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在在反应了好半天,才理清楚眼前的状况。
    就在她沉溺于被支配的情景里时,席年以一种自己预料之中却又无法抉择的姿势软倒在她面前。
    席年早就知道,她无法拒绝他。
    但凡容在在有一秒钟,摆脱记忆的干扰恢复思考能力,那么她就会明白,一个出了车祸的人,不可能在赶来这里之后,还能有力气和一个精力过分充沛的女人僵持。
    容在在活动着些许僵硬的手肘,想起方才与席年隔着一道门僵持的短短几分钟。那时候,他分明就是在攒力气。
    他在赌,赌她在明白这些之前,不会有想要反抗他的心思。
    他赢了。
    他又赢了。
    要怎么回报他呢?容在在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要逃吗?再一次悄无声息的离开吗?凭她一个人,能够做到吗?
    明明此刻的席年并没有任何威慑力,但残留在裙摆上内裤里那一滩半干的水迹却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席年就是第二次投向她原本平静生活里的一颗巨大且无法拆卸的定时炸弹。
    只知道威力巨大无比,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
    容在在拖着狼狈的身体,慢慢地踩着席年的衣角站了起来,视线落在席年的脸上,小腿肚莫名一阵打颤,膝盖难堪地刺痛着。
    其实,席年长了一张,很符合容在在审美的脸。
    惊艳、阴冷,带着一丝掩藏得很好的戾气和躁郁。
    他只要站在那儿,哪怕眼神都不曾分给容在在半点,也让她单薄的心脏,不停的不停的为他跳动。
    容在在又蹲了下来,零星的血腥味自席年的额角散发,因为疼痛而冒出来的冷汗布满他的额头。
    那一块皮肤不再光洁,变得稍许崎岖,有什么从皮肤里渗出来,洇开一片,混合着貌似抹得很厚的昂贵化妆品而变得粉红,淡似无味的香气也变得浑浊。
    他为了见她,连命都不要了,却还顾惜着那张她喜欢的脸,一层又一层地往伤处涂抹遮盖,妄图……
    妄图以过去的面目,控制她。
    “疯子。”
    “席年你他妈真是个疯子。”
    容在在眼看着他额头的红晕蔓延至脸颊,连鼻尖也染上了粉红色。她伸手轻轻在他脸上挨了一下,蹭了满手的粉,裸露出来的皮肤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绯红。
    席年他,他在发烧。他为了抓住她,控制她,拥有她,而陷入病痛。
    容在在的心脏不自然地狂跳,她急忙站起来,一路跌跌绊绊地去往房间,抓起手机就给许青松拨了个电话。
    手心冒出冷汗,拿着手机险些要打滑。
    接通后,那边许青松忙着应付医院外苍蝇般的媒体,忙着托人查找席年的踪迹,正焦头烂额,短短一天他接了无数个电话,在接到这通被他视为无良媒体的骚扰来电,一个厌烦又不得不处理的麻烦之后,自然就没给好脸色。
    “哪位?我现在很忙,最多给你10秒钟。”
    容在在想也没想,快速道:“你好,我是容在在。席年在我这里,地址是A市临湖区枫树林街道386号枫林佳苑小区……”
    “???”
    “他在发高烧,额头还在渗血,如果你不想明天的头条热搜是席年车祸受重创仍前往神秘女子住所,就赶快找人来抬他回去。”
    “好的,我知道了。”许青松很快接受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迅速在电脑上安排后续工作,他捏紧手机道:“你可以先帮忙照顾他吗?就看在……我的面子上?”
    “……”容在在默了默道:“你的什么面子?是R集团倒闭之前就另择高枝儿?还是任由我被席年调教成一只听话的狗?”
    “你一开始就知道吧?”
    “把R继董踩在脚下,你是不是同样感到畅快,并且毫不犹豫地选择与他为伍?”
    “青松。许、青松。”选择不在逃避之后,容在在想了很多,此刻,她适时的停了下来,不再像一个受害者一样控诉,她轻声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我现在才明白,你和我一样,总是把懦弱理所当然的说成谨慎。”
    “我们都不要再逃避了,许经纪。”
    许青松本来还想装作轻松的样子,顺口回一句:就看在我为你当牛做马好些年的面子上。却不想,容在在将彼此的遮羞布,不留情面的撕开,与其说她在质问他,不如说她是在质问她自己。
    你为什么明知道自己在深渊里下坠,却不知道叫停?
    你为什么明明心如明镜,却总是装聋作哑?
    你为什么总是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为自己的逃避和懦弱脱罪?
    假如人生来就有罪,那么他们会因为对自己的不坦诚而罪无可恕。
    “好的,我知道了。”许青松利落的敲下最后一个字道:“那拜托容小姐,在人来之前保证他不死就可以了。”
    而后,他绅士发问:“关于你刚才对我的种种控诉,我能申辨吗?”
    “不可以。”
    容在在冷漠地摁掉了电话,然后走到客厅,站在席年旁边出神。她坚信不受控制的心跳只是过去的惯性残留而已,不足以成为她想亲力亲为照顾席年的理由。
    心情很复杂,万千想法也抓不住,容在在此刻只知道一件事。
    她不会逃避了。
    与之相反,湖边草地,夕阳满挂,一根戳了饵的吊钩被甩进了湖里。
    “赵容易,你没有道德。”徐袅袅指着湖边的警示牌道:“看到没,此处禁止垂钓、禁止游泳。”
    赵弈耸肩,眼神飘过不远处的立牌,上面拿红色粗线勾勒出几个大字:别踩我,我在长大。
    刚到湖边的时候,徐袅袅像个老大爷似的指挥赵容易从后备箱里搬出了小茶几、小折迭椅,以及酒水和垃圾食品若干。
    徐袅袅将遮阳帽往下拉了拉,遮掩那副被噎住的表情,想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方才她有顺着赵弈的眼神看过去,警示牌不可谓不扎眼。
    偏偏赵弈还道:“看看我们脚下,再转身看看你后面的警示牌。”
    “行行行,我俩都没有道德行了吧!”
    徐袅袅将手里的薯片包装袋塞进一旁的垃圾袋,小声地打了个嗝儿。将将背靠座椅,伸了个懒腰,就被零食袋上的手机震动吓了一跳,屏幕上“姓李的”字样疯狂闪烁。
    大概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徐袅袅接起,还没出声,那边就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他分外欣喜道:“赵公子!今天的饵没白放,大鱼上钩咯!”
    徐袅袅没兴趣地递给赵容易:“找你的。”
    鱼竿不凑巧的向下坠去,有鱼在晃动、挣扎。赵弈双手抓紧鱼竿,一副不得空去接的模样:“是条大鱼,我松手就跑了。”
    “徐袅袅,你把手伸过来一点。”
    徐袅袅大咧咧地伸长手,把手机凑到赵弈耳边。
    青柠檬味道的薯片香气,夹杂着丝丝甜味。赵弈的心脏似乎被熨暖了,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在冰冷,暖融融的,像冬日里的暖阳一般。
    赵弈开口回复那边道:“我也正忙着钓大鱼呢,回聊。”
    “啧。”徐袅袅啐他了一口:“赵容易,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岂敢,岂敢。”赵弈笑:“在徐总面前,那属实是班门弄斧了。”
    电话那头奸笑了几声,就识相的挂了电话,那声音一听就不像什么正经人。徐袅袅正准备把手机丢回原处,赫然反应过来手机壳的手感怎么和之前不太一样。
    仔细一看,根本就不是她的手机。
    徐袅袅惊讶到后退半步:“赵容易,见鬼了。我能打开你的手机!”
    赵弈四平八稳地把鱼扯了上来,丢进桶里,口中解释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设置了你的人脸解锁。”
    “你说得对,但是赵容易,你的银行卡、金卡、黑卡、铂金卡是不是都可以人脸支付。”徐袅袅头脑灵活,思维通畅,她跃跃欲试准备干一票大的。
    “如果你不拿它们做违法的事情,我想是的。”
    “什么?赵公子还在乎这些?”徐袅袅十分惊奇。
    赵弈无奈道:“……不然呢?”
    徐袅袅认真的询问:“假如你身边的朋友,她的精神自由权受到了侵犯,你会不会管?”
    “侵、犯?”赵弈确认了一遍:“精神自由权受到侵犯?”
    “你可以理解为,她的精神被困住了。”徐袅袅眼神变淡,聚焦点不断虚化,直至迷蒙,她颇为挫败的打断自己的追忆,低声道:“没什么,是我在钻牛角尖。”
    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自己看到的,独属于好朋友的囚笼。
    因为她自始至终无法理解,她不明白这种关系是怎么产生的,又是因为什么导致的,等她想施以援手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能为容在在做点什么呢?这样蛮横的介入是对的吗?
    徐袅袅迫切的需要来自局外人的视角,来佐证自己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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