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的瞬间,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从眼角滑入鬓角,一时间竟然止不住。舒容予面无表情,双目失神地看着顾泽,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顾泽安抚地笑笑:“梦见什么了?”
    舒容予没出声。顾泽见他的手垂在身侧,五指蜷曲着,便伸出手去握住了。原以为对方依旧不会有反应,没想到舒容予突然攥紧了他的手。顾泽眨眨眼,若有所悟:“你梦到的是我?”他笑了,“我干了什么事啊,这么严重?”
    舒容予重又闭上眼吁了口气:“我梦到你……跳下去……”
    无需多言,顾泽心里已经一片雪亮。
    舒容予此时渐渐回过神来,闻言无力地笑了一下:“那孩子很任性,喜欢撒娇。高兴也好,生气也好,全都写在脸上,好像永远长不大。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一丝恍惚而缅怀的笑意浮现在他的脸上。顾泽颇感不是滋味,握住他的手也松开了。
    舒容予却望着彼此刚才交握的手,露出一点迷惑的神情:“我对他说不要来,他还是来了。后来,我对他说不要去,他又自顾自地去了。”
    顾泽沉默。
    “那孩子脾气那样倔,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我对他说没关系,好好控制的话,还是能活很久的。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活下去就足够了……我说的话,他一次都没有听过,可是那一次,他很认真地答应了。”舒容予微弱地笑着,“第二天我回到家时,他正站在窗台上……”
    “别说了。”顾泽一把抓起刚才放开的手,十指牢牢相扣。舒容予顺从地住了口。顾泽想想不对,又加上一句:“也不要想了。”
    舒容予低笑起来:“好。”
    顾泽自然没法真的勘察舒容予的思维运转。就连他自己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也不由自主地又想了一会儿。
    犹豫了一下,顾泽还是自行破了戒:“知道吗,以前听到方野的事情时,我很看不起他。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该对自己的生命那么轻贱,还随随便便就抛下深爱的人。可是现在,认真考虑的话,我有点明白他的感受了。”他没有看见舒容予听到这话时变化的面色,“我曾经觉得,他那么做完全是因为忍受不了屈辱和慢慢等死的痛苦。但设身处地想象一下,只要活着,就要时刻担心着传染给你,还要让你分担日渐累加的绝望和惶恐。见识过那个男人的手段,他已经发现自己让你暴露在了怎样的危险中。即使能躲躲藏藏地活下去,相伴的时间越长,最后的别离就越痛苦……”
    他边说边思索,讲到此处却笑了笑:“现在的我能理解他了。但如果换做我,我绝不会那样做。”
    “小顾……”
    “哪怕还剩一口气,也不会选择死。”顾泽觉得从来没有看得这么清楚过,“自杀或者报仇,只是重压之下贪图一时的痛快解脱,掩盖不了自私的本质。只有活着陪在你身边,一切才有意义。”
    他微笑地看着对方,“我不是他,也不是其他任何人。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你相信这一点。”
    软组织损伤恢复起来很慢,顾泽的全身都留着青青紫紫的伤痕。好在随着几场秋雨连续降温,t城的人已经纷纷换上了保暖的衣服。几天之后在《隙之华》的录音棚里,顾泽一身的套衫长裤,将脸和手以外的部位都遮了个严实。
    他之前请假的理由是感冒,此时重归岗位,制作组的人免不了要围上来嘘寒问暖一番。顾泽连声道谢,余光一扫,倏地一闪身不见了。众人愕然转头,却看见他正站在角落里扶着舒容予。
    舒容予已经拆了石膏,开始练习杵拐走路。坐了许久的轮椅,腿部肌肉有些萎缩,刚开始走路颤颤巍巍十分辛苦。顾泽在家的时候扶他扶习惯了,刚才余光里看见他趔趄了一下,当即条件反射地跑了过来。舒容予在顾泽赶到前已经稳住了身形,一抬眼就看见年轻人一脸的关切。他笑了笑,公众场合也不便多做表示,只淡淡道了声谢。
    这时其他同事又纷纷凑过来表示关心,前簇后拥地把舒容予请进了录音室。顾泽一个不防被挤了开去,不禁讪讪。他那副样子活像被迫与人分享心爱玩具的小孩子,偏偏还不自知。舒容予远远瞧见了,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翘。
    随着高潮临近,《隙之华》的剧情节奏不断加快。薛等人从地牢中逃脱之后,立即赶回军队总部汇报了自己取得的情报。与此同时他们得知,在那座偏远小镇韬光养晦了数十年的欧尔维,终于带领叛军展开了全面的攻击。
    战争开始了。吸血鬼叛军迅速拉长战线,国境内战火四起,人心惶惶。之前数量稀少的吸血鬼一旦大批出动,战斗力远在人类之上。而他们既不设总部也不加驻守,神出鬼没地混迹于人类平民之中,仿佛除了破坏之外别无目的,更让政府无法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镇压。越来越多的人类被同化,之前屈服于人类的吸血鬼也尽数加入他们的队伍。政府束手无策,百年来不可撼动的强权高塔,眨眼间竟已根基动摇。
    由于之前的调查和对吸血鬼的了解,薛成了这场战事的特别顾问。他一边与欧尔维短兵相接,一边试图找出对方的弱点。在这一集里,镜头在薛与欧尔维之间不断切换,调查、分析、运筹帷幄,决绝的命令声层层下达,斑斓的棋盘风起云涌,火势燎原。
    “一定有什么,一定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
    “看起来,已经快要发现了吗?”
    “那么多物资不可能凭空冒出来,他们的供给源在哪里?又是怎么绕过所有侦查的?”
    “想要切断供给路线么。虽然方向错了,不过如果这样查下去的话……”
    “只要有所求,就必然有软肋。如果这样布局是为了让我们分散兵力,那么他的真正目标在哪里?”
    “太慢了,薛。找不到动力可就不好办了,你觉得呢?”
    “乌鸦――!!!”
    “上尉,麋鹿小姐她……牺牲了!”
    ……
    摘下耳机,顾泽微微舒了口气。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原以为自己的状态会受影响,想不到一番配音下来,感觉反而比以前上了一个台阶,情感的表达也愈加收放自如。他望向舒容予,果然对方也正朝自己露出微笑。
    两人一同走出录音棚,舒容予对顾泽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们接下来的工作在不同地方,就此暂时分开了。顾泽摸摸鼻子,虽然一直没机会说上话,但这种无言的默契也别有乐趣。想到从前那段漫长的单恋,对比之下顾泽顿觉人生圆满,步履轻快。
    声优们都离去了,落在最后的工作人员才悄悄开口:“诶,你觉不觉得今天有哪里不太一样?”
    “什么不一样啊?”
    “唔……我也说不好。总觉得空气中有什么在闪闪发亮,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那一定是谁的镜片吧。”
    “是吗?大概吧。”
    ……
    唯一的遗憾是,以前总会三五不时前来督阵的季秋池,这次完全没了消息。
    此时的他们还没能预见,多年之后,刚刚录制的这一集动画被无数粉丝一遍又一遍地重温,甚至刻成cd赠送珍藏。
    ☆、出柜(已修)
    这天临近下班的时候,顾泽给舒容予发去一条短信:“我去接你回家吧。”
    过了一会,舒容予回复道:“不用了,我坐地铁回去。”
    顾泽皱了皱眉:“你还杵着拐,搭地铁不方便。”
    “没关系的。”舒容予的回复很简短。顾泽情知他是为了避嫌,无奈地笑笑。舒容予入行这么多年从未泄露过一星半点私人信息,平时做事当然是小心至极的。
    顾泽删了短信,独自开车回家,顺路买了些菜。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打算小露一手厨艺。一个人生活了这些年,平时工作忙,进厨房也只是为了好歹填饱肚子。现在做出来的饭菜变成了两个人吃,自然而然就多花了些心思。
    舒容予到家的时候,便看见高挑英挺的男人腰上系着围裙,正在运刀如飞地切菜。
    他站在厨房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才走进去说:“我回来了。”
    “回来啦。”顾泽一转头,见他挽起袖子要帮忙,赶紧一把拦住,“你出去等着,马上就好了。”
    舒容予站定了没走,望着顾泽忙前忙后。炉灶上咕噜噜地炖着汤,顾泽切完菜又确认了一下火势,这才腾出空来转向他:“路上很辛苦吧?腿有没有疼?”
    舒容予笑着摇摇头:“在地铁上还被一个小姑娘让座了。真难为情……”
    顾泽愣了愣,故意酸溜溜地问:“那小姑娘长得好看吗?”
    舒容予笑意更浓:“比不上你。”
    顾泽考虑了一下,勉强接受了这答案,又说:“还是快坐下歇着吧。等你的腿好了,我们去报名考驾照,省得天天挤地铁。”
    舒容予停顿了一下:“好。”
    他慢慢走出了厨房。顾泽继续做着菜,疑窦渐生。且不论舒容予的身世,单凭他自己的收入,买辆好车也早已绰绰有余了,何至于这么多年都只坐地铁?
    顾泽端着碗碟出来时,舒容予正坐在餐桌旁,用手提电脑打着字。顾泽随口问道:“在发邮件?”
    “嗯……不是。”舒容予合上电脑,低头去帮他摆碗筷。顾泽也没细想,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尝尝看我的手艺如何。”
    舒容予举箸夹了一口,眉眼渐渐弯了起来:“好吃。”
    顾泽跟着他笑:“那就好。”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房间里一时只闻动筷的声音,气氛却十分温馨。顾泽看了一眼舒容予,心中掂量着此时问他会不会太煞风景。他正犹豫间,舒容予已经抬起头来:“想问什么吗?”
    顾泽老实问了出来:“你不开车,是因为……那场车祸吗?”
    舒容予坦然点点头:“说来有点丢人,那时候被吓坏了,好几年都没坐汽车。之后缓了过来,但还是碰不得方向盘。”他笑笑,“其实那么久以前的事,早就不打紧了,只不过刚好t城的地铁很方便,就这么一直拖到了现在。”
    顾泽扬起眉看着他。
    “真的没事了。”舒容予重复道,“你说得对,考出驾照会省事很多。”
    “这种事不听我的也可以。不必勉强自己的……”
    “小顾。”舒容予温声打断了他,“还有半辈子的时间要一起过,如果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中,岂不是更不划算?”
    顾泽震惊地望着对方,半晌才埋下头去吃饭。他极力控制着不想表现得太开心,却连对话都忘了继续。舒容予看在眼中有些感怀。自己走不出去,也连累这孩子跟着伤心了。两人都没再提这事,只是换了轻松的话题闲聊,有说有笑地吃完了一顿饭。
    顾泽去厨房洗了碗,又和舒容予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便打来热水,将舒容予的腿搁在自己膝上,准备替他做按摩。他用热毛巾覆上舒容予的关节,边等待边顺手拿起手机刷了一下主页。
    顾泽的目光定格在了一条状态上,抬眼看向舒容予:“晚餐前你原来是在发这个啊?”
    “什么?”舒容予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顿时露出一丝赧色,“啊,你怎么看见了……”
    顾泽几不可见地一笑,岂止是这条,这个账号这些年来发的每一个字他都看过。“竟然真是你本人的账号啊。我一度怀疑是事务所的人在更新……”
    最新的一条状态发布在两小时前:“前段时间让大家担心了十分抱歉。我现在一切都好,再过不久就能正常走路了。”
    这还是那次地震以后,舒容予第一次汇报情况。顾泽隐约想起地震发生后不久,网上有些关于自己和舒容予的不好的言论,事情似乎还闹得挺大,然而自己当时实在没有余裕去管什么公关,只拜托事务所代为处理了。等到他终于有空去翻那些帖子时,已经事过境迁。
    对于那个噩梦般的夜晚,顾泽的记忆十分模糊,残留的片段只有舒容予被人群踏在脚底的景象,以及医院病房里苦涩的对话。他确实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喊人去管场馆里剩下的伤员了,按照当时的状况推断,多半是没有。因此面对“不顾其他人死活”这项罪名,他无从推脱。直到现在还会有些执着的家伙,在他每条状态的评论里进行道德谴责。
    想到这里,顾泽不禁担心舒容予也受到牵连,便点开评论翻看了起来。所幸舒容予收到的评论里并没有出现刺耳的声音,只有一些慰问的话语。“你一切都好就好了。”“是啊,没事就好。之前看到你坐在轮椅上的照片,一直很担忧,心想无论如何都要等到你自己报平安才能放心。还是会疼吧?请千万照顾好自己。”
    从前的自己,也总是这样默默地遥望着、揣测着,不同的是自己连回复都从未发送过,只将它们藏在心里。顾泽忽然心有戚戚焉:“这些粉丝真的很关心你。”
    舒容予应了一声,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顾泽拿开热毛巾,在他腿上力度适中地揉捏。顾泽的手指长而有力,动作十分温柔。舒容予舒适地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看了看,突然扑哧一笑。只见顾泽在他的那条状态下回复了一句“早日康复”。
    “我可是头号粉丝,这种事怎能落于人后。”顾泽打趣道。
    “这粉丝当得真辛苦,还要上门按摩服务。”
    “为了偶像,要做好付出一切的觉悟。”顾泽冷不防俯下身,在舒容予脚背上吻了一记。舒容予瑟缩着笑出了声。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了起来。顾泽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是我爸妈。”
    “唔。”
    顾泽放下舒容予的腿,站起身冲他笑了笑:“我去去就来。”
    他走进卧室里,顺手带上了房门。
    顾泽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受过高等教育,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他们原本以为一对儿女总有一个会去做学问,不料泡在书堆里长大的顾泽和姐姐竟然都没沾上多少文气。好在夫妻俩看得开,也就任他们凭兴趣发展了。
    几年前姐姐结了婚,老两口剩下的牵挂便落在了顾泽的终身大事上。虽然不愿把儿子逼得太紧,但平时闲聊时难免要提上两句。顾泽对他们多少有些心怀愧疚,这几年来不自觉地联络得少了。最近诸事繁杂,他一直没打电话回去,老两口终于忍不住拨了过来,围在听筒边上,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跟儿子讲话。
    顾泽含笑听着他们絮絮叨叨的叮嘱,那早已打好了腹稿的话语却哽在喉中,总也说不出口来。
    顾母讲了几句最近降温记得带外套,顿了一下,小声问:“小顾啊,妈妈是不是很烦?”
    “啊?没有,怎么会。”顾泽艰难地清了清嗓子,“妈――”
    “嗯?”
    “……”顾泽几度张开嘴又闭上,最终挫败地叹了口气,“你和爸也要注意保暖。”
    顾母乐呵呵地应了。
    “不早了,小顾明天还有工作,哪像我们这么闲。”顾父插言进来,“挂了吧,什么时候有空就回来吃顿饭。”
    “好。”顾泽确实很久没回父母家了。
    “那我们改天再聊啊,去忙你的吧。”
    “……好,再见。”
    挂断了电话,顾泽瞪着地板发了一会呆。深吸一口气,又按下了重拨键。
    一听到那头接起,顾泽立即逼着自己脱口而出:“爸妈,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顾母沉默几秒,摁了一下扩音。
    “说吧,我和你爸都听着。”
    听她的语气毫不惊讶,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顾泽心下酸楚,暗自忍耐了一下才开口:“我……喜欢同性。”
    ☆、巅峰(已修)
    这通电话持续了很长时间。舒容予半闭着眼坐在原地,一墙之隔传来的说话声时不时提高,语气十分激烈;但随即又低弱下去,直至几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了,顾泽脸色不太好看地走了出来,坐到舒容予身边,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不动了。
    舒容予伸手在他背上顺毛似的抚了几下:“怎么啦?”
    “我对爸妈出柜了。”顾泽闷闷地说。
    舒容予的气息很平静,带着令人心安的感觉,顾泽不由得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父母的反应与顾泽之前预料的差异不大。受过良好教育的夫妻俩虽然多少有些受打击,但还是立即对他表示了接受与支持。顾母问了一句“真的完全不喜欢异性吗”,在得到答案后忍不住哽咽,深呼吸了几次才找回声音:“既然这样,就好好找个正经的伴儿,爸妈不是不开明的人,只要你过得好……”
    “妈,我这次就是想告诉你们,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与预想中相同,父母在问出舒容予的年龄后顿时反应激烈:“相差这么多,怎么能处得长久?日后他老了病了,你要伺候床前给他送终吗?这不是耽误人吗……”
    “妈!”
    “小顾,我们是为你好啊。各方面匹配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同性恋的压力本就比别人大,你这样是在给自己揽罪受啊,日后多少麻烦,你现在根本想不到!”
    “是我先喜欢舒容予的,是我先追求他的。舒容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顾泽不能告诉父母两人共同经历的那些事,只是一遍遍地保证两人在一起并非一时冲动。直说得口干舌燥,手机的电量也快耗光了,双方才宣布中场休息。挂电话之前,父母仍然劝他再好好考虑一下。
    “不会有事的。”顾泽喃喃地说,也不知是对舒容予还是对自己,“他们只是暂时有些抵触,等到了解你之后,总有明白过来的一天。”
    “嗯,不用担心。”舒容予应道。其实情况已经比他想象中好很多了。“你不该一个人面对的,让我一起……”
    顾泽抬起头:“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傻孩子,我哪有那么容易委屈。”舒容予失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两人离得很近,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中映着的自己。顾泽目注着舒容予,慢慢贴上了他的唇。
    羽毛般轻软的触感,温柔的舔舐,默契的融合……
    这个温情脉脉的吻,很快在顾泽的刻意撩拨下变得失控。舒容予有些晕眩地抬手搭在顾泽的胸口,似乎试图拉开一点距离,顾泽却反而将他搂得更紧。细细的喘息仿佛摇曳的暗香,空气中逐渐蒸发出欲念的味道。等到终于分开时,舒容予已是两颊生晕,淡色的唇瓣在辗转吸吮之下,红得像抹了一笔朱砂。顾泽看见他唇角溢出的水光,难以自禁般又伸出舌尖去舔。这煽情的动作让舒容予一颤,身体开始悄然升温。
    两人心跳相闻,顾泽拈住舒容予衬衫最上一颗扣子,将它慢慢解开了。舒容予抿着嘴垂下眼,却没有抗拒。顾泽受到了鼓励,一路又解开几颗扣子,从锁骨到胸口,白皙的皮肤大片袒露在灯光下。顾泽伸出指尖,像把玩精致瓷器般若即若离地抚弄着。
    舒容予突然按住了他的手。顾泽以为对方怯场,不禁有些失望。却听舒容予低低地说:“先去浴室吧。”
    顾泽笑了起来,一把打横将人抱起,快步朝浴室走去,径直走到花洒底下才放下舒容予。温热的水柱喷了下来,很快淋湿了两人身上的衣服。变成半透明的衬衫紧紧勾勒舒容予出腰身的线条,竟透出几分欲盖弥彰的性感。顾泽一手揽着舒容予,一手却探到他的腰间,抽走了那根皮带。
    深色西裤滑落下去,露出其下苍白的双腿。男人的腿修长笔直,没有女性的丰满曲线,却能勾起人莫名的征服欲。此刻舒容予光裸着双腿,偏偏其中一条还使不上力,依偎着顾泽才能勉强站立。他衣衫凌乱,下半身更是只剩下内裤,靠在仍旧衣着整齐的顾泽的怀里,羞耻感伴随着奇异的快感,从骨髓深处开始作祟。顾泽低头欣赏着爱人这般情状,只觉得鼻腔发热,再看下去只怕要喷血,连忙一鼓作气褪下了舒容予已经半解的衣衫。
    清瘦的躯体完全暴露出来,水珠忘情地轻啄着男人的皮肤,将它染上了浅浅的粉色。不知是谁先发出邀请,两人又开始深深接吻,唇舌交战间唾液溢出,跟头顶淋下的水柱混到一起,潺潺地淌下。顾泽摸索着探到舒容予的内裤……
    舒容予闷哼了一声。顾泽感觉到手下已经硬了,而自己更是早已浴火焚身。舒容予双手搭在顾泽的身上借力,听见耳边喘息渐重,不禁微微翘起嘴角。然而一抬眼,便看见顾泽的脸庞逆着光,俊美如画,双眸的颜色比平时更深沉,足以将人溺死其中。他看得一阵怔忡,心顿时乱了。
    “帮我脱掉……”顾泽贴近他耳际,蛊惑般呢喃道。
    舒容予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撩起了他衣衫的下摆。衣物一件件滑落在地上,舒容予的手指终于勾到了顾泽的内裤边沿……
    顾泽倒吸了一口气,绷紧了身体一动不动。那只手称不上多么富于技巧,但他却稳不住阵脚。
    想要抱紧他,想要将他摁在墙上,想要立即进入他,贯穿他,直到将他完完全全据为己有。下身叫嚣得发痛,顾泽粗暴地扯下对方的内裤,不出意外地感觉到舒容予僵了僵。
    他缓缓半跪下去,凑近了那羞怯抬头的东西。
    “嗯……”头顶上方传来舒容予的呻吟,尾音颤得勾魂。
    ――再强烈的冲动也得压抑着,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怎么能这么喜欢一个人呢?喜欢到左右踌躇千思万想,只为了让他高兴。
    舒容予眼角都湿了:“小……小顾泽……”
    顾泽坏心眼地应道:“嗯?”
    “……”意识飘飘然浮在云端,舒容予似乎随时可能软倒,只能撑住对方的肩膀。这般情境下更是无法坚持多久,一浪浪的快感让头皮发麻,情知自己正攀上临界点,舒容予咬住下唇,摸索着拉住了顾泽那只为所欲为的手。
    顾泽抬起头:“不舒服吗?”
    舒容予索性闭上眼不答,牵着他的手一点点地向后移去。
    领会了对方意思的顾泽瞬间睁大眼:“舒容予……”一阵狂喜迷乱险些卷走仅存的理智,他挣扎着停住,“你的伤还没全好,受得了吗?”
    舒容予的心都要被这一问融化了。“没事的,”他近乎哀求地说,“我想……”
    再忍下去就枉做男人了。
    顾泽抱起舒容予,顺手关了淋浴:“既然这样,我们换个地方吧?”舒容予的腿不能乱动,还是躺着比较好。顾泽扯过一条大浴巾裹住舒容予,走进卧室将他放到了床上。两人草草替对方擦干,一边迫不及待地互相爱抚。
    蓄势待发的湿润身体纠缠到一处,迷离的水汽仿佛爱欲缭绕……
    顾泽探身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听到动静,舒容予半眯着眼看了看他手中的东西:“原来你早就――”
    “你搬来的那天就准备了,虽然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顾泽咧嘴一笑,舒容予不禁耳根发烫。
    ……
    舒容予微微喘息着看向年轻人,对方皱眉隐忍的面容比任何时候都更撩人。身体脱离了掌控,随着他的手指扭动起来,空虚的感觉愈演愈烈……
    颤动的花房猛然被撑满,花蜜涌动,甜得胜过了一切记忆与想象……他们都知道会很好,却不知道能好到怎样的程度。仿佛之间漫长不见尽头的等待,只为了这一刻的完满无缺……
    床柱摇晃,意乱情迷。一线天光摇摇晃晃,渺远地淡去又疏忽临近,刹那间占据所有意识,空白里散出满目碾碎的繁花,汁液淋漓。他们被潮水带走,孤独地拥抱,哭泣着厮磨,激动地成全彼此。快乐早已超出心脏负荷的极限,它濒死般奏出狂乱的乐章,由低到高累加交叠,他们攀上去,攀上去,直到血肉迸溅的绝顶高峰,然后纵身一跃……
    喘息未定地歇了片刻,顾泽在他唇角亲了亲,抱起他朝浴室走去。
    手机铃声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响起。顾泽顿了顿,只得又将舒容予放回床上,黑着脸接起手机:“喂?”
    “小顾,是我。”高木的声音传了过来。
    顾泽的心一沉。
    “舒容予在你旁边吗?”
    “……在。”
    高木沉默了几秒:“问他要不要……来见这个人最后一眼。”
    ☆、坠落(已修)
    轿车在夜色中匀速行驶着。路灯的光芒一轮轮地扫过舒容予的脸庞,旁边开着车的顾泽朝他望去一眼,只看见一道寥落的剪影。
    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顾泽在医院旁泊好车,才转头打破沉默:“到了。”
    舒容予应了一声,身体却坐着未动。顾泽也不催促,事实上,他私心里一步也不想再迈进这个地方,更不想放舒容予去见那个男人。
    不见也没关系的,就让他自己死在那里好了――这句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被咽了下去。顾泽暗叹一声:“再不去可能就来不及了哟。”
    “嗯……”
    顾泽伸手拍拍舒容予:“走吧,去跟他道个别,以后那些事彻底跟咱们无关。我陪你去。”
    舒容予微弱地笑了笑,打开了车门。刚刚还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此时却仿佛回到了两人最初相识时,连气息都压抑了起来。顾泽心里一阵光火。正是这样,正是因为这样,才必须让舒容予跟那家伙做个诀别,否则对方施加在舒容予身上的影响力永远也消除不尽,这一章也永远揭不过去。
    顾泽绕去后车厢取来拐杖,扶着舒容予下了车。
    医院里还是老样子,只是重症监护室的门口被警察围了起来,进出人等必须进行登记。负责把关的正是当日保护舒容予的那位小警察,见到顾泽和舒容予,他竟然露出了一点敬畏的神情,不待两人开口就转身打开了监护室的门。
    高木出现在门口,将两人让了进去。见顾泽无意识地跟着舒容予向前走,他伸手一把拦住了:“我们就在这等着吧。”
    顾泽皱着眉望着舒容予走到病床边:“可是――”
    “放心,已经检查过了,那家伙现在不剩任何破坏力了。”高木略微压低了声音,“本来早就陷入了深度昏迷,各项指标直线下降,结果就在我给你打完电话之后不久,他居然醒过来了。大概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高木一向坚毅的面色竟也有一丝动摇:“人哪……真是奇怪的东西。”
    顾泽心中一动,这才正眼看向病床上的人。只看了一眼他就别开了目光。
    记忆中美艳到诡谲的妖魔,只剩下一具插满了管子的躯壳。明明应该对此感到畅快,心中却平白升起一股人生无常的悲凉。
    这算是――英雄末路?红颜薄命?他为自己的想法失笑,此人算不上红颜,更不配当英雄。
    舒行之的那些手下站在角落里,旁边还有两名警察携枪监督着。已到了这个时刻,他们依旧面无表情,犹如木桩。
    一道道目光带着各异的意味,投射在房间中央的那对兄弟身上。
    舒容予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耳边似乎萦绕着熟悉的诵经声,但仔细去听,又只是沉寂。
    说到底,这样孽债累累的灵魂,再多的经文恐怕也超度不了吧。
    他笑了笑:“哥哥。”
    舒行之慢慢张开眼看着舒容予。消瘦使他的眼窝深陷,戴着呼吸机的那张脸陌生得怕人。心率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嘀嘀声,一只枯柴般的手臂死气沉沉地搭在床单上,布满针孔的手背上插着点滴。
    舒容予伸出指尖划过他的手背,接触到的皮肤黯淡而冰凉。舒容予凝视着那只手,缓缓地握住了它。
    “车祸之后我刚醒过来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拉着我。”他轻声说。
    光阴的帷幔如烟散去,太沉重的,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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