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又是哪个给你出的?!”
    “我”
    “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你镇日在家饮酒作乐,太后面前是谁在尽孝?你领着俸禄银子却屡屡不肯奉旨办差。心里不装着朝廷,嘴上还时不时要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又是谁给你把事儿抹平的?”允祥声音不高,话却句句都扎在最紧要的地方:“你以为八哥九哥就当真要扶你登上大宝?皇上就当真处心积虑要把你除了?老十四啊老十四,今儿我还就告诉你,不要把你自己想得太高了,你还真没那个改朝换代的分量!”
    允_也忽的一声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盯着允祥冷笑道:“既然我什么都不是,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半夜上门,是为的哪桩?”
    “我为的是皇上对你的一片心思不叫你白白糟践了,”允祥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会儿要闯宫,隆科多的人立刻就能把你押了。刑部、宗人府,到哪儿,说破了天,也都是你的罪,这事情出来,你要皇上如何处置你?又要太后如何自处?”
    “这么说来,你倒全是一心替我打算了?”
    允祥对他的嘲弄并不在意,重又坐了下来,搁下了茶盏:“我的话都搁在这儿。你和四哥也是几十年兄弟,他的脾气你也知道,真要闹将起来,你讨不了好去。”
    “你”
    “汗阿玛在的时候,就已经给过我‘不忠不孝’的考语了,这会儿你要是想试试,我也不恤坐实了这名头,大不了把你先斩后奏。可你要想让四哥背这杀弟逼母的名声,还得先问问我依不依!”
    “哈哈老十三你哈哈你实在是”养心殿里,雍正笑得前合后仰,忍不住伸手指着一边坐着回话的允祥,擦着眼角道:“苏培盛,赶紧地给怡王上茶,他可是汗阿玛和朕的拼命十三郎,要是怠慢了,是要找人拼命的。”
    “皇上哎,四哥,您悠着点儿”允祥原本正要说话,见他笑地弯了腰,忙上去扶:“皇上,臣尽心办差呢,您就这么笑话臣啊”
    苏培盛见两人面上都是喜色,也笑道:“主子,方才太医院来人,说是太后病势渐愈,已无大碍了,请皇上过去叙话呢。”
    “哦,这会儿又好了,果真是应景得很,”雍正话里忍不住带了一丝调侃,朝允祥道:“你昨儿忙了那么大半宿,今天又跟着上书房议了半天政事,赶紧回去歇着吧。”
    “臣不累。”
    “你不累我瞧着都累了,”雍正伸手在他肩上一拍:“自己去看看,眼下黑得跟什么似的。那些老毛病又该犯了,一会儿叫刘声芳去你那里瞧瞧。”
    雍正说着,便张了手让人伺候换了朝服,要往永和宫去,刚披上衣服又似想起了什么,关照道:“你不许敷衍刘声芳啊,这是圣旨。”
    “臣遵旨,”允祥一声喷笑,挥手叫苏培盛退了,自替他扣好了盘扣,低声笑道:“可四哥应我的事儿也得好生记着啊。”
    雍正被他半环着,声音也就顺势低了,笑道:“嗯?跟这儿和我讨价还价呢?凡应你的事儿,我何时忘过了?”
    “那是,四哥是一言九鼎呢,”允祥呵呵笑道:“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一下户部追讨欠款的事儿。四哥一会儿和太后可得悠着点说话,臣这儿,经不起您这么一吓再吓了啊。”
    “知道了,咱们怡王爷的谕令啊,朕也领了,”雍正心情好,声音里也带着笑意,温和道:“你啊,少操些心吧。昨儿夜里喝了药,到现在朕也觉得挺好的。”
    “四哥三月二十七,咱们得送汗阿玛到景陵”
    “嗯,这事交给别人办还真是放不下心,说不得还得你盯着点,等汗阿玛的灵柩安置好,就算是了了一桩大心事。”雍正思忖了片刻,低头道:“到时候,咱们一起送阿玛一程”
    太后的一场病来来去去,允_那里一闹,倒是又全好了,态度更是转了个个儿,时不时见一见各家的福晋格格,和善非常。
    雍正心平气和,身上的不爽利也似少了许多,反倒是允祥,原本便是着了寒,又忙碌了一昼夜,到家歇了一觉就浑身的不受用,第二日就起不来了。
    刘声芳赶巧被遣了来,回去自然不敢欺瞒,一五一十地报了,谢罪道:“皇上,殿下并无大碍,只是这些天劳碌得过了”
    “你去他府上待几日,给朕督着他好生喝药调养,在家歇几天再来当差。”雍正关照道:“有什么事儿随时来回朕知道。”
    刘声芳唯唯诺诺地退了,苏培盛这才敢上前,换了热茶道:“皇上,这是今年新贡上来的春茶,您试试?”
    “嗯,瞅着就十分不错,你们也有心了。”雍正原是漫不经心地看一眼,见莹白的瓷杯子里一汪清清透透的好茶,一片片嫩芽都似立在杯中,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朝苏培盛点了点头:“怡王也爱这个,一会儿你代朕送去,还有廉亲王和老十四那里,你也找人送些去。对了,张廷玉是江苏人,这个也给他送点,顺带叫他写个折子,把今科春闱的事说一说。”
    “回皇上,张大人的折子已经递了。”
    “哦?拿来朕瞧瞧,”雍正显是对开恩科取士的事十分上心,苏培盛刚呈上折子,就急忙打开来看,拿起朱笔圈改了几个地方:“嗯,跟张廷玉说,叫他跟怡王商量着把日子稍微往后挪挪,等怡王大好,就宣他们殿试。”
    恩科乃新皇登基特别恩加的一场科考,取士虽也是“天子门生”,却更多了一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意味。允祥接了口谕,自忖着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也就赶着让张廷玉挑好了日子开了殿试。
    不管是朝里哪党哪派,对事关恩科的谕旨都是尊奉照行,半点不打马虎眼的,毕竟这几十号参加殿试的举子里,各家的关系都有。
    一场殿试下来,诸多朝臣学士,俱是品头评足,看得津津有味。等底下人散尽了,允祥才往前靠了一步,笑道:“臣得多谢皇上赏臣这个共襄盛举的恩典。”
    雍正“咦”了一声,伸手按了按后腰,疑道:“今天怎么客气起来了?该不会有事求朕吧?”
    “圣明不过皇上,”允祥一乐,上前扶了他:“想跟皇上讨个官。”
    “哦?你跟我讨官?替谁讨啊?”雍正略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调侃道:“该不会是替刚才前头第一排左边那人讨的吧?”
    这回疑惑的变成了允祥,再三再四也没想起来雍正说的人是什么模样,不得不疑道:“皇上说的是谁?”
    “唔,朕来看看啊”雍正一边说着,果真作势翻了翻卷子,笑道:“名字叫尹继善,是尹泰家的儿子。”
    “哎?可是这跟臣要讨的官没什么关系啊。”
    “怎么,不是替他讨的啊?”雍正哈哈笑起来:“方才朕瞧着他文章做不出来的时候倒是很有几分像你,喜欢揪笔尖儿。你来看看这文章做得,也有你几分影子,嗯,很不错嘛。”
    允祥这才听明白自己是被消遣了,见一旁的苏培盛忍俊不禁的模样,也实在正色不起来,只得咳了一声,跟着玩笑道:“皇上,那您卖臣个面子,把他钦点了?”
    “好啊,”雍正爽快地拿朱笔圈了,一边道:“我看他的行文挺和你胃口的,先调拨到你那儿做个记室吧,你好好调(河蟹)教,说不准将来就是个封疆大吏的料。唔这么好的苗子给了你,你得好好谢朕啊”
    “哎,皇上,这话臣听着不对啊,合着他没买我的情,我却得买皇上的情儿,那臣这儿只出不入,亏大发了啊。”允祥扶了他到暖阁,接了苏培盛手里的帕子,两人各自净了手,不由苦笑道:“皇上这帐算得太精了。”
    “怎么不入啊,你不是跟朕讨官么,说说,给谁讨的?”
    “哦,户部的一个员外郎,臣在户部这几天,瞧着他是个明白人,办事也极有谱的,”允祥笑道:“户部的帐亏得有他,臣才能查清楚,给他放个外任的实缺吧。”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雍正点头,户部在康熙朝是八爷党的天下,允祥这一回去查账,的确不是好办的差事,因此也对他说的这人多了几分好奇,应道:“倒是难得有人得你这么看重的,叫什么名字?”
    “四哥方才还精明得很呢,怎么这会儿就糊涂了?”
    “嗯?”雍正觉出了他话里的笑意,再回想他方才说到那人的熟稔态度,顿时也想了起来:“你说李卫?”
    允祥笑着点头:“我在户部瞧见他递的条子,原还以为可算捞着个人才了,巴巴地让人叫来瞧了才知道竟就是李默。”
    “既能叫你瞧得上,可见他做事总是在路数了,没想到改了个叫得响亮的大号,连着做事也长进了。”雍正面上含笑,似乎也为自家潜邸的奴才中有这么一个长脸的而觉得高兴:“汗阿玛在的时候,我本就要放他外任的,可阿玛愣是亲笔把他点了兵部的员外郎,后来又迁了户部。没想到今儿竟还给你帮了把手。”
    “定是皇父在天之灵庇佑,要我查清这比账,好给四哥攒个富足的家当。”
    雍正一乐,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张嘴,真是比什么都厉害,往后就是不当这个亲王,也能到街上混口饱饭吃。”
    “四哥忒小瞧了我,哪儿能只混口饱饭吃啊,”允祥方才被他戏弄,这会儿便也带了点促狭,半眯起眼笑道:“再怎么着,也得赚个万贯身家,才好养家糊口呢。”
    雍正原只当是一句平常话,转眼却见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在自己身上,有意没意地朝那已经鼓起腹上飘,还把那个“养家糊口”咬得特别清楚。
    站在门口等着伺候主子的苏培盛已经在心里笑了又笑,见雍正一张面上红了又白,生怕他着恼,微微躬起腰来,硬是扯平了嘴上的弧度。
    允祥更是深知“招惹”自家四哥的“度”,一脸正色地挥手让苏培盛退了,这才笑眯眯地凑上前,讨好道:“四哥拿我消遣半天,我可都没恼啊”
    “去,谁有闲心思恼你,”雍正掩了面上的热度,推开他站起来,把桌上的几本折子递了给他:“既是闲得很,身上又大好了,这些事儿都交你办了。”
    允祥应一声,再一看其中几份已经是他批好了的,不由乐了,也不戳破,只抿唇勾着笑,缠上去在他唇上印了一下,才满足道:“臣这就去,对了,皇上见见李卫吧?”
    “放外任本就是要陛见的。”
    “唔,我是说他办事还挺有两下子的,只是心思也活泛。四哥见见他,给他先上点预备的药,免得他将来走了弯路。”
    “嗯,你倒还对他挺上心,”雍正想想他说的也有理,李卫虽然对自己忠心,但财色古来无人不爱,先给他提个醒总好过将来为这个申饬,因此点头道:“要论忠和能,他都是有的,嗯先敲打敲打也是好事。”
    李默自打改了大名叫李卫,在雍王府上露面的次数就骤减了,待雍正继位,他官阶低,更是不可能进宫请安。因此虽是放外任前的陛见,行过了大礼,却又还是扎扎实实跪了下来,磕头叫了声“主子”。
    雍正坐在位上,放下手里正看着的折子,一边摘了眼镜,转眼瞧他还跪着,不由笑道:“哦,起吧,你如今也是个朝廷命官,行个君臣礼便恰当了,不必再多礼。”
    “奴才不敢,”李卫抬起了头来,见雍正眉目间很是温和,却一点不见富态,不由喃喃道:“主子清减了”
    雍正一愣,他如今腰腹都粗了一圈,面上虽是不显,身上可着实称不得“清减”,只不过现在坐在御案后面,挡住了大半的身子,才会让李卫看了说出这话来。心里虽极爱腹中这一个和允祥血脉交融的孩子,却也多少也有点尴尬,咳了一声敷衍道:“你这一趟任的是云南盐驿道,你可知这是个什么官?”
    “是,奴才知道,盐道掌管盐务,这是要奴才整顿盐务,造福地方”
    “朕也知道,盐道一向是个肥缺但朕希望盐道一任上,能多几个把持的住的官。”
    李卫磕头应是,定声道:“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为皇上做个好官清官。”
    “这话不尽对,你这官,先是为的云南百姓,再是为你自家的身家前程,最后么,才是为朕。”雍正对恭维的套话有些不以为意,把要提点的话在前面说了,便曲着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又嘱道:“你虽然不是科道出身,但做事却是个好的,到了任上不要被旁人事左右,依着你的意思干就好。只是也莫和人争一时意气,要记着多看多学总是不错的。”
    比起前面那些为国为民的话,这话说的就多了几分本主对家生子的关照,李卫心里一暖,磕头称是。再抬起头来,却见雍正微皱着眉,向后靠了靠。
    “皇上”
    “对了,怡王也跟朕赞过你,说你是个做事极好的,”雍正没发觉他的迟疑,放下手里的东西,松动了一下手腕,一边朝他道:“你赴任前去他府上一趟,他大约还是有话和你说的。”
    “是。”
    李卫一躬身,正要再谢恩,却听得苏培盛推了门进来,回报新科进士们进宫谢恩来了。雍正本已有些乏了,便挥了挥手:“领他们谢了恩,一会儿叫怡王代朕赐宴吧。”
    新科进士中有不少家世出身好,自己也小有才名的,又是金科登榜,原本就颇有些自傲,却听说雍正只是让怡王代为赐宴,却并不亲见他们,多少都有些不甘愿。
    允祥坐在上面一一瞧过,因着之前的缘故,便对尹继善多瞧了两眼,果真觉得他颇有气度,倒是比一边的新科状元还多了几分贵介气。心道雍正这回倒是真给他挑了个瞧着顺眼的,只是不知用起来是不是顺心。
    养心殿里却不知道他这么一番想法,李卫走后雍正略歇了一会儿,瞧着没什么折子要看了,便叫苏培盛到皇后那里把和惠领了过来,皇后只当是允祥在养心殿想瞧女儿,也并不起疑,叫来和惠关照了一番,又打发了几个宫女、嬷嬷跟着,便让苏培盛带走了。
    和惠一路欢欢喜喜,养心殿对旁的皇子阿哥来说是要被雍正考较学问,训话的地方,进去了就巴不得早一点听到“跪安”两个字,对她来说却是又能见着阿玛又能见着皇父的好去处。更何况雍正一向宠她,允祥虽偶尔说她几句,很快也会被雍正带过去。因此一进了屋子就把眼睛转了又转,瞧见雍正靠在一边塌上,欢喜地喊了一声“皇父”就要撞上去。
    苏培盛被这位小公主吓得心都跳停了一拍,连忙上前拉住她:“四公主,你可小心着点哎,磕着碰着了奴才可担待不起啊”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立时就不高兴地嘟哝道:“磕不着”
    苏培盛心道你这么个动作灵巧的,磕不着是自然的,可要是磕着了坐着的那位,我这儿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啊。雍正见不得女儿不乐,一伸手便把她引到了身边:“来,到阿玛这儿来。”
    和惠欢呼一声爬上去,一边已经嘟起了嘴:“皇父,和惠都好些天没见着你了。”
    她这一提,雍正也想起是有好几天没见着,她又是刚进宫里来,跟皇后虽还亲近,但毕竟不是亲生,要有个什么不周到的都没地方去说。这一想,更是爱怜非常,只觉得对女儿愈发愧疚,忙应道:“跟阿玛说说,在宫里住得惯么,底下人待你可恭敬?”
    苏培盛在一旁听得干瞪眼,既知道雍正现下的身体状况,对这位小公主的身世也猜到了九成,心道不必说您这么宠着护着的小公主,哪儿有人敢亏待了她,只说她是怡亲王嫡出的女儿这个身份,放眼如今的大清国,莫说是后宫嫔妃,怕是皇子阿哥们也不敢轻慢了她一个手指尖儿啊。
    “底下人么,倒都待我很好,皇额涅也好,可是四哥和五哥他们欺负我,”和惠眨眨眼,摆明了要“告状”,凑道雍正身边道:“他们不肯带我骑马去,也不肯教我射箭。”
    “呵,你拉得开弓么?”雍正原还认真听着,到这会儿不由乐起来,在她面上掐了一把,笑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想跟他们学骑射啊?”
    “阿玛也欺负我”
    “哟,我可当不起你这黑状啊。”雍正还没说话,外头已经传来了允祥的声音,一边笑一边进来,朝雍正略行了一礼,瞧着和惠戏谑道:“我哪儿敢欺负四哥心尖儿上的宝贝女儿啊?”
    和惠眨眨眼,显然还不知道毁谤欺君是个什么罪,只笑着去搂雍正的脖子,不满道:“我说的又不是王父,是汗阿玛”
    雍正大乐,抱着女儿笑容满面:“朕怎么欺负你了?”
    “汗阿玛上回明明说要教我骑马的,”和惠原本就长在雍王府,与他十分亲近,听得他问,便立刻缠到:“阿玛,我想学骑马啊”
    允祥摇摇头,眼看着雍正面上满是疼爱,再这么下去恐怕真要答应亲自带她去骑马,连忙把她的话拦下了,板起脸道:“小姑娘家心儿倒是野,回头可得让四嫂好好管管,再这么下去,将来谁敢娶你?”
    和惠一见他放下脸色,立时往雍正身边缩了点,撒娇道:“汗阿玛”
    雍正哪里挡得住她这般架势,忙朝允祥瞪了一眼:“摆那脸子吓唬谁呢?”
    允祥看着在他身边露出脑袋来“瞧好戏”的女儿,忍不住噗嗤一笑,自嘲道:“得得,人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好巧不巧上去凑什么趣哪,这下可算讨了个没趣儿。”
    雍正也笑,虽明知和惠那副可怜样儿多半是装来的,还是大方道:“过几天天儿晴好,叫你阿玛带你去跑马,射猎么,你还得再等两年。等过两年,朕把你阿玛当年学射猎的那副小弓箭送你用。”
    “四哥”
    “你阿玛当年,可是用那弓箭猎过不少东西的。”
    雍正面上一柔,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允祥没想到他竟还保留着那么多年前的东西,定定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连着耳根都红了一截,看着他和女儿,只觉得心里十二分的满足。
    “见过新科进士了?”还是雍正先回过了神,移开视线轻咳了一声,问道:“觉得怎么样?”
    “不错,才堪大用。”
    “哦?”雍正不以为意地听着,听着他这两句评价才有些惊讶地抬了头:“难得听你这样赞人,这样说来,倒真是挺入你的眼?”
    “嗯,臣已经自作主张跟吏部打了招呼,先下手挑了两个到户部了。过几天其他几个部要问起来,皇上您可得帮臣把话儿兜圆了啊,”允祥打蛇随棍上,凑上去在他身边坐下了,伸手要摸上他的腰,讨好道:“臣累了半天,才算得了这么点近水楼台的好处呢。”
    “哦,你就好意思把你挑剩下的歪瓜裂枣给张廷玉他们啊,这不寒碜人么?”雍正哭笑不得,想想户部又的确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只得拍开他的手无奈道:“下不为例啊。”
    允祥自然满口答应,见和惠越发往雍正身边靠,连忙把她抱到自己这边,教训道:“好没规矩的丫头,别这么莽莽撞撞的。”
    和惠莫名其妙,乌黑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允祥想着雍正身体异于常人的事当然不能跟她一个孩子家说,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得朝苏培盛大声道:“这都什么点儿了,怎么还没把她送回四嫂那儿去?”
    雍正见他有口难言的状况不由好笑,忍着笑哄了和惠几句,果真叫苏培盛把人送了回去,指着允祥乐道:“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自己个儿没理了还总喜欢拿别人撒气。”
    “改不得了,都是四哥纵的。”
    “我哪儿那么大能耐啊,多半是皇父从前纵的,”雍正嗤笑道:“你那脾气,可不是三两天的事儿。”
    “皇父虽疼我宠我,却也能为着弃了我,只有四哥您,是”允祥原是要反驳,说了半句,却怎么也说不下去,只咬了咬牙一抬眼,迎上雍正的视线。
    “十三有四哥一日,就断不会容人害了你,”雍正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都过去了,如今正是你我同心共建大业的时候,这些话,咱们再不说了。”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雍正元年三月二十七,雍正亲送康熙帝灵柩至遵化山陵,允祥、允_均随驾而行。
    明知扶灵而行是雍正必须做的,允祥也忍不住有点担心,不着痕迹地往他身边靠了点,压低了声音道:“四哥,上车歇一会儿吧?”
    雍正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却似还好,见来人是他,也只是微微转了转眼,示意他放心。允祥不敢离得太远,只得落后他一个身子跟在后面。
    雍正的为难他如何能不知道?这会儿上了车,不用到明天,就能有各式各样皇帝不孝先皇考的流言传出。若是旁的人,既已大位笃定,或许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流言,甚至出动手腕镇压的也不是没有。可四哥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较真甚至到了为难自己也不惜的程度。
    更何况,老十四步步垂泪地跟在身后,连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都满溢着嘲弄和探究。这种时候,他着实劝不动,也劝不得。
    待到将康熙的灵柩在享堂安放好,雍正面上已经是煞白一片,暮春的天气里,却出了一身的汗。允祥的视线在众人身上转过,停在允_身上时便有些凛冽:“皇上再经不得这样的场面了,还请十四弟在此守上一宿。”
    允_唇角才刚扯出一点冷笑,未及回话便被雍正抬起的脸惊了一下,接下来更是被他的话震得七荤八素。
    “允_,你不必和朕回去了,留在这儿给皇父守陵吧。”
    连允祥都没有想到雍正会用这种法子结束他们亲兄弟两人之间的对峙和纠葛,只等到雍正抓在他手上的手指愈发收紧,才惊得回过神,和苏培盛一人一边扶稳了他回到屋里:“叫刘声芳过来,给皇上请平安脉。”
    苏培盛应声而去,雍正兀自扶着床榻靠坐,才微微喘了口气,余光瞥向虚掩着的门:“十三把门关起来”
    允祥迅速寻了刘声芳预先配好的丸药让他服了,这才关了门扶着他躺好,轻声道:“没事儿,外面院子就有人守着,断不会有人闯进来的,放心。”
    雍正服了药,“嗯,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允祥听他的声音极低,知他身上着实没有力气,忙凑上去,替他解开外面袍子,拢上软锦的毯子:“要不歇一会儿再说?”
    “不用”雍正勾着唇笑了一下,似乎在笑他过于小心翼翼,一边指了指方才脱下的外袍:“谕旨在里头,一会儿你去宣了,让老十四不用跟着回京了,留在这儿和老十七一道做个伴吧。”
    “四哥,说句实话,老十七倒是个可用的,四哥要是不想用他,就让他给我打个下手可好?”允祥见他皱着眉扶腰,便细心地上前替他揉了一会儿,打开那张谕旨看了看,劝道:“他的福晋家虽说和老八他们有点故旧,可我瞧着他是个明白人四哥不妨用他一用”
    “可你也知道,皇父去的那会儿”
    “那不过都是旁人的说辞,他就算心里真有个什么,也未必就能那么傻吧,”允祥挑了挑眉,依旧劝着:“四哥只当是卖我这个面子,调他给我帮把手也成呢。”
    “你也不必把他说得天花乱坠的好,你的心思我何尝不知不过是想着,我关了老十四,外头人有得说道,想叫别人看看,我也还有兄弟可用吧?”雍正自嘲地苦笑了下,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你说可用,那就调他回京试试吧”
    “四哥若是这样说,可叫我怎么容身?主忧臣辱,主辱臣臣”
    允祥跪在他身边,心里的话都堵在嗓子眼,临了也只喊了一句“四哥”,红了眼握紧了他的手。雍正伸手回握,面上还是作出了笑容:“依你的意思办吧,你传我的话,封老十七郡王,然后叫他给允_去传旨。”
    两人刚说了一会儿话,刘声芳便领命来了,请了脉便不断磕头道:“皇上,小主子动得这样厉害,不是长久之计,再这么下去,只怕有有早产的危险”
    雍正拧着眉头,伸手在腹上按了按,衣下隆起的弧度已经是十分明显了,然而就将近六个月的孩子而言,还是显得很小,换上层层叠叠的宽松衣物,竟就能勉强掩住身形。
    手心传来的鼓动似乎也带了七分焦躁不安。雍正冷冷看刘声芳一眼,沉声问道:“不要把你们太医院那套说法拿出来哄朕,朕只问你,能将孩子保到几时?”
    “皇上,臣万死也不敢欺瞒皇上以目下的情况看,至多还能保两个月”
    允祥也皱了眉,见雍正面上的血色退下去,连唇上都显得苍白,不由暗瞪刘声芳一眼,也顾不得他还在一旁,只朝雍正安慰:“四哥您这些日子好生将养,纵是当真稍稍早一些,也没什么事儿。”
    雍正让刘声芳退了,勉强笑了笑:“你不总说自己是半调子的大夫么?怎么现在又比刘声芳还能耐了?”
    “四哥,别这样,”允祥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合手环上去,低声道:“他是咱们的孩子,你得信他,也得信我”
    “呵,你这口气够大的,”雍正抬眼,见他一脸庄重,被他合手环抱着,忍不住合上了眼:“若是个男孩,还是归给你吧,我我真不想他再过我这样的日子。”
    “都依四哥。”
    允_“谢恩”的话犹在耳边,才刚到京,永和宫竟传出了太后病重的消息,雍正和允祥都只当这是她一贯表达“不满”的方式,并没有在意,过了两日,竟听说永和宫根本没有请太医,只说要见皇上。
    允祥私下劝,领着总理事务大臣劝,永和宫只是不肯松口。雍正那里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病重”、“病笃”,生怕太后真的闹出什么不好挽回的症候来,到底是不顾刘声芳的劝阻,在床上歇了半月便匆匆到永和宫请安。允祥劝不住,又放心不下,只得跟着他一起。
    “这是怎么了?太后身子不舒坦想拧了,你们也跟着犯浑?脑袋都不想要了?!”雍正低声怒斥,气道:“还不赶紧传太医!”
    永和宫伺候的宫女太监早就吓得魂不附体,雍正训过了人,却只是抄着手,一语不发地站着。允祥上前扶,却也被他一把推开了。
    “皇上,你别急,太后的病反反复复的,但前些天看太医的脉案,是不伤根本的,往后细心调养,总能见好”
    “起开!”
    “四哥,”允祥被他莫名的怒气唬得一愣,只觉他喘气喘得太急,忙伸了手扶在他背上轻拍:“你怎么样?”
    “胤g”太后的声音从帘后传来,显得十分虚弱:“我不是什么大病,不想看那些满口胡吣的太医”
    允祥见雍正一手按在心口说不出话来,只得挥手让下人都退了,跪下请道:“太后,不管怎么样,叫太医来瞧瞧总是好安心些。”
    “你你放肆,我和皇上说话”
    “太后恕罪,近日节气多变,皇上身上也有些不适,实在不能再加操劳,”允祥不退不避地磕了个头:“还望太后体谅。”
    “胤g,这儿没有外人,当着我和老十三,你你给我一句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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