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怎么就没上中文系呢,天天在这里和鸟语打交道。要是我上的是中文系,那一进大学就能认识她啦。唉,结果,白白浪费了一年光阴,一年哪……”
    郎泽宁越听越堵心,什么叫知己?什么就白过了?白过了你别过呀。还浪费一年光阴,哦,闹了半天,认识我们你就是浪费光阴,认识她你就没浪费?
    徐春风还追问呢:“榔头,你说我俩有缘没?有缘没?”
    “谁俩?”郎泽宁起来摘下毛巾搭肩膀上。
    “我俩呀,我和高晴啊。”
    “有缘。”郎泽宁冷笑一声,吐出俩字,“孽缘。”端盆出去洗漱。
    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想明白了,对躺在床上假寐的许山岚叹息:“这真是赤果果的嫉妒啊。哎,我能理解,谁都怕个孤单寂寞。许子,不如这样,我跟高晴说一说,让她们寝室和咱们搞一个联欢怎么样?一起出去玩玩,说不定有比高晴更好的,给你们也介绍介绍。有甜头也不忘兄弟,哥们够意思吧。”
    许山岚无声地翻个白眼,把被子拉到头顶,彻底入睡。
    从这天开始,徐春风对高晴进行了含蓄而热烈的追求。逃课帮站排打饭,晚上帮打热水,九点钟刚分开各自回各自寝室,睡觉前还要打个电话黏糊几句。最后爬到床上,灯都熄了,还得跟郎泽宁回味一下个中感受。
    只可惜郎泽宁一句好话都没有,后来干脆不接茬,直接睡觉。弄得徐春风就像刚做完好事迫切期待老师表扬的孩子,结果被老师一个冷眼憋回去了,心里很郁闷。他就想和郎泽宁分享自己的快乐,奈何郎泽宁根本不放在心上,只好自己一边回想一边偷着乐,不过总觉得有点衣锦夜行的感觉,快乐也大打折扣。
    奇怪的是,封玉树最近居然也天天留在寝室睡觉,要知道以前他一个星期能住一天就不错了。于是乎,寝室四个人,一个天塌下来我也是要睡的;一个没人搭理自己心里琢磨事装睡的;一个满心甜蜜只可惜无人倾听只好洗洗睡的;还有一个不知怎么十分郁闷不爱说话直接睡的,寝室气氛安静得诡异。
    不管怎样,还算是相安无事吧。过了一个来月,突然有一天晚上,郎泽宁眼见要熄灯了,徐春风还没回来。他洗漱完在地上晃来晃去,时不时看一眼表,实在忍不住嘟囔一句:“春风怎么还没回来?”
    许山岚从上铺探出头,有点愧疚地笑笑:“对了,春风说他今晚不回来了,和高晴她们寝室同学一起去关门山玩。他走得太着急,就托我给你说一声,明天星期六上午的课也够呛能上,让你给帮着代一节。”
    “我草!”郎泽宁彻底怒了,当啷一摔盆,“他那小样还去关门山?在学校里都能走丢,不怕一去找不回来呀?还找不到我?不会给我打bp机吗?还敢不给我上课,真他妈的!”当然了,咱郎泽宁不是咆哮马,心里就算怒气冲天,也没喊出一声,只不错在寝室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暴走而已。
    许山岚觉得自己能看到郎泽宁头顶上蹭蹭地冒火苗子,大概也知道他担心啥,小心翼翼地说:“他们一起去的人挺多,他不认识路,还有别人呢,好像还有封玉树。估计能赶回来,没准明天课不用你代……”
    “他能不能回来管我屁事!”郎泽宁终于不淡定了,一句话把许山岚堵回去,“后天再不回来给我上课,我炒他鱿鱼!”端盆去水房。
    许山岚眨眨眼,没回去睡觉,趴在床边看门口。果然,没过一分钟,郎泽宁端着盆又走回来:“靠,到水房才想起来,我洗漱过了。”
    许山岚咬咬下唇,说:“榔头,问你个事呗。”郎泽宁心里又烦乱又焦躁,没好气地说:“什么事。”许山岚听着他语气不对,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睡觉吧。”
    郎泽宁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吐出口气平稳平稳心情,和缓下来说:“许子什么事你说,看我能帮上不。”许山岚抿嘴一笑:“真没事,太晚了,睡觉吧。”缩回头脸朝里睡了。
    郎泽宁颇为愧疚地看了许山岚一眼,“啪嗒”把灯关掉,爬上床。闭上眼睛想睡觉,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徐春风,越想越憋气。明知道明天有课,他说不上就不上,还让我给代一节,我他妈欠你的啊。去那么远的地方,都敢夜不归宿了都,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就能这么不负责任呢?那个叫高晴的给个笑脸,立刻美得浑身骨头没有半两重。至于吗?不就是个女的,女的外语系还少吗?再有这事一律不给假,要不就别在我培训班干了!
    郎泽宁心里骂得痛快,其实还是放不下。一宿总是梦见徐春风找不到路,穿着个四条杠杠的假阿迪对自己抹眼泪。睁眼一看,天都黑着,才三点半。再一睁眼,五点。说什么也睡不着了。拉倒吧,起床。
    到培训班忙活一上午,却是心不在焉毫无条理。门一开就往那边看,每次都是失望,心里恨恨:等他回来,非狠狠骂他一顿不可!
    直到下午三四点钟,徐春风才屁颠屁颠地跑到培训班。郎泽宁松了口气,骂他一顿的想法也没了,只淡淡问一句:“怎么样,玩得好不?”
    “老好了!”徐春风满面春风,拿过郎泽宁的杯子灌下一大杯水,抹抹嘴,笑嘻嘻地说,“本来想叫你去,但我们都是临时决定的,特仓促。前一天晚上你回来太晚了,我看你太累,就没说。早上你又走的早,我忙着收拾东西,没时间到培训班里来,只好让许子给带个话。你这培训班不事先作安排也不好办呐,所以这次就算了。等下回的,下回咱俩一块去。”说着还呼噜呼噜郎泽宁的头发。
    郎泽宁心里舒服了些,看着徐春风双手连比带化:“关门山特好看,你去过没?全是枫叶,老美了。我和高晴还在枫树下照了相。”他眯着眼睛一脸陶醉,“真浪漫。”
    郎泽宁现在一听“高晴”这俩字,气就不打一处来,说:“我还有课。”不理徐春风了。
    许山岚昨晚问郎泽宁的问题没出口,其实他是想咨询一下,送男人礼物应该送什么才好。过两天是大师兄丛展轶的生日,许山岚想用自己在假期赚到的三千元钱,给他买件生日礼物。
    师父走了之后,一直是大师兄教他习武,他也一直和大师兄住在一起。虽然每个月父母都会给他寄生活费,但那些钱只是许山岚的零花钱,一分都没进过丛展轶的口袋。
    许山岚明白大师兄对他好,他心里跟大师兄很亲。但随着年龄越大,大师兄也越来越严厉,许山岚总是不由自主想要反抗一下,就像小豹子被逼急了,也得扬扬小爪子。可自从自己也当上老师开始教学生,他突然对大师兄的严厉没那么抵触了。那些孩子皮得很,都非常会看人脸色。见许山岚总是微笑,似乎也很腼腆,不爱说话,于是一练起功来不是偷懒就是耍滑,许山岚批评两句还笑嘻嘻地贫嘴对付。
    虽然懒一些,许山岚的责任心还是有的,毕竟家长把孩子交给你了,学了一个来月连套正经八百的拳法都打不下来,也对不起家长的一片心呐。再加上许山岚脾气也没那么好,到后来实在忍不住,把几个调皮捣蛋的狠狠教训一通,所有人立刻老实,该跑步跑步,该踢腿踢腿,规规矩矩,见到老师长辈也有礼貌了。
    但也不能总发脾气。许山岚走进商场,望着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商品皱着眉头想,买什么好呢。他现在真体会到大师兄教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不严厉吧,孩子们蹬鼻子上脸,肯定不能自觉苦练;严厉吧,孩子们还挺叛逆,动不动就说:“我不练了!”娇生惯养不像话,丝毫没有进取心、责任感。松不得紧不得、快不得慢不得,真难。
    许山岚拿起一条领带,想想又放回去。大师兄对自己一定也很头痛吧――他抿嘴笑一笑,把一旁卖货的小姑娘晃花了眼――又倔又不听话,还不喜欢参加比赛,白辜负大师兄的一片苦心。许山岚叹口气,觉得以前是挺对不住丛展轶的,以后认真点吧。
    他最后挑中了一块腕表,把自己压岁钱全取出来,加上赚的三千块,一共一万多。这块表和丛展轶的比起来肯定算不了什么,但这是许山岚第一次给大师兄买礼物,他知道那人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非常高兴。
    许山岚走到厅里,见蔡荣在书房门前站着,看见他过来竖起食指比了个手势,指一指书房。
    房门开着,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丛展轶的说话声,他似乎很生气。丛展轶即使怒到极点,也绝不会大叫大嚷那样发泄,只是说话声音低沉缓慢而凝重,即使隔着一堵墙,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也能感觉到那种凌厉的迫人的威压。
    丛展轶谈正事的时候,许山岚从不去打扰。他犹豫了一下,刚要离开,听见丛展轶叫他:“许子,有什么事。”
    许山岚走进去,看到两个下属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神情惶惑,脸上全是汗。他慢慢走到书桌旁,说:“暑假的时候赚了点钱,给你买件生日礼物。”他把带着包装盒子的表放在桌上,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没看大师兄的脸色,低头摸摸脑袋,说,“那我先上楼了。”
    丛展轶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包装盒,半天没有说话。他不出声,两个下属更不敢出声。他拿起那个盒子,缓缓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腕表。黑色表盘,金属表链,款式很大方。丛展轶对许山岚假期赚的那点收入了如指掌,一看就知道这一款区区三千元绝买不下来,这小子一定是把自己这几年的压岁钱都搭进去了。
    丛展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把自己腕上的那块表替换下来。他看一眼那两个属下,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出现同样的问题。”语气已然和缓下来。两个属下诚惶诚恐,一起说:“是,丛先生。”
    等丛展轶处理完事情,已经快半夜了。他没有回去休息,直接走到许山岚的卧室前,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走廊的灯光从门夹缝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许山岚侧身躺着,被子盖到胸前,露出近乎精致的半张脸,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丛展轶屏住呼吸,一点一点靠近他,轻轻吻了下去。
    许山岚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人走过来,然后耳垂上落下一样温暖而柔软的东西,蜻蜓点水一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消失了。他觉得有点痒,伸出手指胡乱抓了两下,猛地睁开眼睛,转身向门口望去。
    房门已经关好,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但许山岚能肯定,刚才吻他的,是大师兄。
    28 初恋这件小事(3)
    第二天早上,许山岚晨练之后洗了个澡,走到楼下吃饭。他和丛展轶都喜欢吃中餐,在家里用餐时吃些牛排牛奶面包火腿之类,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学武的人规矩很大,处处都非常讲究礼节。丛展轶作为一家之长,还没来吃饭时,许山岚是不能先动筷的。不过丛展轶从来没让他等过,每次他到餐厅时,大师兄已经坐在那里看报纸。见他来了,放下报纸,说:“吃饭吧。”
    许山岚慢吞吞吃了两口煎得焦黄的馒头片,说:“大师兄,你昨晚忙到很晚吧。”
    丛展轶心头一动,看了他一眼。许山岚垂着眼睛,拿羹匙搅动碗里的粥,似乎问得颇为随意。他微一颌首:“还好,大概忙到十二点左右。”顿了顿,又加一句,“你已经睡了。”
    “哦。”许山岚不再出声,吃了一碗粥,又吃了个煎蛋,突然问:“为什么不让大秦小薛他们到楼上住?我看楼上空房很多。”
    “徒弟在底下住是应该的。”丛展轶拿起餐巾擦擦唇角,“你是长辈,当然要住楼上。”
    许山岚抿嘴笑了笑:“其实也没差几岁,还都不是你教出来的?”
    丛展轶淡淡地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许山岚又不出声了,默默地把早饭吃完,站起来说:“大师兄,我去学校了。”丛展轶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等许山岚走出去,他慢慢踱到大落地窗前,看着那孩子钻进车里,车子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渐渐走远。
    有些话,两人都没有明说;有些事情,两人已经心照不宣。许山岚惰性很强,生活有一点小小的改变,都会非常不适应。不由自主扬起小爪子,却被丛展轶不露声色地按了下去。许山岚微蹙着眉,隔着车窗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觉得心里有点乱。
    郎泽宁昨天晚上就觉得嗓子疼,咳嗽一宿,觉着不好喝了很多水,早上起来还是头昏脑胀。他最近很累,不和徐春风在一起,吃饭也糊弄,忙起来就不吃了,有上顿没下顿。强撑着到水房洗漱完,回来坐到椅子上,浑身没劲。
    徐春风看他脸色不好,过来问:“榔头你没事吧,昨晚你一直咳嗽。”
    郎泽宁摇摇头。今天是星期六,想想培训班一整天的课,就有些头疼。抬眼看徐春风穿了一件新衣服,人模狗样的,肯定是和那个高晴又有约会,突然头更疼了,没好气地说:“你快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我们就是要一起去取照片,你还记得不?在关门山照的那个。”
    郎泽宁现在就想让徐春风离自己远点,免得看了糟心,谁管你们一起干吗?还照片,我靠。他紧锁着眉没说话,觉着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
    徐春风走到门口,回头又看郎泽宁一眼,终究还是不放心,又走回来,摸摸他的额头:“挺热啊榔头,不如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你肯定感冒了,他们都说这茬感冒可严重了。”也没问郎泽宁同不同意,拿起外套给他披上,说,“走吧。”
    郎泽宁脱口而出:“行了,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他说完就有点后悔,这句话说得真他妈矫情。
    幸好徐春风没太在意,当然了,他神经一直都挺粗,一拍郎泽宁肩头:“没事,你能走不?”郎泽宁啼笑皆非:“怎么我就不能走了?感冒,又不是残废。”
    “嘿嘿,嘿嘿,不是怕你头晕嘛。”徐春风边往外走边笑,“你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你。”
    “那你背着吧。”郎泽宁忽然心情大好,扑到徐春风身上,让他半背半拖着走。嗯,别说,是挺省劲。徐春风身子一沉,险些摔倒,笑骂:“你猪啊,没事长这么重干吗?减肥吧你。”
    “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已经在减肥。”郎泽宁半眯着眼睛,也不看路,两只脚紧贴着徐春风的脚后跟,一步一步走得跌跌撞撞。他一直忙得团团转,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骤然放松下来,什么都顾不得了。
    徐春风一瞪眼睛:“靠,你当自己铁人哪,赚钱也用不着拼命啊。太缺心眼了你,难怪会得病。”然后开始絮絮叨叨。郎泽宁没还嘴,也不说话,觉着自己难受的时候,有个人陪在身边,插科打诨贫贫嘴,其实是件挺熨帖的事。
    好吧,他想,自己真是孤单寂寞得太久了,需要朋友啊。
    两人到医务室量个体温,拿点药,无非是扑热息痛感冒通之类。回到寝室,徐春风说:“你躺我床上,免得爬上爬下麻烦。培训班就不用去了,还有我呢,不过两天。你放心,我一定要他们严格按照课程表上课,绝对不会偷工减料坏你招牌。”
    郎泽宁躺床上看徐春风一边罗里罗嗦一边忙里忙外,最近心里的郁闷消散了不少。突然想起那个高晴,提醒他:“你今天不用去取照片了?”
    徐春风一拍脑袋:“我靠,忘得死死的。”连忙奔过去打电话,“高晴啊……啊,榔头病了,我得陪着他,哪天有空再陪你去……你和封玉树一起去啊?那行,那别忘了给我照片……再见。”
    这两天郎泽宁过得挺滋润,徐春风让他一直住在下铺,帮他打饭打水上公共课签到,心里那叫一美,觉着偶尔得场小病也挺幸福。徐春风把照片拿回来了,给郎泽宁显摆。郎泽宁刚开始不愿意看,架不住小破孩没完没了,直接摊在眼皮子底下,只好勉为其难扫一眼。突然发现一个问题,照片上倒是有徐春风和高晴,但都不是两个人的合影,旁边至少多出一个封玉树。
    郎泽宁一琢磨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看徐春风还没心没肺傻乐呵的小样,有点心疼,旁敲侧击地说:“封玉树也总和你们一起出去玩吗?”
    “可不。”徐春风不屑地撇嘴,“老烦人了,干什么都要搀和。”
    “啊。”郎泽宁点点头,想想说,“我看高晴也没什么好……”
    “谁说的?”徐春风立刻急了,“那是你和她不熟,对她不了解。真的榔头,高晴可好了。说话细声细语的,特别温柔,又有涵养,美丽又大方……”
    “行行行。”郎泽宁连连摆手阻止徐春风对高晴美妙的歌颂,拍拍小破孩的肩膀,爱莫能助地叹口气。
    果然不出郎泽宁所料,一个月之后的一天中午,徐春风失魂落魄地走进寝室,一屁股坐床上就不动弹了。许山岚皱着眉头看半天,见徐春风脸色很苍白,走过去碰碰他:“哎春风,你没事吧?”
    徐春风木愣愣地摇摇头,眼神都是直的。许山岚刚要再问,郎泽宁正好进屋来,看一眼徐春风,说:“许子你去上课吧,没事,我陪他。”
    “哦。”许山岚眨眨眼,起身走了。
    郎泽宁坐到徐春风身边。其实他也没有失恋的经验,而且他还不明确徐春风到底陷了多深,不知该从何劝起,不过也不能就让小破孩自己一个人难过呀。他想起刚知道自己性向时那种纠结痛苦的心情,清清嗓子,很审慎地说:“其实,人生都是不完美的。”
    这句话太装b了,郎泽宁自己都牙疼,刚想再换一句通俗点的,徐春风猛然转过头来,颤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你没发现所有照片里,都多出一个封玉树么?”
    徐春风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郎泽宁有点发毛。好半天徐春风极慢极慢地点点头,咬牙切齿:“对,就是他,封玉树。”
    郎泽宁听他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锥心刺骨苦大仇深,吓了一跳,这孩子死心眼,可别弄出什么情杀案来,忙加一句:“其实也可以算是双向选择。”
    “榔――头――”徐春风耍花腔一样地呼唤一声,满脸哀怨,“你是说我在高晴心目中根本比不上封玉树那只花孔雀?”
    “呃,当然,呃,不是。”其实郎泽宁很想说“是”,但落井下石雪上加霜也不能用在徐春风童鞋身上啊。
    “算了。”徐春风沮丧地垂下头,有气无力,“你别管我了,我自己待一会。”
    郎泽宁叹口气,伸手搭在徐春风的脖颈上:“走吧哥们,我陪你喝几杯去。”
    女人排解忧愁用什么?消费和哭喊;男人排解忧愁用什么?喝酒和抽烟。郎泽宁拉着徐春风来到校门口的小饭店,徐春风扯脖子喊:“来箱啤酒。”郎泽宁在后面加一句:“再来四个菜,一碗面。”
    芳香的泡沫雪花一样溢出啤酒杯,徐春风一言不发,咕嘟咕嘟喝酒;郎泽宁也不说话,哧溜哧溜吃面。等徐春风三瓶啤酒下肚,郎泽宁一碗面见底,一番触动心灵激情迸射的对话开始了。
    “你说封玉树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啊?整个一小白脸!我他妈哪点比不上他?……榔头你说……我是不是比他强?”
    郎泽宁很严肃地说:“你比他强多了。”
    这就是对话的第一阶段,重重地贬低封玉树,那就是一天怒人怨人神共愤欺师灭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虚伪做作口蜜腹剑的二百五,他唯一厉害的地方,就是会投胎,有个好爹;而咱徐春风,当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勤劳朴实温柔体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新新好男人。高晴看不上徐春风,竟然转而投向封玉树的怀抱,简直毫无眼力嫌贫爱富。
    “其实,其实高晴不是那种人……”徐春风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喝第五瓶,于是对话转入第二阶段,“真的榔头……太好看了,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好看呢……她还特温柔,特有才……”徐春风目光迷离,像是回味和高晴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榔头,我觉着……和她在一起老舒服了……榔头你懂不?……”
    郎泽宁干笑了一下:“说实话,不太懂。”徐春风瞥了他一眼,很遗憾地叹口气:“就我懂……我懂……榔头我是真懂她,真的……可她怎么就不懂我呢?怎么就跟封玉树了呢?……”徐春风说着说着语气哽咽,一把一把地抹眼泪。
    郎泽宁翻个白眼,又好气又好笑,拿面巾纸塞到徐春风手里。徐春风接过来,擤了一大把鼻涕,居然又还给郎泽宁了,嘴里说:“封玉树能看懂她写的诗吗?能和她谈论勃朗特三姐妹吗?……他们有共同语言吗?……榔头,高晴是被封玉树那小子给骗啦,给骗啦……她说她不喜欢我……她喜欢封玉树……榔头哎……她不要我呀……”一猛子扎到郎泽宁怀里,嚎啕大哭。
    郎泽宁觉着徐春风一脸一脸的鼻涕眼泪,全抹自己衣服上了。他竭力想把徐春风扶起来,让他稍稍冷静冷静,别这么丢人现眼。徐春风死皮赖脸地缠住他,大哭大嚷:“你推我干吗呀榔头,你也不要我啦……榔头你别不要我呀……我就剩你啦……你不要我我可怎么活呀……啊――”
    他哭得涕泗横流肝肠寸断惊天动地,弄得所有人都往这边看。郎泽宁无奈地扶额,恨不能拎起啤酒瓶子把这小子拍晕。
    十年之后,他在家里听到了极为相似的哭声,那时他才森森地懂得,徐春风这么活宝,其实就是遗传。
    29 初恋这件小事(4)
    初恋的人失恋,往往都是一副天塌了的样子,最好下一秒世界毁灭,自己和那个无情的人一起同归于尽。
    可现实总是很残忍,世界依旧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包括那个人,只有自己活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当中。
    很多人失恋了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悲春伤秋,望天地之悠悠等等等等;知识含量高眼界远的难免联想到浩瀚宇宙无边苍穹自身渺小之类,于是突然发现自己思想认识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对人生哲理有了更深刻的思考,更利于以后装b。所以说,失恋过一次的男人,才叫成熟的男人,没失恋过,挺多算一愣头青。
    只可惜徐春风童鞋一点也没充分利用这等大好机会,不老老实实找个角落待着,非得缠上郎泽宁,天天在他耳边絮叨自己那点破事。好像郎泽宁不是外语系的学生,成了循循善诱极富耐性的知心姐姐。
    他俩又回归到以前的生活,一起起床、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上完课再一起去培训班,晚上再一起睡觉。甚至比以前更黏糊,像天生的连体儿,谁也离不开谁。事实上,一心想连在一起的就是徐春风童鞋,只不过郎泽宁比较纵容而已。
    但他们学校太小了,或者说,当一个人有心的时候,就会发现世界它本来就不大。吃饭的时候能看见高晴,打水的时候能看见高晴,上公开课的路上能看见高晴,下晚自习的时候还能看见高晴,这些其实不能让徐春风太过痛苦,让他最痛苦的是,高晴身边总会有个封玉树。
    每当这种时候,徐春风就用一种蛋疼的表情看向郎泽宁,说:“只好高晴好,就行。真的,我就想看见她快乐,她快乐所以我快乐。”
    郎泽宁西里呼噜往嘴里扒拉溜肉段,含糊不清地说:“嗯,精神可嘉。”
    徐春风眼瞅着高晴和封玉树并肩离开,极不甘心地收回幽怨的小眼神,回头正看到郎泽宁吃得起劲,大叫一声:“我靠,你给我留点啊!”伸筷子开抢。
    郎泽宁无奈地把盘子往徐春风眼前推一推,呼噜呼噜小破孩的头发,心说:缺心眼的娃,真好养。
    徐春风这边算是暂时消停了,偏偏封玉树那个败家孩子不让人省心。就在徐春风已经认命,不再试图努力挽回高晴的心的时候,封玉树把高晴带寝室来了,而且还不是白天,居然是晚上。
    那时大学的风气还没有现在这么开化,男女生绝对不能混寝。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男生宿舍女生止步。醒目的红字贴在寝室大门玻璃上,其效果和厕所门口那两个造型简洁的小黑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任何时代的学生,都有他们自己反抗权威的独特方式。高晴在傍晚时分,穿了一件宽大的连帽外套,把帽子立起来遮住脑袋,缩着脖子跟封玉树溜进了男生寝室。李大妈老眼昏花,当初光屁股的徐春风没看出来,眼皮子底下这位是男是女更加难以分辨。
    结果徐春风和郎泽宁从培训班回寝室的时候,正看见高晴堂而皇之地坐在封玉树的床边,笑得一脸灿烂,想必已经在这等封闭的环境下私会了许久。最幽默的是许山岚,当电灯泡当得极为坦然,在自己床上,也就是那对男女的头顶上一躺,睡得呼呼的,爱咋咋地。
    徐春风一点没有许山岚那种定力,一进屋就傻眼了,光张嘴不知道该说啥。反倒是高晴,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微笑:“春风,你们回来啦。”
    “啊。”徐春风看一眼高晴,再看一眼封玉树,尴尬而又郁闷。
    郎泽宁对高晴淡漠地点了一下头,算打个招呼,一把拉过徐春风:“快洗漱去,一会停水了。”
    俩人拿着暖瓶到水房去,徐春风一脸便秘一样的痛苦表情,对郎泽宁说:“她怎么来了呢?什么时候来的啊?他俩在寝室里约会呀?这是第几次啦?”
    郎泽宁看他一眼,很平静地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已经九点,寝室楼锁门了。”
    “啊?!”徐春风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脸上的水都来不及擦干,以豹的速度蹿回寝室。
    寝室里学生为了避免开灯影响自己睡觉,或者有个私密的空间,都弄个布帘围在床的四周,没帘也把蚊帐挂上。
    封玉树的床边,也围着布帘,挡住了里面的情形。可徐春风一眼就看到床边放着的高晴脱下的皮鞋。封玉树也把鞋脱了,撩着帘子正要往里面钻。徐春风狠狠揪住他的脖领子,用力一扯。封玉树“妈呀”一声差点摔倒,光脚站在地上大叫:“徐春风你发什么疯?!”
    徐春风脸色铁青,指着围着布帘的床问:“你想干什么?你他妈想干什么?!”
    封玉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我干什么用你管哪?你是谁呀你!”
    徐春风握紧拳头就要动手。郎泽宁忙拦住他,说:“行了春风,不值得。”许山岚见要打架,也坐起来向下看,只有高晴躲在帘子后面不出来。
    封玉树见有人拦着,来精神了,对着徐春风一扬头:“怎么着,你嫉妒啊?”徐春风咬牙切齿还想要扑过去,郎泽宁沉声说:“你消停点,想把楼下李大妈闹上来吗?”
    楼上打架李大妈肯定得上来,徐春风倒不怕自己怎么样,但是高晴就完了。徐春风气得浑身发抖,呼呼喘粗气,猛地跑出去。
    封玉树不愿在高晴面前示弱,对着房门大叫:“切,要动手啊,我怕你?”还扬了扬拳头。忽然听见上铺许山岚一声冷笑,心里一惊,慌忙爬进帘子里。
    郎泽宁紧跟着徐春风跑到水房里,小破孩弓着身子拼命往脸上泼凉水。“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啊。”徐春风一脸愤懑,翻来覆去只是大叫,“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郎泽宁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高晴不是被封玉树绑来的,她自己愿意。”
    徐春风摇摇头,满腹伤心失望:“榔头,高晴不应该是这样的女孩,不应该……”郎泽宁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么心里发苦,安抚地笑笑:“春风,这件事是你不对,他们毕竟是男女朋友,别人插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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