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桥成催凤驾。天为欢迟,乞与初凉夜。
    七月初七对于大梁的女儿们而言一直是个欢庆的节日。如谢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即便如今略显日薄西山,也依旧挥洒着无尽的余晖,故而,府中的这几日总是显得格外热闹。许多同样住在陈郡附近的旁支都会带着女儿赶来老宅相聚,乞巧楼也一早就在庭院中布置妥当。林南嘉身着新制的揉蓝衫子杏黄裙,随着府中姊妹一起向亲友长辈们展示早就准备好的巧物。
    不同于谢大小姐那一手让人叹为观止的双面绣,也不同于自小便显露出才思敏捷的的谢二小姐所准备的百福图,更是不同于其他谢氏的旁支小姐们所展示的做工精美的绣品,林南嘉的巧物则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不过,这已经是她所能拿出的最好的作品了。
    大概是金无足赤,不同于识字读书时的好记性,林南嘉的绣工向来只称得上是看得过去。因着幼年失恃的缘故,谢府中的长辈待她再好,也仅仅是令她的吃穿用度比着府中的几位小姐不差分毫,但也远没有亲近到指点绣活的程度。加之她平日里又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书本上,更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琢磨绣样了。大梁的女子皆是从髫年学习绣工伊始就开始准备嫁衣,她的那身红装如今拆拆缝缝了无数次,也仅是勉强缝完了一只袖子。
    只是,似乎玦表哥并不在意。
    林南嘉望向不远处正同一帮堂兄弟们吟诗作对的谢玦。不过外傅之年,少年的身上已经能够窥得日后的玉树临风之姿,濯濯如春?柳,即便在一众同样出色的谢氏子弟中,也让人难以忽视。少年嘴角含笑,身着一身圆领广袖青衫,玉带上却挂着一个有些拙劣的香囊,上面还歪歪扭扭地绣着几棵翠竹。
    那自然是她的绣品。
    林南嘉忘记了自己究竟是练习了多少次才绣成了这样一个勉强可以入目的香囊,送出手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会觉得有些羞赧。然而当时谢玦的喜悦几乎溢于言表,甚至日日都珍惜地挂在身畔,明晃晃地炫耀着这份来自于他的小未婚妻的情谊。
    感受到了注视的目光,谢玦侧过头看向林南嘉,原本挂在嘴边温和却又客套的笑容终于在这片满目华彩的庭院中染上了真实的热度。眉间的红痣如同火苗的焰心,让那张总是病弱苍白的脸都多了几分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谢玦向她眨了眨眼,对她用唇语说了句话。
    凭着青梅竹马多年的默契,林南嘉轻而易举地猜出了玦表哥的意思。他在用口型告诉她,囡囡已经很棒了。
    这大概是今日听到的唯一一句真心实意的赞美,林南嘉不由也露出了笑意。大抵是年幼孤露的缘故,她难免会渴望着身边本就不多的亲近之人流露出的丝豪爱意。诚然她很清楚自己绣活的水平,却还是期望能够得到旁人真挚的鼓励,告诉她已经足够出色,告诉她并非事事都需尽善尽美,告诉她只要是由她所绣,不论结果如何都会被对方妥帖收下,当作真正的宝物。
    万幸万幸,她的这些很难为外人所道的别扭心思,谢玦都懂,并且从来不吝于给予她渴望的关怀。
    “南嘉表妹快跟上,要准备焚香了。”一旁的谢大小姐轻轻拍了拍林南嘉的肩膀,挽起她的手臂离开庭院。
    身后的人群突然响起了如爆竹般的喝彩声,少年们今日以七夕为题的唱酬也行至了高潮。
    林南嘉不自觉地回头。谢玦站在人群中央较为显眼的位置,只可惜被围观的少年们挡着,她看得不甚清晰,总觉得他似乎是转过头看了眼她所在的方向。
    不过,少年温和却洪亮的声音恰如同夏日拂面的香风清晰地送入了她的耳畔,熏红了她的耳尖。
    他对诗道,“乞巧双蛾加意画。”
    那样只有两小无猜的二人才能明了的意有所指的语调,让她的杏腮也染上了薄红。林南嘉悄悄低下了头,还好那些少年只顾得上为着谢玦应对的巧妙所喝彩,而其他人的目光也大多聚集在楼下的女红或是周围摆放的磨喝乐、花瓜、针线上,并未注意到这一对小小的少男少女之间如蛛丝般微不可察却又将两人的尾指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旖旎情思。
    情窦初开的他们恐怕不会想到,蛛丝易断,正如他们尾指上本应用红线缔结的姻缘。
    就像那首词的尾句所预兆的,“路隔银河犹可借。世间离恨何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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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词选自晏几道的《蝶恋花·喜鹊桥成催凤驾》
    是囡囡和玦表哥的故事,一点点带着玻璃渣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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