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还在继续,战场的惨烈程度还在持续升级。
    城墙底下堆积着尸体,绝大多数是契丹军,但也有少数岐军。
    这会儿不小心从云梯上掉落的契丹士卒,几乎没了粉身碎骨的危险,只需晃晃脑袋就可以重新爬起来继续作战了。
    当然,前提是没有掉入火坑当中。
    守城岐军的火油,自然不是白丢的,一个火把丢下,城墙底下燃起了一条火龙。
    在尸体上张牙舞爪,贪婪的等待着一个又一个掉落的活人或者尸体。
    漆黑的浓烟倚着城墙爬上天空,成为这场战争的主色调。
    一架架云梯也被点燃,但云梯的木材主要是榆木,有一定的防火能力,火势并不大,悍不畏死的契丹士卒趟着火前仆后继的沿着云梯往城墙上冲。
    随着前方的契丹士卒被城墙上的长枪手一枪贯穿胸膛,连带着他身后的那名契丹士卒掉落到城墙下的那条火龙当中,发出一阵惨烈的哀嚎。
    再后方的契丹士卒首当其冲,眼见垛口的长枪手退下,这名契丹士卒顿时欣喜若狂。
    连忙将叼在手里的弯刀握在手中,双腿一蹬,卯足了力气想要趁着这个空挡扑到城墙上的甬道里。
    不曾想,那名长枪手刚退下,便有一名投手举着一块比人脑袋还要大上好一圈的大石头补上,不带丝毫犹豫的向他砸来。
    “嘭~”
    一声并不起眼的闷响,这名契丹士卒可谓是用脸把这块滚石接了个严实,并没有感受过多的痛苦,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被砸懵了过去,向前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着后方倒下。
    连人带石头,就这么沿着云梯滚下,将这座云梯上的人全部冲倒,掉落云梯。
    惨叫声一声接一声,连成一片,在滚滚浓烟中回荡。
    契丹士卒不可谓不悍勇,也不可谓不凶残,即便如此,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又一个个的将刀叼在嘴里,手脚并用迫不及待的爬上云梯。
    城墙下尸体上矗立的火龙他们不是看不到,底下同伴的哀嚎声与惨叫声他们不是听不到,那从他们同伴尸体上袅袅升起的刺鼻浓烟他们不是闻不到。
    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谁都有可能成为那一将,谁都有可能沦为枯骨,此等战场上,你争了有可能成为那一将,你不争、畏惧不前则必然沦为枯骨。
    战争,是野心家的争斗,也是成为野心家的途径!
    人活一世,不拼上一把,谁知道自己是不是主角?
    城墙下的如此,城墙上的,也同样如此。
    “咚~咚~咚~”
    城外契丹阵地战鼓声急促响起,催着密密麻麻如蝼蚁般契丹士卒前仆后继的涌向云州城城墙。
    城墙上下急促的箭雨对射,丝毫没有在意云梯上攀爬的契丹士卒,无论是城墙上的岐军,还是城墙下的契丹军。
    而这些云梯上的契丹士卒也没有在意,只是趁着城墙上的岐军无暇顾及之时,卯足了劲往上爬。
    当弓手将手中的箭矢射空,投手举着滚石补上,一块又一块,不要钱的砸下,将一个又一个的契丹士卒砸落云梯。
    可当一名投手正是砸得累并兴奋,转身去接石块的时候,却是发现那运送石块的士卒两手空空,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
    不等他质问,便听得一旁有人高喊:“这边滚石没了!”
    这一声呼喊一起,当即便引起了各处回应。
    “这边也是!”
    “这边也快了!”
    “还有这边!”
    “这边沸水没了!”
    “这边金汁空了,锅都丢下去砸人了!”
    “这边火油没了!”
    ······
    听着这一声声告急,这名投手一愣,就如同方才运送滚石的士卒一般,有些茫然无措。
    他们都是云州本地召集的士卒,经过了简单的训练,由训练有素的岐军带着,将一项项复杂的事物化整为零,可以做的井然有序,与老兵无异。
    可一旦某个环节出了岔子,就如同现在守城器具告罄,他们便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在这生死攸关的战场,稍有分神便会致命。
    几名投手愣神的这一小会儿,他们这边云梯上的契丹军便趟着火焰冲了上来。
    “滚开,不要碍事,退下去听指令!”
    一旁的岐军士卒拉着滚筒状,上边插着一排排尖刺的擂木将这些投手撞开。
    眼见云梯上契丹士卒抬手握住嘴里叼着的弯刀,就要登上城墙,这名岐军士卒也不含糊,额头上青筋暴起,单手撑起抬着的擂木,拔出腰间横刀,眼中闪过一抹厉芒,直刺那名契丹士卒的脖子。
    那契丹士卒连忙将手中弯刀下压格挡,这名岐军士卒却是虚晃一招,横刀顺势下落三寸,而后上挑,刀剑瞬间刺入那契丹士卒的嘴中,因为还得抬着擂木,无法继续将手中唐刀往前送,便微微转动手腕,将横刀在那契丹士卒嘴中随意一搅,便撤刀而回。
    也来不及收刀归鞘,将手中横刀往脚底下一丢,连忙接替那只颤抖着即将脱力的左手托住擂木。
    而那契丹士卒口中吃痛,失去平衡便向着后方倒去,慌乱之下连带着后边数名契丹士卒一同坠落云梯,再后方的契丹士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也是有些心有余悸。
    “起!”
    得到片刻喘息,方才那名岐军士卒咬牙厉喝一声。
    其余几名岐军士卒一同发力,将擂木举过城垛,丢在那云梯之上。
    “放!”
    见擂木就位,立马就有岐军士卒大喊。
    后方控制转轮的士卒连忙松手,任由那带着尖刺的擂木从云梯上滚下,几乎是瞬间便将一架云梯上的契丹士卒暴力清空。
    “嘭”的一声,连接擂木的绳索绷紧,控制转轮的岐军士卒连忙卯足劲转动转轮,回收擂木,擂木上插上尖刺的确增强了杀伤力,却也是相应的增加了回收的难度。
    索性当初柳轻薇与柳轻烟姐妹俩有考虑到回收的问题,缩短了擂木上的尖刺,不至于卡在云梯上。
    不过,回收起来仍旧是费时费力,在这分秒必争的战场上,也是相当致命的缺陷。
    就有几根擂木被反应迅速的契丹士卒追上,砍断了绳索,虽说擂木脱落后又撞翻了一大片契丹士卒,但到底是能收回来,准备新的擂木又要耗费不少时间。
    这段时间里,就只能靠着长枪手阻拦契丹士卒登上城墙,顿时压力倍增。
    城墙上的甬道当中,刘知偃急急忙忙的找到负责调控的守城细则的柳轻薇与柳轻烟姐妹俩:“南城这边的守城器具快用完了,基本就靠擂木撑着,现在怎么办?”
    “先把其他城墙的守城器具调过来顶住!”
    柳轻薇秀眉紧缩,略作思索后说道。
    “不行,契丹大军还有一大半没动,说不定耶律尧光现在就等着我们将其他城墙上的守城器具调到南城墙来,随后好伺机从其他城门进攻!”
    柳轻薇的话音刚落,柳轻烟便出声打断。
    契丹军有着充足的兵力,为何只攻南城门?
    无非是在耗,等耗尽南城墙上的守城器具,等他们去调集其他城墙上的守城器具,而后从其他城墙以更小的代价攻下云州城。
    云州城虽是易守难攻,但在绝对的兵力劣势下,守城器具便显得尤为重要。
    在缺少守城器具的情况下,不足十万守军的云州城,面对四十余万大军,无异于螳臂当车。
    柳轻薇却是摇头轻叹:“守不住南城门,何谈其他城门?妹妹,你要清楚,南城门破,即云州城破!”
    “这······”
    张了张嘴,柳轻烟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如果不去调集守城器具,契丹军就着南城门猛攻,云州城只怕会更早被攻破。
    “我现在就去调集其他城墙的守城器具来南城墙!”
    情况危急,容不得耽误,刘知偃见姐妹两人的争论已然有了结果,便不再迟疑,转身便冲向岐王所在的南城楼,申请调令去了。
    “嗯!”
    柳轻薇朝擦身而过的刘知偃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自己的妹妹柳轻烟:“还有你别忘了,我们不是孤军作战,我们的目的不是真的要守住云州城,只是要拖住契丹军,拖住耶律尧光,还要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契丹希望!”
    柳轻烟闻言微微一愣,脑海中不由想起了之前岐王所交代的事情。
    虽然她们并没有看到所谓的援军,但既然岐王都在南城楼内坐镇,她们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岐王李茂贞,当今天中原最强诸侯,可不比她们贱命金贵的多?
    哪会拿自己的性命来诓骗她们?
    况且,她们不良人,何时畏惧过死亡?
    ······
    刘知偃抵达南城楼,也来不及走什么禀报流程了,直接闯了进去,来到女帝案前单膝跪下,将方才柳轻薇的决定转述了一遍。
    “准!”
    女帝只是略作思索,便朝着刘知偃丢出了一枚鱼符。
    “刘知偃领命!”
    刘知偃接过鱼符,应了一声,便火急火燎的离开城楼,执行调令去了。
    女帝起身,走出城楼,来到城墙边上,从垛口看向城外。
    透过浓烟,看着如潮水般涌向云州城的契丹士卒,绯红的眸子映照着的光影轻轻闪烁。
    云卿说要一战定乾坤,让契丹彻底翻不了身。
    那么,契丹的这支南征大军,大概是得葬送在这里了。
    一缕寒风吹过,将袅袅升起的黑烟送向女帝。
    女帝的鼻翼微动,远比寻常人要敏锐的多嗅觉,使得她能够清楚的闻到其中的尸臭味,秀眉不由微微皱起。
    “砰~砰~砰~”
    耳畔传来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响声,脚底传来强烈的震颤,那是攻城锤在猛烈的凿击城门。
    “来,这儿,把火油倒下去!”
    旁边有岐军士卒带着火油赶到,朝着攻城锤所在的方向将一罐又一罐的火油丢下。
    这肯定是不能让这攻城锤一直凿下去的,再坚硬的城门,也顶不住水磨工夫。
    一旁的岐军士卒并未擅自投下火把,而是将火把递给了女帝。
    女帝接过火把,正要将火把投下。
    忽地,一支箭矢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袭来,直奔女帝的左眼而来。
    很显然,这一支箭矢并非巡场弓弩射出的,上面裹挟的力道非同寻常,从那尖锐的呼啸声便可以听得出来。
    在如此力道的加持下,相应的,这支箭矢的速度奇快无比,可谓是转瞬即至。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距离女帝的眼睛越来越近······
    “嗡~”
    一声急促的颤鸣。
    只见那支箭矢停在了女帝左眼半尺之外,前半截箭杆被她的左手闹闹抓住,后半截箭杆与箭羽止不住地颤动。
    就像是被人捏住了鳃口的鱼儿,拼命的挣扎,却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
    看向箭矢射出的方向,约莫在城墙之下,寻常弓箭射成的二十步之外,耶律尧光正缓缓放下手中长弓,微微扬起头,看着女帝的方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女帝那绯红的眸子微微一寒,左手上紫韵流转,转瞬便将那特殊的箭矢包裹。
    下一刻,手臂一甩,便将那箭矢朝着耶律尧光投掷而出。
    那速度,比之方才,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转瞬即至。
    耶律尧光并未躲闪,实际上,在未开启萨满咒的情况下,他也来不及躲闪。
    不过,他身旁的世里翎羽察觉到箭矢的靠近,便悍然出手,腰间弯刀迅速出鞘,顷刻间便将袭向耶律尧光的那支箭矢一分为二。
    耶律尧光玩味看着城楼之上,却见女帝丢下火把便转身回了城楼,只看到了下坠的火把,已经一个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的背影。
    “哼!”
    耶律尧光冷哼一声,带着世里翎羽与白马卫返回阵地。
    “禀大元帅,云州城守军正在将其余城墙的守城器具调集到南城门!”
    刚返回阵地,便有探子来报。
    闻言,耶律尧光顿时阴霾尽扫,朗声道:“耶律老古、耶律解里、耶律图鲁窘何在?”
    “末将在!”x3
    耶律老古、耶律解里、耶律图鲁窘三人应声出列,恭敬行礼。
    “你三人各调五万兵马,攻城器械若干,分别进攻西门、北门与东门,不得有误!”
    耶律尧光拿起三支令箭甩向三人。
    “末将得令!”x3
    三人接过令箭,再度行李之后,便离开此地,前去调兵遣将准备攻城。
    随着三人离开,耶律尧光再度望向南城楼。
    他到是要看看,沦为阶下囚的岐王李茂贞,是不是还像现在这般威风!
    ps:今天有点事,熬夜码完四千,算是昨天和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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