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还没起床,许若雪就觉得青城山上的味道,变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别样的东西。
    许若雪长叹了一口气,那消息,想必早就传遍了青城山。
    呆坐了半晌后,心烦意乱的许若雪叫道:“小黄,漱口。”
    “是。”帘外应了一声。一会儿后,小丫鬟端着热腾腾的洗脸水进来。
    取过毛巾,洗完脸后,许若雪才反应过来:“我不是说漱口吗?你端洗脸水进来干嘛。”
    小丫鬟低头说道:“对不起娘子,我马上去拿柳枝和青盐来。”
    待漱了口后,许若雪看小丫鬟心神不宁地站在那,问道:“外面是不是传了很多疯言疯语,说我怎么怎么了?”
    小丫鬟大惊:“没,没有。”
    “真的没?”许若雪眉尖微竖。
    小丫鬟是从小服侍她长大的,见了哪能不知道大小姐真的动怒了,当下吓得浑身一抖:“是,外面是有些疯子传了好些疯话。都是些疯话,小黄绝对不敢信的,那些人也绝对不敢在娘子面前胡说八道的。娘子不听就是了,不需要理会。”
    许若雪就要发脾气,想想不能迁怒于人,她无力地一挥手:“你下去吧。”
    丫鬟弓身后退,待到帘边时,却听许若雪说道:“你去盯下刘姐姐,如果她问起,就说我还没回来。”
    她话音刚落,帘外传来一个声音:“不用了,我已经来了。”
    一人掀帘进来,是一个三十来许的丽人,相貌端庄,神情端正,浑身上下衣饰,一丝不苟、一丝不乱。
    许若雪一见,匆促起身,叫道:“刘姐姐。”
    刘姐姐先福了一礼,礼仪完美,无可挑剔,她叫了声:“娘子。”连声音、语气都恰到好处。
    许若雪连忙回了一礼,她心里发虚,这一礼便不甚标准。刘姐姐见了,眉头就是一皱,但是没说什么。
    两人坐下。刘姐姐问:“娘子,今天一早我在外面听到了不少传言,事关娘子清白,就特地过来一问。”
    许若雪连忙说道:“都是些疯言疯语,刘姐姐不必要信。听了就算了,只当个笑话。”
    刘姐姐不说话,正色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是吗?”
    许若雪不由地低下了头,芳心那叫一个乱跳。说来奇怪,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青城山里,别说她爹爹了,就连那些长老,见了她最多也是摇头叹气,却无可奈何,真真是一个横行霸道惯了的人物。唯独对这从小教导她长大,对她呵护备至,却要求甚是严格,从来都是表情端庄,做事永远一丝不苟的刘姐姐,她打心眼里,有十分敬,也有几分畏。
    刘姐姐看了她良久,轻轻一叹,语气柔和了些:“若雪,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性情脾气如何,我一清二楚。青城剑派众人对你如何,我不傻,自然也很明白。所以,那传言是传言吗?”
    许若雪没答话。
    刘姐姐坐过来,拉着她的手:“你我相处多年,我的为人,你是清楚的。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有些话,不好对外人说,不好对爹爹说,更不好对后娘说,却可以对姐妹说。”
    “我知道你遇到了一些事,现在心中一定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你不妨跟我说说,我毕竟是过来人,总会帮你出些主意。”
    许若雪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说实话,她现在心里真得很困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说要逮住那死道士,来一招云淡风轻,去了他的坏根,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冷静下来后,她便知道,自己绝对下不了这个手。
    所以明知道在这件事上,这刘姐姐一定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但正像她所说的,全青城山上上下下,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适合倾听的人。
    于是许若雪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了,刘姐姐淡淡地问:“就这些吗?”
    “就这些了。”
    “哦,这么说,你被他抱了?”
    “嗯,是的。”
    “你被他亲了?”
    “是的。”
    “你被他摸了?”
    “嗯。”
    “你和他睡了?”
    “不是。只是睡觉,还没,没有那,那个……”
    “都这样了,那你还犹豫什么?”
    “我,我不该犹豫吗?”
    “不该!”刘姐姐正襟危坐,正色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必须,马上,嫁给他!”
    你,必须,马上,嫁给他!这句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得许若雪那叫一个魂飞魄散。呆呆地怔了片刻后,她猛地跳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嫁给他?”
    “不,我死都不愿意!”
    “我堂堂江湖群芳谱上的女侠,剑术无双的青城剑派大小姐,怎么可能嫁给那个家伙?”
    “我想要的男人,必须英俊潇洒、年少风流。那个家伙长得跟个女人似的,还偏偏不懂女儿心,压根就是个土包子。”
    “我想要的男人,必须武功盖世,一身豪情。那个家伙连剑都不会使,随便两三条大汉,就能打得他屁滚尿流。”
    “不行,绝对不行,他跟我心目中的江湖侠少相差太远,我就算一剑阉了他,也绝对不会嫁给他!”
    “若雪,”刘姐姐叫道。看着她,刘姐姐的眼里、话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雪,我说过很多次,女人的清白是最重要的。女人的身体只能自己的丈夫才能碰,他都对你都那样了,你的贞洁就已经给了他。女人的贞洁在哪,她的心就必须在哪,她的身体就必须属于哪!绝对容不得二话。所谓‘生米煮成熟饭’,饭都已经煮熟了,就由不得你反悔。”
    “可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他。”许若雪大叫。
    “若雪,”刘姐姐柔声说道:“女人可以有梦,但总不能活在梦中,终究是要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全青城剑派上到你爹爹,下到扫地的杂役,都已经叫他‘大姑爷’,每个人都已认定了他。”
    “现实就是,你和他的事已被传开。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和别的男人亲热,试问还有谁敢娶你?你除了嫁他,再无人可嫁。”
    “现实就是,两年了,那么多的江湖侠少,包括号称年轻一辈中第一高手的李慕白都铩羽而归,你想等的英雄,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若雪,认请现实吧,女人总是要嫁人的。而你,只能嫁他了。”
    “我不,我又不爱他,我怎么会嫁给他。”许若雪叫道。
    “哎,若雪,那些情啊爱啊,对女人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再说了,扪心自问,若是你不爱他,你会允许他这般放肆吗?”
    “相处十年,我很了解你。你虽然看似豪爽,却绝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青城上下数百号男人,什么时候你允许过哪个男人近过你的身?”
    “你刚说过,他不是你的一剑之敌。凭你的脾气和禀性,若你不爱他,他那般对你,你早就一剑杀了过去,哪还能容得了他活到现在?更不用说,你还,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迎合了他。“
    “若雪,姐姐知道你一向心高气傲,从不肯屈居于人。可若雪,听姐姐的话,不要让你的骄傲蒙住了你的心,错过了你一生的姻缘。”
    “不行,再怎么说都不行。我怎么可能嫁给那个卑鄙无耻、下流下贱的死道士。打死都不行!”许若雪气得在屋里团团转。
    “话都说得如此清楚,这般明白了,你还是这么犟。这么说,你是真不愿意?”刘姐姐也站起,正色问道。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怎么都不愿意!”许若雪叫道。
    “好!”刘姐姐郑重一礼:“十年前,我随先夫去京城赴任,不料遇上劫匪,可怜我先夫全家上下九口,被那般天杀的歹徒斩杀殆尽!只有我一个弱女子,因为长得貌美,被留下一条残命!当时我心中的恨,恨不得天塌,恨不得地裂!”
    “我知道那般贼子的居心,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碰我一根手指头?正当我要以死捍卫清白时,你爹爹许掌门路过,见状大怒,拔剑杀光了那帮子劫匪,救了我一条残命,帮我报了这天大的仇。”
    “那晚你爹爹问我,以后要去何处时,我答道,自嫁入夫家三年,我未生一子。现在夫家全家尽去,我实在无颜再回娘家,也已回不了娘家。我愿随许掌门上青城山,做牛做马侍奉于他!”
    “你爹爹见我出身官宦世家,就说,我有一爱女,今年八岁。她出生不久娘亲便去世,自小就随我长大。青城剑派上下极少女子,我那爱女跟着一大帮汉子长大,整天舞刀弄枪的,全没半点儿女人样,所以我想将她托付于你。”
    “就在那晚,我郑重答应你爹爹,许我未亡人这余生,必将你教导成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以报你许家大恩。”
    “刘姐姐,好好地,你说这些干嘛?这些年你对我怎样,若雪心里是明白的。若不是你要为先夫守节,我爹爹是千肯万肯愿娶你为妻的。你我虽然年纪相差不大,但你做我后娘,我是愿意的。”许若雪眼睛发红,拉着刘姐姐的手,动情地说道。
    “哎!”刘姐姐抚摸着许若雪的一头秀发,长叹道:“想我未出阁前,也是名满江南的才女。琴棋书画不敢说样样精通,但词之一道,琴之一道,自问也大有心得。本以为教导你,不过是小菜一碟。没想到,正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的性子已经定了,想将你培养成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呵呵,我得等下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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