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九想一巴掌将橘猫扇飞。
    但能想象,真这么做了,就算橘猫以能力征服了白云,白云又会怎么看它?
    男人嘛,面子很重要。
    阳九默默退出缝尸铺,轻轻将门关上,生怕会吵醒它们。
    整套动作温柔得就像是老父亲在成全自己的儿子。
    坐在门口, 静候天黑。
    明天就得出发去扬州,今晚一定要决战到天亮。
    三爷叼着烟斗走出缝尸铺,也想要吹吹晚风。
    九号缝尸铺这边能够看到更好的风景。
    三爷猫着腰走过来,在阳九旁边坐下,笑道:“天字一号的感觉如何?”
    “还不错。”阳九也不自谦。
    三爷哈哈一笑,道:“我追逐了半辈子, 也只到达天字二号,要想再进一步, 那是万万做不到喽。”
    天字二号都不满足?
    要知道柳三爷所处的位子,可是让不少人眼红得很。
    别看阳九现在是天字一号缝尸人,但所有缝尸人心里都明白,地位更高的那个人绝对是柳三爷。
    “最近可有做出神鞭?”三爷将话头一转,面露猥琐。
    阳九咋舌问道:“三爷,你这身体吃得消吗?”
    “有些事,必须得有。”三爷吐了个烟圈出来。
    阳九道:“那也得节制。”
    二百两黄金,三百两黄金,这鞭值钱着呢。
    能有这个价值,那是因为买主是武有道。
    但只要他放出消息,以竞拍的方式卖这鞭,相信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三爷已经免费享用过一根了,自然不会有第二根。
    况且不给三爷也是为了三爷的身体着想嘛。
    “行行行,咱不说这事,黄字号房后面的尸体,你不打算缝?”三爷说起正事。
    阳九笑道:“前面的更有挑战性。”
    “你这小子真是……”三爷唯有一竖拇指。
    魏忠贤急着腾出寒玉棺,黄字号房的尸体占用的寒玉棺更多, 而且那些尸体相对而言更好缝,以阳九的能力,一晚上缝个十具都不成问题,要不了多久,就能将黄字号房清空。
    那可是二百多副寒玉棺啊。
    不过阳九喜欢挑战,喜欢去缝那些更恐怖的尸体,倒也无可厚非。
    上官凤自从那次失败后,就一蹶不振,现在缝最普通的尸体手都在抖。
    可以说那次能够保住性命,都已经是奇迹了。
    但因上官凤曾经缝尸无数,立下无数功劳,哪怕他现在一具尸体都不缝,魏忠贤也会让继续呆在如今的位子上,安享晚年。
    没人知道魏忠贤为何要如此看重缝尸人,想尽一切办法提高东厂缝尸人的待遇。
    如今想要当上东厂的缝尸人,首先得指望有缝尸人空缺,然后才能参加层层选拔,竞争非常激烈。
    成为东厂缝尸人的门槛,现在就很高, 不像别的衙门的缝尸人,只要有空缺, 谁上都能行。
    聊了会儿天,天已经黑了。
    三爷起身回到自己的缝尸铺,他已经有好久没去过阎罗殿了,现在的阎罗殿完全就是阳九的专属。
    三爷能够留在自己的缝尸铺缝缝稍有问题的尸体,这挺好。
    而且,阳九带出来的那个徒弟,叫什么郭……娘的,如今水平也不错,问题不严重的古怪尸体,她都能应付。
    就连她都收了几个徒弟,搞得阳九这一脉,声势很大。
    三爷倒是从没想过要收徒弟,阳九也算是开了缝尸人这一行的先河了。
    在东厂差役不断送来要缝的尸体时,阳九已是来到了阎罗殿。
    从今晚开始,就要开始临幸玄字号房的尸美人了,真是让“她们”久等了。
    玄字号房共有百间,但放有寒玉棺装有尸美人的房间,只有五十四间。
    也就是说,玄字号房共有五十四个尸美人在等着阳九,想想还是很兴奋的。
    推开玄字五十四号房的大门,里面明亮如昼,没有丝毫的煞气。
    自从阳九爆了孔加喜的魂后,他在黄字号房里的尸体间,就拥有了赫赫威名。
    到后面的那些尸体,他们都很配合,故而缝得又快又轻松。
    就是不知道这威名,有没有传到玄字号房。
    即便传到了,也不知道玄字号房的尸美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寒玉棺中躺着一个婴孩。
    看那模样,顶多也就五六个月大。
    脑袋被摔破,差点成饼。
    真是够狠,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简直畜生不如。
    这么大的孩子,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按理说不会有太大的怨气。
    然而这孩子能够被存进玄字号房,必然不简单。
    玄字号房的尸体的危害程度,远胜黄字号房,故而在旁侧的桌子上,还放着此前的缝尸记录。
    阳九打开看了看,总共有五位缝尸人尝试过缝合这婴孩,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都轰然倒地,脑袋磕到地上,脑浆四溅,死状跟那婴孩一模一样。
    假若在暗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能够摁住缝尸人的头重重砸地,阳九倒是无惧。
    金刚不坏的他,脑袋磕到刀尖上都没事。
    阳九想着掀开棺盖,道:“我知道你死得惨,死得冤,但你伤害我们缝尸人,那就是在作恶,听说过恶有恶报不?来,让叔叔……”
    话音未落,阳九脚下一个不稳,身子迅速倒向后面。
    感觉额头处更有一只手,突然重重摁住,好让他的脑袋飞速砸向地面。
    这诡异离奇的力量,着实杀了阳九一个措手不及。
    后脑勺落地,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阳九躺在地上,双眸圆睁,好吧,连他都中了招,更不用说别的缝尸人。
    脑袋被这么磕到地上,不爆才怪。
    就在这时,他看到空中飘浮着一团黑气。
    黑气滚动,内中似乎裹着一个婴孩。
    婴孩趴在黑气里,整只右手塞在嘴巴里,吧唧吧唧吃得很香。
    一颗脑袋扭曲变形,
    “调皮。”
    阳九翻身站起。
    这回轮到婴孩睁大眼睛,也停止了吃手的动作。
    怎跟之前的人不一样呢?
    不管谁来砰她,只要这么磕一下,就能完美解决掉。
    “消气了吧?消气了我可要开缝了。”阳九并不急着点香,感觉这小家伙还挺难对付的。
    刚开口,那股力量再度出现,又让阳九脑门着地。
    “熊孩子,真以为叔叔收拾不了你?”阳九迅疾起身,甩手打出一张拘鬼符。
    拘鬼符闪耀着金芒,将那团黑气包裹。
    “哇哇哇……”
    那婴孩的哭声戛然而止,直接被封印在了拘鬼符里。
    讲不了道理,那就只能动手了。
    将婴孩封印,房间里很是清静。
    阳九洗把手,点燃香,拿出针线。
    婴孩的脑袋本就比较脆,因摔得极重,整颗脑袋破裂,严重变形。
    阳九用力将脑袋捏圆,方才引线缝尸。
    “你看,这样多好看。”将尸体缝好后,阳九笑眯眯看着。
    《生死簿》现。
    这女婴没有名字,出生就不被爹娘所喜。
    她的娘亲是亲爹所娶的第十一个小妾,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仍然是闺女。
    这对求子心切的亲爹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十一房妻妾,娃生了一大堆,居然没有一个带把的。
    在这座小城,他可是很有名望的人,就因生不出儿子被许多人嘲笑。
    女婴的娘亲终日守着女婴,以泪洗面。
    她觉得只要自己能再怀一个,生下来的肯定是男丁。
    为了达成所愿,她想尽办法,终于哄得自家男人跟她同了房。
    但就这一次,谁能保证肯定能怀得上。
    不过没关系,这女人有的是办法。
    马厩里的马夫,花园里的园丁,扫地的三癞子,甚至夜里来收夜香的夜香夫,全都成了她的床上客。
    女婴就躺在床里面的角落里,不管如何哭闹,都不会有人管她。
    她自然也不知道娘亲到底在做什么,更不知道她的寿命即将走到尽头。
    就在女婴长到四个多月的时候,她的娘亲又有了身孕。
    这个孩子,不可能是自家男人的。
    但那男人不知情,对女人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好吃好喝伺候着。
    这时候女婴就成了多余。
    女人想了个办法,在一天晚上,怀抱女婴离开家,来到桥上。
    她想将女婴丢进河里,但桥这边,人很多。
    她很害怕,又来到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砰。
    她高高举起女婴,用力摔落,然后转身飞奔着离开。
    虎毒不食子,人毒起来可是什么都吃。
    都在重男轻女重男轻女,可若没有女人,男人能自己生娃?
    合上棺盖,阳九拿起拘鬼符,看着那女婴的模样,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缝尸一百具,奖励宿主送子娘娘。】
    这送子娘娘不是雕像,而是一张符。
    但凡求子者,用此符,要子得子,要女得女。
    这玩意儿真是好东西。
    关键是只要是系统奖励的符咒,阳九都可以用神笔自己画,意味着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阳九想着将手里的拘鬼符撕开,那女婴化作的恶灵顿时恢复自由。
    强力袭来,这回阳九运功抵抗,并未倒地。
    这女婴的怨气着实恐怖。
    但她只能坚持一会儿,没能弄倒阳九,反将她自己累得不轻,在黑气里连连咳嗽。
    阳九挥手击散黑气,一把将女婴抓过来,仔细检查她的脑袋。
    “缝得不错,可以投胎去了。”阳九微笑。
    那女婴睁大眼睛,疑惑地瞧着阳九。
    “难不成你也想报仇?”阳九笑问。
    女婴好似听懂了,眼睑低垂,轻轻摇头。
    片刻后,女婴在奇异的光芒中消散。
    阳九叹口气,来到隔壁的玄字五十三号房。
    房间里的烛火摇曳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寒玉棺中躺着一具老妪的尸体。
    这老妪的脖子几乎被砍断,只连着一点儿。
    她的双眸睁得很大,表情夸张,傻子看到都会觉得她死不瞑目。
    事实上,能被送到阎罗殿的尸体,就没有一个瞑目的。
    他们被心头的执念所左右,死后无法瞑目,继续逗留,害人害己。
    阳九打开棺盖,仔细检查老妪的尸体,身上没有别的伤口。
    看她脖子处的伤口,应该是被人拿斧头砍的,而且砍了好几下。
    “老人家,我知道你死得不甘,有事等会儿我们好商量,现在就乖乖听话,让我先将你的伤口缝上,你自己也舒服点不是?”阳九边说边用力,将老妪歪着的脑袋掰直对准脖子。
    老妪没有任何反应。
    阳九点上香后便过来缝尸。
    铁针穿过皮肉,带着缝尸线而过,但当用力拉紧时,线从皮肉里滑了出来。
    这种情况,此前阳九也遇到过,只要给这尸体弄张纸糊的皮就行了。
    “你跟此前的那些家伙不一样。”老妪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阳九转过身看着她,笑问道:“是不是我长得比较好看?”
    “是更危险。”老妪道。
    老妪只是出去浪了会儿,阳九就将她的头给掰了回去。
    要是她在,别说将头掰回去,就是碰一下,都得让阳九付出生命。
    但在看到阳九的瞬间,她就知道,这个缝尸人很不普通,非常危险。
    阳九问道:“所以老人家会不会让我给你缝尸?”
    “这地方挺好的,我不想离开。”老妪如实说道。
    阳九道:“我觉得人死后,还是得呆在土里,那里才是归宿。”
    “我并不指望你能理解。”老妪坚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阳九也无话可说,道:“我也不指望你会老实。”
    老妪嘿嘿一笑,一张老脸上布满黑气。
    她用左手扶着脑袋,不然的话,脑袋容易掉到一侧。
    本以为老妪会对他动手,没想到老妪突然加速,竟是钻进了棺材里。
    砰。
    老妪的尸体从棺材里弹射而出,周身都被黑气笼罩。
    香已点燃,必须得尽快缝尸。
    这老妪竟能操控自己的肉身,着实出乎阳九的意料。
    阳九一抬手,镇尸符和拘鬼符同时打出。
    两道金芒闪烁而出,老妪脸色大变,急忙飘退。
    镇尸符落到她的肉身上,肉身轰然倒下,本就连着一点皮的脑袋,直接断掉,骨碌碌滚了出去。
    老妪的灵魂退到窗户旁边,一张脸都被黑气罩住,双手同时扶着脑袋。
    阳九又亮出一张拘鬼符,笑道:“老人家,动起粗来,你绝非我的对手。”
    老妪尚有自知之明,一张镇尸符,就让她迫不得已地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幸好有身体挡住了拘鬼符,不然的话,她可能已被阳九给消灭了。
    “香已燃,我倒想看看,你怎么缝。”老妪狠声说道。
    阳九走过去拿起老妪的头,轻轻放到棺材里,跟身体对上,然后又将拘鬼符塞进怀里,拿出冥纸,快速给这老妪扎了一张皮。
    纸做的皮融入尸体后,就不会出现线从皮肉里滑出的情况。
    阳九看都不看老妪,趴到棺材上缝尸。
    几针过去,缝尸线并未滑出皮肉。
    老妪看在眼里,颇为惊骇。
    她绕到后面,想要趁阳九认真缝尸的时候,好给阳九致命一击。
    阳九一点都不担心老妪,手底下走针的速度越来越快。
    老妪也能感觉得到,她的脑袋正在快速回到她的身体上。
    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
    老妪张开双手,飞身扑向阳九。
    才刚靠近,阳九反手一掌,将拘鬼符贴到了她的额头。
    老妪惨嚎着被拘鬼符封印。
    阳九看都没看,继续快速缝尸。
    将老妪的脑袋缝好后,香还有小半截,这就是实力的体现。
    《生死簿》出现后便开始记录老妪的生平。
    老妪名叫任喜莲,年轻的时候,仗剑江湖,匡扶正义,做了非常多的好事。
    她的侠名江湖众人有目共睹,再加上任喜莲生得极美,追求者甚众。
    当任喜莲突然厌倦了江湖的纷争,打算嫁人好好过日子时,她没有选择江湖中人,而是嫁给了一个老实本分的樵夫。
    当年任喜莲被仇家追杀,不小心坠入崖下,正是这樵夫救了她。
    正所谓大恩不言谢,来日以身偿。
    那樵夫本以为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就靠砍柴也只是能勉强维持生计。
    但任喜莲的突然出现,着实让樵夫做梦都没想到。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当晚,任喜莲就跟他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这一切就跟做梦似的。
    突然有了媳妇,樵夫更加卖力地砍柴,想要给任喜莲买好看的衣服和首饰,当然,最重要的是让任喜莲吃得好点。
    任喜莲也没闲着,拿着弓箭,进山打猎。
    自那以后,家里就没断过肉。
    吃不完的野鸡野兔,樵夫就拿去镇上卖钱,两人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短短八年里,任喜莲给樵夫生了五个孩子,三男二女。
    一家七口,热热闹闹,这正是任喜莲梦寐以求的生活。
    本以为这好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终有一天,她会看着闺女出嫁,看着儿子成婚。
    但没想到,在她嫁给樵夫的第十个年头,曾经的仇家突然找上门来。
    任喜莲和樵夫这天再次进山,一个打猎,一个砍柴。
    哪怕成婚十年,子女成群,他们两人的感情如若最初,从未变过。
    可当他们回到家,看到的是七个孩子的尸体,都被悬挂在自家屋檐下。
    所有尸体都已僵硬,显然他们刚进山,孩子们就遭了毒手。
    最小的闺女才刚两岁,就算是仇家,手段怎能如此残忍?
    樵夫当前瘫软在地。
    任喜莲冲进房间,找出封藏多年的宝剑,在家周围嘶声怒吼。
    但仇家并未现身。
    显然这仇家很是惧怕她的武功,只敢在她离家的时候对孩子下手。
    樵夫遭受这么大的打击,没多久就病逝了。
    任喜莲心头的恨意,如滔滔江水。
    她一人一剑,踏上寻找真凶的路。
    这条路注定多崎岖,多坎坷。
    一年年过去,任喜莲毫无头绪,脾气也变得非常古怪,只要看谁不顺眼,就会将谁杀死。
    直到她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妪,直到她老得已无力气,才有一个花甲老人上门,手持斧头,不断砍在任喜莲的脖子上。
    任喜莲这种毒妇,就不该寿终正寝。
    然而任喜莲直到断气,都没想起那老头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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