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时承运立刻前往何不常处问询。
    何太医验看那小瓶中剩余的残药,半晌笑了笑:「大人,这药是种迷药,不过已被医者弃用,因为服用此药后会有心智迷失的后果。」
    时承运眉峰一皱。
    「不过,时大人别担心,那公子服用得不多,受害尚不深。」
    不深?已经将活人认成死人,那还受害不深?
    他续问道:「有何办法化解?」
    「大人,不常昨日已告知,虽然这药也是公子心智错乱的一个因由,但他头痛欲裂等等行止更多还是心病,要慢慢调理,所谓心病心药医。或者,顺其自然也未尝不可。」
    时承运没再说话,略一揖便行离去。
    一路上,心情颇是不愉,还国手呢,诊治的结果和不诊治也无甚区别。
    小笔起床,身边已空,大官、不、小叶子去上朝了。
    想到昨夜床笫间男人的强悍,心里一热,倒不是以往的小叶子不强悍,只是两种不一样。
    那人,唉唉,就是小叶子,昨夜和自己做,就好像是最后一次。要把自己吞下去嚼碎掉的感觉。
    他摸摸头,真是不争气,最后还讨饶了,可确实被弄得很舒服啊。
    他到厅里,方里已经给他备好早餐,他习惯性地将小叶子的灵位擦拭一遍,然后埋头大吃。
    刚吃完,却听得小院外似有人声,方里武功上乘,早听清并非是主子前来,立时潜起来,他是时承运的暗卫,府中人都不知道他的身分。
    小院的门未锁,外间响起丫鬟小娥的声音:「有人在么,毕小哥,夫人来探看你。」
    正在吃饭的小笔一怔,看看身边,方里方志都不在,那夫人来干吗?难道发现小叶子的事情了?
    不过他还是站起应道:「有人有人,夫人请进。」
    郭氏进了小院,今次前来探看这小毕,是她深思一夜的决定。
    虽然对那轻佻的小毕观感不是很好,但夫君昨夜又在此处安寝,显是对他颇有兴趣。若说她心里没半点涩味倒也不尽翔实,可作为侍郎夫人,婚后五年夫君都不曾纳妾,到如今也不过宠幸个把男宠,已是福分了。
    本来替相公管好家中一应事体是她的本分。
    她扫视小院,连花草都是极普通的,该是府中最偏僻的院落了。夫君还是有分寸的。
    小笔迎出门,看到郭氏,立刻行礼:「夫人!」
    郭氏微一笑:「进去相谈。」
    「哦。」小笔引她们主仆二人进去,心想,屋里可乱得很。
    郭氏身后的小娥朝他盯了一眼,满是轻蔑。小笔看了,暗自嘀咕,果然当官的没好人,瞧瞧,连下人都狗眼看人低。
    第十一章
    进去后,郭氏略皱眉,厅里饭桌上碗盏都没收拾,她只好在边角的椅上坐下。小笔揉揉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他明白当官家里规矩大,就没坐下,在侧站着。
    郭氏对这点有些满意,柔声道:「这里都没人伺候,明天便替你安排个小厮。」
    啊?不是有方大哥么,人多可不好,说不准得穿帮。
    他连忙摇头:「夫人可别了,我会收拾干净,不用人伺候,您放心。」
    小娥插嘴:「这不是你用不用的事儿,府里是有规矩的。」她挑着黛眉,「我家夫人最是体恤下人,昨儿个已经向老爷建言,要给你个名分。」
    小笔在风尘中滚了这多年,哪还不懂她的意思,忙不迭低头感恩伏小。
    唉,这世道就这么回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占了这个贵妇人的相公哦,有点对不住她呢。
    郭氏主仆倒都未想到这姓毕的男宠这般听话识趣,虽仍觉得他有些轻佻,却还是放下了心。
    郭氏沈吟片刻又道:「以后老爷身边侍妾不会仅止一个,我也要觅几个帮手一同管好这个家,虽然你和老爷情分深厚,但家和万事兴,可千万别恃宠生骄。」
    这是让他别乱吃醋,大官难道还要纳妾啊?这夫人不也挺和善,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女,真是无耻!
    他一边思忖,一边点头答应:「是,是,夫人放心,小的在外飘零,前世积福才能到这府里,只要有个安歇的地方,绝不会招惹是非。」
    他说着,却突地想到,既然给名分,是不是也要发例银啊?哈哈,到时候老子攒了钱带小叶子回老家去!
    不错不错,要好好拍她马屁,多给点例银才好!
    郭氏哪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见他懂事,心下满意,暗道夫君还是有分寸的,这小毕算是个本分人。
    两下里又闲扯了一番,郭氏问小笔衣食住行和过往的事体,小笔本就有心讨好,说话格外小心逢迎,郭氏虽不喜他言语粗俚,但想他身分低贱,能听话识趣便也够了。
    正自打算离开,却突地看到饭桌旁椅子上放了块红木,细看下,竟是个灵位,她忌惮下,身体不由得往后稍退,怎好在厅里放置这等晦气之物!
    小娥这时也看清那块灵位,惊得跳起来,厉声呵斥:「你个不懂规矩的,光天化日弄个牌位,还不收起来!」
    小笔暗自吐舌,立刻上前抢了小叶子的灵位在怀,满脸堆笑:「夫人见笑了,这是……这是我死去兄弟的灵位,他死得早,没吃过这等好吃的,我便把他请出来一同吃。」
    哈哈,小叶子,她们可都嫌弃你呢!
    郭氏惊魂稍定,定睛一看,牌位上写着「小叶子之位」五字,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小叶子?
    但是她也不及细想,便和小娥匆匆离开。
    见她们还没切入正题就要走,小笔忍不住喊了声:「夫人──」
    郭氏有些不耐,回转头看向他。t
    「嘿嘿──」小笔干笑,尽量说得委婉:「夫人,我们这等粗鄙之人不想什么名分,只是、只是……」他停顿下来,却见对方两个女子仍不解地看向自己,心里更急,可颜面事小,银钱事大,有了钱,就可早早和小叶子回乡!
    他豁出去:「夫人,不知府里的例银有多少?」
    郭氏一怔,小娥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了声:「例银可要看你名分是什么,不过我们时家向来大肚,只要好好服侍夫人,少不了你的好处!」
    少不了那是多少嘛!小笔挠头,不过还是俯首行礼,恭送郭氏离开。
    其实这也不能怪郭氏,她自幼锦衣玉食,何曾想到区区几个例钱会让人这等牵挂,只看到那小毕那般浅薄贪财,心下更多了鄙薄,夫君欢喜他什么呢?
    小笔托着腮帮坐在桌前,举起灵位,轻道:「本来应该你去挣钱才对,不过那大官虽然不是好东西,可毕竟占别人躯壳是我们理亏,还是要尽早离开哦。」
    其实他心里对小叶子附到大官身内总有不惯,尤其昨夜欢好,便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而且,于他,小叶子仍是多年前的小叶子,温和宽厚,少爷习气,大手大脚,根本就不懂捞取银钱,赚钱还是不能太指望他哦。
    时承运从太医处出来,已是近午时分,立刻匆匆赶往兵部。这些时日南方叛乱,形势吃紧,虽然皇帝还没下旨任命出征的将领,但兵部早已忙得热火朝天。
    身为侍郎,时承运每日要处理的公务都堆积如山,他正埋头批阅公文,却听得外间报:「宰相大人到。」
    那老狐狸来做什么?时承运略一皱眉。
    郭廷臣在各部都甚得人心,兵部上下人等纷纷行礼,他都一一回礼,才随着侍郎女婿进了内间密谈。
    翁婿二人坐下后,郭廷臣看向女婿的目光慈祥温和,在旁人眼中是位不折不扣的仁厚长者,但时承运太清楚他的为人,这刻没有别人,他连敷衍都懒得,直截了当问:「岳父所为何来?」
    郭廷臣对这女婿甚是忌惮,避重就轻说道:「这次南征,不如承运去吧。」
    「一切都凭圣意。」淡淡道。
    郭廷臣干笑两声:「贤婿的要求圣上想来不会不理,去南方打好根基,在军中站稳脚跟,对我们可有莫大好处啊!」
    对我们?时承运暗一冷哼,脸上仍是一无表情,又重复了句:「但凭圣裁。」
    郭廷臣有些无趣,却也不恼,只突地转开话题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贤婿总算也放开胸怀了,圣上御赐的美女可都是一时之选啊!」说这番话更显得他和女婿之间关系亲密。
    这老狐狸消息这般灵通,府里头不知安插了多少暗桩。
    时承运略一抬眉:「孝梅不满?」
    郭廷臣哈哈大笑:「贤婿放心,我郭家的女儿最识大体,她若也学得去争风,你大可将她休回!」
    时承运微垂首,淡淡说了句:「不敢。」说完后,便又从书案上拿起本公文批阅,一时间房内声音全无,气氛极之尴尬。
    郭廷臣是当朝宰相,何曾受过这等冷遇,但对这女婿却是半点发作不得,又坐了会儿只得自行离去。
    出了兵部,他那双长年微[的和善双目中蓦地精光暴涨,但随即消失。
    原本舍了二皇子,将女儿嫁给这时承运,一是因为他是皇帝的私生子,二则是这姓时的臭小子在乡间长大,性情温和,较易控制。
    可太出乎意料,这好女婿非但不受控制,且城府日深,到如今连他都不知道他心中所图。
    每当瞧见那张万年不变的毫无表情的脸,他甚至会生出隐隐的恐惧──但凡五年前目睹时家抄斩的场面,谁能不对这年轻人忌惮几分。
    三百多个人头落地,这弱冠少年神情那般冷静,夺命的朱签一支支扔下,手不颤声不抖,仿似被斩首的不是养他成人的「父亲」,同母的兄长!
    当时,他便生出悔意,为平生首次错看而心生后悔。
    时承运到傍晚时分才忙完公务,乘轿返家。
    他在轿中闭目养神,途经闹市,正值商贩收摊,颇是嘈杂,他心中一动,从政事中抽出思绪,轻轻掀开一侧轿帘,看街上各色行人,挑担赶车,有的喜悦有的懊丧,突地想起少时和小笔的愿想,不过也就是平平常常过生活。
    放下帘子,他深吸口气,这些都已经离他太远。
    当他七年前踏入京城那刻,所有便都远去,他背上不得不背的重负,在世间艰难求存。一个人都不能信,一个人都不愿亲近,即便是亲生儿女,似乎都隔着些什么。
    对身边所有的一切,只剩下淡然无谓。
    可这刻,他竟又生出了兴趣,因为那个家伙吧?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多时,轿子到了岔路口,拐弯便是京中高官宅邸聚集地,蓦地,他心一悸,突生警戒,浑身汗毛直竖的感觉──
    是,刺客很久没出现了!
    暮色里,那些平常打扮的商贩中突地跃起两个肉眼难辨的灰影,直向时承运所乘的轿子射出,一个灰影从轿顶往下直刺,另一个从斜侧直插而入,伴随两道灰影的是泛着银光的利刃,凌冽的杀气瞬时间弥漫在小轿四围。
    两个刺客都属顶级,选取的位置和时间都是做过详细勘察,时承运不喜摆官架子,并未鸣锣开道,清理轿侧百姓,此刻又正值傍晚时分,将暗未暗,轿子刚要离开闹市拐进僻静街道,正是易于松懈的一瞬间。
    时承运被多次暗杀,经验已多,虽无武功,却也灵活机变,猛地缩起身体,同时摁下座椅一侧的按钮。
    看似平常的暖轿突生异变,当中座椅下沉,从底座中竖起四面铁板,但是斜侧刺客的剑来得太快,力道太猛,竟直插入铁板,刺进他的右臂,而顶上的剑也遇到暗设的铁板,只见金属火星四溅,响起一声刺耳的恐怖的声响,一柄长剑穿透铁板,剑尖离他头顶只有半寸!
    刺客见一击不成,立刻收剑开始第二波攻势,不过时承运的四名轿夫虽比不上御前高手,却也是武功上乘的好手,反应迅捷,放下轿子,分四侧护守。
    可是刺客武功太强,从顶上而来的刺客只是一照面的工夫,四名轿夫竟已被他刺倒下三个!而另一刺客早就精准地将剑从铁板上斜向下刺入,这个角度,轿内的时承运绝难逃过。
    突变只发生在顷刻,路上的行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在这要命的当口,暗中保护的御前高手终于赶到,四名暗卫挡住两名刺客。但是刺客斜向刺入的剑已经再次刺伤时承运的右肩。
    时承运暗道这波刺客是他首见的凶狠,对方已经使出杀手锏,必要斩杀他才罢休,他的六名暗卫,武功最高的方里、方志都在小笔身侧,余下四名怕也未必能拦下刺客。
    他一咬牙,再次摁下按钮,铁板弹回,他快速掀帘而出,直向闹市人群奔去。
    这时行人们已看清情况,惊叫连连,纷纷闪躲,两个刺客仍与暗卫们缠斗,见正主儿竟敢从轿中奔出,逃进人群,知道已然失去最好的机会。
    两人对看一眼,其中一名一剑拦下四名暗卫,另一个持剑扑向人群中的时承运。
    时承运完全可以拿那些百姓做盾牌,本来他逃入人群也抱着这般打算,可事到临头,心头却是一惨,真要伤及这些无辜行人?
    右肩与右臂两处伤口中血液不断涌出,他头有些昏,但仍咬牙往前冲去,刺客料不到这么个毫无武功的年轻官员竟还支撑向前,一剑刺空,再刺,周围百姓早躲得远远,当街只剩下时承运一人。
    暗卫们都承有皇命,时承运死,他们全家遭殃,这时哪能不拼命,两名暗卫拼着受伤,跃起挡在主子身前。
    刺客也不禁急躁,这是靠近皇城的闹市,随时会有京中骠骑军驰来援救,但是暗卫们却毫不畏死,使出两败俱伤的招数,竟是无法得手!
    终于,骠骑军特有的铁蹄声响起,刺客见势已去,便要逸走,时承运嘴角牵起丝狞笑,左手摸向怀中暗藏的精巧机簧盒,这是他的秘密杀招,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暴露,但这两名刺客太过危险,不除去后患无穷。
    他拿出小盒,猛地按下机簧,无数蓝幽幽的飞芒细针射向两名逃逸的刺客,同时也波及到了一名暗卫。
    刺客闷声倒下,时承运拿了随身携带的小瓶解药递给受针的暗卫,并沉声下令:「杀。」
    三名暗卫三把剑立时刺入两名倒地呻吟的刺客咽喉。
    「不能让骠骑军看到尸体,回府!」他又令道。
    三名暗卫也已受伤,但仍分别扛起刺客的尸体和服下解药的另名同袍,飞跃而走。
    一切结束,时承运不支倒地,幸存的轿夫叫道:「老爷!」过来替他包扎伤口。
    「待会从侧门回府,别让夫人知道。」
    「是。」
    骠骑军到达后,一看竟是如日中天的兵部时侍郎当街被刺,立刻遣出飞骑擒拿刺客。时承运并未透露刺客已然当场身死,一来他暂时还不想暴露他的机簧暗器,二来现下形势未明,事情不能闹大。
    一阵慌乱后,粗粗包扎好伤口的时承运重新上轿,在骠骑军护卫下回府,但离府尚有一段距离,他便让骠骑军先行离开。一乘暖轿从侧门悄悄进入。
    「先别报知夫人。」他沉声交代时贵。
    时贵不敢多说什么,点头应是,似乎有些犹豫,但仍低声禀道:「老爷,郊外别庄的老管家来了。」
    哦?时承运微一皱眉,这个老管家时成是自小就跟着他去南地的心腹老仆,也是当年唯一逃脱抄斩厄运的时家仆从。
    但他这时并不想见他。
    他放下轿帘,微微闭上双目,沉吟半刻,轻道:「去后院。」
    幸存的轿夫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指挥下人将轿子直接抬到小笔所居的偏僻院落。
    可轿子刚刚抬起,从小径深处行来一个仆从打扮的老者,看到时承运的暖轿,便躬身一礼,嘶哑中带了丝浑浊的声音响起:「少爷。」
    是老管家时成。
    极之疲倦的男人隐忍地撩起轿帘,低低道:「你来了。」
    岁月打磨,时成却好似从未变过,头发灰白,脸色黯淡,面相忠厚,背脊略弓。
    时成看到少主人的伤势,脸颊似乎抽搐了一下,声音悲哀:「少主人要保重。」
    时承运没看他,只从喉间发了声「哦」。
    老者显是有些激动:「六名御前侍卫都抵挡不住?」
    男人暗沉的眸子里浮出一丝兴味,看来这老管家定是知道了什么,他索性直言:「方里方志在小笔那里。」
    时成听到「小笔」两字,肩膀略略颤了一下,似乎很久才平复心情。
    「奉笔?」
    「是。」
    「他七年前就死了,少爷!」
    时承运微垂下眼睛,不置一语,他的伤口抽痛得厉害,人也倦得很,他不想去回忆过往,不想去管顾,尤其是这刻。
    但似乎老天总跟他过不去。
    他想和小笔过平常的生活,老天却要他入京,小笔更是不告而别;多年后,他舍弃过往一心往上,小笔却又活转,重新回来。
    他适才生死一线,去鬼门关转了一圈,心间烦郁外更有忧惧,有小笔在,他更像活着,可有他在,他兴许也会死得更快。
    其实,他明白时成的想法,可什么也不想说。
    「少爷,您别忘了。奉笔他是自个儿走的,他的性子太野,您已经吃了一回亏,该……」
    「时成。」男人阴沉沉叫了老者的名字,「我说过,你好生休养,回去吧。」说完,轿帘落下,轿夫起轿重又向后院行去。
    时成怔怔望着远去的暖轿,浑黄的老眼里有慨叹,有狠毒,有怅惘,复杂已极。
    男人坐在轿中,去小笔居处的路途并不远,只是小径曲折,轿子难免有些颠簸。轿中仍残留着血腥味,侧边和顶上都有剑刺的洞口,一丝月光更从顶上透入。
    适才生死一线,令他紧绷,如同一张拉开的弓,而这张弓已经拉开了七年。
    再加上时成的话语,他心中似有猛兽抓挠撞击,烦郁焦灼。
    这在他是不应当的,这多年京中的生涯,他一一走过来,再多棘手的事情也从不动容,从不焦灼。
    可这刻,他竟生了厌烦,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本打算不惜一切代价爬上最高的地方,或会有所不同。如今……
    他不愿再思考,忍住伤口的抽痛,只想着去见那个家伙,似乎看到他会得缓解。
    暖轿到了小院,时承运从轿中下来,方志和方里都候在门口,想要搀扶,却被他拒绝。
    他有些迫急。
    疲累,疼痛,忧惧,令他更想见到那个家伙。只要抱着他就好。
    但是他右肩、臂的伤口包扎得潦草,这时仍有血渗出,方志不敢大意,说道:「主人,属下替你包扎伤口。」
    时承运不耐,又死不了,管他!
    方志伶俐,又加了句:「公子会受惊吓。」
    男人一顿,这才微微颔首。
    悄悄进了偏厢,方里拿了秘制的金创药,替主子重新包扎,还好刺客的剑上没有毒,也未伤及要害,但他们武功高,剑下创口较大,愈合的时日须长些。
    「他睡了么?」男人穿上袍子轻问。
    「洗完澡……该是没有。」方志运功凝听,回答时有些尴尬,摆明了能听到房里的动静,主子欢好他可不会故意去听哦。
    男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再不多话,径直往卧房而去。
    炕上被褥里团着个东西,这家伙便是喜欢把头全部蒙上睡觉。
    他走过去,被子猛地掀开,小笔翻身坐起,笑[[看向来人:「小叶子你总算来──」可说到这儿便停住。
    小叶子仍然一身大官的打扮。
    时承运看他笑颜,心里却是一宽,俯下身一把抱住他。
    小笔觉得他有些不对,便以为还是官服作祟,闷在他胸前轻道:「脱了吧,夜里不用附身嘛。」
    男人心中一窒,不顾伤口疼痛,更用力抱住他,近乎求恳地说道:「别说话,别,让我抱你。」
    小笔一怔,下意识回抱男人,乖乖地一言不发。
    小叶子怎么啦?
    这时,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不由皱眉,小叶子受伤了?不,大官受伤了?那干吗还附在他身上啊……他一阵胡涂,想不明白。
    但是从这个怀抱中他分明感觉到这个人的忧急,烦郁,所有疑虑不由得都抛到脑后,怎么了呢?
    他微微仰起头,鼻子顶上他的下巴,摩擦,有些撒娇的意味。
    男人的心软下来,被他弄得还痒痒的,脸上线条也渐至松开,他喃喃地:「小笔。」有你在,很好。
    「小叶子……」小笔回应。
    男人坐到炕上,将他抱到自己身上,防他受凉又包上被褥,就这么样的姿势,久久未发一语。
    小笔从没见过这般神态的爱人,他的小叶子是温和的,淡淡然的,可这刻仿似受了什么委屈,烦郁不堪,谁欺负他了吗?
    大官儿权势很大啊,还有谁敢欺负?
    渐渐看他平静下来,他才轻轻安慰:「小叶子,别担心啊,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大不了回灵位里,咱们逃回南方。
    男人闻言看向他的小笔,唇角又不由得牵起来,要保护他么?
    他心里明白,小笔的保护,必定是带着灵牌跑路,可苦涩里却又泛出些甜来,有时候做鬼也不错。
    「你不信?」小笔鼓起腮帮,眼瞪起来,这些年还不都是自己保护他么,给他盖宽敞的墓,给他烧大把大把的纸钱,不然能混得那么好嘛!
    男人又给他逗笑,却也不答话,便去脱他的亵裤。
    想要他。
    第十二章
    小笔略抬起臀部,任他脱裤,但男人身上的官袍实在碍眼,他忍不住咕哝:「你也脱掉么。」
    时承运没应声,脱了外袍就会看到伤势,这家伙又不得安生,先跟他做了再说。
    他对自己竟有这等炽烈的情欲,颇有些心惊,这些年他对性事一向淡得很,可如今,身疲心累伤口疼痛,反而更想揉到那具身体里。
    他闷声不语,翻身将小笔压在炕上,扯开他下裤,掀了自己下袍,在那洞口处按捏揉动,稍有些松动,便举身前侵。
    「啊!」小笔痛呼。
    「小叶子!」他微恼,很糙蛋哦,老子那里又不是天生被操的,哼。
    可男人非但没停下来,还微微笑了下,箍住他腰,狠命抽插。
    「啊──喂!喂!你──」
    ……
    「啊──嗯……小叶子……」
    ……
    「小叶子!」
    没见过这样的小叶子。
    眼中射出的炽光要将自己融掉,吞掉,那种霸道之极的动作力道甚至让他心生畏惧,怎么啦?
    根本不是他的小叶子,反而更像那个咄咄逼人阴森森的大官!
    可那么猛烈的攻势中,他并不完全是痛楚,痛楚中更夹杂着说不清的刺激欢愉。
    那个人是那么熟悉他身体的每个细节,比他自己更明了,进攻的角度,戳准的那个点,都是最要命的,可那不是小叶子啊。
    小笔手去捶压在身上还没脱外袍的男人,只是被冲插得浑身酥软,力道无形中弱了很多,但男人本就受伤,还是吃痛,伤口又裂开来,渗出血水。
    可激痛下,男人反而更生出些兽性来,左手握住小笔乱动的手放到头顶上,下身更用力地侵入。
    埋入那里,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想下刻的争斗,不用想身下这家伙的迷糊不开窍,至少这刻,他还有这么个处所,可以尽情肆意。
    暗黑中,小笔起先并未觉察男人的伤势,只觉得对方更凶蛮地攻入,拔出,再攻入,再拔出,好几次都觉得透不过气来,箍住他腰的手像铁钳一样紧,连挣动下都不可以。
    他的腿无力下,环在男人的腰上,便觉得自己像水里随时颠覆的小舟,陌生又熟悉的气息,熟悉又陌生的性事,他胡涂,可又禁不住去投入。
    那种粗蛮的进攻,让他隐隐觉得男人似乎在经受些什么难熬的事情,他想去抚慰,哪怕有点陌生,这时却也顾不了。心里某根弦被轻轻触动。
    「嗯……」他细细呻吟,快感中后处不断收缩。
    男人嘶了一声,极快地冲了几记,喘息又粗又热,额上的汗都有几滴落在小笔的脸上。
    「小笔。」他叫道,声音中含了轻颤。在同时,热流发出。
    「嗯……」小笔吟出。
    「小笔!」男人仍保持原有姿势,闷闷的唤声里竟带着几分无力酸楚。
    怎么啦?小笔奇怪:「小叶子你难受么?」
    不用勉强的,他心里一痛,或许做鬼也不易吧。难道自己这么缠着他不放,很难为他么?
    小叶子并不开心,他虽然没说,可是自己是明白的。
    自己很任性。不放他走。
    这么一想,他立时难受起来,其实他一个人也是可以过的。只是这些日与小叶子一起,便不想那些事情了,好像一下子回到过去。
    但其实这府宅是大官儿的,身体也是大官儿的,他的小叶子……
    男人舒爽中伤口的疼痛却未稍减,只是那等感官的极度刺激让他浑忘一切,好半会儿才觉出不对。
    「小笔?」他轻喊,伸手摸他的脸颊,竟摸到一手的泪水。
    小笔的泪水越涌越多,他也不知道哪来许多的委屈,只是想到以后兴许还有变故,小叶子还会离开,就难受得透不过气。
    男人没见过他这么哭过,而且并不是发病,心有些慌,他确实打了主意,想让小笔慢慢接受做大官的时承运,或许哪一天,便不会发病,解了心里的结。
    可……刚才他好像也舒服到啊,下处也泄了出来,怎么就又哭成这样。
    「唉,小笔──」男人伤痛疲累又经了这么场性事,实是一点力气都没剩下,只能左臂搂住他,躺到炕上。
    或许哭出来也好,他只是提了袖子替他擦眼泪,没说话。
    渐渐,小笔哭得停下来,抽噎着说:「你这样真不好,如果你一直不出来,倒也算了……我可以,一个人,可以过。可是你出来了,要是……要是再不在,我会受不了。」
    「我又不是神仙,我、我……」
    「小叶子,我们离开这里,你说过的,我们找个地方,买块地,你教书我……」他似乎想到什么没说下去。
    男人没再替他拭泪,静静听着,心里有淡淡的酸涩,却又有些开心。
    这家伙再离不开自己。很好。
    他去捏他鼻子,却捏了一手的鼻涕,轻叹了声:「别哭了!」
    他也想到以前,他下了学,和小笔溜到学堂后面的小山上晒太阳。
    小笔玩心重,陪他躺了一会儿,就不定心,东瞅西望,要么去抓个蜻蜓,要么去踩条蚯蚓,一刻不停歇。
    但他却还是很喜欢这样的小笔,少年的时候什么都可以没有,就不能没有小笔。
    因此,父亲断言这是痴迷孽障。
    其实他也不明白,只是跟小笔在一块,很舒服,他躺在草地上,望着明晃晃的日头,说:「小笔,以后我们找个地方,买块地,我教书,你种地。」
    小笔一下子坐到他肚皮上,嘟着嘴,腮边一颗痣更显几分媚意:「买块地,你教书,我做地主,每年收租养活你。」
    呵呵,男人想到这儿还是笑,这家伙,从来就是好吃懒做。
    他稍侧过身,右臂举不起来,只能慢慢凑到小笔腮畔,弹了一下他的脸颊:「好了,你做地主,养活我这个教书匠。别哭了。」
    小笔其实就是想到当年说过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他向来就是时承运软一分,他就硬三分,时承运真硬起来,他便又比谁都乖巧。这时带着鼻音,逞强:「我就做地主,三百两银子可以买很多地,要不是那个臭大官……」说话间还敲男人的胳膊。
    时承运倒抽一口冷气,疼得呲牙咧嘴,差点闭过气去,小笔总算觉得不对,鼻端又闻到血腥味,忙揉揉眼睛,爬起来点燃壁上烛火。
    灯火燃起,他定睛一看,大惊失色,男人的深色官袍上蕴了湿湿的好几块,怪不得手碰着会粘,竟是出血了吗?
    「小叶子?」他立时去扒他衣袍。
    男人制止:「别动!」要这小祖宗给自己脱衣服,好伤口都得裂了。
    小笔最忌惮这严厉口吻,乖乖收手,由男人自己将衣袍脱了,只在最后稍稍帮忙,衣物褪去,露出右肩和右臂上包扎好的白布帛,此刻也已是朵朵血迹。
    小笔看得心一抽抽的:「你真是,你急什么,受伤还要做……我由着你做的么!」说着话,一骨碌翻起来要去找药,被男人拉住。
    「不碍事,乖,安生些。」
    小笔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脸色苍白,实是倦得很,再不多说,躺下来,轻轻拉了被褥盖好彼此,然后抱住他好的那只胳膊,心下却有些疑虑,小叶子怎么会受伤,可以出来啊……
    时承运虽然累极,这刻却没什么睡意,小笔躺在身侧,乖乖的,他尤其安心。
    静谧中,多时不曾想起的事情全都涌上来,他左手紧紧握住小笔的右手,轻道:「阿娘过生日那天,我去你家候你。」后面的便没再说下去。
    小笔却明白,他记得清楚。
    家里好热闹,全都是人,哥哥、嫂嫂都去忙活,正好没人管他,他约了邻街的阿牛斗蟋蟀,却不想小叶子偷偷溜出来。
    那晚,小叶子好美,眼睛比星星还亮,却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弄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其实小叶子那时候就色色的。
    他们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心里怦怦跳,根本没听清小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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