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还没有发现。我看着老头子死气沉沉躺在那里,想起这么多天的苦,忽然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于是,我搬起旁边的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他头上。他当时流了很多血,师哥被我吓懵了,我拽了他好几下,他才回过神,拽着我一路狂奔。到了渡头,他提出要分开逃,免得一起被抓。我们约定了见面的地点,可是我没有去。人是我杀的,何必叫干净的师兄跟我在一起,把他弄脏了呢?”
    “落竹,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个虐待你的老头子,你想杀了我?”怀王微微笑着,抚上落竹的下/身。
    落竹颤了一下,道:“不,我是在跟你说报应。”
    “报应?”怀王猛地抬起他的双腿,直冲进去。
    落竹像被他一下子戳进胃里,疼得大叫一声。怀王冲了最开始的一下,后面却缓进缓出,渐渐逼出落竹的呻吟。见落竹微微弓起背,就是猛烈而不留情的挞伐,每一下都恨不得把落竹裂成两半。落竹这些天,每次都被变着法折腾。可这些他都不在意了,如果说以前自己还有犹豫,那么今日见到阿碧还活着,自己是死而无憾了。
    “怀王……”落竹硬撑着大声问道,“如果一个人只能死一次,你说……啊……你说我的死,偿还的是老头子,还是……还是……云柯呢?”
    第二日,怀王果然去了寺庙给云柯超度。到了与王小生约好的时间,落竹特地整整衣襟才出门。果然没有遇见一个下人,怀王此次上山还要小住,与却尘大师讨论佛法,府里得心应手的奴仆带走大半。落竹走到后门前,就见一个矮胖的小厮憨着脸,很是着急的样子。落竹朝他走过去,他口音很重,笑着问道:“是落竹公子吧?”
    落竹点点头。
    “您放心,小生哥都跟我说好了,叫我送您一程。”矮胖小厮蹭蹭手,很是不好意思,“要叫平时,我们这样的粗人是没有资格跟您打交道的,您多包涵。”
    “您过谦了,落竹如今……不如你。”他仰头看看太阳,今日日头很足,是秋日典型的晴空万里,“送我一程就不必了,多谢小哥替我留门。我自己有手有脚,不过短短一段路程,走过去并不会出事。”
    “不成不成,小生哥说叫我送你的。”小厮急得跺脚。
    “多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喜欢有人跟着我,我已经好久没有自由地走一走了,求你成全我。”落竹说着,膝盖一弯。小厮哪敢受他的礼,赶紧把他扶起来,道:“公子你别这样,我……我答应就是了……”
    落竹抿唇一笑,道:“小哥的恩情,落竹没齿难忘,来日定将报答。”
    落竹脸上虽然有疤,可这样笑,却仍然有说不出的美妙味道。小厮没见过什么世面,当下七荤八素,赌咒发誓:“这是我份内之事,下次再叫我帮忙,我一定……”
    他话音还未落,落竹却已经出了门。沿着这条路走一走,有条不起眼的小巷,落竹几乎都能看到阿碧等待的身影,可他脚下一转,进了巷子。
    怀王给云柯操办完了一系列超度礼,便钻进却尘大师的禅房。他最近的脑袋里塞满了东西,生活紧紧绷着那根线,仿佛要崩溃。他需要一个他信任的,不会泄露他秘密却又能为他指点迷津的人。却尘大师备一壶茗茶,听他讲述这些日子来的种种,忽然将手中杯子重重一放,问道:“说云柯是落竹陷害而死,除了这孩子的一面之词,可有别的证据?”
    怀王摇摇头,道:“此事当事者,如今不过落竹和这孩子活着。难道一个孩子会说谎?”
    “谁都会说谎,为什么一个孩子不会?”却尘不打机锋的时候,便是他微微发怒的时候,“那孩子说落竹叫他出去寻面相凶狠之人,这世间面相凶狠之人何其之多,落竹怎能保证孩子找来的恰是他要寻的人?况且,落竹此举何意。若果真落竹在林中偶遇受伤的云柯,想置他于死地,何不当场将他推给杀手,一了百了。这样一来,既杀了云柯,又不会有人怀疑自己。他偏要扶着重伤的云柯逃下山,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借人之手杀掉云柯,并且弄得自己一身伤,试问,值得么?”
    “他不过是希望营造一个他尽力救助云柯的假象……”
    “若他果然想制造假象,那为什么没有把这孩子一起灭口,毕竟如果他真的计划周全,留这样的祸患后患无穷吧。况且,此事无处不存在着偶然,碰见要杀云柯的杀手是偶然,碰见小孩子是偶然,你们及时出现救下他们,更加是偶然。若真如你所说,落竹早就算计好一切,那他可真是我佛转世。因为他从不认识黄维和,竟然知道云柯会在此日上山遇见自己,而黄维和的杀手正在山上。又因为他基于一个偶然,设计了之后的一连串偶然。”
    “落竹有害死云柯的理由……”
    “魏明德倒行逆施,天下人皆有杀他的理由。”却尘大师道,“这孩子的话全是漏洞,脆不可击,南准,你是怎么了,竟会信这种话。落竹已然对你动情,得知自己是云柯的替身已经是莫大的打击,关键之时,他竟还能挺身而出护卫情敌。可你非但不感激他,反倒听信一个孩子居心叵测的一面之词,伤他至此,你……你若今后想同他重修旧好,唯有神仙可帮!”
    经却尘大师这般分析,怀王已经完全回过味来。孩子对自己讲述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有不妥之处,可悲痛之下,竟顾不得查证。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宣泄他失去云柯的痛以及与魏党斗争的压抑。
    可落竹有什么义务来承受自己的情绪呢?
    自己已经骗了他,他心思敏感,不知道要多么难过。自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他,甚至于……怀王一个激灵,道:“大师,昨晚落竹给我讲了件往事。”
    他把昨夜落竹讲的故事讲给却尘大师,大师听到一半,眼神忽然一沉,怀王便有种不祥之感,待故事讲完,却尘大师问:“他讲完这个故事,说了什么?”
    怀王深吸了一口气,道:“他问我,他的死,是对他杀人的报应,还是对他害了云柯的报应。”
    “王爷,你还不懂么?”
    怀王猛地站起,叫暗卫火速回府确认落竹安危。未过几时,暗卫传来消息,落竹不在府中。怀王的头一下子炸了,只要一想到自己对落竹做的一切让落竹有了寻死的念头,就万箭穿心一般。没头苍蝇般把暗卫撒满京城,但京城这么大,随便的角落就足够藏起一个落竹,他该向哪里找?
    “不如来求支签吧。”却尘大师手捧签筒,刚刚的严厉神色消弭一空,竟然笑眯眯的。
    “大师不要拿我寻开心,菩萨若能告诉我落竹此刻身在何处,我剃发修行都不在话下。”怀王烦躁至极,还记得对却尘大师保持三分尊重,“可是菩萨能么?”
    “菩萨无所不能。”却尘晃着签筒,“反正也没法子,不如姑且一试。”
    怀王接过签筒,自暴自弃般晃了两下,一根中吉签掉了出来。却尘弯腰捡起,对应着找到签文,道:“东北方?”
    怀王不解地看着他。
    “东北方是座山呀。”却尘大师斜着眼睛道,“他打算在哪棵树上吊死?”
    怀王若有所思,往东北方看去。那座山上有间宅子,是他买给落竹的。他们不知多少次,闲来无事在院中养花种草,畅想以后避居于此,过不问世事的日子。
    他选择了那里么?在最快乐的地方,为最痛苦的事,了结自己的生命。
    这里的风这般大。
    不分方向,不遗余力,耳畔所余,竟然只有这烈烈风声。坐得脚麻了,调整一下姿势,竟然还不小心踢掉了鞋。探头顺着鞋子跌落的方向,也不过眨眼之间,竟然寻不着了。难怪,此处悬崖峭壁,万丈深渊,别说一只鞋子,只怕一会儿自己掉了下去,也是尸骨无存。
    他的体力不知何时竟然如此不济,光出城这段路就走得气喘吁吁,待来到山脚下,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偏要到这里来死的主意。
    可到底是来了。
    落竹趴在地上,手心里沾满了泥。他静静看了底下一会儿,只觉得头晕目眩,天地仿佛都转了起来。便赶忙退回来,抱着自己的胳膊发了个抖,抖着抖着,自嘲般笑。
    “何苦惺惺作态。”
    他一边笑,一边却又想哭,只觉得委屈到极点,竟然无人诉说。仰起头见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咬牙道:“老天爷,来生我定要做个皇亲国戚,封侯拜相,碰见可怜人家的小哥,接他到家里,好酒好菜,待他千般万般好……我,我一辈子也不叫他伤心难受!”
    这般发着誓言,面前却忽然多了一个黑衣金线的身影。那人见了他,张开嘴,一边叫着,一边很是着急地跑过来。落竹退了几步,这下子是一点也不想哭了,咬着牙的姿势却还没有变:“王爷来得好迟。”
    这位王爷见他站在悬崖边便已经失色,山风吹得他那句话模糊不清,王爷也压根不想听。他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亲自骑马往这里追,一路打探路人,果然遇见一人曾经见过落竹。在山下弃马而上,一路寻一路叫,远远地,却见一个身影踉跄上了悬崖。他加快脚程,到了跟前,一肚子的歉意懊悔说不出,只能叫道:“落竹,你回来,我们一切好说!”
    话语夹着山风,吹到落竹耳畔。落竹摇摇头,笑得妖娆:“没什么好说的了,王爷,我欠你一条命,我还给你,你看好了,咱们两清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王爷到最后,只能看清楚他的嘴巴在动,说的什么,却是一句也听不清楚。想要告诉落竹,却见那人整整衣襟,拍拍身上的灰尘,一步步靠近悬崖。他万万没有想到落竹竟然真的寻死,慌乱之间,连轻功都忘记施展,只是拼了命往他那边跑。
    落竹回过头,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他忽然想起那时陌上花开,游人如织。胭脂榭外的画舫往来穿梭,其中就坐着这个人。他用一座城,换自己一夜春宵。
    我不敢要了,南准,那座城,还有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再也不敢要了。
    第38章 斗志难再
    季一长这回是真的发愁了。
    云柯公子没了,自己好说歹说,劝得怀王振作起来统领大局,结果黄维和倒台,正在乘胜追击的好时候,王爷又垮了。
    他就不明白了,不都说落竹公子是害死云柯的凶手么,怎么这个人一死,王爷抱着他的尸体整日整夜坐着,反倒比云柯公子死时还要严重。
    王爷动用了所有的暗卫沿山脚下搜寻,足足寻了一整日,才在溪流变窄处找到卡在两个石头之间,落竹公子的尸体。
    虽然身体发胀,脑后一个空洞,连脸都苍白发青,并且开始鼓了起来,但的确是那个四大名妓之一,名动天下的落竹公子。
    落竹死不死,季一长不在乎。王爷喜欢云柯也好,落竹也罢,哪怕任何一个世间女子,季一长都不在乎。他是谋士,他只需要辅佐怀王匡扶社稷,必要时,鼓动他篡位夺权。可是他的主子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任何一个在他心上刻下划痕的人的死,都能让他萎靡很长一段时间。
    先皇之死,怀王就曾悲痛得闭门谢客;云柯成亲,怀王抛下唾手可得的朝政跑到边关,让魏明德得以一手遮天;云柯死了,他简直想随他而去;如今落竹死了,季一长觉得,自己要是撒手不管,这位王爷也就交待了。
    季一长都要愁死了。
    发给怀王的密报公文全部堆积在自己手中,季一长虽然可以拿个主意,但决定还得怀王自己下。可自己连门都进不去,泡过水的尸体容易发臭,而怀王抱着这一具尸体,一天一夜了。
    一筹莫展之际,却见王小生神色慌张。季一长立即就察觉出不妥,厉声道:“王小生,何事慌张?”
    “没、没有!”王小生矢口否认。
    季一长何等气势,王府管家出身,论起来是王小生的上司:“不要支支吾吾,说实话!”
    王小生迟疑再三,叹了口气道:“阿碧……阿碧在门口,说是,要他们家主子。”
    “落竹已经死了。”季一长道。
    “他说,死要见尸,他说,”王小生咬咬嘴唇,“他说王爷,不配。”
    季一长冷笑一声,忽然心念一转,道:“带我去见他,我亲自跟他说。”
    本来有人在门口拿着棍子不叫自己进来,可不过一炷香,自己竟然被请到偏厅,以茶相待。阿碧的小脑袋这还没转过来,一抬头,季一长缓步而入。
    “阿碧小兄弟,别来无恙。”季一长长揖,王小生跟在他身后,几天不见,阿碧双眼核桃一般,大概没日没夜地哭吧。
    “少来这套,把我家主子还给我。”阿碧道,“王府这腌h地方,我家主子再也不屑来!”
    季一长双手向下按了按,道:“好商量,你先坐。”
    阿碧不坐,叉腰站着:“你别糊弄我,你别看我长得小,我可干过粗活,有的是力气,要打倒你,轻而易举!”
    “阿碧小兄弟误会了,我不是要糊弄你,我是真心想帮你带走你家主子,只是,”季一长端起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阿碧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能带走主子的尸身安葬,什么条件他都可以接受。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怀王也不知道这是几时了,搂着落竹冰冷肿胀的身体坐在床上,浑身酸了麻麻了好好了再麻,已经没有知觉。给云柯守灵那几天夜里,他有说不完的话说给云柯听,这么多年,不能出口的爱恋,终于可以倾吐。可这样抱着落竹,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好像什么都跟落竹说过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云柯死了,他希望随云柯一起去,而落竹死了,他却希望他活过来,叫他能够弥补自己的过错。
    他究竟更爱哪一个呢?
    想不通,越想脑子越打结。把头靠在落竹肩膀,用力地抵着,仿佛这样自己就会好受。
    阿碧推门而入之际,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怀王反锁了门,可自有能工巧匠能够打开。之前季一长不敢,如今计划周全,铤而走险又何妨。阿碧对这屋子是很熟悉的,径直走到怀王面前不远。怀王的头抵在落竹身上,声音闷闷的:“出去。”
    “怀王。”阿碧的声音一出,怀王的身子立即震了一下,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逆着光,阿碧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也不想看清。怀王的每个动作都让他恨不得扑上去,啖其肉饮其血。他与季一长达成协议,他负责来说一通话激起怀王斗志,而季一长负责将落竹的尸身偷出来,交还给他。
    “我家主子死了,你是最大的凶手。”阿碧道。
    怀王点点头,笑了。他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嗓子沙哑,这一笑,更加恐怖。
    “我家主子会这样,一多半原因,是因为你。你打他虐他,把他仅有的自尊踩在脚下,如今他不堪受辱心灰意冷而死,你该自刎赔罪!”阿碧怒道,“只是,你还不能死。”
    怀王张张嘴,问:“为什么?”
    “因为除了你,还有人导致了我家主子的死。”阿碧问落竹问王小生问所有能问的人,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个说谎嫁祸的孩子,还有,派出杀手的黄维和。”
    怀王不说话。
    “所以你不能死。以我之力,没有办法给我家主子报仇,而且,我也不想用沾了血的手每年给我家主子扫墓。所以怀王,你要给我家主子报仇。”阿碧道,“你明白了么?所有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之后,你才能死。”
    怀王轻笑道:“是,你说得对,你放心,我必定会完完全全,帮落竹解气。”
    “你不是说他午时会醒么?午时一刻了!”
    “玉帝尚且犯错,况且我如今这个样子,能让他今年醒过来就不错了。”
    “哼,就是说谎,说谎!”
    “你再说我说谎,我就趁你睡着把你的嘴弄没了!”
    “你敢!”
    “我怎么不敢!”
    为什么这么吵?是谁在说话?
    其中有个声音,非常熟悉。在哪里听过呢?好好想想,怎么想不起来了?
    不如,睁开眼看看吧。
    这样一想,再一使劲,刺眼的阳光瞬时落入眼中。
    第39章 恍如隔世
    “呃……”
    面前忽然放大一张脸,背着光,五官都看不清楚,但声音却清脆如银铃。
    “哎呦,竟然醒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也不过片刻,就到了近前:“怎么样,我没骗人吧。”
    女孩子仰头看看时辰,轻哼一声,讽道:“迟了一刻钟。”
    那人斜了他一眼,伸手扶起自己,声音温暖语气和煦:“可有何处不舒服?”
    摇摇头,这下子看清楚了脸。阳光下,每一个五官都漂亮到极点,这是落梅都无可比拟的美丽。可惜,太冷太高,世人看着就觉得悚然心惊,哪还敢靠近。
    而其实这个人虽然骄傲刻薄,为人却是一贯的讲义气重感情。
    张张嘴,问:“桃夭,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救了你回来。”桃夭对女孩子使了个眼色,女孩奉过一杯茶水。大约是怕烫,桃夭轻轻吹了两下,喂他喝了。果然,一杯温水下肚,落竹整个人都有了力气。
    “我不是死了么?”
    “对,你死了,不过我从黑白无常手里把你讨了来,所以你又活了。”桃夭答得理所当然,捏捏他胳膊小腿,他立即便觉得软弱无力的四肢变得轻松起来。胳膊支撑着身体,往后靠了靠,只听一声脆响,竟然闪了腰。
    落竹大惊,怎么会有人在床上动一动就闪了腰!桃夭无奈地叹了口气,与小女孩交换个眼神。小女孩从袖中掏出一片薄薄的物事,落竹还未等看清,只见桃夭往自己腰上狠狠一拍――腰疼没了。
    “桃夭,这是……”
    “我有些事,店里的伙计联系不上我,故而也不敢做多大的主。回来那日,才接到消息,说阿碧找去店里,求他们帮忙。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从上头跳了下来,那个干脆利落,啧啧。顺便说一声,你的死相真是难看,脑浆子都出来了。”桃夭想起那一地红红白白的液体就觉得恶心,道,“也巧了,那天黑白无常破天荒勤奋工作,就站在我旁边看你摔下来的。他们拿着锁链,刚把你的魂弄出来,还没等栓,我把他们拦下了,说你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他们不敢跟我斗,就把你的魂交给我,去下一家了。”
    “啊?”落竹忽然觉得,那天从悬崖上下来的,恐怕不止自己一个。
    还有个摔坏了脑子的。
    小女孩表示非常无语,道:“我跟你解释吧。你面前这位,是天庭里的桃夭上仙,就是当今玉帝,也要给几分面子。我叫银雀,是玄真上仙座下。你们凡人不是天天求神么?神仙如今就在你面前了。你的魂,上仙救回来,给你找了个新身子放进去。如今你昏睡了半个多月,也算是初步适应了这个新身体,往后一个月里,若是还有什么不适,要赶紧说。我和上仙是头一回给人造身子,弄得不好也没办法,你将就将就,也就几十年,说死就死了。”
    落竹似懂非懂点点头,桃夭看着他浑浑噩噩的样子,心里一阵不忍,道:“榭里都以为你真的死了,无欺和不醉不归把怀王那些个地下生意都挖出来了,如今整垮了一半,剩下一半,说是要钝刀子杀人。落虞派了座下杀手,眼下虽然没法杀他,也能叫他过不安生。落梅叫人给他的吃食里下了蛊,每逢阴天,怀王必定备受煎熬。哪怕落絮那个小傻瓜,都为你哭红了眼说要找自己的故人给你报仇。”
    落竹轻轻一叹,听桃夭接着道:“你老觉得,你是从小倌爬上来的,比不得他们身份高贵。其实谁和谁不一样呢,他们是真的拿你当家里人,从没嫌弃你,你遭罪受苦却不跟人说,大家反倒难受。”
    “你什么时候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落竹玲珑心肝,有些话点到即止,他能听出接下来两三步的弦外之音。桃夭笑道:“总要过了这阵子。阿碧那傻孩子为你都快把眼泪哭干了,去人家王府骂了一顿,抱了你的尸首回胭脂榭。榭里大办葬礼,怀王这回,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伤了。全天下求而不得的落竹公子,在他手里死了,哼哼,可真是……”
    “桃夭。”落竹掩住脸,“我不想再听这个人的事。”
    桃夭方知失言,银雀在旁边忍不住笑出声。桃夭瞪她,道:“笑什么!”
    “我笑桃夭上仙,几千年了,这爱不爱的心思,怎么老也不明白。”银雀说完这句,整个人急退,眨眼间,幻化为银色翎羽的雀鸟,翩翩飞出屋去。桃夭被一个小丫头这样讥讽,面子上很过不去,咳了几声,道:“就这样吧,你先养养,过了这段时间,我告诉他们真相,把阿碧给你弄过来,咱们再商量往后的事。”
    落竹点点头,桃夭便起身,走到门边,却听见里面人迟疑地唤:“桃夭……”
    “啥事?”
    “你是怎么给我重新弄了个身子的?”
    “这不是有个故事么,哪吒把自己肢解了,又找了个人拿莲藕重新做了个身子。说起来你知道么,哪吒到现在一洗澡,身上还扑扑往外出水…”
    “你是说――”落竹闻闻自己身上,的确,好像隐约有那么股莲藕味。
    “不是不是,这就是个比喻,不都说人是女娲娘娘甩在地上的泥点子么,我也给你拿泥巴糊了一个。不过经过层层后期加工,如今跟一般人也没什么两样,你那些大大小小的伤还都没了呢。顺便说一句,就连你的菊花都是崭新的,下回跟人用的时候悠着点,头一回,疼!”
    落竹危险地眯起眼:“你拿哪儿的泥巴给我糊的?”
    “外头,池塘里的淤泥。”桃夭话音刚落,腿上使力,已然不见了。
    落竹其实挺好的,新的身体充满活力,走多远都不累,甚至于,在落竹想停下来的时候,它们还麻利儿地往前迈了两下。桃夭偶尔出现,后头必定跟着银雀,笑弯了一双眼睛,目光片刻不离桃夭。落竹一度怀疑银雀是不是对桃夭有意思,可银雀笑容哀伤地给他讲了桃夭的感情史。第二天,落竹看着在院子里练剑的桃夭砸吧嘴。
    “真是太能折腾了你,真是活该啊你,真是……”
    “阿嚏――”桃夭回过头,“大早晨不睡觉,念经啊!”
    这院子很是奇怪,明明深秋,却开着四季鲜花。池塘里满是睡莲,落竹有一回探身子挖了一手泥,仔细闻闻,其实也没啥味。他身上那股藕味早没了,如今淡淡透着莲香。大约桃夭还动了些别的手脚,这张脸看起来虽然还是他,可仔细看去,却又有点不同。
    那些小瑕疵全被圆润过来,如今的落竹,一颦一笑,真的是个美人。
    闲来无事,他就到街上逛逛。这里也不知道是何处,民风淳朴与世无争,方言他听不太懂,好在大家都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如此过了一月,这一日,从街上晃回来,刚进门,就见银雀一脸神秘,道:“你猜猜谁来了?”
    落竹刚要猜,却觉得面前一黑。
    这个怀抱的味道如此陌生,他下意识推拒,却听得头上有个满含着心疼悲伤的声音道:“竹儿,别怕,让我抱抱你。”
    落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又不受自己控制了。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那人松开自己,仿佛想看看自己的脸。可落竹不叫他看,落竹这才有了些力气,重新投入他怀中,更加紧地抱住他。
    “怎么会是你?”他说,“我现在不能看见你,我好不容易忍住了,一滴泪也没掉,看见你,我忍不住了怎么办?”
    “竹儿,有委屈就是要哭出来,师兄帮你出气。”
    “好。”
    落竹笑着,把眼泪都抹在剑开身上。
    第40章 给嘟嘟的生日贺礼
    “老师。”
    堂堂君王,一揖到地,云太傅万万不敢受此大礼,忙正冠下跪。屈起的膝盖还未着地,便被帝王扶起。南熙与云太傅见礼,便互相落座。他今日来,其实是请老师出山的。
    云太傅学富五车,是本朝开国以来,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人物。当年先皇很是看重他,钦点他成为太子太傅,而后南熙即位,即便未有子嗣,也仍旧表示,太子太傅不做他人选。云太傅为人正直治学严谨,无论做人还是做事,都堪称楷模。而南熙疼爱幼弟,见弟弟已经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便亲自带人上门拜师。
    南准其时只在皇兄教导下初读了几本书籍,要说出口成章学问高深,这有点强求。比起读书,他更喜欢舞刀弄枪,私心里觉得皇兄带自己郑重其事地拜师很是没趣。他想做大将上阵杀敌,读书有什么用,难不成用书上的黑字扔死敌人?
    皇帝有请求,云太傅是绝不敢不从的。当下,不仅答应下来,而且感恩戴德,保证会把小王爷教导好。云太傅历经两朝,深感皇恩浩荡的同时,也不是迂腐的人,皇帝亲自到自己家里来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找了个由头,叫人把自己的独子带了过来。
    云太傅近四十岁上才有这一个儿子,恨不得将平生所学尽皆传授,是而这位小公子才是真正年纪轻轻就出口成章的天才。南熙见云太傅把自己儿子叫过来,也大略明白他的用意,便挑书中文章问了云柯几个问题。没想到这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回答得头头是道,甚至说出许多自己的见解。
    南熙可真是意外又欢喜。
    这一欢喜,就往深了问了几个,云柯照样答得毫不费力。南熙面上带笑,心里却感慨起来。
    他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故而即位已然五六年,算上还是太子的那些年,都未能有自己的子嗣。于这件事上,他看得很开,本朝也不是没有兄终弟及的先例,自己百年之后,皇位传给南准不就成了?何苦非要为了子嗣,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更重要的是,叫有个人跟着不高兴呢?
    但是南准这个样子,做皇帝是很不成的。
    无论是自己还是母亲,对于这个弟弟都宠爱太过。如今皇宫,自己是大主子,这小祖宗俨然成了小主子,谁也不敢不遂他的意。孩子不吃点苦受点挫折是不成的,身边没个时时陪伴纠正的人也是不行的。他忙于国事,哪有时间老是关注自家弟弟,给他寻个合适的伴这个念头,是早就有了的。可放眼京城,竟然没一个让他觉得配得上自家这小家伙的。也就是面前这个云柯,眉目俊秀,气质温文,却又明了事理出口成章,可堪良伴。
    这么一想,也就不再犹豫,当即下旨,叫云柯以后陪着怀王读书。
    小人儿微微吃惊,面上却还是不卑不亢,下跪谢恩。南熙叫他起来,他还有些别的事情要跟太傅商量,便叫两个孩子先出去玩了。
    云太傅有学问,是雅人,这云府是他设计的,也处处透着典雅。云柯为南准介绍着府中花草景物,看似随意,却是暗中观察着怀王。
    这位蜜罐子泡大的小王爷,京城里没人不知道,只怕皇帝才能享用的东西,他拿过来享受也是眼都不会眨一下。云柯给他指着园林说典故,他一脸不耐,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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