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捕快因手脚被刺伤。
    但是依然强行保持站立和握刀。
    他们扭动着身体,姿势十分怪异难看。
    一瘸一拐跑上前来,表情像是被人揉捏过,变得凶狠残暴起来,喊道:
    “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明明只要站着不动,让我们砍一刀就好了,只需一刀,我们就得救了啊!”
    庄奉圭眼见昔日的好兄弟,如今变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中大是不忍。
    手中的剑已颤抖了起来,重逾千斤,已不太容易举得起来。
    那些捕快埋怨道:“你为什么不救救我们,明明是你把我们带过来的,都是你害的,是你的错,该死的是你才对啊!”
    那些女子梨花带雨地哭求道:“你不是捕快吗,为什么你不愿意救我们啊,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不想死啊!”
    庄奉圭再不敢看他们一眼,将眼睛闭上了。
    这群人都是受了邪术的控制。
    神志已然不清,开始把这一切都归咎到庄奉圭身上。
    怒火和愤恨都从他们身体流溢出来。
    而那群女人们则更是疯狂。
    扬眉瞪眼,张牙舞爪犹如夜叉一般。
    这一刻起,他们都从渴求活命的人,变作了一心要杀庄奉圭的傀儡。
    傀儡毕竟还是人。
    这毕竟不是出自他们的本意。
    何况这其中还有过命交情的手足兄弟。
    庄奉圭白净的剑对他们下不去手。
    于是他只能被一群女子扑上来死死抱住。
    双腿双脚被分别拉扯制住。
    更有人扑上后背,双臂扼住喉咙。
    她们疯狂,她们惊惶,她们张着嘴去撕咬。
    庄奉圭没有反抗,就这么静静伫立,闭着眼,犹如一尊厚重石像。
    是的,石像。
    真气游走全身经脉,肌肉紧绷坚硬如石。
    这群人压不倒他,咬不动他。
    牙齿咬不动,那锋利的刀呢?
    女人们用身体拖住庄奉圭,暴露出了他毫无防备的前胸后背。
    捕快们将他团团簇拥着,争先恐后用手中的断刀对着他或砍或扎或刺。
    神情狰狞恐怖,杀戮让他们贪婪。
    石像并非永固,它也有破裂的那一刹那。
    滚烫的鲜血洒在他们的脸上,映射在他们眼里,刺激了他们的神经。
    “啊!”
    数声尖叫。
    女人们被血溅醒过来。
    见了眼前的场景,纷纷惊恐地跑开。
    她们跪在地上,去抓泥土,去抓花瓣,疯狂地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血。
    可哪里擦得干净。
    指甲破了,手指伤了,鲜血反而越来越多。
    捕快们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醒来的一瞬间面面相觑。
    他们眼里看到都是瞪圆了眼睛、咧嘴大笑的人魔。
    一阵恶心感袭来,胃部痉挛,扔了断刀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庄奉圭浑身浴血。
    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受了伤。
    可他的剑就这么握在手上,一滴鲜血都没有沾上。
    长剑插入地面。
    他半蹲在地上没有倒下,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死去。
    有一个捕快面无人色,胆颤心惊道:“庄、庄大哥他、他死了吗?”
    有人看着鲜血沥沥的双手,失魂落魄地道:“被我们杀死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有女人慢慢接受了这样的自己,她们想站起来,却发现脚使不上力,又重重摔倒地上。
    她们向四周张望,喊道:“我、我们已经杀了他了,是不是可以放我们走了!”
    另外的女人们也停止了擦拭。
    她们簇拥着蹲在地上,相拥而泣。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
    杀人的滋味很不好受。
    那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庄捕头这样就不行了吗?我怎么有点不太相信啊,这样,你们谁上去让庄捕头倒在你们的石榴裙下,让他做一个风流鬼,我就立马饶过你们性命。”
    有血性的捕快霍然起身,指着天空怒道:“你别太过分了!”
    其余人应声而起,向着四面大方,气势汹汹地道:“是啊!大不了我们和你拼了!”
    女人们则是被吓了一跳,抱在一块儿不敢出声。
    那人轻蔑笑道:“拼?你们有与我一拼的资格吗?一群蝼蚁臭虫罢了。”
    “你、你欺人太甚!”
    血性方刚的捕快涨红了脸,不知疼痛地抓起断刃,朝着空气蛮挥狠砍。
    “有种的你就出来啊!我就是死,也要咬上你一口!”
    那人道:“哦,这可是你说的哦。那可要看清楚了。”
    庄奉圭情知不秒,忙道:“别冲动!小心上了当!”
    那捕快已是怒气上头,充耳不闻,喊道:“你倒是来啊!怕了的是儿子!”
    “我成全你!”
    忽然有风吹了起来。
    四周同时响起了沙沙作响的声音。
    不知道敌人会在什么地方出现。
    捕快们背对而立,面朝八方,严阵以待。
    那叫嚣要拼上一拼的血气莽勇捕快忽然眼前一花,脖子上好似被蚊子给叮咬了一样,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闷哼。
    待得众人反映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直直倒在了地上。
    壮硕的一个人瞬间变得干瘪枯瘦,浑如一具皮包枯骨。
    “啊!”
    女子惊吓起来,不敢细看。
    众捕快也吓破了胆,脸色大变,心中已是不敢再放任何厥词。
    庄奉圭闭上了眼睛,可眼角却止不住的抽搐,握着剑的指节已经发白。
    那人啐了一口,道:“不听我吩咐的,此人便是榜样!你们还不上去?”
    女子们哭哭啼啼,谁也不想死,可谁也不敢去靠近庄奉圭。
    你推我搡,最后推出去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战战兢兢,道:“庄捕头,对、对不住啊。”
    捡了地上的一块断刀。
    一步步小心的走上前去。
    众捕快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胆怯。
    庄奉圭静静道:“我不会怪你的。你来吧。”
    那人催促道:“快啊,上去给庄捕头最后一击。”
    那女子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跑上前,一脚将庄奉圭踹倒在地上。
    众捕快眼中冒出了火,喊道:“你个臭婊子,我们决计饶不了你!”
    “庄捕头,我知道你是个有本领的大好人。”那女子叉开两腿跪在地上,骑在了庄奉圭的身上,“你若不愿意,我是决计杀不死你的。这一刀,还请你让我刺中吧。”
    庄奉圭与她对视一眼,泄了全身的真气,道:“你来吧。”
    那人在暗中观看,笑道:“哈哈哈,庄捕头还真是怜香惜玉的,竟连护体真气也不用了。我是真佩服得紧。你还愣住干什么,可莫要辜负了庄捕头的好意。”
    那女子双手握住断刃,高举起来,道:“庄捕头,我要刺下来了!”
    说罢,双手落下,整个身子也随之趴下。
    捕快们齐声喊道:“庄大哥!”
    庄奉圭受这一刺,吐出一口血。
    “啊!”
    那女子惨叫一声,从庄奉圭身上翻滚而下,迅速将手中的断刃扔了。
    跑到一边掩面啼哭。
    一双手掌已被鲜血染红,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上。
    那把被扔掉的断刃,从上至下也满是鲜红。
    庄奉圭胸口起伏不定,双眼迷离的望着天空,始终紧握着剑柄的手也松开了。
    剑客什么时候才会松开了他的剑?
    只有在不需要的时候,剑客才会松开手中的剑。
    安全的时候不需要。
    濒临死亡的时候。
    亦然不需要。
    “庄大哥!”
    众捕快想要上前去。
    那人喝道:“谁敢动一步!”
    他们便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只能在原地不甘心的跺脚砸拳。
    那人在暗中察觉到庄奉圭的气息越来越弱,讪笑道:“真是想不到啊,庄奉圭今天竟然会惨死在一名妓女手中,这传扬出去该有多丢脸?”
    庄奉圭气若游丝,道:“韩大将军身死一群宫女之手,可有堕其威名?”
    白脸儿男子笑道:“原来庄捕头不止剑术高明,这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也是一绝啊,敢以韩大将军自比。”
    “你吩咐的我们都照做了,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女人跪在地上,朝着四面八方响起的声音磕头跪拜。
    捕快们也忍气叫喊道:“这下你该信守诺言了吧!”
    那人大笑道:“难道你以为我费心费力是为了要困住你们?庄奉圭一死,我何苦继续营造这幻界。”
    有风吹来。
    空间如水面一般涟漪震动变得模糊。
    然后四周的景象慢慢清晰,恢复到了原样。
    游廊小亭、假山水池。
    这些寻常的景致此时看起来是多么让人激动。
    月影朦胧。
    地上横七竖八的出现了十多具干瘦的尸体。
    他们面目看起来就像是包了一张人皮的骷髅,张着嘴吐着舌头,圆滚滚的眼珠从眼眶中凸出来。
    这些都是来这儿寻欢作乐的客人。
    有一年轻人拍着手从阴暗中走了出来。
    是一个涂脂抹粉的白脸儿男子,举止妖娆,看起来柔柔弱弱。
    他踏过了遍地的干尸,笑道:“不错不错,辛苦各位姐姐了,现在没你们的事了。”
    有女子见后大惊,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吗?”
    她们自然是认识啊。
    因为出现的这个人正是店中的小官。
    也有把他们叫做兔子的。
    现在我们则是称呼为鸭子。
    白脸儿男子伸手放在嘴巴,道:“姐姐,可莫要问这许多。”
    女子们忙捂上了嘴。
    她们其实想要赶紧离开的,可是腿脚发软,也没有得到明确的示意,不敢擅自主张。
    白脸儿男子又把目光放在了庄奉圭的身上,舔了舔嘴唇,想道:“庄奉圭是大宗师境界,吸食了他的功力,再加上这几年积攒的,我这伤也应该能好个九成了。”
    庄奉圭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了。
    在他死之前,白脸儿男子自然不会放过他那诱人的精元之气,练武之人的精气比常人的更能促进他的修为,境界越高的效果越好。
    白脸儿男子挥了挥手,道:“你们走吧,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被你们知道了也无妨。”
    众人大喜过望。
    立即连滚带爬往月牙门洞靠近。
    白脸儿男子转身拦在众捕快前方,微微一笑,道:“谁说要放你们走了?这么多男人的精气实在让人口馋啊。这些年来一直憋着,今天我可要大块朵颐才行!”
    先吃了这些开胃菜。
    然后才慢慢享用主菜庄奉圭。
    话一说完,浑身一抖,脖子陡然伸长。
    整个人化作了一条花斑青色巨蟒。
    两颗尖长的毒牙闪着慎人的光芒,蛇头一转,朝着人群迅疾而去。
    来得好快!
    众捕快下意识举臂遮挡。
    可他们哪里挡得下这蛇头大嘴。
    巨蟒一口咬下。
    嘴里面传来的是冰凉的感觉和金属的味道。
    他愣了一下。
    看到一把剑横在尖牙下,挡住了他的攻击。
    白脸儿男子惊道:“你、你居然还能动?”
    它迅疾退了回去,长身俯视着昂然而立的庄奉圭,不可置信,“这不可能,就算他们没伤到你要害,可这么大的出血量,怎么可能还有力气!”
    庄奉圭右手横剑胸前,左手双指拂过剑身,按压在剑尖,冷冷道:“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庄奉圭确实是被多把刀砍中了,但因为提前用真气护住了体表,伤口并不深,那么多的血其实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是所有人的血。
    而那女子也只是浅浅一刺。
    她俯下身去,就是要用自己身体遮挡视线。
    那断刃是划破了她的双手。
    这样才会有如此之多的鲜血,这样才能真正瞒骗住白脸儿男子。
    庄奉圭是故意口吐鲜血装成重伤。
    之后更是渐渐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装成重伤不治的样子,为的就是骗出白脸儿男子。
    “嘿嘿嘿,上当了吧,被我们这群蝼蚁欺骗是什么滋味。”
    有捕快笑了起来,用充满嘲弄的口吻说。
    “我们是贪生怕死不假,可我们也知道什么是大义,也知道自己身上这身制服代表了什么!我们怎么可能向罪恶低头!”
    “庄大哥,杀了他吧!替这些枉死的百姓报仇!”他们振臂呐喊起来,“为人间正道,诛杀一切妖邪恶道!”
    庄奉圭看了看遍地的尸体,秉剑身前,凝眸肃穆道:“这一剑,借的是众人之势,一剑无挡,名曰‘齐心’。”纵身跃至半空。
    手腕翻转,剑影缭乱,犹如百花绽放。
    一剑自上而下直刺下去。
    “花里胡哨,顶什么用,看我的!”
    那花斑青蛇巨口一张,朝着庄奉仪冲咬过去。
    百花开过,最后是一朵寒梅孤傲立在剑尖上。
    剑锋所过之处,霜寒随至。
    一人一蛇相拼而过,花斑青蛇的长身在空中绽放出一朵鲜嫩的霜血梅花,轰然倒下。
    女子们喜极而泣:“赢了!赢了啊!“
    捕快们也兴奋喊叫:“只一招就把他杀了,不愧是庄大哥!”
    然而庄奉圭却眉头紧皱。
    他的确是刺中了那巨蛇,可是那感觉却不像是刺进了肉里面。
    他回头望去。
    花斑青蛇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
    庄奉仪知道违和感在哪里了,这场战斗太简单了。
    这蛇妖实在太弱了,一点儿也不像是化形大妖该拥有的实力。
    他走到蛇尸旁,看到蟒蛇尸体旁边散落这纸屑一般的东西。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一剑将尸身的腹部从头至尾剖开。
    只是一张蛇皮。
    风起。
    有纸屑从蛇皮中飞出。
    漫天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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