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心虚。
    你你别哭了,今天确实是我的问题,我们回去再说。戴舟砚抱了抱青璋,从青璋口袋里摸出这个人出门必带的纸巾,给人随便擦了,反正回去还要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摸纸巾的时候,碰到了青璋的手机是温热的。
    上了车,青璋自然还是坐在了副驾驶上,青璋还问戴舟砚是不是把花扔了,戴舟砚说我当着你的面把花移到后面去的,青璋说他哭得时候看不清楚没看到。
    一句话又提到了刚才的事,戴舟砚又开始内疚了。
    你回去用热水把脸过一遍,天气冷了泪水留久了脸会疼。戴舟砚说。
    哦,我知道。青璋说。
    青璋,下次一起出门不要这样了。戴舟砚说。
    青璋不解地侧头看他,嗓子还有些哑:什么?不要怎样?
    戴舟砚哽了一下,原本特别不打算把话说得那么明白的,但青璋既然装不懂那他就直说:不要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什么事?我不能给您买花吗?青璋用一种理所当然地语气说出了这句话,接着他又扔了一个炸/弹:我只给您买,我不给别人买。
    戴舟砚垂下眼帘,只看眼前的路。
    戴舟砚承认,青璋这句话是真的很有吸引力,他曾经读过一本讲述19世纪的西方众多社交聚会的书,里面提到了一个词叫crush,是指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感到极具吸引力和独一无二的强烈渴望①,而一个人如果陷入了这种状态,那么就离坠入爱河不远了。
    而戴舟砚极少的几次crush的经历,全部来至于青璋。
    包括刚才那一次。
    但这并不合理,他之前喜欢上青璋,是为什么?如今决定了斩断,却仍旧控制不住又是因为什么?
    如果爱情和伴侣两个字,意味着的不是更加安稳更加舒适的生活,而是像现在他和青璋这样的跌宕与焦躁,那为什么人人趋之若鹜?
    到家的时候,戴舟砚看见青璋自觉往厨房去了,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他调整好情绪,状似无碍地问青璋为什么不接电话。
    戴老师,我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戴舟砚看见青璋转身又要走,最后还是不死心地问:怎么就刚刚好关机了?
    不是在路上关机的,是之前就没电关机了,我懒得充,今天出门忘记了就带出去了。
    戴舟砚看着青璋转身进了厨房,忽然觉得自己累极了,青璋对他,有一句真话吗?
    *
    晚上的时候,青璋抱着戴舟砚,戴舟砚背对着青璋,后背一片温热,他手指在屏幕上划着,其实也没什么事可以做,他不过是在看新闻。
    没过多久,他感觉青璋好像是困了,把头埋到了他颈间,埋了几秒钟又抬起头,用手把他的脖颈上的头发扒开了,然后重新埋了进去。
    热气从他的衣领口子钻了进去,戴舟砚不太舒服,但他没动。
    又过了一会儿,青璋开始催他睡觉了,戴舟砚关上手机,房间黑了下来。
    戴舟砚其实没有睡意,他看着眼前的黑色,开口问青璋:花你放哪儿了?
    花?玫瑰吗?我放在您书房了。
    明天移走。
    青璋愣了愣,环着戴舟砚腰腹的手渐渐收紧,却在戴舟砚无法忍受即将开口时松开了手,他轻笑,好像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
    移到这里来吗?
    戴舟砚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直说,我听不懂。青璋语气生硬,戴舟砚感受到对方有些愠怒了。
    戴舟楠砚不想大晚上和人争执,以前他乐于纵容青璋的小脾气,因为那些小脾气是无伤大雅的,他会觉得青璋可爱,但现在他很累,青璋好像把骗人当饭吃了,青璋从未信任过他,也不在乎他信不信任青璋。
    从两人最开始的相识,就是青璋织好了网让他往里跳。
    戴舟砚转过身,轻轻地吻了下青璋的额头,说:先睡吧。
    *
    过了三天,紫色鸢尾花送过来了,青璋开的门,戴舟砚从书房里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人说:你放到房里去吧,我有点事,等会儿看。
    戴舟砚才坐了没多久,就又听到了敲门声,青璋进来和他说花已经放好了,过来看看他。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这一天天的都没事做吗?戴舟砚半玩笑半认真的说。
    您是指什么,我没有工作,不需要上班,我也没有朋友,不会有人约我出门。青璋说着说着越靠越近,再说了,和您待在一起难道不算是在做事吗?
    戴舟砚正在敲键盘,闻言手上动作没停,抬起头看着青璋说:你为什么会没有朋友?
    谁知道呢?青璋说,大概是因为我天天和您待在一起,不去陪他们玩,所以我的朋友都离我而去了吧。
    戴舟砚把视线重新放到电脑屏幕上,一边理着被青璋打乱的思路,一边浏览三月发给他的出版合同。
    青璋得不到回答也不恼,他贴过去,明目张胆地看屏幕,看清楚了这是个什么东西之后,说:恭喜啊。
    戴舟砚敷衍道:没事,你也可以。
    青璋:这么开心的事情,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吧!
    最后戴舟砚被青璋拉到了一个酒吧,戴舟砚委婉表示他不喜欢这种地方,正要离开,青璋忽然凑近,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凑过来,轻声说:您应该多尝试一些东西。
    戴舟砚一愣,看着青璋嘴角的一抹笑意,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间酒吧的名字是一串英文,戴舟砚只虚虚地扫了一眼,并未认出那是什么单词。
    这间酒吧人虽然很多,但却并未达到群魔乱舞的地步,戴舟砚想大概是因为现在还早,日头才刚落,平时这个时候,戴舟砚都坐在书房里岁月静好地看书,成年人的夜生活绚丽多彩,但太乱太杂,戴舟砚不喜欢乱七八糟的烟味和酒味,不喜欢那些污言秽语,他从成年开始,来这种地方的次数,屈指可数。
    青璋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往里带去,穿过了重重人影,穿过了这些戴舟砚最讨厌的东西。
    戴舟砚观察周围的时候,他感受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道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他立刻朝前看去,只消片刻,就在吧台前看见了一身黑衣的青璋。
    青璋侧对着他坐在高脚凳上,一手弯折支在玻璃台面上撑着头,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垂在腿上。
    青璋把最外面的纯白短羽绒服给脱了,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反正戴舟砚没在青璋身边找到,而白色羽绒服里面,穿的居然是一件纯黑缎面灯笼袖衬衫,戴舟砚看着对方身上露出来的肌肤,在酒吧蓝紫色灯光的照耀下,像是浮冰。
    是的,像浮冰,像南极茫茫雪原上,崩裂漂浮的浮冰。
    青璋很少会给戴舟砚这种感觉,明明对方惯常是热烈的或恶劣的,连哭都是带有攻击性的,但现在他却觉得青璋好脆弱。
    这段时间,戴舟砚在有意识地减少与青璋的互动,他觉得青璋应该是感受到了。
    戴舟砚站在原地,不打算立刻过去。
    青璋自己松的手,在等什么,不言而喻。
    下一刻,他看见一个漂亮的男孩朝青璋走了过去,接着,那人居然随手拿了一杯红蓝色的酒递到了青璋面前。
    那男孩穿着镭射短外套,真空的,内里没穿衣服,短裤也垂着几条晃眼的金属链,随着那男生俯身的动作,戴舟砚竟恍惚听到了金属碰撞声,但明明室内嘈杂成这样。
    戴舟砚不知道那男孩说了句什么,竟逗得青璋勾了勾唇角,下一刻,那男孩塞了张黑色的名片到青璋衬衣折领里。
    戴舟砚控制不住地有些失态,他微抿着唇,想着要不要先离开,但接着,他看见青璋转过头,精准地锁定了自己。
    四目相望,青璋笑了,本就偏狭长的眼眸此刻弯弯的,好像两轮下弦月。
    接着那只被戴舟砚用浮冰做比的手轻轻地按上了黑色的衬衫折领,两指微弯,将那张黑色的硬名片的抽了出来。
    青璋当着戴舟砚的面,把那张纸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撕成了碎片。
    1230 01:54:09
    第27章
    戴舟砚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青璋双手环上戴舟砚脖颈,整个人缩到了他胸前。
    您相信了吗?我真的没有朋友。青璋说。
    戴舟砚一愣,脑海里又浮现出白天的时候两人的对话,青璋说是因为一直和他在一起,没有时间陪朋友,所以都离他而去了。
    现在想来
    戴舟砚都没注意到自己心跳的速度有多快,而趴在他胸口的青璋听得一清二楚。
    青璋,我想你误会了,我当时说的不是炮友,也不是情人,我是说朋友,不做/爱的,分享生活的朋友。戴舟砚严肃地说。
    哦。青璋反应不大,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口道:那更没有了。
    戴舟砚不说话了,他把青璋从自己怀里拉出来,按着对方的肩膀,说:你的外套呢?
    青璋浑身上下都是冰的,到了十二月份,首都的温度早就降下去了,今天外边也就五六度的样子,酒吧里开了空调,但介于酒吧的营业性质,温度必然不会高。
    不知道。青璋说。
    戴舟砚见对方耍赖皮,也不恼,反正自己里边不像青璋一样只穿了件薄衬衫,他一边脱了外套给人披上一边说:随便你怎么说吧,嘴里没一句实话,就是想拿我外套穿,我的外套很贵吗?
    青璋微微一笑:那肯定是没我的贵的。
    戴舟砚:
    青璋看戴舟砚表情,又笑了,那个眼神和刚才当着他的面撕名片一个样:但我就喜欢穿您的。
    戴舟砚想把青璋嘴给缝了,这花言巧语的本事,和现在脆弱忧郁的气质完全不配。
    您怎么不说话?您不开心吗?青璋没等到回答就这样说。
    戴舟砚不回答,主要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能捡着后面半句思考了一会儿,说:有什么可开心的。
    为什么没有?我说这些您不感到开心吗?青璋重新缠上他脖子,开始纠缠不休。
    戴舟砚叹了口气,心说我为什么会感到开心?这些话你和多少人说过你还记得吗?你随便一句我就感动得心跳加速,那我不是犯/贱么?
    但到底心跳还是加速了,戴舟砚在心里唾骂自己,然后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了。
    戴舟砚:你要在这里坐一晚上?
    我来和您玩一个游戏。青璋才说完,戴舟砚还来不及问为什么,眼前就蓦然黑了。
    戴舟砚第一反应是停电了,接着他想到了青璋刚才的话,于是他站着没有动。
    一股温热的气息朝他的耳垂袭来,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手如同蛇类一样环上了他的腰,戴舟砚正要避开,就听到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别怕,是我。
    青璋环住他的腰,在黑暗中把他往一个方向带去,戴舟砚因为有失明的经历,方向感一直很好,而现在青璋的先走方向他记得那里有一个圆形的舞厅,中央是巨大的水晶吊灯,地板是西方花窗玻璃般的圆形花色。
    可能关了灯也没那么黑,但戴舟砚有夜盲症,是真的什么也看不到,只能跟着青璋的动作走。
    到了圆形地砖的中央,青璋停住了。
    戴舟砚没有开口,青璋也没有说话。
    接着青璋忽然轻笑一声,一片黑暗里,戴舟砚意识到自己又crush了一下。
    青璋默不作声地开始调整姿势,戴舟砚开口:我不跳女步。
    青璋的话语含着笑意,他回答得很快:好啊,我来跳女步。
    戴舟砚能从周围的声响辨认出这地方面积很大,而且他们身边大致有二十来人。
    他起先以为是华尔兹,毕竟按照青璋这种乐于制造浪漫假象的人来说,华尔兹再合适不过了,他等着熟悉的《Teardrop Walta》响起,但意料之中的钢琴曲并未响起,反之出现的是节奏明快的大提琴曲。
    戴舟砚花了一两秒听出了这是什么,最后无奈地开口:女步我来吧,真是服了你了。
    他不知道青璋为什么要和他跳探戈,他只知道自己跳不了男步,毕竟有些动作他是真扶不住青璋,青璋比他高上五六厘米,况且青璋穿着衣服时的纤长都是假象,没人比他更清楚青璋脱了衣服肌肉有多有力。
    我跳得不好,你多担待。戴舟砚真没谦虚,他全职得早,有六七年的时间都活得无聊至极,什么都学过,但都只学过皮毛,他对华尔兹有信心是因为这种舞种本身简单,再加上某些特定场合是需要的。
    但探戈不同,探戈不如华尔兹的适用场合多,并且,难度更大。
    场内环绕的探戈名曲《一步之遥》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这边两人终于结束了对话开始踏出舞步。
    探戈要求两位舞者贴得极近,所以戴舟砚总是能感受到青璋的呼吸声,似有若无,却长久不断。
    空气里有一股清甜的香气,像是茉莉花,又像是白栀子,戴舟砚忽然就想起来,他曾经收到过一款名为禁地游行的香水,大致也是这样的气味。
    他刚刚想问青璋是不是喷了香水,就听到青璋开口了,对方借着一次次摆头,用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说话。
    很沉很低的声音,整个空间,只有戴舟砚一个人能听到
    您的技术还行的。
    戴舟砚就知道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索性配合着说了一句谢谢。
    接着,青璋换了一个话题,他说:您知道探戈舞的舞曲礼仪么?
    戴舟砚想说知道,但青璋并未停顿,根本没有想让他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探戈舞不像其他舞种,舞动时面带微笑,而是严肃的庄重的,因为跳舞的双方,是地下情人
    最后四个字,青璋咬得极重,戴舟砚感受到对方握着他腰侧的手有些颤抖。
    他们虽然紧密相贴,感受对方心跳呼吸,但当定位音响起时,他们却不得不向各自的左方摆头,不能对视,不能流露丝毫情意。
    戴舟砚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知道这只是因为他有夜盲症,其实现在并非一片漆黑,他知道青璋能从细微的光影变化里,查探到他的面部表情,同时青璋也以为自己能看见,但其实,戴舟砚看不到。
    他不知道青璋说这话时是什么表情。
    很可惜,戴舟砚真的很想知道,青璋此刻是用一种怎样的眼神在看他,在看他这个地下情人。
    而青璋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个熟悉的轮廓,却并未看到任何变化,对方只是沉默地继续着舞曲,好像真的只是把他的话当做科普了。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里那股暴虐的情绪,再次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他不能在戴舟砚面前露出这样丑陋的一面。
    他轻笑一声,继续试探:戴老师,您觉得他们可怜吗?
    他们?他们是谁?戴舟砚虽然看不清楚,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变化,他感受到对方的舞步越来越僵硬,那些游刃有余与优雅洒脱都不复存在,而自己却因此有了窥见了什么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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