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将揽到怀中的 人勒毙,让立在一旁看得担心不已的孤 灯和沉夜忍不住壮胆,轻轻唤了几声“陛 下”。
    然而这些人恭敬的颤声提醒没有名 忧尘的一声轻叹有效。栾天策在到怀中 人不经意吐出这声叹息之后,圈搂的力 道稍稍放松了一些。
    “忧尘,适才宫中来报,二哥……去了 。”
    名忧尘默然不语,微微垂下眼眸。 四周的人听到皇帝闯进来之后终于憋出 一句话都松了一口气,但又听到这个噩 耗,人人低头,心惊胆颤地被孤灯和沉 夜领着,缓缓退出宫去了。
    “你怎能如此平静?好似早料到一般 ?忧尘,二哥是你最好的朋友,朕以往 都有嫉妒你与他亲厚的友情。莫非你认 为不久之前曾去探望二哥,见过他最后 一面便安心了吗?”
    “逝者已矣,微臣和皇上就算再难过 也无法挽回他了。”名忧尘黯然摇头,眸 光幽冷哀伤,“我刚刚见过他,听他最后 对我剖心的那番话之时,已经猜到会有 这样的结局。只是我万没有想到,这一 刻来得如此之快,看开青宁真的是一刻 也不愿再留在皇宫里了。”
    “忧尘,你究竟是天性淡漠还是另有 想法?若然此刻走人不是二哥而是朕…… 你还会这么无动于衷吗?莫非,这天下 只有父皇一人才能让你动容?”
    “天策。”
    猝然听到这样一声轻柔的呼唤,渐 渐说得激动的栾天策如遇雷击,赫然愣 住。
    年轻的皇帝第一次听到名忧尘唤他 ,语声中不带冰冷与疏远。
    栾天策心中一片茫然,就连什么时 候,名忧尘抽手轻轻抚拍他宽厚的后背 也不察觉,只能迷迷糊糊凭着本能再次 沉入名忧尘的怀中,更加用力地抱住宽 慰他之人的腰腹,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青宁生性淡泊,最厌阴谋诡计也不 喜欢讲究排场,他那样的人不适合永居 皇家,受世俗之见约束,如今西去,说 不定是解脱。我们应尊重他的喜好,遣 散服侍他的侍婢,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栾天策静静听着,感受名忧尘怀中 的温暖,没有说话。他与栾青宁的感情 虽无栾竣泓那般要好,但在皇室众兄弟 姐妹中也算亲厚,此刻才从听闻秦王突 然病逝的噩耗中恢复过来。
    “青宁生前颇受先皇疼爱,他的陵寝 就建在距离先帝陵附近的郡县吧。你看 这样安排,可好?”
    栾天策听到名忧尘初次以商量的口 气同他说话,而且还似乎将他视为自家 人,提到了“我们”这样的字眼,他只觉 如在梦中飘荡,脑中空白,恍然不觉周 身之事,亦无心再追究和责怪名忧尘之 前的冷漠,甚至忽略了怀中人异常的冷 静。
    栾天策恍然又记住先皇宾天之时, 名忧尘没有流露出丝毫情感的刻板神情 。面对那样的名忧尘,他能说对方不在 乎,能说对方凉薄无情吗?
    此刻被他紧紧拥着的人应该也非常 难受吧?
    心中转着这些念头,栾天策烦乱矛 盾的情绪渐渐平息,他想到栾青宁性情 温柔,生前不爱铺张浪费,深觉名忧尘 的建议符合逝者的喜好,便点头应允了 这些提议。
    “你从凉国与我方的边境赶回,不要 太劳累,午膳还是得按时按量吃的。”栾 天策又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转了话题, 同时不忘让杜成憬吩咐皇宫内务府与礼 部安排栾青宁下葬一事。
    “皇上让微臣处理此时即可,请不必 担忧。”名忧尘淡淡说道:“皇上不要只 顾着说臣,你也需要时时保重龙体。”
    “朕知忧尘说得在理,但此刻心中难 受,真的没有胃口用膳,只想看着你用 些菜肴,不要和朕一般不饮不食。”听见 名忧尘又将对他的称呼改了回去,神色 也如以往那般淡漠平静,栾天策心里泛 起苦意,“我知你也对二哥的事难过得紧 ,你身体向来不好,好歹也喝些参汤吧 。”
    说着,皇帝不让名忧尘反对,径直 让人备参汤去了。
    门外躬身等候传唤的人见状,心中 都明白,今晚圣驾又要歇在掖鸿宫了, 因为栾天策绝对不允许名忧尘一日两顿 都不进米粒。这些人都知没有什么办法 比皇帝亲自盯着、能让天都日理万机的 相国不再废寝忘食好了。
    栾青宁突然离世,名忧尘这一日没 花费太多精力批阅奏章。他在栾天策的 劝说下服了参汤,也让沉夜为皇帝送来 一碗,两人商量着决定了如何办栾青宁 的身后事。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情形果然和孤 灯等人预料的一样,栾天策还是让御膳 房备下清淡可口的精美菜肴,逼着名忧 尘吃了些。
    今晚的掖鸿宫特别宁静,宫中的每 个下人都乖巧地保持缄默,不到不得不 提示皇帝与丞相的地步,他们都不愿说 话破坏此刻难得稍稍收敛了伤感的气氛 。
    栾天策与名忧尘觉得皇帝只是很想 抱抱他,从他那里汲取到相互慰藉的温 暖和力量;也或许是栾青宁离开的事发 生得突然,皇帝无意识在他耳边低喃天 有不测风云,反常感叹人生无常世事, 难以预料。
    所以名忧尘安静地任由皇帝圈搂, 两人默默相拥,听着各自有规律的吐息 与心跳,渐渐陷入梦境。
    入睡前那一刻,名忧尘心中依稀滑 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他不知这样和栾天 策平和相处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竟有 些微微动摇。不过这种想法转瞬即逝, 因为他向来不会多想没有发生的事。
    将来的事……看事态与时局如何变化 再说吧。
    二更时分,守在殿外轮流休息的杜 成憬与孤灯沉夜等人被几名神色惶恐、 匆匆赶来的内廷命妇叫醒。他三人只听 得赶来的命妇说了几句就神情大变,急 步进入宫内。
    “何事喧哗?”栾天策和名忧尘原本 睡得不踏实,他们听到外面有响动,皆 披衣而起,皇帝当先不悦发问。
    “启禀陛下,绾梨宫的命妇来报,刘 美人之前误服药物,流下一位已成形的 小皇子,她也中毒槁了。”杜成憬战战兢 兢地回答。
    “什么?”栾天策先是一惊继而大怒 ,厉声喝道,“朕下令让你等小心看护, 为何还出此大事?可有查出是何人送来 的药物?”
    名忧尘见皇帝脸上轻轻颤动,知其 心痛愤怒到了极点,他伸手握住栾天策 的手,感到皇帝掌心发凉,忍不住叹了 一口气。
    自从刘美人怀上龙胎之后,栾天策 没有再宠幸嫔妃,每晚不是待在御书房 便是宿在紫霄宫,要不就是来他的掖鸿 宫休憩。
    名忧尘明白栾天策为什么这样做, 他知皇帝不是真心对那位美人,但对方 好歹曾经与其头颈亲密交缠,又怀上皇 上。如今栾天策听闻他有一个已成形的 皇儿被人毒害,难怪会勃然大怒。
    皇帝定是早做好若那刘美人诞下皇 子,便不会为了履行帝王职责去违心拥 抱别人的打算。谁想如今收到这个噩耗 ,此事又发生在栾青宁去世之后,皇帝 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老奴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保重龙 体!太后听闻此事后……”
    “你们为何深夜惊动太后,不先报朕 ?”栾天策反手握紧名忧尘的手,用力捏 着才勉强压下涛天怒火。
    “因刘美人快要临产,太后吩咐宫人 每隔几个时辰向她汇报情形以便关照, 谁想遇上这桩不幸之事,那人便在第一 时间向太后回禀了。”
    杜成憬的脸色更加谨慎,他垂头低 声说道:“太后动了真气,下令杖毙照料 刘美人的所有宫人。谁想临刑前,绾梨 宫中有名小宫婢哭着说见过下毒之人, 她们是冤枉的,请圣上和太后明鉴。”
    “那名小宫婢如今被押在何处,将她 押来见朕……唔,她一定还留在绾梨宫, 待朕亲自去问她,即刻摆驾!”栾天策嘴 中说着,脚下不停,与名忧尘并肩飞快 奔向绾梨宫。
    进入宫门,昭华太后也带人赶来了 。栾天策匆匆见礼,来不及理会太后见 他与名忧尘携手走来的不悦脸色,亲自 审问那吓得脸无人色、不停啜泣的宫婢 ,却得到她看见安宁公主的贴身女官段 雨孜悄悄出入绾梨宫的供辞。
    “大胆贱婢,你为了活命竟将罪名推 到公主身上?”不等听到这话深深皱眉的 栾天策发话,太后已气得浑身乱抖,“世 人谁不知安宁公主与皇上最亲厚,公主 在平息赵王之乱中为皇上领军杀敌,出 生入死!你胆敢污蔑她,暗示公主是毒 害小皇子的主谋?”
    “太后,奴婢万万不敢陷害公主殿下 !只是今晚刘美人心情烦闷难以入睡, 她让奴婢去御膳房拿些不油腻的点心, 奴婢急忙去了,回来后见宫中姐妹都似 睡沉了,这、这和平常不一样。奴婢匆 匆进去,看见那段、段夫人正将一碗药 灌进刘美人口中,便吓得大叫起来。”小 宫婢急声哆嗦说着,她眼泪鼻涕齐流, 连连磕头求饶。
    “你大叫之后,四周值事的宫人醒来 了吗?”名忧尘插口问道。
    “没、没有,是附近大的羽林卫士与 内侍们赶来,段夫人这才匆匆离去了, 奴婢的姐妹们随后醒来,刘美人已经毒 发不治了。”
    栾天策见这小宫婢说得恳切,目光 中没有闪烁犹豫、只有恐慌急切,心中 已信了大半,不由偏头向太后与名忧尘 望过去。
    “若微臣猜测不错,段雨孜应是对绾 梨宫中之人施下迷药再行此恶事。若这 小宫婢所言不差,之前皇上的妃嫔流失 龙胎或许于她有关。”名忧尘沉吟着说道 。
    “依名大人看来,那个恶毒的女子想 让我天都皇室后继无人?”太后一脸震惊 ,“此事涉及安宁公主,需小心处理。皇 上,应速将段雨孜抓来细细审问。”
    “如果段雨孜的目的是杀死朕所有的 皇儿……”栾天策说到这里,脸色微变。
    名忧尘立刻羽林卫士速去长公主栾 嘉悦的宫中,又让人快请安宁公主前往 那里。栾天策早在名忧尘吩咐的时候用 力拽着他向外急奔,太后与绾梨宫中的 内侍与宫女连忙跟上。
    心急火焚地奔到栾嘉悦居住的颐乐 宫。远远的,皇帝听到一些宫婢惊慌的 呼声。
    牵挂唯一的骨血,栾天策三步并作 两步冲进宫,见段雨孜执着一柄明晃晃 的长剑,冲向揉着眼睛从床榻中撑身坐 起的栾嘉悦而去。
    守在小公主前面的几名命妇见段雨 孜手执利刃,神情凶恶狰狞,哪有平日 的雍容慈祥,皆尖叫着四散逃去,刚刚 醒来的栾嘉悦被状若疯狂的段雨孜抓进 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名忧尘微微喘息,立在皇帝身旁, 皱眉与栾天策看见段雨孜将利剑架在栾 嘉悦颈边。两人都没有动,他们知道段 雨孜行凶之事败露,当然没有了顾忌。
    “段雨孜,快放了小公主,朕赐你全 尸,留你九族不诛。”栾天策沉声说道, 这是皇帝最大的让步,他不可能放过害 死其嫔妃与皇子的凶徒。
    段雨孜默不做声,名忧尘睨眼见太 后让拔出兵刃的侍卫退后十步,心中不 禁佩服她的镇静。
    “夫人,你怎能如此对待嘉悦?速速 将她放下!”听闻消息赶来的安宁公主来 不及向皇帝和太后行礼,她见段雨孜抓 住栾嘉悦,不禁怒斥:“适才宫人来报, 本公主还不相信。如今看来,三哥那些 妃子以前流掉龙种也是你干的了?”
    “殿下。”一直咬牙不语的段雨孜见 到栾苓萱,终于开了口,但她叫了栾苓 萱一声之后就再无后话,神色显得越发 阴沉,一双不时望向安宁公主的眼睛里 偶尔掠过悲伤绝然的目光。
    “段雨孜,难道你没有听见安宁公主 的话吗?你行此丧心病狂之事,是受何 人指使?莫非……”
    太后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偏头向栾 苓萱看了过去,一旁的皇帝也随意其母 的目光偏了头。
    名忧尘却只栾天策与太后不会怀疑 栾苓萱,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扰乱段雨 孜的心神。安宁公主也知这一点,性烈 如她居然忍气没有发作。
    皇帝和他的母后倒是配合得很好嘛 ,或许这就是母子连心的默契了。名忧 尘看到这样的情形,忍不住在心中想。
    果然,段雨孜见了皇帝和太后的神 情立刻慌了,她急忙大声喊道:“不关公 主的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夫人,你中了什么魔障?你以前毒 死的都是我三哥的孩子,他们是未出生 的皇子或公主!你再看看你此刻挟持的 是天都的长公主,你为何要做这种丧心 病狂的事?还不快放了嘉悦,把她还给 三哥!”栾苓萱急声说道,下达强硬命令 的同时不忘卖力劝说。
    “公主,你原谅我……这件事,我必须 做!”段雨孜说着,手下使劲,利刃的刀 锋将栾嘉悦细嫩的脖子划开一条小口, 疼痛让原本被吓得不轻的栾嘉悦哭得更 惨烈,太后及其身后的人脸色变更难看 了。
    “回答安宁公主话,段雨孜!”名忧 尘却在这时突然厉声喝问:“你为什么要 陷安宁公主于不仁不义?别忘了,你是 公主的乳母和贴身女官,你的行为很难 不让世人认为是受谁的指使。”
    “我做的这些事与公主无关!我气不 过那些身份低贱的女人只因上龙种就趾 高气扬。她们以前在宫中见了公主都会 见礼让路,但沾到皇上的雨露之后就变 了,不仅装着没有看见公主的御辇,还 故意带着侍婢横在路中,让公主为他们 让路。”
    段雨孜恨恨说道:“公主没有把这些 事告诉皇上与太后,是顾忌那些女子腹 中的胎儿。以公主那样性烈骄傲的女子 竟能为不让皇上为难做到这一步,难道 皇上就应该一直接受公主不计回报的好 意吗?”
    “那也不能成为你行凶的理由!本公 主从来没将那些势利女人放在眼里,顾 忌的仅是她们怀有三哥的孩子。”栾苓萱 怒极,但见段雨孜急着维护她的清白, 没有再伤害栾嘉悦,心中这才稍安。
    她正暗暗向着如何让大失常性的段 雨孜放了栾天策唯一的女人,不料瞥见 乳母狂乱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悲伤与苦涩 ,心中猛然大震,脱口问道:“莫非,你 竟然记着我以前说过的气话,认为那些 女子没有资格亲近三哥、为他生育子女 ?”
    段雨孜脸上闪过惊慌的神色,她连 连摇头,示意栾苓萱不要再说了。
    栾天策这段期间一直没有说话,他 皱眉看着被段雨孜捏在手中的女儿,目 光深沉、似有所算。
    太后听了栾苓萱失口之语,脸色再 变。她回身令众侍卫迅速退出颐乐宫, 未得召唤不得上前。
    刹那间,颐乐宫里只剩下太后、皇 帝、安宁公主、名忧尘以及扣住栾嘉悦 的段雨孜。
    “你、你不会真的是为了我……”栾苓 萱不可置信地望着看似豁出一切的段雨 孜,摇头喃喃自语:“我鄙视那些对三哥 来说毫无用处的女人,但从未想过伤害 她们、还有她们怀有的龙子啊。”
    “公主,你是奴婢从小看着长大的, 难道奴婢还不知你心中所想吗?”
    段雨孜的情绪似乎稍稍平静了一些 ,她看着失神的栾苓萱,眼里浮上淡淡 的温情。
    “承蒙昭荣太后不弃,让当年刚刚失 去孩子的奴婢照料公主。请恕奴婢托大 ,当时奴婢深觉将无法对自己孩子做的 事一一为公主做到、能为公主效劳便是 最大的幸福。不管世人如何看公主,在 奴婢眼中,你比所有的女子都要好,是 那么坚强又那么脆弱。”
    名忧尘耳中听着段雨孜说话,脚下 悄悄移动靠近栾天策,望着栾苓萱陷在 回忆中的段雨孜居然没有察觉。
    “脆弱?你竟有这种可笑念头?”栾 苓萱先是一阵大笑,随后怒道:“你快放 下剑!”
    “公主,你何苦强撑?你是奴婢亲手 带大的,有什么能瞒得了奴婢?但有一 件事,你始终没有向奴婢吐露过。”
    段雨孜摇头说着,她终于将剑稍稍 撤离栾嘉悦的脖子。
    “公主不仅武艺高超还能领军上阵为 皇上分忧,你从不将那些以色事君的庸 脂俗粉放在眼中,但当你认定了一个男 子之时也需要他的呵护与照料。”
    段雨孜涩然说道:“公主的坚强在看 重的那个人身上会化为柔弱,你会为喜 欢的人付出一切,包括性命与尊严,却 换不回对方的怜惜。因为那个人永远不 会察觉公主默默为他付出、替他着想的 心意;就算他明白,他也不会理解和接 受的。”
    “我知道你维护我的心意,但你不能 伤害嘉悦!我会求三哥赐你全尸。”栾苓 萱脸色苍白,她的神情与段雨孜同样痛 苦,眼中更多了深深的自责。
    “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栾天策不 能再安于平静了,栾嘉悦的哭泣声没有 停止,他终于不耐烦地冷冷斥道:“朕不 管你突然发疯的原因。你若放下剑,朕 会应四妹所求,容你保全尸身。”
    “皇上好狠的新。你此刻明明已懂公 主的心意却仍作不知。你根本不了解她 有多么伤心,也不曾真正关爱她,顶多 只是让公主认为你宠着她、纵着她、疼 着她而已!公主说得对,那些女人哪配 拥有帝王的骨血?她们无法与公主相比 !”段雨孜咬牙说道。
    “段雨孜。”一直沉默的名忧尘突然 发话:“你是不是想说,你早已下定决心 为了公主杀光皇上所有的子嗣?”
    之前语毕再次举高利剑,打算下手 刺穿栾嘉悦脖子的段雨孜闻言愣住。她 看向神情没有变化的名忧尘,感到对方 的无动于衷,不禁深觉奇怪。
    “安定公主,你不必难过自责。因为 你这位贴身的女官不是为你加害皇上的 龙子。”名忧尘盯着段雨孜冷然开口,“ 如果臣没有猜错,段雨孜应是前朝皇室 中人。她每次都用药迷晕宫人杀害怀有 身孕的嫔妃。长公主能幸存至今,或许 是因当年皇上时常带人去初次怀孕的嫔 妃宫中闲坐,让她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
    太后与栾苓萱同时怔住,栾天策看 了名忧尘一眼,似乎对身旁人说的话没 有感到惊讶,目光很快又转回栾嘉悦那 里,默默鼓励女儿不要害怕。
    段雨孜咬牙不语,之前狂乱痛苦的 眼神中掠过狠然与惊异,看似默认了名 忧尘之言却充满疑惑。
    “你不解我是如何看出你身分的吗? ”名忧尘指着段雨孜之前高举时露出的手 ,“你的腕部纹有前朝皇室传国神兵的图 案,它曾经出现在阮宗岳手中,微臣相 信皇上也不会对它陌生。”
    栾天策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朕记 得太祖当年攻占皇宫,奴役宫中少部分 宫女,段雨孜似乎正是其中一位。”
    “先皇曾经说过,太祖将皇城中一些 年幼的宫婢赐给大臣为奴,曾经留下几 位特别乖巧伶俐的在宫中伺候。这个女 人被调去昭荣太后宫中,当时她还是太 子妃。”昭华太后这时也想起来了。
    “先皇将这女人赐给一名侍卫,她生 下儿子之后进宫向昭荣太后请安,突然 收到她的丈夫与孩子染病亡故的消息。 昭荣太后心生怜悯又习惯她伺奉,再加 上临盆在即,便将她重新收在身边。”
    安宁公主如梦初醒,她努力回想, 记起段雨孜不管冬夏都着装整齐,不将 手腕露出,她的母后还让她好好向段雨 孜学习仪态,没想到对方却是为了隐藏 身份。
    “如今看来,那个侍卫应该也是隐藏 身份的前朝余孽。他抱着你这个前朝公 主产下的孩子诈死逃走,潜入凉国伺机 报复。”
    名忧尘稍转念头便想通,冷冷对段 雨孜说道:“你这个女人当真狠毒,不仅 打算杀光皇上的子嗣,还假意摆出这副 疯狂之态挑唆皇上与公主不和,欲使我 皇痛心、公主愧疚、让他们兄妹心存芥 蒂,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亲密相处,真 是其心可诛!”
    “所幸刚才她故作情绪激动,说那大 段话扰乱公主心神,一时大意露出手腕 上的图案才被相国大人识破身份。”
    太后握住安宁公主的手,示意不怪 罪她有个包藏祸心的女官还杀害自己的 孙子,这让得知真相失魂落魄的骄横女 子伏在她怀中,再也不敢看栾天策一眼 。
    名忧尘望向昭华太后,眼中闪过淡 淡的异光。
    在这个时候,太后竟能安抚安宁公 主,没有平时表现出的卑微和退缩,确 实有些意思。
    “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还是功亏一篑 !你们这些栾家的逆臣杀了我父皇,使 我国破家亡!我好恨!”
    段雨孜猝然暴发出一阵狂笑,恶狠 狠地瞪着名忧尘。
    “当年我在一名老太监的保护下躲在 宫中,他趁乱用药将所有认识我的内廷 侍女迷晕推入湖中,让栾氏贼子认为她 们投湖殉国,这才让我永远隐藏身份伺 候仇人,寻机复国。”
    “你用的迷药也是那个老太监教你制 的吧?否则以你前朝公主之尊,怎会这 些江湖手法?”名忧尘淡淡开口:“他对 你倒是忠心。”
    “你以为世上只有栾氏的贼人吗?那 位忠仆病死之后,我好不容易度过那么 多年,生下孩子却只能将他送走,反倒 要喂养仇人之女;你与这皇帝前不久又 害死我的亲生孩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便饶不了你们!”
    越说越愤恨的段雨孜真正激动起来 ,她难知逃一死便毫无顾忌坦诚一切, 提手就欲刺下。
    “你真有那么仇视我栾姓皇族吗?” 安宁公主从昭华太后怀中昂头问段雨孜 。
    “当我不得不将好好照顾自己孩子的 事,一桩一桩全都做到你这个乱臣贼子 之女身上时,我就恨不能掐死你!你以 为这么些年来,我真的会疼你这种任性 刁蛮的公主殿下吗?”
    段雨孜毫不留情地冷笑着说出这番 话,她瞥见安宁公主苍白的脸,似对这 位骄傲的公主大受打击,充满痛苦的神 情倍感快意,正要再出言讽刺,眼前突 然微暗。
    心知不妙,段雨孜立即提剑,用力 割向栾嘉悦,手腕猛然吃紧,却是刚刚 还在她面对的栾天策不知何时跃到眼前 ,伸手扣住她握剑的那只手。
    与此同时,段雨孜臂间松动,她一 怔之下明白过来。抬眼,见名忧尘从她 怀中抢过栾嘉悦,将小公主抱到一边去 了。
    栾嘉悦不足两岁,平时受尽恩宠, 何时受过这样的惊吓?她不认得名忧尘 ,不过终于有人将她从这个状若疯狂的 女子手中救下,还温柔的拍抚安慰,小 孩子顿觉颈上被割伤的地方好像也不是 那么疼了,当即哭着紧紧抓住名忧尘胸 前的衣襟,再也不肯松手。
    “啊!”段雨孜发出凄厉的大喊,充 满了浓浓的仇恨,怨毒和不甘。她没有 料到,栾天策和名忧尘的默契竟然到了 这样好的地步。
    眼见无法亲手杀掉栾天策仅存的骨 血,段雨孜不顾一切的挣扎,希望能甩 开皇帝的钳制,奔向抱着栾嘉悦的名忧 尘,将此时倍觉碍眼痛恨的一大一小全 部杀掉。
    栾天策猝然缩手,段雨孜冲向名忧 尘,但皇帝随即举手重重敲在她的后颈 ,这个女人迸发出哀嚎像被砍断那般戛 然而止,她倒地昏倒,那张仍然扭曲狰 狞的脸庞正好对向栾苓萱,让安宁公主 别过了头。
    下册 第十六章
    “来人,将这丧心病狂的贱婢拖下去 凌迟……杖毙之后扔出宫!”昭华太后沉声 吩咐。
    颐乐宫外的羽林军与内侍涌进来, 两名武士将段雨孜拖下去,宫婢和内侍 忙着收拾地面的狼藉,照料栾嘉悦的女 官打算从名忧尘那里抱走栾嘉悦,但小 公主死死趴在相国怀中,她们只得在名 忧尘的示意下暂且退开。
    早已得到传唤的御医上前为长公主 包扎伤口,栾嘉悦哭着摇头拒绝,总算 在名忧尘的柔声宽慰下勉强配合御医诊 治。栾天策走到女儿身边,栾嘉悦认得 父皇,小手立刻拽着皇帝向她伸去的手 掌,紧紧握住不放又靠在名忧尘怀中, 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栾苓萱知道太后没有将残害皇帝嫔 妃与子嗣的罪人凌迟处死是看在她的面 上,段雨孜毕竟是她的乳母的女官。安 宁公主惭愧感激之余负罪感更盛,她愣 楞看着栾天策,突然挣脱太后的手臂, 奔到皇帝面前直直跪伏于地。
    “三哥,我对不住你。”
    “段雨孜作恶,与你无关。”栾天策 将女人交给名忧尘照料,伸手去扶栾苓 萱,面上强笑道:“你看我的长公主小小 年纪就知道谁靠得住,颐乐宫中这么多 人,她只亲近忧尘。呵呵,四妹,你说 她聪不聪明?”
    “三哥,我知道你为以前枉死的皇子 和嫔妃感到遗憾与难受,你不必为了让 我宽心强颜欢笑。段雨孜作恶并非为了 我,但我也难辞其咎,事已至此,我无 话为自己辩解,只想以待罪之身最后问 你一个问题。”
    栾苓萱说到这里,语声发颤,脸上 全无血色,但她咬了咬牙在御医退下之 后,一脸坚定地说了下去。
    “若我与三哥没有血缘之亲,你会将 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吗?”
    安宁公主这句话语极小,只有栾天 策与一旁的名忧尘和栾嘉悦听见了。小 公主不懂栾苓萱的话意,她柔软的小小 头颅乖巧枕在名忧尘怀中,浑然不觉姑 母豁出一切的坚持与语声中透出的绝望 。
    “朕心中已有相许一生之人,旁人再 好也无法入朕的眼。”栾天策低头想了想 ,感到栾苓萱的手在他掌中轻轻颤抖, 心中微怜继而郑重沉声答道:“朕永远当 苓萱是皇妹,不管发生什么也容不得旁 人欺负,誓必护你一生。”
    栾苓萱被栾天策扶起来,身体还是 止不住微微晃了晃,她见皇帝眼中并无 憎恶和怪罪,稍稍心安,但目中的绝望 与悲伤更浓。
    “我明白了,难怪三哥近来不亲宫中 妃嫔,原来是早有意中人。不知是怎样 十全十美的奇女子才能让你钟情?嗯, 多谢三哥据实相告,苓萱此生已无遗憾 。”
    栾苓萱垂首轻叹,不待栾天策对她 这话作出反应,猛然拔下头上金钗,
    抱着栾嘉悦的名忧尘在栾苓萱话音 落下的同时,飞快腾出一手击向安宁公 主的肘部,及时将她拔下的金钗打掉。
    栾天策见了长松一口气,上前将浑 身轻颤、大失常态的皇妹交给太后。
    “公主,你将他人的罪过揽到自己身 上还萌了死意,实乃不智!”名忧尘正色 劝道:“若你自裁身亡,我朝与胡夷和亲 一事又该如何善后?”
    栾苓萱怔住,太后趁机将她搂进怀 中。
    “傻孩子,你怎能这样糊涂!你若去 了,岂不是让皇上更加伤心吗?我们都 不会怪你的!”
    “段雨孜不是为了我杀害三哥的子嗣 ,但我也难辞其咎。”
    “安宁公主,臣理解你无颜面对皇上 的心情,你认为自己对不起那几名夭折 的小皇子。”名忧尘轻轻拍着栾嘉悦的后 背,嘴中沉声说道:“若公主失去生志, 硬要揽下这桩罪行,倒不如用你认定的 待罪之身替皇上解决实际难题。”
    “忧尘,你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刺激苓 萱了。”栾天策低声在名忧尘耳旁说道。
    “胡夷长年扰我边关,杀死百姓无数 。公主若嫁去胡夷,劝说大领主与各番 邦同我朝和睦相处就是大功。以你一己 之身护下的百姓都是皇上的万千子民, 足以相抵皇上失去的那几位皇子。”名忧 尘语重心长地劝道。
    太后握着栾苓萱的手微微点头,极 力赞同这番肺腑之言。
    栾天策听名忧尘说得在理也不发话 了,他见栾苓萱目光迷乱、脸色惨白, 心中还是习惯性对这个皇妹起了怜悯之 意,正欲上前再宽慰几句,不料栾苓萱 突然挣脱太后的手,再次向他跪下,神 情凛然地开口。
    “臣妹愿前往和亲,为皇兄分解边关 被扰之忧,只盼用尽此身之力使我天都 与胡夷世代永结兄弟之邦。”
    听见一向以“你”、“我”与他相称的 栾苓萱突然这样说话,言行中亲密之意 减退,显出君臣间疏离与敬重,话音落 下之时,她目中默默垂下两行珠泪,栾 天策非常难受。但经段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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