沈济世收好同意书,回到左翎身边。
    左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手术开始,找人看住现场,不能发出杂音,不能拥挤,不能打扰到我们,接下来的每分每秒,我们都必须百分百投入。”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左翎不会在这样的环境下手术,可陈文昂等不得,也移不得。
    “小嫂子,交给我们,”藏铭锋五个狐朋狗友拍着胸口,担下任务,以他们混混的名头,还是能震慑住不少人的,不仅仅是在百树镇,青山县同样有用,他们可是名人。
    左翎点头,有一个收保护费的鲁云星就足够震慑住不少人了。“帷幔围起来的地方,务必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尽量别走动,免得扬起灰尘。”
    五人应下,救人他们帮不了忙,其他的很容易。
    他们也想知道,左翎,是否真能得他们一声小嫂子。
    左翎又看向沈济世白君守和秦直抒,“跟上次一样,大家相互配合,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患者创口很多,为了更及时的救治,我需要你们帮忙缝合,这么长时间的练习,你们有没有问题?”左翎教过缝合,沈济世和白君守会自己在家用猪肉兔子练习。
    只是每次练习过后,家人们都会对着一堆肉痛心疾首,还怎么吃,怎么吃?
    扔了舍不得,吃下去又胃里翻滚。
    两人知道,没有退路,点头,“我们可以。”
    “很好,用具都及时备好,手术开始。”
    “好。”
    现场莫名沉侵在一股神圣庄严的氛围里,没有人发出声响,甚至连呼吸都自主的放轻了不少。
    “时间。”
    “巳时中一刻,”白君守道,也就是上午十点十五分。
    “病人陈文昂,年十二,无疾病史,但体质虚弱,常年用药,没有过敏药物史,老沈多注意他心脉,及时反馈消息。”
    “是。”
    “患者因从高处滚落,撞击在枯木桩上,从后往前整体刺穿,木桩开裂尖锐,导致创口多,创面大,初步断定,伤及肺叶,肝脏,刺穿胃部和大肠,从出血量来看,也伤及了血管。身上及面部多处擦伤,未伤及骨头。第一步,清创,将衣裳剪开。”
    清冷的嗓音,带着魔音般,明明不大,却清楚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里,所有人一眨不眨的看着跪坐在帷布里的几人,尤其是那个娇小的身影,莫名觉得异常高大。
    沈济世用剪刀将陈文昂的衣裳剪掉,用白棉布盖上,在创口处,剪开洞,露出创口。
    “热水,烈酒,干净的棉花棉布,镊子,我清理前面,你们清理后面。”
    “是。”
    唐小孟在和尚们的帮助下,煮了很多棉布块,又烘干,拿了过来备用。
    镊子虽然换成了金属制品,但仍旧粗糙,左翎只能将就用。
    秦直抒将东西递到左翎手边,又帮忙拿走用过的,沈济世和白君守两人合作清理。
    创口细、多,需要一点点将血迹清理干净,露出里面的伤,动作得轻柔,细致,耗时也就变长了。
    无聊又无趣的画面,众人却看得津津有味,且提心吊胆。
    一个简单的清理,就用了大半个时辰。
    完事后,左翎移到了背部,白君守移到了前面,记录的同时,帮忙打下手。“我要开始拔木刺,老沈注意脉搏,老白注意前面的创口,一有不对就叫停。”木刺断在身体里,只能一根根拔出来,没有捷径和便利,这是治疗最难的一部分。
    “是。”两人严阵以待,其他人也屏住了呼吸。
    左翎准确的判断出木刺的具体深度和创伤位置,从最轻松的开始拔除。
    一些只伤及表皮的木刺拔除得很快,左翎拔除一根,秦直抒就默契的用棉布将血吸掉。
    这是一个细致活,一点都马虎不得。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完成简单的,“下面是深度木刺。”左翎深吸一口气,秦直抒替她将汗擦干。
    左翎手上的镊子不好用,嵌进了手指的皮肉里,已经痛得麻木,手腕有些酸,提起一口气,开始动手。
    “我儿在哪?”突然一声怒吼,吓得左翎的手下意识一抖,瞬间飙出一缕血,好在左翎稳得快,用棉花捂住,面色不佳,却并未抬头,重新开始。
    围观的众人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面露不悦看向声音来源处。
    却见陈琦身着官服,却凌乱不堪,发冠都散开了,步履踉跄而来,可见有多慌乱,不悦消失,就只剩下了同情。
    当爷爷的年纪了,如今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可怜。
    陈琦步履蹒跚而来,眉目间的悲痛无法掩藏,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独子即将死去。
    小厮在第一时间跑回去报信,可没有在县衙找到人,陈琦去了乡间视察,等小厮找到他,说了前因后果,但并不知道有人放言还能救治,所以直接说的是死了,那样的情况,怎么都不可能活得下来的。
    当时陈琦就昏死了过去,被掐醒后,一刻也不停歇的赶过来,他不信,死都不愿意相信,他疼进骨子里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藏铭锋上前一步,“县令大人,令郎还在救治当中,如果不想出现什么意外,还请你稍安勿躁。”
    陈琦一张老脸苍老了十岁不止,一路过来,脑子一直是懵的,听了藏铭锋的话,还有些回不了神,“我儿……没死?”
    “暂时没死,正在救治当中,能不能活,看命。”
    藏铭锋指着帷布里给陈琦看。
    陈琦木愣愣的转头,脑子里有无数疑问,可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嘴唇已经干裂出血,他毫不自知。
    甘玉琼没有理会陈琦,全付心思都在陈文昂身上,几乎走进了一个封闭的空间,空间里,只有他们母子俩,外界一切都进不去,听不到,看不见。
    手术在继续,扎得深的木刺不好拔,要快准狠,要稳,就怕伤到旁边的血管或是脏器。
    为此要求的力道和准确度就要很严格,左翎的手已经僵硬,全凭本能动作。额头的汗水大滴大滴的掉落,太阳升得老高,好在在树林里,繁密的树叶能遮挡些阳光,但仍旧止不住炎热。
    小脸通红,唇色却是雪白。
    秦直抒微微蹙眉,替她擦汗,又递上淡盐水。
    左翎没看,只是下意识的张嘴喝。
    镊子夹紧一根木刺,手腕用力,拔出来有足足十多公分长,被血色侵染。
    突然,陈文昂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双眼上翻,手脚痉挛,左翎用银簪封住的穴道,因为动弹移位,大股大股的鲜血往外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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