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主嘴上不说,但心理终归有些不快。她心中不愿意承认这份不快来源于十二的不闻不问,若要深究,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气闷什么。
    可能是那段日子太过惊心动魄,也许是她不甘心就这样简简单单被他放过。
    可能她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们的结局本该更惨烈、更鲜血淋漓,而非如今这样,天各一方、潦草收场。
    她沉寂了五年的生活,因为十二这个意外,将她卷进了这背德的欲海之中,强迫自己与他一同沉沦。弑君、乱伦……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从未在她的脑海中出现,全因十二,让她尝试了这些疯狂的事后还能全身而退。
    十公主一直不能理解的是,十二对她这样的偏爱与偏执欲到底从何而来,在她不知道这些狂烈情感来源何处时,她只会选择对此步步后退。
    其实自己也没有这么讨厌十二吧……十公主闭上眼睛,浮现的却是他一次次凑到自己跟前讨吻时的表情,或是仰躺在自己的双腿上浅浅入眠,或是扣着她的腰央求着自己给他一个随口的承诺。
    又或是,被翻红浪时,他架开自己的双腿,着迷似地舔弄着腿间的那两个字,像是在进行着什么虔诚的膜拜仪式般,顾不得头上的她已喘息连连,满面春意。
    她有时候在想,若是自己从未与十二有过交集,长街上将他放过,是不是自己就能当一个曾经得过宠、在新皇上位后失宠的普通公主?
    但是这样的生活,也太无趣了些。
    十公主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像是怕被身旁早已熟睡的燕脂听见心声一般,她吓得连看也没看人眼睛睁没睁开就掉转身子背对着燕脂,所谓做贼心虚也不过如是。
    胸腔那颗心却不如她愿,怦怦地跳着,像是在嘲笑她的口是心非。十公主不由得压了压胸口,却怎么也摁不住那剧烈的心跳。
    她撩开床帘,披上外袍趿着鞋子行至案前。点灯打开那本白日从姜将军手中接过的信折,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发现真的没有什么玄机,十公主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恶狠狠地研墨,提笔却不知从何开始说起。
    回过神来,已是满篇的十二。她心烦意乱,如豆烛火下是她摇摇欲坠的心。她又去翻当初离京时十二派小太监交给她的那个匣子,拿起琉璃簪对灯细看,那蝶翼依旧鲜活美丽,只是自己,已不复刚刚被赠簪子时的心情了。
    十公主刚想把它搁回匣子,却发现暗夜中有什么在隐隐发亮。她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凑近定睛一看,那亮光却又消失不见了。
    思索片刻,十公主将簪子放在桌上,熄了灯,往后稍退几步再去瞧,发现这簪子中间有一条游龙状的丝线若隐若现地发着光,像是在指引着什么似的。
    但当她再往前想要仔细打量,那亮光又消失了。
    十公主摩挲着簪子,指腹感受着雕饰的凹凸起伏,若有所思,只缺一个人来帮她印证。
    想到最后却还是自嘲一笑,现下十二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怕是连陌路人都不如。
    那边挨打的陈一主要是皮外伤,虽然被陈二打得皮开肉绽,但还是很快就养好了。只是养病的这几日除了燕脂来给自己送过饭,侍女和陈二一并消失不见,以致陈一不由得开始自省起自己的言行,并努力诶唷诶唷地给自己上药。
    待他能够如常地走出房门时,只见他的好弟弟正抱胸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盯得陈一全身发虚,不知道又做错了什么。
    还没等他张口,陈二疾风般快速将他反手一拧,随即把陈一压在身下:“听说你唐突了她?”
    陈一还没反应过来,等第一个拳头揍在自己脸上他才猛地挣扎起来:“她和你胡说什么!那只是!那只是无心之失!痛啊!”
    陈二将他压得死死的,脸上吃了十几个拳头,等揍得面上青一块紫一块后,陈二才稍稍松了劲儿。
    陈一赶紧脱身,捂着脸喊:“好啊,你为她敢打自己的兄长!”想了想又强烈地控诉道:“还专门打脸!”
    陈二却不搭话,反而直截了当地开始下一个话题:“姜将军托了十公主,交给你我二人一件要紧事。”
    陈一一听有活要干,立马就忘了要与弟弟计较刚刚的事情。这些日子他快闷坏了,没点正经事做成日守着十公主也是无趣。又听得是姜将军委派的,更加兴奋。只是听得陈二说要去前厅见十公主拿手令,又有些发憷,害怕这位又罚自己一顿打。
    谁知道自己弟弟那十军棍让她解气没有,万一那小侍女又吹吹枕头风,自己身上还能有一块好地吗?
    容不得他拒绝,陈二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到了前厅。等十公主言笑晏晏地讲完前因后果并递给他们姜将军亲笔时,陈一还愣愣地没回过神。好歹这次打让他记得了十公主才是他的正经差事,嗫嚅着开口询问:“那公主你呢?陛下让我们保护好您。”
    接到十公主悠悠的戏谑的目光,陈一有些不好意思:“属下的意思是……属下的意思……”
    “本宫与你们二人,皆是被陛下派来北疆的,由姜将军调配派遣。虽说君命难违,但也有句古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十公主震了震手中的佩剑,目光如炬,“此番只是小试炼,可别让北疆的新兵看轻了你们,丢了本宫的面子!”
    “那时候,你们兄弟二人就不用担心本宫的差事了。”十公主顿了顿,才又道,“本宫自会禀明,让你们回京去,求陛下再换一批人来。”
    陈一陈二单膝跪倒:“自听公主与姜将军派遣。”
    对他们兄弟二人来说,练几个新兵可谓是信手拈来。但姜将军要求的是,在短短的小半个月内能够与姜将军手下的老人有来有回,困难也是不小的。
    兄弟二人心中有了成算,只是最后还需十公主带着他们到军中先跟着摸透了对方的路数,再拉到别的地方私训。一开始还有人挺不服的,毕竟陈一陈二名不见经传,等到了他们手下被操练了几回后,却都不再有二话了。
    姜将军得空的时候过来远远地看过,抚掌大叹自己受益颇多,定要让自己手下有些自视甚高的兵士们吃一吃瘪才好。
    令十公主没想到的,姜将军又从怀里掏出两封书信。封上并没有官文的印戳,十公主拆开一看,其中一封是王太嫔托人辗转送来的家书,满满写着对女儿的担忧并暗暗咒骂十二的狠心。十公主不免有些湿了眼眶,只能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掩饰道:“北疆的风沙也太大了些。”
    姜将军摇摇头,没说什么,也没有去看十公主如何,任由她收拾好情绪拆开第二封信。
    竟然是叁皇子和四皇子的问候信。
    叁皇子歪歪扭扭写了正半篇,四皇子端端正正写了后半篇,让还红着眼睛的十公主顿时哭笑不得。亏得这两个孩子还记得她,惊喜之余又有些感动。
    但从头看到尾,丝毫不见提十二分毫,末尾四皇子连王太嫔除了装病多懒一切都好都提到了,偏偏没有提到他们的父皇如何如何。
    她有些奇怪,抖了抖外封,发现真的再无其他了,只好将信纸重又折了折放回去。
    姜将军在一旁暗自觑着她的脸色,将那抹连十公主自己都没发觉的一闪而过的遗憾收入眼中。
    其实还有一纸皇帝的问候,被他藏了起来。
    上面并无他物,只有一句皇姐安好。
    姜将军决意要斩断掰正姐弟二人的不伦之情,所以皇帝这般藕断丝连、可以预见将会再惹出不妥之情的信是一定不会交至十公主手上的。
    十公主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像是在叹十二果真如此绝情,又像是在嘲弄自己的自作多情。不过她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回了正在被操练着新兵的陈一陈二身上:“师父,我想与你赌一把。”
    “哦?赌什么?”
    十公主眯了眯眼:“师父只要求他们在之后的比试中能过两叁招,若是他们能撑过十招,毓敏想要师父将陈一陈二派去北边的前线。”
    姜将军拧眉,有些犹豫,又听得十公主说:“毓敏并二位将军前去。”
    姜将军立马反对:“毓敏,你还是不死心!那样凶险的地界,岂是你说去就能去的!”
    “因为我还是不甘心,”十公主直视前方,不管姜将军激烈的反对,“若是我的猜测成真,北疆从上边破开这一道口子,守城必然困难重重。”
    她回过头来:“师父手中明明有我们这一行人可用,那便用。若是顾此失彼,我虽为公主,仓皇而逃,也必抱憾难全。”
    许久,姜将军都没有说话。风声呼啸,军旗猎猎,姜将军在巨大的担忧下竟有些许微小的欣慰。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再拒绝十公主的请求,而是将条件再拔了一拔:“十招不够,我再多给十日,若是陈一陈二能让他们将我麾下的十名将士打趴下,我便允了你的请求。”
    “一言为定!”十公主与姜将军击掌为誓,刚刚那点不快已被她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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