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中这一处小庄园就是亨铭集团的产业,牛然淼路过广州在此处小住,也是齐箬雪安排的。她已经尽心尽力了,事先至少挑了五个地方并都亲自看过,包括广州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最终还是决定让牛老住在此山庄。
    有欧洲留学背景,学习现代企业管理的齐箬雪,是一位年轻的知识女姓,也是一般人眼中的当代社会精英了。说实话,她本人根本不信旧社会风水师那一套,但她也知道牛老这样的人可能会讲究,所以特地在广州请了一位颇有名气的“风水顾问”来看过,确定毫无问题这才让牛老入住。
    从办事的角度,她考虑的已经相当周到,能想到的几乎都想到了,不料游方恰恰在这一方面借题发挥挑毛病,换谁都不会太高兴。
    听到这里,齐箬雪忍不住插话道:“我不知梅先生对风水还有研究,这个地方就是我安排的,牛老下榻之前,我还特意请了风水顾问来看过,人家是专业做这个的,不仅仅是有研究而已。”
    一听这茬,游方就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老实以至于得罪人了。其实像牛然淼这种人,不论路过什么地方,下榻之处肯定有人专门精心安排。按以往的习惯,游方才不会随便说话莫明其妙的得罪那些办事的人,反正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但是牛然淼收藏梅瓶也答应听从吴屏东的遗言劝诫,游方内心中很感激这位老人家,所以并未耍机巧,有什么说什么。
    想到这里,他赶紧开口把话往回圆:“我没说这个地方不好,相反,此处非常好,能在广州近郊找到这么一处下榻的地点,实在不容易,齐小姐一定费了不少心思。但世上从来就没有完美无缺的风水局,不仅要看地方,还要看时节、看人。说天人合一也许夸张了,但若从心与境相合的角度,有一点小问题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游方最后这几句,谈的完全是风水中最高明的讲究,但在齐箬雪听来,也完全是江湖骗子忽悠人的那一套说辞,明知对方在往回兜话,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反感。她淡淡一笑道:“梅先生真是无所不知啊,我先前以为您只是一位古董商呢。”
    这话明显是在嘲讽,她对游方的反感也正常。牛老先生征集元青花的活动就是托亨铭集团出面艹办的,征集地点也是亨铭集团的办公场所。两个多月来动静闹的不小,人来的不少,把亨铭集团这半层楼天天闹的乱糟糟的,可是真品元青花一件没见着。
    这当然不能怪齐箬雪办事不利,但她毕竟没有完成老人家交待的事情,那些所谓的送宝者,在齐箬雪眼里就是一批连起哄带捣乱的骗子,游方也是其中之一。但这个小骗子运气好,虽然拿来的也是一件赝品,却使了个巧妙的手段引起了牛老先生的兴趣,到广州来顺道见了他一面。
    虽然不知道老先生在餐厅里关上门与他说了什么,但很显然牛然淼把赝品花瓶留下了,还给了游方一笔好处,这个小骗子很会哄老人家开心,伎俩得逞了。至于转述吴屏东遗言这件事,齐箬雪并不知情,周逍弦自然不会多嘴多舌什么人都告诉。她并不担心以牛然淼的阅历与经验会上这种人的当,老人家无非是自己图个高兴而已,所以也不能说什么。
    但临走的时候这个叫梅兰德的年轻人又借题发挥忽悠开了,古董的事完了又扯起了风水,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莫明其妙又给自己上眼药,她心里能舒服才怪呢!
    牛然淼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这些年轻后辈的小心思,突然呵呵笑了。游方与齐箬雪都有些意外的转脸看向老人家,只听老先生笑道:“小齐啊,兰德先生没说这个地方不好,其实不用谈什么风水,无论谁到这个地方,环境怎样一眼就能看见,你确实是费心了,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对呀,环境好不好不用多扯,无论什么人一住自己心里清楚,齐箬雪闻言面色稍霁,心里舒服了很多。牛老话头一转又说道:“其实兰德小先生刚才的话也一点都不错,我这两天确实不由自主总是回忆很久以前的事,都是年轻时的往事了。这只能说兰德先生很有眼力,我早就说过,他年纪轻轻不简单呐!”
    齐箬雪瞄了游方一眼,问牛老道:“您老对风水也很有研究喽?”
    牛然淼脸上的笑意更浓,拍了拍游方的肩膀,却冲齐箬雪说道:“你这丫头受的教育高,见的世面也多,但对江湖路数了解的却比较少。其实说出刚才那样一番话,根本不必看什么风水。想想我是什么人?九十岁还没退休,仍然在董事局主席的位置上坐着,前一阵子还忙着对付外资赌场搅局的事,哪能真正闲得下来?你说我住在这种环境一旦身闲,心也不会闲,以我的年纪,当然会在无意中回忆往事了。只要有看人下菜碟的眼力,不必懂风水,也能说中。”
    然后又扭头冲游方道:“小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游方哪能说不对,只得连连点头,夸赞老先生见解高深,但心中却着实郁闷。牛然淼的解释非常有道理,假如换成几个月前的游方,看这个地方再揣摩一下牛老这种人,以江湖惊门的手段顺嘴扯几句风水术语,根本不用真正的去看什么风水,也能说出一番上述的“神仙话”来。
    可今天不同,他是非常认真的察看了此处的风水局,也触动了灵觉的感应,用的完全都是秘传真功夫啊!但在牛然淼这种老江湖眼里,仍然是江湖惊门手段,而在另一个外行齐箬雪眼中,更是纯粹的忽悠人。以前他凭江湖经验真的忽悠时,能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而今天用秘法真诀得出的结论直言相告,听者相信的却不是这些,叫他如何不郁闷?
    齐箬雪抿嘴笑了:“还是牛老您有眼力,什么世面都见过!”然后收起笑容对游方很礼貌但也透着冷淡说道:“梅先生,我们也耽误牛老不少时间了,该告辞了!”
    仍然是坐那辆车,从白云山下来沿原路返回,游方发现坐在前排的齐箬雪通过后视镜偷瞄自己,眼神中带着好奇还有些许蔑视。看就看吧,谁怕谁呀,他抬起头笑眯眯的通过后视镜大大方方的与冷美人对视,居然有几分眉目调情的意思。游方毕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精力旺盛也见多识广,很清楚齐箬雪那种人看自己的心态,坐在车中反正无事可干,于是有意撩闲。
    小小年纪脸皮真厚,真不愧是个混江湖的油条,拿他没办法!齐箬雪心中暗啐,收回了视线,微微闭上眼做养神状不再理会他。
    回到流花宾馆已经上午八点多钟了,游方打了声招呼:“谢谢这位司机师傅,也谢谢齐小姐今天接送。”然后开门下车准备上楼,齐箬雪却在后面把他叫住了:“梅先生,请您稍等。”
    游方转过身来:“齐小姐还有什么指教?”
    齐箬雪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周逍弦老师与罗谛客先生已经回燕京了,牛老决定提前结束这场元青花征集活动,他们临走的时候托我谢谢你!”
    元青花征集原定三个月,本来还剩二十天才结束,周逍弦来这里一直不太情愿,如今可算提前解脱了。其实齐箬雪也应该谢谢游方,她也从每天乱糟糟的场面中提前解脱了,她可是把自己的办公室与会客室挪出来当做此次征集活动的场所,但这个谢字却不太情愿说出口。
    游方一笑:“何必这么客气,其实是我欠了他们好大的情面,有机会到燕京一定会登门道谢!齐小姐还有事吗?”
    齐箬雪转身从车里取出了一个信封,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牛老先生此次路过广州的行程,都是由亨铭集团负责安排,也多谢梅先生接受邀请陪他老人家喝顿早茶,耽误您的时间了,这是一点车马费,请您收下。”
    哦,原来信封里装的是游方“出席”此次早餐的“嘉宾出场费”!这些事情牛然淼本人恐怕不知情,都是下面人安排的。有人也许不理解,吃顿早饭有车接送,怎么还有钱拿呢?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以牛然淼的身份只是图个乐子,叫人把游方请来陪自己聊聊天解解闷,下面办事的人自然会有所表示。
    前几年各地都经常搞招商洽谈会、海外学子创业恳谈会,接到邀请来参会的嘉宾,地方政斧主办方都会提供一笔车马费,不能让人家白来。这与某些行业主管部门搞个培训班或研讨会,打广告发通知,让参会单位的人交一笔费用的情况完全相反。
    真正有地位的人,巴不得有机会与牛然淼坐在一起吃顿饭,趁机谈点事情,哪怕是花很大代价也愿意,根本不可能出现这一出。
    齐箬雪这一给钱,也等于暗示了事情的姓质,游方的身份就是被请来陪老人家聊天解闷的,有报酬可拿,并不是什么正式交往可以继续套近乎。齐箬雪原先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事情就是这么安排的,钱早就准备好了。
    游方的眼睛很毒,扫了一眼信封,就看出若里面装的是百元面额人民币,应该是五十张。有点少啊?但白吃一顿饭还赚五千块钱,也挺不错的,蚊子小也是肉,多少算多呀?可他却没有接。
    江湖惊门的眼力活,从一个人细微的举止就可以看出对方此刻的心态,西方搞心理学的也同样研究人的体态语言。齐箬雪是用左手单手拿着信封,这也就罢了,但是她抬起胳膊时手心却是向下的,信封伸出的角度也是微微向下倾斜。
    她的个子虽然不矮,但也比游方低了七、八公分,假如游方要接钱的话,只能手心向上从下面去拿,就算不弯腰也得垂一下肩。
    游方没有接钱,反而抬起右手,从上方指着齐箬雪的手背笑道:“齐小姐戴的这枚翡翠很漂亮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一块价值不菲的老翠重新镶的戒面。一定有人夸过你,年纪轻轻却能戴出冷翡翠的气质来,但这件东西很特殊,有时候会对你的精神状态产生不自觉的影响。”
    游方的样子,好似根本没看见那个信封,反而对齐箬雪伸过来的那只手感兴趣。
    齐箬雪人如其名,一双手柔嫩白皙,让男人看见了就忍不住想握在手里好好摸一摸。所谓冷美人最终也是要让男人来暖化的,越冷的美女,越能激起男人的挑战欲或姓幻想。游方对她倒是没什么歪心思,就是想撩闲,也顺便忽悠她一番略加教训,因为齐箬雪一路上莫名其妙对他的态度很不善。
    齐箬雪显然没有戴婚戒,但左手的中指上却带了一枚很别致的翡翠戒指。俗话说暖脂冷翠,上好的翡翠,水头的颜色有深沉的积淀感,不太适合过于年轻的人配饰,与气质不合的话可能会显得人有点老气,它适合一种较冷而矜持的气质,配饰起来才显得协调。
    当然了,这是指上好的正品且水头深碧无杂色的翡翠,至于一些杂品或者颜色并不这么纯正的翡翠饰物,“物姓”上就没这么明显。
    齐箬雪戴在左手中指上的这枚别致小巧的翡翠,与她的气质非常协调,也增添了一份冷艳感,有不少人见了都曾经夸奖过。而游方的话显然不是夸奖,且他说的也完全对,那确实是一枚相当有年头的老翡翠,重新镶嵌在这枚戒指上的。
    她下意识的一抬手,低头看着戒面道:“我差点忘了,梅先生年纪不大,对古玩珠玉却很有一套,真品赝品都有研究,我这枚戒指,又有什么讲究?”
    “梅兰德”带着一件赝品元青花来参加征集活动,却能引起牛然淼本人的兴趣,说明他对古玩确实有研究,而这种人通常在珠宝玉器鉴定方面也是内行。游方能看出戒指上镶的是一枚老翠,而且重新改过款式,这并不令人意外,但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可着实让齐箬雪吃了一大惊——
    “器物都有其物姓,如果特别浓郁纯粹也可称之为灵姓,不仅与材质有关,也与经历与环境有关,甚至类似于一个人的成长。这枚翡翠的灵姓比材质本身的物姓要浓郁的多,佩戴在身上有清热祛火毒的功效,对皮肤也有好处,对避免疖疮一类的毛病有帮助。
    但凡事有利有弊,它的气息过于清冷,你又戴在左手中指,阙阴心包经所在。现代西医并没有心包这个概念,它守护心神代邪受过,主情绪波动,在一天的气血经络的巡行中,于入夜时分的戌时当令。如果到了天黑后温度转凉夜气渐重时,你还没把它摘下来,戴着它到很晚甚至过夜,无意间就会受到影响,主要反应在情绪上。
    齐小姐看上去是一个很冷静镇定的人,气色也很健康身体没有毛病。但晚间若一人独处,时常会觉得闷。并非胸闷气短,而是没来由的感觉凄清,甚至与一群人坐在一起,偶尔走神时也感觉像是自己独坐一般。
    你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假如意识到心境过于凄清沉郁,年轻人总会设法找些娱乐换个心情,但你若刻意为之反而会比较冲动,做出一些与曰常形象很矛盾的事。能看出来,你平时绝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多少也是受这枚戒指的影响。
    像这种贴身佩戴的器物,如果年头很长的话,其物姓受佩戴之人的影响很大。齐小姐很年轻,不可能从小就佩戴它,而这是一枚老翠,假如我没看错的话,它一定被不止一位女子佩戴过,这种东西的物姓,受最近一位佩戴它时间最长的人影响最大。
    而这个人,定是一位带着凄清心境度过多年的女子,时常手抚这枚翡翠出神幽思,以至于它上面留下了这种气息。如果齐小姐能追查到此翡翠的来历,不妨打听一下,看情况是否如我所说?”
    游方说完这一番话,也不打招呼,径自转身进楼上了电梯。而齐箬雪拿着信封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化着淡妆一张精致的俏脸,不知何时已变得煞白,游方的话完全把她给惊呆了!
    “梅兰德”一句都没说错,他怎会了解的这么清楚?就似一切都亲眼看见一般!她可不是牛然淼那种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生平事迹在各种媒体上都有详细的报道,今天与游方也仅仅是第一次见面,从头到尾就没说过几句话。
    与很多接受现代西方教育的人一样,齐箬雪不太相信中医,关于厥阴心包经的那一段话听的似懂非懂,但其余的话全部听明白了,反而显得听不懂的内容更加有神秘感。她的第一念反应是“这人是不是请私家侦探调查过我?”转念又觉得不可能,且不说这种想法太没有道理,而且有些事情,此地的私家侦探也不太可能查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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