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水 去了太祖与先皇的陵墓,但事先让礼部 将他们和秦王的梓宫移到了安全之处。”
    名忧尘微微怔住,缓缓睁开眼睛, 见到栾天策注意到他的神情的变化之后 ,黯然转身的高大孤单背影。
    “你好好歇着,朕以后若无事,不会 再来掖鸿宫了。你,好自为之。”
    目送皇帝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 好似全无留恋地快步离去,名忧尘眸光 微微流转,却始终没有开口。
    掖鸿宫这一闹之后,栾天策有一月 没有再迈出这座宫殿。名忧尘慢慢将养 ,终于又好像恢复了一些。四周的闲言 闲语传得更厉害,但那些人终不敢当着 名忧尘的面放肆。
    没有和皇帝例行做那件事,名忧尘 这段时间倒是过得逍遥自在,孤灯和沉 夜却觉他们主人眼中的寒意与寂寞更多 了。
    栾天策努力将全副心神放在朝事上 面,他迁走太祖与先皇的陵寝拯救万民 的举动,还有灾后迅速采取的营救与安 抚措施,赢得了天都百姓的爱戴与尊重 。如今军心民心都牢牢捏在手中,这不 是名忧尘让给他的东西,但栾天策仍然 无法高兴起来。
    每日在紫霄宫中独自打发漫漫长夜 ,太后与大臣都忧心忡忡,认为当今天 子英明果断,样样皆善,就是没有立后 与皇子这一点让人担心。每日送到皇帝 手中奏请早早立后的折子一本多过一本 ,太后又时时催促,栾天策烦闷到了极 点。
    蓦然又想到名忧尘,栾天策心里百 般滋味搅动,很想知道对方目前的情况 但又憋着一口气强忍着不去探听。杜成 憬这次也没有让人每日回禀,这让皇帝 大大不悦,但正是他自己严令内侍不许 提到有关名忧尘的一切,栾天策不能责 怪他的贴心内侍。
    这一天又被太后叫去劝戒了一番, 栾天策心中不快,突然想到那个让他又 爱又恨又无法应付的人。如果他此刻得 到了名忧尘的心,那么他也得像父皇那 样立后,为天都留下子嗣。
    可惜的是,栾天策真的无法说服自 己那样做。尽管他比谁知道,这是身为 帝王必须履行的义务。
    想什么呢?明明那个人的心不在他 身上。这种时候,他还要抱着奢望胡思 乱想岂不是很可笑?栾天策默默结束飘 忽的思绪,发现他站在一扇厚厚的宫墙 面前。
    身边没有随从,甚至是杜成憬也不 知道他无声无息出了紫霄宫门。因为栾 天策此时走的是皇城中的秘道,这些是 他的父皇在临终前告知他的退路。如果 日后有变,这些秘道就是他的逃生之路 。
    栾天策苦笑着,他此时此刻打算利 用这条秘道去偷偷看望名忧尘。
    这种行为无疑是一个天大的调整。 他身为天子,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做 ?他再也没存强迫那个人的念头,只见 见面应该是合乎礼法的,然而他却用先 皇留给他的退路去窥视一名臣子……
    栾天策觉得他大概是疯了,但他无 法压住多日不见那个人的冲动。在没有 等到名忧尘用看先皇目光看他之前,他 还是无法劝自己死心。
    不过这扇墙似乎不属掖鸿宫?栾天 策不去细细品味心头冒涌的复杂滋味, 他看着墙上右面一处与墙体同色的暗门 ,心中暗笑他少用秘道,居然走错了方 向。
    “姐姐,皇上对那名忧尘如此在意, 留着此人必是我天都与皇室的大患。”
    一个浑厚的男声突然从墙那面响起 ,留住了栾天策打算离去的脚步,他听 出这是舅父的声音。
    难道他竟然在失神中走到太后的祥 寿宫了?
    “皇上和先皇同样着迷于那个名家儿 郎。他如今色令智昏,眼里心中只有那 个妖孽,莫说是立后,就连其他美人与 妃嫔也不宠幸了。他若不是本宫亲生的 ,本宫都想……”太后说到这里,似乎又叹 了一口气:“你说皇上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
    “姐姐勿虑,名忧尘如今身在后宫, 那还不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想他生 就生,你要他死就死。如果你实在看他 碍眼就赐下一碗汤药,让他痛痛快快去 了,正如当年咱们对付楚王那样,到时 又有谁敢怀疑是太后公然鸩杀他?”
    “名忧尘在皇上心中非比寻常……”
    “那又如何?姐姐像当年那样,先让 你宫中内侍赐下汤药再杀其灭口,世人 和皇上反倒不会疑心。”
    栾天策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他打 开暗门大步进入,里面说话的两人脸色 齐变。
    太后见皇帝脸色不善,当先回过神 连声令其弟速速离开。栾天策气得浑身 乱抖,待要追赶,太后却冷冷开口:“皇 上如今越来越威风了。见了母后也敢放 肆。怎么不过来见礼?”
    “母后,是你让舅舅害死了五弟?你 怎么那么狠心?五弟为了朕失去边关大 将了事,他待朕忠义……再说那时凉国兵 临城下,你竟然胡涂到杀了他?你可知 这样残忍冒失,会为天都带来怎样的后 果?”
    “本宫胡涂?你可知本宫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你!当本宫安排在宫中的耳目 禀报说,栾竣涨与他长谈之后,本宫就 必须杀了他!”太后见栾天策说的话毫无 敬意,当即也动了气。
    “五弟绝对不会背叛朕!母后,你知 道他对朕的忠心与情谊,你万万不该杀 他!”栾天策几乎是用吼的,他一直疑名 忧尘害了栾竣泓,没想到毒死手足血亲 的人竟然是他最亲的亲人,心中之怒自 然非同小可。
    “你知道什么?直到那一刻,本宫才 得知你那个偏心的父皇真的留了一道诏 书给名忧尘,如果他认为你不适合为君 便大可废之。栾竣泓明知此事还故作大 方劝名忧尘毁了密诏。哼,本宫看他其 实是打算以此获得名忧尘的好感,趁机 夺取你的皇位,这正是他的高明狡猾之 处。”
    太后提高声音说到这里,眼圈发红, 珠泪滚滚而下,强横的气势颓然崩溃。
    “皇儿,你哪里还记得母后当年费尽 心机让你父皇时时注意你,忍受你父皇 凉薄这些事?那名忧尘辅政之时,母后 为何要放下身段对他毕恭毕敬、尊敬有 加?母后受了多少闲气、吃了多少苦, 付出多少心血和艰辛,多少年来如履薄 冰才盼到你真正掌控天下的这一日。”
    栾天策不忍看见母亲如此难过,他 心中一软,怒容稍敛。太后见状,眼中 淌下的泪水更多了。
    工“若非母后仅有你这一个不争气的 逆子,母后又何需忍受你父皇不忠、竟 然喜欢一个男子的耻辱,还冒险替你除 掉隐患?你若还是认定母后将你的五弟 杀了是错的,你不如索性把母后的脑袋 吹了,拿去给你的五弟偿命吧!”
    栾天策心烦意乱,眼见太后在他面 前伏地不起,哭得肝肠寸断,似乎伤心 至极,就算明知对方故意乱他心神,他 又如何能狠心依照之前发下的誓言,残 杀生母为栾竣泓报仇?
    “母后,你起来。”栾天策咬牙扶起 太后,他心中知道栾竣泓不是其母说的 那样包藏祸心,但也知当时太后若不杀 掉栾竣泓,日后胞背时去和谈之时定会 被谢青君透逼,与他争夺皇位。
    如果栾竣泓胜利,栾天策也相信对 方会留下他的性命与富贵,但哪有此刻 君临天下威风?年少时他只觉血亲之间 的相互支撑、共同击退外敌的亲密合和 与亲足亲情,比什么都重要,如今做了 皇帝,才知为君的滋味与风光,说什么 也不想退下皇位。
    如此思索之下,栾天策终于抹去愧 疚选择原谅太后,这其中倒有大半是因 为他隐隐觉得母亲行了错事,却依然让 他得到意想为到好结果。
    皇帝硬起心肠接受事实,但想到最 亲的人看似处处为他着想,真正的原因 却是若他不是皇帝,想必母亲不会爱他 ,满朝文武与后宫之中又有谁是完全不 计回报、真心真意待他的?
    至于名忧尘……更不是属于他的,就 算他占有那个人的身体,也发始终得不 到对方那情深意切的不悔目光。
    若是这样想,那当这个皇帝位于众 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机关算尽 ,争强好胜,究竟有什么好处?他又真 正得到了什么?如今拥有的东西是他真 正想要的吗?
    此念一生,之前暗暗庆幸他永固皇 位的欣慰感打消了。
    栾天策又觉他不能如此消沉,愧为 君王;但眼前又是一片迷茫,他看不清 将来,回想以往得失又倍感矛盾,浑然 不知内心深处渴望的是什么,恍惚中只 觉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意义,他也疲累得 紧,再也不想折腾了。
    皇儿,你刚刚夺回王权千万不能掉 以轻心。应该内安社稷,外定邦交,与 众忠心大臣议决朝中重要议案,泽被天 下苍生。你需记住,身为帝王该做的事 ,你定要一件不差的全部做了,这样才 能不让有心人找到陷害你的机会。”
    太后见皇帝良久默默不语,突然抹 去眼泪,语重心长地试探着说道:“你应 早早立后,母后看新任丞相的长女端庄 淑德,母后表侄女亦是贤良端丽……”
    “朕明白母后的意思,一切就按你说 的办。不管是丞相的女儿还是母后娘家 的亲戚,你觉得哪个更合适,朕就立她 为后。”
    在策突然的决定让太后大感意外, 喜上眉梢。
    “但是朕也要在这里先告诉母后,朕 立后是为了安民心,绝对不会和皇后行 房,此生更不会宠幸别的女子。如果母 后还是狠心要让别的女人与你同样有寂 寞终生的命运,你就为朕挑选皇后吧。”
    “皇帝立了皇后自然要和她共同抚育 太子,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怕我天 都没有血统正宗的继承者吗/再说皇帝膝 下无子,长此以往,宫眷和外臣都会生 出异心。”
    “朕立后之后便会立承廷为太子。母 后毒死竣泓,朕身为人子,无法杀你为 他报仇,只好用这个法子来补偿他了。”
    “你、你打算把皇位让给你兄弟的儿 子?这岂不是将这大好江山易主了?本 宫万万不许!”太后先惊后怒,温和的目 中散发出戾气。
    “母后,朕希望你能将承廷视为你亲 生的孙儿,好好抚养,真心相待。他若 有事,朕就挑选皇族中其它藩王的世子 为太子。总之,母后此生无法看见朕有 亲子降世,最好死了加害承廷之心。”栾 天策森然再道,他脸色坚毅,目光毫不 动摇。
    太后知道皇帝没有戏言,她的脸色 瞬间变得苍白,身躯忍不住摇了摇。栾 天策没有再伸手相扶,他深深看了太后 一眼,拂袖走出祥寿宫。
    太后看着皇帝的背景,绝望的目光 中透出一抹狠然。
    她咬牙挺直了背,心中不甘地盘算 ,只要皇帝答应立了后或妃嫔……在这后 宫之中,她总有办法和机会让一个女人 怀上龙种。
    既然儿子无法指望和依靠,她必须 养有一个乖乖听话的亲孙子。
    栾天策出了祥寿宫,之前对太后的 狠与对他无法实现誓言的愧莫名消失, 他甚至感到对先皇的嫉妒还有对名忧尘 的爱怨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一方面提醒自己不能消沉下去, 身为皇帝的他也不能将心神一直放在这 些与江山社稷无关的事上;另一方面却 无法抑制或打消心中的疲惫与厌烦。
    尽管生在皇室,从小便知帝王家无 亲情可言,但栾天策直到此刻才真正体 会到这句话的意义。
    他无法接受温柔可亲的母后竟然如 此心狠毒辣,更加明白栾竣泓若不死, 他们这对感情深厚的兄弟,日后真有可 能会在谢青君的挑唆下手足相残。
    至于名忧尘那个一直困扰他、让他 起不了杀意、明知对方眼中没有他也无 法放手的人,更是没有将他这个尊贵的 天子放在心上!哪怕他想了尽办法,好 像亦激不出对方的半分爱恨。
    他精心布置、努力拼斗究竟得到了 什么?抓住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栾天策无心再去掖鸿宫,当然不是 对名忧尘的爱恋与执着已 经消退,他只 是不知道如何用目前这样患得患失与摇 摆不定的矛盾心态面对那个人,同时再 也不能确定他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盲目 自信。
    认为只要不断进攻和付出,名忧尘 就总有一天会退让和接受他了。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蓦然感到,不 管他努力向名忧尘剖白、表示或做什么 也是多余的。只要他身在帝王家,无论 是爱情还是亲情都不可获得,他注定是 坐在那个由无数鲜血筑成的皇位上面的 孤家寡人!
    狠狠一拳砸在宫墙之上,栾天策用 力过猛,微微感到头晕,眼前发暗。
    他仰天闭目,过了好了画才张口深 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张开双目,露出仍 旧充满威仪的微笑。
    就算他得不到最想要的,但这天下 最好的东西,他定要牢牢握在手中!因 为他是皇帝,他绝不允许别人忤逆或拒 绝他!
    此后一连三月,栾天策再也没有驾 临掖鸿宫,只吩咐宫中命妇与内侍以王 礼好生伺候名忧尘。
    皇帝一心扑在朝务上面,全力整治 疏通全国的河流,升迁或罢黜一些官员 ,扩充皇室亲率的兵力,大肆培养亲信 ,恩威并济终将人心浮动的群臣压住, 获得帝王渴求的民心。
    每日将自己投入忙碌的军国大政处 理之中,栾天策忙到深夜才肯稍事歇息 。太后相劝无效,只得为皇帝全力准备 立后大典的诸多准备事宜。
    栾天策没有过问太后如何干预,他 也只能将自己投入繁重的国事与朝务之 中,从文武官员日愈骇服与百姓真心尊 敬效忠的颂扬声中,得到短暂的满足和 成就感,但从未真正开心大笑过。
    屏退所有的人,栾天策没让杜成憬 跟随,他独自在皇宫中慢慢转悠,竟然 神游天外,等反应之时赫然发现他站在 掖鸿宫的外面。
    他想念那个人有如良玉美瓷的皮肤 ,想念那个人清矍的五官,想念那个人 温暖如绵的气息,皇帝也明白他同样异 常想念每次将那人搂在怀中之时,亲眼 见证对方脸上略带痛楚的隐忍神情渐渐 绽放为旖旎诱人的美丽风华。
    栾天策的胸口瞬间火热了起来,每 每想到这里,他都觉得就算名忧尘心里 真正惦记的人是先皇,但在他们亲密相 处以及水乳交融的那一刻,他有信心让 怀里的人忘掉一切。
    可笑,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做白 日梦,对征服名忧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 想吗?
    “大人,天气变冷了,你出来透气之 时,记得多穿几件衣衫。”孤灯在宫门内 劝说。
    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皇帝不想举步 ,而四周的伸知栾天策来掖鸿宫的习惯 ,都不敢进去禀报。
    “大人最畏寒冷,千万不要又着凉了 。”沉夜也开口劝道,跟着迟疑着说道: “宫中将有大事发生,太后令各宫都要贡 献贺礼,您看咱们送什么?”
    “皇上是不是要立后了?”
    栾天策许久没见名忧尘,突然听见 那人悦耳的声音,对方又说了这么敏感 的事,他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怀念,等 着名忧尘应答的同时又暗笑他竟然如此 情急。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还喋喋不 休说个不停。宫中这些天鸣响礼炮,应 是为立后大典做准备。”
    名忧尘说到这里停了停,栾天策屏 住了呼吸,名忧尘被他拿话逼得吐血之 前都没有再劝他立后,这让他已快绝望 的心中浮上了一丝希望。
    “皇帝荒唐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安定下 来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咱们这 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赐的,又有什么好 东西送?再说,皇帝什么没有?他也不 稀罕这小小掖鸿宫中之物。嗯,我看不 如这样吧,大典之时,你们将墙角那几 株梅花摘下,好好修葺了送到中宫。”
    名忧尘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飘忽无力 ,却击得栾天策胸口发痛几乎崩裂。
    皇帝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最后不得 不靠在宫墙上大口、大口吸气才暂时缓 解窒息欲死的感觉,里面的人再说了些 什么,他也无法听清了。
    原来名忧尘对他真无半分情爱,对 方听到他要立后完全无动于衷,还那么 平淡地计划着送什么贺礼,似乎恨不得 大典快些到来,好让他此后再也不要纠 缠。
    以往那些亲密床事只不过是他的强 迫和一厢情愿罢了,至于耳中听到的细 细呻吟与柔柔喘息,还有肢臂与气息的 热烈交缠,只不过是需要和错觉而已。
    如今竟连愤怒与嫉恨的感觉也没有 了。栾天策知道已经到了不得不死心的 地步,之前这三个月抱着的最后那丝奢 望和自欺欺人的幻想也是时候结束了。
    皇帝按住胸口阵阵翻腾搅动的剧烈 疼痛,心中滚过这样的念头之后,陡然 又觉得所有的情感都是多余的,眼前心 里一片空白,好像被人一下子抽走了魂 魄。
    尽管栾天策严令不许人在他来掖鸿 宫的时候近身伺候,但四周的人见皇帝 突然像失了魂似的脸色惨白,目光空洞 游离。他们哪里见过雄姿英发的国君如 此失魂落魄,只好壮着胆子上前试探着 请示可否扶圣驾回紫霄宫。
    哪知栾天策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有人 在他耳边说话一般,像被鬼神迷了身似 的缓缓摇了摇头,自顾自去得远了。众 宫婢和内侍哪敢惹天子不悦,皆装作不 知栾天策的失态与不妥,跪地恭送皇帝 远去了。
    又过了两月,距离天都皇帝大婚典 礼还有一个月,栾天策仍然白天黑夜驻 在紫霄宫有条不紊地处理朝务,神情与 目光越发严肃森然,管制臣下的手段也 越来越高明,竟是毫无大婚之期来临之 前的喜色。
    “皇上、皇上!”
    这一晚,栾天策接过杜成憬奉来的 参汤,正要饮下,突然听到宫外有人喧 哗,他依稀听得好像是孤灯的声音,向 来稳若盘石的手指不禁微颤。
    皇帝立刻察觉到了他此刻竟然还在 为那个心狠如铁石的人动摇,又听见宫 外的孤灯高声叫着是背着信王前来,冒 死请圣驾去掖鸿宫的话,心中陡然升起 一股怒意。
    “紫霄宫外竟敢如此放肆!来人,给 朕把他撵下去!”
    很快,宫外平静了。栾天策余怒未 消,他痛恨名忧尘太傲慢,想见时便见 ,想赶时视他若无物……不过对方应该不 想见他才是,刚刚那个小太监也不是说 ,是瞒着名忧尘来找他的吗?
    “哈哈哈!”栾天策忍不住大笑,因 为他发现原来这才是不忿的真正缘由。
    下册 第二十章
    终于等到皇帝立后之日,天都上下 群情振奋,文武官员与平民百姓都为他 们睿智宽仁的皇帝终于立后而欢呼雀跃 。
    百姓都希望看见敬爱的英明天子与 一位贤良淑德的美丽皇后为他们抚育一 位仁慈的储君,竟比自家办喜事还要期 待与紧张。
    栾天策却心情淡淡、面无悦色。他 自二更天被礼官与内廷命妇们恭敬地请 去准备大典的着装之后,脸上没有露出 一丝笑容,毫无成亲之人应有的神情。 众人不敢多看心情不佳的天子,整理完 毕之后将皇帝簇拥去了熙鸾大殿。
    身处在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皇城 ,栾天策面对四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的景象,再想着这些宫廷繁琐的礼仪, 他心中泛起一股无奈与厌倦。
    拉着珠帘覆面的皇后、在群臣与太 后的观望中肃穆步步走向大殿的皇帝竟 然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当年你的父皇 想到名忧尘之时有怎样的心情。
    一直以来,栾天策觉得身为天子、 高高在上的父皇居然不敢拥有自己真正 喜欢的人是一件非常可的事。但此刻在 立后大典之上,栾天策陡然觉得他这个 放手去追逐幸福也毫不顾忌行事的皇帝 更加可怜,因为不管他付出什么,名忧 尘的心里也没有他!
    抬头,栾天策看见坐在太殿中的太 后眼中微含埋怨,他的嘴角禁不起掀起 一丝讽刺的微笑,既然他的母后怪罪他 脸上没有丝毫喜色,那么他就逸为其难 给她一些面子吧。
    只是可惜了身旁这位无辜的皇后, 身为太后的侄女却注定孤老终生……谁让 她有一位那么狠心的姨母?
    栾天策嘴角的轻笑刚刚掀起,一道 沉重的钟声突然划破被喜乐笼罩的皇城 ,传到了熙鸾大殿上空。
    皇帝蓦然僵住。
    这是立下重大功勋的臣子在死去之 时敲响的丧钟,意为让全国百姓为他们 的离世悲痛默哀,乃是朝廷对他们最大 的表彰与给予的最高待遇。
    天都如今唯一能获此殊荣的大臣无 疑只有名忧尘!
    栾天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的身 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只能自我安慰,就 算名忧尘离去,礼官也不可能在皇帝大 婚之日敲响丧钟。
    按理,像名忧尘这样具有辅政大功又 没有被证实怀有反叛之心的重臣去世, 钟声应该响十九声。但这次的丧钟只响 了两声,在第三声响彻一半的时候就戛 然而止。好像被什么硬生生掐断了。
    应该是有人故意敲响丧钟,然后被 侍卫们及时拦下了。难道真是名忧尘有 事?
    栾天策想到这里,再也无法继续向 前走,他顿了顿,毫不犹豫地扔下与皇 帝共同拿在手中的红绸,转身向大殿之 外奔去。
    “皇上!”
    向来温婉和善的太后发出一声凄厉 的大喊,观礼之人心中无不大凛,但栾 天策反而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全无帝王 尊贵之仪,在满殿大臣的惊异注目中, 头也不回地狂奔出熙鸾殿。
    出了满是人的大殿,栾天策也不知 此刻围绕在他心间的恐惧与慌乱来自何 方。
    他以为他可以做到冷对一切,包括 再也不关心任何有关名忧尘的事。谁料 仅仅是响了几声莫名其妙的丧钟,他就 失去了所有的镇静与理智赶向掖鸿宫, 栾天策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却管不住腿脚 。
    一路上见到捧着各色对象的盛装宫 婢与衣着光鲜的内侍,栾天策甚至等不 及他们跪让,匆匆吸气提身抬脚跨过白 玉宫栏,无视这些被他的举动惊得目瞪 口呆,忘了控制面部神情的人,像一道 狂风那样刮向掖鸿宫。
    经过一处宫殿的时候,栾天策见到 数名侍卫将沉夜狠狠按倒在地,他们旁 边那口沉沉的大钟仍在微微晃动。
    “放开他!”栾天策沉声令道。
    眼见皇帝突然只身出现,面色阴晴 不定,众人哪敢触怒天颜,慌忙退下。
    “是你敲的此钟?是不是他,他……”
    “我家大人此刻就要走了,他突然说 想见陛下……您去是不去?”沉夜说到这里 眼中淌下泪水,看见身穿喜服的皇帝, 神色中微微带着怨恨和责备。
    栾天策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他见素 来比孤灯稳重的沉夜这般失态,知道对 方说得不假,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 心中却不愿承认,厉声暴喝:“不可能, 他前些日子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病重 ?”
    “就算是常人,没吃没喝的度过这些 日子也受不了,更何况我家大人身体那 么差,他又怎么能禁得住您……禁得住宫 中那些小人折腾?”沉夜说到这里像是想 到什么,眼中涌出的泪水更是多了,他 也不伸手擦拭只咬牙说道:“您去了便知 。”
    栾天策不再迟疑,如旋风般一口气 奔到掖鸿宫,见这座宫殿内外竟似无人 伺候,四周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一盏灯火 也没有,精美如昔却毫无生气。
    “这里的人呢?朕不是令他们以王候 之礼好好伺候他吗?为何只有你们两人 ?”栾天策见听到动静从内殿出来的孤灯 ,张口怒问。
    “皇上,您难道真不知道吗?自从您 三个月以前对掖鸿宫不闻不问以来,御 膳良和御医院就没有向这里送过菜肴和 药物了。每日都是奴婢们想尽办法才为 大人找来一点薄粥使他勉强续命,那些 人每日按例清扫庭院,将这掖鸿宫打理 得极好就是不提供食物。”孤灯哭倒在地 ,哽咽说道。
    “朕不是令人要好生照料他的吗?傅 御医呢?”栾天策勃然大怒,张口喝问。
    “傅御医告老还乡了,其它御医说无 人令他们为大人诊治,都不肯前来掖鸿 宫。大人一直不许奴婢惊动陛下,上次 奴婢实在忍不住想告知陛下这件事,但 被您赶回来了。从此以后他们变本加厉 ,如今就连烛火和棉被都不送了。陛下 是知道的,我家大人最畏寒了,他,他 怎么能受得了如此冷的天气?尽管奴婢 将所有的衣物都搭在大人身上,但屋内 没有炭火和厚被子,他能挨到此刻已是 奇迹了。”
    栾天策的目光变为森冷,在得快要 爆发之刻反而镇静焉,甩手飞快脱下皇 冠与那身碍眼的喜服扔到沉夜手中,“你 们一人快去御医院宣朕口谕,让他们全 部前来此地,另一人拿着这些东西吩咐 赶来的侍卫,若有人靠近,杀无赦!”
    沉夜见皇帝如此气恼,知天子的确 不知有人故意为难名忧尘,他匆匆拭去 泪水拉着失声大哭的孤灯出去了。
    转身奔进掖鸿宫内殿,栾天策看四 周冷冷清清,一眼再瞧见躺在榻上动也 不动的人,满腹的怒火化为悲怜,胸口 痛得厉害,全身不可自制地剧烈颤抖起 来。
    无法想象权倾天下、享尽尊荣的名忧 尘竟会沦落到如斯悲惨凄凉的地步。皇 帝知道这是他那位行事干净漂亮的母后 指使,就连他当年送给名忧尘的墨猱皮 帽定然也被太后拿去了。
    他实在是不应该为赌一口气,狠心 不过问这里的一切。因为他与名忧尘毕 竟度过了那么多亲密相缠的夜晚,就算 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也有责任保护好对 方。
    伸手轻轻抱起多日未见的人,栾天 策感觉不到这具躯体的热度,他心中酸 楚难过之极,连忙将怀中人拉向胸口, 打算藉此让对方冰冷的身体迅速暖和起 来,又恐太用力将这个人搂毙在怀中。
    “你来了。”名忧尘察觉到动静微微 睁了睁眼,但似乎仍感乏力便放弃了这 个念头,让看着这一切的栾天策更觉悲 痛。
    “我愿不想掠扰你,只是没料到最后 时刻……我还是想把有些话说出来,叮嘱 你知晓。”名忧尘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感 到栾天策伸手无言轻抚他的臂背,淡漠 的脸上绽出微弱的笑意。
    但是他立刻收敛了这抹让栾天策倍 感亲切与心痛的笑容,平静发话,好似 希望快些把憋在心里的遗言全部吐露出 来。
    “皇上可知,先皇在弥留之际曾打算 让你的母后殉葬。”
    栾天策怔住,他没有料到名忧尘此 刻竟然张口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先皇认为皇上的母后外表温婉、内 心狠毒,她若摄政,定会将你视为傀儡 操纵天都。但皇上幼年时依恋太后,再 加上先皇将大权逐步交到臣手中,大概 也为了防臣日后变心,这才留下太后一 命,让她与臣互为牵制。”
    名忧尘淡淡说着,他的语声异常平 缓,倒没有临死之人说话断断续续的感 觉。饶是如此,他说完这些话也似费了 极大的力,让栾天策对所闻之事惊讶之 余越发感到悲痛。
    自古帝王惯用权术,以江山权力为 重,就算面对真正心仪之人也时时不忘 算计。栾天策明白名忧尘再清楚不过这 一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不知名忧尘 当年以怎样的心情陪伴先皇,此刻面对 他又有何感受?
    “皇上少年时猜忌臣,故意领着侍卫 在外面胡作非为掩饰雄心壮志。当时臣 心中也觉皇上幼稚,又想到故意在臣面 前表现得谦恭有礼的太后,故而曾经动 过废君的念头。不过后来发现皇上雄才 大略乃真龙天子,这才放弃了初衷。”
    名忧尘歇了歇,慢慢又说道:“非臣 挑拨,相信皇上此时已知太后手段毒辣 ,心机阴狠,楚王之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吧?”
    栾天策听得惊疑不定,正待产话, 名忧尘却突然用力睁开眼,好似用光了 积蓄已久的力量。
    “臣有三件事一直记在心上,此刻只 怕真要去了,所以必须叮咛皇上。这第 一件便与太后有关。皇上亲政之后,太 后定会以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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