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多久过去了。零散的豆子还剩下一半。
    头昏脑胀中,蒲雨夏掏出从「欲望」中携带出的果茶和面包,垫上薄毯,试图改善心情。吃上一口,咀嚼几下。她脸色突然一变,就想要吐出来。捂着嘴看周围洁净的环境,吞了口果茶,勉强咽下去。
    腕上的手表指针混乱,时而停歇,时而正走,时而倒退。这里没有时间的统计,没有饥渴,没有困倦,没有嗅味觉。这是个无聊的地方。
    豆子,豆子,豆子。她要专注她的目标,首先把该做的任务做完。于是分类出的豆子越来越多,混乱存在的越来越少。它们各自统一的颜色、相差无几的数量,使整块区域显示出缤纷的整洁,像创造了伟大的规则。
    再将最后一颗放入黑色群体时,什么也没发生。
    她想错了。
    蒲雨夏不免发了会呆。周围的景象毫无变动,第一题处,那行字和两瓶药水依然存在。也许她该试试喝那瓶橙色的药水?这也许能让房间产生新的变化;或者,起码,她能有些新的信息。
    她迟疑地围在字边打转。她想:不,先不急。她还能再试试。
    于是她重新回到了那堆豆子面前。尽管之前做的都是无用功,但她还有很多种可能的推测。她有无穷的精力和时间可以浪费,她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她开始验证后面的猜想。
    彩色的豆子。就像一个个色彩像素,能组成一幅瑰丽的图案。只需要一些设计,一些小心的摆放……
    那些圆滑的豆子很擅长滚动,但没有关系。只要多一点耐心。她真的拼出了一幅画。每种颜色都或多或少地隐藏在其中。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也许是别的图案。她不知道。但这么多图案的可能性,难道真的要一个个尝试吗?也许这完全是错误的方向,无论摆出多少图形,都无法产生丝毫的影响。也许是拼成一个字;也许是把它们都碾碎;也许是数出它们的个数,再推导出一个奇妙的公式。总而言之,她不知道。
    依然没有提示出现。
    她只好重新起身,继续往前走去。
    又走了很远,一对桌椅出现在眼前。桌面上有一本空白的本子,抽屉里有几打铅笔和水性笔。她随意挑了只笔,在一页白纸上划了几道痕。没有反馈。
    她抱怨:“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她涂鸦了几个字,画了几个简要的图案轮廓,又一一擦去。
    她需要提示。她问:“到底怎——么——过——关?”
    房间依旧无反应。她只好重坐下来。涂鸦激起了她的一点热情,她翻了一页,继续绘制。第一幅尚可,第二幅并不令她满意,反复修改了几处,仍画不出想要的样子。她扔下笔发愣。她该做什么?什么才是对的?
    题目是什么?那个唯一的、可靠的答案,又是什么?
    她捂住脸,想不明白。尽管她有漫长的时间,但她不能永远待在这。
    “这个世界,究竟希望我做什么?”
    颓丧地瘫倒在椅子上,她突然想起了「门」。她想:我有观众。便重新拾起笔,用铅笔勾勒了大体的轮廓,再修改、定型,细化、勾线——捧着花的人,不同风格的笑脸。前头几个打眼些,后面的渐渐朦胧,只有大体的剪影。她举起来,试图找个能被看到的角度,转了半天,也不知道舞台究竟会从哪个角度取她的动作。
    总之,她觉得自己传递成功了。这让她的心情有所振奋,继续了下一幅的绘制。当新的一幅完成,她便雀跃起来。尽管她没有赢得任何答案,但起码她赢得了快乐。她往前翻,检阅前头的几幅。第二张她有了新的思路,她想……
    第二张已经有些褪色。等翻到第一幅时,有些线条已经完全消失,只剩最深粗的几笔刻画还勉强存在。但毫无疑问,不需要太久,它就会彻底化为乌有。她无法阻拦。
    蒲雨夏扔下了本子,起身朝前方继续。
    也许是前方,也许早已偏航。但一直走下去,她确实发现了新的东西:一件外套。它简单、朴素,毫无特征。不是她的尺寸,蒲风春也穿不下。她好像见过它,又好像从来没见过——它的款式太大众了。
    它为什么出现在这?
    蒲雨夏想了想,将它带着一起上路。
    在漫长的旅途中,她捡到了一本全是乱码的书,跨过一张渔网,在沙子上躺了一会。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在漫无目的地行走了很久后,她终于停下。她想:我不能再往前走了。也许会再也回不去。
    她保留的那几把沙子,也已经在来时的路上撒完了。于是她沿着原路返回。
    她以为是原路,然而那些沙子却将她引去了另一个方向。那里用木头搭了个小小的仓库。蒲雨夏弯着腰往里看,只看到了成沓的油画。她随意抽出一幅,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无所有的本白。
    但这里的画并非都完全消失了。在仓库之后,一个画架上,一张半成品似的画还有淡淡的颜色。一个上半身已经大半隐没的女人,正在打开一瓶黑色的药水。地上还有个空瓶。
    仔细查验完全部,剩余还依稀有轮廓的画,她都大概辨认出:「快乐」中的兔子王子剖心,「爱与恨」中的几个虚影;还有一张只分辨得出色彩很多,却看不清它的内容,像是没见过的内容。这是她第一次来时,留下的记录?
    她离开那里。走了不远,这个空间好像终于到了头,地面出现了断裂——一个悬崖。
    蒲雨夏趴在悬崖边,往下望去。越往下越暗,过了某个节点,一片漆黑,深不见底。悬崖边有座吊桥。破损的、细窄的吊桥,一直延伸到完全看不清情况的另一片白色空地。
    她要去吗?
    她得去。于是蒲雨夏小心翼翼地抓牢着扶手似的麻绳,在摇晃中小心挪步前移。
    她越往中心走,吊桥便越下陷。似乎是她的重力将她带了下去。于是光明愈少,黑暗愈多。在浓郁的阴影几乎将她吞没时,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想:过去真的有什么意义吗?也许和做其他的事一样,什么也不会改变。她还得耗费更多的时间走回来。
    现在的能见度很低。也许很快,她就会因为没抓紧绳子掉下去。下面是什么?
    也许跳下去才是对的?
    她不知道。过多疑问和徒劳无功让她开始放弃思考。她放了一只手,试图试探些湿度、温度,哪怕是风……当然,她没感觉出任何的差别。在悬空的晃动之中,她重新抓了回去。
    她得再试试。她随时可以跳下去,但下去之后,不见得随时能再上来。
    她继续往前。但并未陷入更深的黑暗中。似乎刚才就是吊桥的中心点、最低谷。走过那里,她就开始缓慢地往上。
    当终于到达对岸,蒲雨夏用力跳上了实地。踏实的感觉让她长舒一口气,忍不住擦了把额头的汗。她抬头看向前路,看向她之所以被引来这里,是为了……
    蒲雨夏看着眼前的两个药瓶,那一行字:「这里有两瓶药。橙色液体的药瓶,能让你恢复一切记忆;黑色液体的药瓶,能让你忘却一切记忆。你可以什么都不选,也可以两者都选择。」
    她回到了原点。
    她抓了把头发,扔了包和那件外套。身体上感觉不到任何吃力,但那疲倦却好像从内而外地蔓延。她盘腿坐下,托腮走神。
    她已经路过了不少“题目”,也在不断地尝试着解决它们。但她都失败了。
    她抓住那瓶橙色的药水。她想起那幅画:为什么呢?那个女人要喝那瓶黑色?
    不,哪有什么别的女人。这个地方,面对药剂的唯一一个女人,不就是她自己吗?“她”喝完了橙色的药水,又选择喝下了黑色。
    蒲雨夏轻轻晃了晃那个透明的水晶瓶,液体如橙汁一般摇曳。她拔去木塞,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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