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高二那年的暑假,南方的海边。
    高中生越朝席,这段时间心情都不太好。
    他的父母刚刚签好了离婚协议,这事本来要保密,但是不知道被谁捅到媒体上,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越朝席也接到了不少亲戚的电话,大人他们不敢打扰,只好借着关心他的名义旁敲侧击。
    其实,从他出生以后父母就一直在吵,他小的时候以为他们会很快离婚,但他们没有。
    当越朝席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吵下去的时候,他们突然又离婚了。
    他觉得他应该很快可以想通,但他没有,他的心情难以避免地受到了影响,比他预料的更严重。
    正好越辉在海外有个项目开展,说带他出去几年,但他又不太想出国。
    他去了南海散心,家里在海边有一栋别墅,负责照看房子的李阿姨还养了一条金毛,叫船长。
    他在海边住了一个多月,该玩的运动项目都玩过了,最后无聊到每天傍晚带着船长,拿着小刀和水桶去岩礁撬生蚝。
    这一片海域远离市区,有洁白细腻的沙滩,成片的红树林,清幽静谧。
    除了零零散散的别墅区,只有两栋新建的酒店。
    大多数生蚝个头不大,他撬下来就丢到桶里,回去让李阿姨做海蛎煎,偶尔有大的,他就当场吃了。
    干净海域的野生生蚝完全不需要任何的佐料,肉质饱满,鲜嫩爽滑。
    那天傍晚,他走到一处偏僻的岩礁,发现了罕有的佛手螺,学名叫鹅颈藤壶。
    这种螺长相丑陋,欧洲人一度认为它来自地狱,却难挡它鲜美的味道,视其为珍馐。
    佛手螺长在潮汐频繁的礁石上,他一路撬过去,不知不觉就靠近了崖壁。
    他在拽拉藤壶的时候重心不稳,被突然掀起的海浪给冲进了海里。
    越朝席水性尚可,在起伏的波浪里撑了几个来回,还遇到了一块只有半截的冲浪板,赶紧趴了上去,浮在水面上。
    他离岸边算不得太远,一直都能听见船长追着在叫的声音。他准备等离岸更近点的时候,再一鼓作气地游回去。
    谁料,一个汹涌的急浪拍过来,打得他的手一滑,身体一歪,整个人坠到了海里。
    他在海水里挣扎了几下,就体力不支地开始缓缓下坠。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彻底沉入海底的时候,忽然在前方看见一个漂浮的身影。
    他睁亮了眼去看,只见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向着他游过来。
    赤金色阳光在海面不停地闪动,漏下的光影朦胧,宛如梦幻世界。
    她有一张隔着海水略显迷蒙的面孔,五官不甚清晰,浓密长发在海水中轻舞飞扬,宛如飘动的海藻。
    她游到他的身边,没有任何的交流,直接托起他就向上游去。
    他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飘散的长发里,她耳后的一颗细小的痣,红色的,仿若珊瑚的颜色。
    剩下的意识都是朦朦胧胧的,他感觉到胸口的震痛,有柔软的触感在他的唇间不时起伏。
    他胸腔震动,吐了几口水出来,喉咙一阵烧灼,然后有人轻轻拍打着他。
    “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温柔又干净的声音,很年轻。
    接下来的说话声开始嘈杂起来,似乎还有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等到意识完全恢复的时候,他已经身在医院。
    闻讯而来的除了别墅的李阿姨,还有从江城匆忙赶过来的越辉的助理。
    他的父母身在国外,没有办法及时赶回来。
    等越朝席出院的时候,想起在海里的那一幕,总觉得是自己的一场梦。
    后来,再回到海滩去打听,确实有位年轻的女孩在海滩散步的时候,顺着船长的叫声冲到海里救起了他。
    她还给他做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直到救护车到来才离开。
    他也想过找到她,向她致谢,但是根据从渔民那里得到的反馈,可能这个女孩并不是本地人,而是来附近酒店参加海洋夏令营的客人。
    那个夏令营的人来自天南地北,也没有人说起过自己救人的事情。
    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再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直到一年多后的某天,越朝席在江城的游乐园里,意外地再次听见那个梦幻般的声音。
    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耳后的红痣,让他确定自己找到了她。
    那个从海里把他救起来的人,就是秦筝。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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