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朋友来录音的?”坐到了调音台前,打量着棚内正在试琴的林在山,徐艳用手遮着嘴,低声问张鹏飞。
    “对,对。”张鹏飞没敢撒谎。他猜刚刚他带林在山登记时,肯定被徐艳给看到了,要不徐艳不会吃饱了撑的来棚里听他录音。这个狡猾的主管肯定是问了胡雪莲了。
    “很好,小张,以后多带点朋友过来,给咱们录音部多加点业绩。”
    “一定的,一定的。”
    “我听雪莲说,你这朋友只录干音?干嘛不给他介绍介绍咱们录音棚的特色业务啊?”
    “我这朋友是圈里的前辈,他只想录个干声小样,不用做后期。”
    “不用做后期?”徐艳狐疑的打量着张鹏飞的大胖脸。
    “他有自己的工作室,录好干音后,可能回去自己做后期吧。”张鹏飞硬着头皮解释。
    “他有工作室,干嘛还来咱们这录音?”
    “这个……他工作室的录音条件不够好,他这次需要高质量的干音录音。”
    “既然他工作室录音的条件不好,做后期的效果也不一定好≠,吧。你待会给他建议一下,在咱们这录好音后,直接把后期做了,一次性搞定多好啊。万一他拿着小样回去了,在自己的工作室做不好后期,还得再跑一趟,多麻烦啊。”
    “是是,徐姐您说的是,待会我建议一下。”
    “给我拿个耳机。”
    “您……也要听听?”
    “我正好没事,帮你朋友监监棚。”
    “好吧……”张鹏飞心里苦水大泛,不情愿的给徐艳拿了一条监听耳机。看这意思,这老狐狸是不走了!非要等到他建议林在山做后期。
    棚内。
    林在山看到了新进来一个长脸的女人。
    看那女人的气势和张鹏飞毕恭毕敬的样子,这肯定是个女领导。
    和林在山的目光碰上了,徐艳攥过传音话筒来,主动向林在山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林先生,我是咱们录音部的主管徐艳。”
    “你好。”
    “我听鹏飞说了,大家都是朋友,我过来帮您监监棚,您没意见吧?您放心,我是免费帮您监棚。”
    张鹏飞偷偷的向林在山使了个眼色,想让林在山给徐艳弄走。
    林在山看出来了,这徐艳是来盯张鹏飞的,他要给徐艳弄走了,有可能给张鹏飞找事。
    索性,就让徐艳帮他监棚好了,他不怕在生人面前唱歌。
    “行,那就谢谢您了。”
    心猛的一灰,张鹏飞在心里大声叫苦:有这老狐狸在旁边盯着,他没法帮林在山多做别的事情啊!
    在录音棚中,每多做一件事都是要收费的,他真心不愿意“讹”林在山的钱。
    “林先生,我看您下的单子,只录干声是吗?”
    “对,我就录一条带吉他音轨的干声就可以了。先听听效果,如果效果可以,我就不做后期了。效果要实在不行,我再做后期。”
    徐艳会意的点点头,就不打扰林在山试琴了。
    关了传音话筒,徐艳低声对张鹏飞讲:“你这朋友够有意思的,录干声还要听效果,这怎么可能有效果?”
    张鹏飞小声讲:“这大声的声音非常棒,声带自带效果器。他要录好了,真不用做效果。”
    徐艳不信的瞥了张鹏飞一眼,那目光仿佛是在说:你开什么玩笑?还自带效果器?
    在录音部干了这么多年了,她就没见过几条完全不用做效果的嗓子。
    就算是歌王那个级别的歌手,大部分的录音也是要做效果的。
    这白发大叔抱着一把老掉牙的吉他,想挑战不插电的live录音,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徐艳倒要看看这大叔的声音怎么个棒法。
    如坐针毡,张鹏飞郁闷极了,默默的祈祷着徐艳的手机能响,这老狐狸赶紧混蛋,这样他们录音才舒坦。
    徐艳今天下午还真就没别的事,跟张鹏飞杠上了。
    现在的年轻人,总是用公司的资源来谋自己的小利,这是她最反感的。
    带朋友来录音就录音呗,竟然只录干音,连效果都不做,骗傻子呢?
    徐艳绝不能让张鹏飞得逞,让这股以公谋私的风气延续下去。
    棚内。
    林在山专注的弹着老吉他来试音,没有再去想徐艳的事。
    他怀里这把老吉他,可有年头了。
    这琴是原来那大叔的爷爷,用了近两年的积蓄,咬牙给林在山买的。
    林老爷子那时知道林在山喜欢玩吉他,为了不让林在山老惹事,便给了刚上初中的林在山一个surprise,给他买了这把在当年算是顶级的民谣吉他。
    林老爷子并不懂琴,是琴行的老板忽悠着他买的。这把琴在当年算是很贵的琴了,质量也确实好。
    20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了,这把琴的外表看上去斑驳掉色,很是难看,就像路边的垃圾一样。
    但它的音色却是越发的醇厚。
    琴弦换过好几套了,但箱板从没动过,上面凝结着原来那大叔的人生,对原来那大叔拥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原来那大叔混到穷困潦倒时,将所有的个人财务都卖掉了——房子、顶尖的音响乐器、包括代表了无上荣誉的五百金纪念金盘他都卖了。
    唯有这把琴,他怎么都舍不得卖。
    当然了,这把琴也早就不值钱了,他想卖也卖不上价去。
    仿佛那大叔还存在世界上的一个念想,这把琴现在传到了林在山手里,历经沧桑,饱经风霜。
    此刻,用这把老琴弹着《山丘》的旋律,就像在弹一段历经磨难的人生,林在山特别有感觉。
    对琴有感觉,对这首歌的旋律也有感觉。
    就像李宗盛本人说的:音乐的一切形式都是为旋律来服务的。
    旋律,即音乐的灵魂。
    这首《山丘》,可谓凝结了李宗盛一生的旋律创作精华,看似普通,平凡,没有波澜壮阔的音节,其内在的质感线,却是沧桑内敛,大彻大悟。
    以林在山现在的人生境界,去感悟和理解这首歌的旋律,还达不到李宗盛那个级别,即便他已经经历了两世的人生。但大师就是大师,不是谁都能当的。
    大师的作品之所以经典,是因为每个人都能从中感悟并提炼出他们自己的体会。
    仿佛,歌的某一段,在写着他们的人生,一针见血,还带有启蒙和指导性,丝毫不矫情,让人不得不折服。
    想把一件艺术级的作品完全到位的消化掉,除了创作者本人之外,其他人几乎不可能做到。
    但翻唱,如果能尽量深刻的演绎出自己的感悟,那也算是非常非常的成功了。
    此刻,林在山就在努力的消化着这首歌的旋律,将自己的感悟代入音乐中,再从音乐中反提炼自己的情感,争取把最投入最好的状态都调动出来,完美的翻唱这首经典中的经典。
    以林在山上一世的年纪,想深刻的理解这首《山丘》,其实是有一定难度的。
    他记得曾有一个70后的圈中前辈,比他大十来岁,曾和他讲过一段让他印象很深刻的有关《山丘》的感悟,令他感同身受。
    在那前辈心中,李宗盛的这首《山丘》,就恰似一曲写给他们70后那一代人的挽歌。
    那位大叔,遥想当年,随千万学子奔赴高考,在填报志愿选专业的那一刻,却是无处下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学什么,想要什么。
    他们那一代人最大的悲哀,不是梦想没有实现,而是在该有梦想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梦想。
    历经十多年应试教育的洗脑和填鸭,学了一肚子自己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却从来没有认真的思考过:他们适合干什么,喜欢干什么。
    那个时候的他们,就是学习的机器,苍白如洗。
    理想和追求,早在它们的萌芽状态就被扼杀。
    后来,时代变革了,思想解放了,社会多元了,而他们却渐渐苍老了。只是历史剜去的那一块,却永远空白着,宛如一道伤疤,隐隐作祟。
    按那大叔的话讲,70年代出生的人,都是貌似稳重其实内心因不安而频频回首着的。
    他们因不甘心的怨念,有意无意的想要去追寻那些早已变得斑驳的旧梦。
    正如《山丘》中所唱,不断的翻越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只是时光境迁,他们被抛在了时光的后面,所以才喋喋不休,所以才有时不我予的哀愁。
    但是那些魂牵梦绕的心结,却早已凝固成为生命的支撑。
    他们明知大势已去,还是要和命运纠缠,作不自量力的还手。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遗憾,每一代人,也都有每一代人的悲伤。
    那位70年代生人的大叔,从《山丘》中深切的读出了他们那一辈人的感伤,无奈,悲叹,还有习惯于沉默中忍受,困难中前行,束缚中挣扎的精神实质。
    那大叔当时说的一句话,特别触动林在山:“我们很少快意,但也不轻言放弃,看似保守呆滞,但在内心中,总有未曾磨灭的火花跳动。这也许就是我辈的宿命,至死方休!”
    在上一世,林在山是个80后,比那大叔年轻一些,但从那大叔的感悟中,他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或许十几二十年后,他们80后这一代人的头发也渐渐变白的时候,再听这首《山丘》,会和那大叔生出一样的感悟。
    和70后有什么不同呢?他们这辈80后,在该有梦想的时候,绝大部分人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梦想。
    他们一样是被填鸭教育的一代人。
    当什么都看透的时候,他们一样会生出被时光抛在身后,时不我予的哀愁。
    二三十年后,90后的头发白了,再听这首歌,或许也会生出一样的感触。
    不知道该说这是歌曲的伟大,还是时代的悲哀。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而今,林在山经历了两世人生,心态被催熟了很多,头发也终于白了,人生的阅历丰富了很多。
    再感悟这首歌的旋律和内容,他理解的就更为深刻了。
    简单的弹了一遍《山丘》的主旋律后,从监听耳机中听到了老琴诉说人生般的沧桑音色,林在山彻底进入了状态。
    眼神传心,变得异乎寻常的平静和坦然。
    他朝着外面做了一个“ok”的手势,准备正式开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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