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凝滞的空气有如沉默的坚石,一动不动。
    “……那又如何。”
    将这份无声打破的狱寺隼人嗓音压抑中夹杂着几分沙哑,措辞上却不肯让步:“净做些多余的事。身为十代目的守护者,却把心力放在这种男女私情上,不觉得很可笑么。”
    “私情?那么因为你口中的私情,让盟友的感受被伤害后再避之不理的人,又究竟是谁。”
    分毫不退的同样有山本武。
    “这也算是你身为阿纲的左右手应该做出的行为?”
    面对责问,狱寺隼人眉间紧皱,嘴上反而短促地、像是自讽般地笑了一声。
    “山本,你的这一点,真的是从以前开始就很让人讨厌啊,”他仿佛想起了多年前的记忆,但并未过多地陷入其中,而是语气生硬地将话题直接转到了女孩的身上,“维奥莉塔,正好你也在这里,十代目上次和你商议的事情,你还打算考虑到什么时候?”
    “所以,这些天以来,你对我要说的第一句话,便只有催促吗?”维奥莉塔定定地看着他。
    不知是否不愿意在第叁人的面前坦承心绪,银发青年的语调逐渐掩盖不住急躁:“你想听的解释、疑问的答案,我早晚总会给你的,可这是两回事吧?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迟迟没有给出答复,十代目会因此而耽搁多少事务?”
    “所以当初你欺骗我,也只是因为沢田先生的要求——”
    “那件事与十代目无关!!!”他突然烦躁地大声道。
    “……”
    对青年的这一面感到陌生,维奥莉塔一时浑身僵滞,随之缓缓地低下了与他对视的目光。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山本武松开揽在怀中的女孩,脸上写满不悦地上前,站在两人中间。
    仅仅一瞬,狱寺隼人便整个人都如同被完全点燃的炸药库,无形的尖锐利刺仿若迸裂的火星四溅,“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无论如何都与你没有关联吧山本,还是说这么快你们的感情就已经好到要替她给过往的旧账出头了?你到底了解她多少、又是以什么身份插手?不清不楚的——”
    迪诺那家伙也就算了,现在连山本都……明明都没有经过多久……
    他的衣领立即被山本武扯住,“你不要说得太过分,狱寺!”
    “要打架吗?好啊,反正像你这种满脑子沉迷棒球的家伙,身手肯定也退化到无法担任守护者的程度了吧!”
    狱寺隼人反应极快地抬起一边手臂摆出格挡的架势,甚至另一边同时抓起了被放立在门边的长刀,将之一把推至山本武的面前,指间数个戒指隐隐发出火焰的光芒。
    “……够了。”
    被留在原地的维奥莉塔蓦地发声,“我才不需要在意那些旧事!”
    女孩饱含怒意的嗓音其实并不激昂高亢,却立即止住了针锋相对、下一刻就要动起手来的两人。
    维奥莉塔低垂的视线上抬,锁定住狱寺隼人祖母绿色的双眼。
    “既然你觉得根本就无关紧要,那就当作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什么,狱寺隼人。”
    为什么自从来到了彭格列,与他之间总是会以无果的争执而结束……
    她迈出滞重的步伐,上前短短不过两叁米的距离却像跨越过一段漫长的历程,记忆中银发青年曾经的神情与如今的他重合又割裂,下一秒便在她移走的视野中不见。转过身,她轻轻地搭上黑发青年的手背,“谢谢你,山本君。”
    无论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确实已经没有,再追究下去的意义了。
    而且,若是因为她的缘故,使得彭格列首领重要的岚与雨的守护者继续争执下去,从而引发了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那样才真的会令她在彭格列无法自处。
    眼见山本武本来紧拽住狱寺隼人的手因她的行动而逐渐松开、放下,维奥莉塔的面色稍微和缓了些许。
    “沢田先生什么时候时间合适,带我去见他吧。”维奥莉塔说道。
    其实她一直都有在考虑,也并不是不明白事态紧张,只是直到这两天才稍微将其中的利害理清,却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在他的心中,居然是一副拖延贻误的做派。
    她到底在在意些什么啊。
    “啊……”山本武似乎对这已经超出他原本预计的事态有些始料未及,他反应了一秒才再度镇定下来,意识到女孩的意图,“你的话,阿纲他早就说过任何时间都可以的。”
    “现在就去。”
    一听到维奥莉塔终于下定决心回应自家首领的邀请,狱寺隼人却没有表现出多少欣喜,他仅仅是简短地提出了尽快的要求,又背过身低声补充了一句,“……作为十代目的左右手,我也会一起。”
    没有人提出异议。
    或许是为了让僵硬的气氛在谈正事前再平缓一些,山本武去将剑道服换成了一套西装。
    等待山本武的期间剩下两人远远地相隔数米分别站于两旁,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打火机的一声轻响后,淡淡的烟草味从另一边传来,她没有回头。
    说到底,她又对真实的他了解多少呢。
    至少在以前,连他有抽烟的习惯这一点,她都不知道。
    穿行在彭格列总部的拱廊间,春日正盛,透过一根根的大理石柱,庭院中无论是青翠的绿植还是娇艳的群花都繁盛得引人怜爱,可惜心思各异的叁人中无一人留意。
    甚至连向来擅长调节气氛都山本武都一反常态,没有任何说笑之谈。偶有经过的彭格列成员远远地投来视线,却因浓烈的低气压而连招呼都不敢打。
    好在去往彭格列首领办公室的路线并不算长。
    对于她的到来,沢田纲吉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不过对于陪同前来的人与氛围,他倒在眉间稍微浮出了些诧异。年轻的教父坐在堆成小山高的文件后,本就蓬松的头发似乎因为对公务的焦头烂额而被抓乱了少许,倒叫他看起来不似黑手党家族的首领,而是一名头疼于工作的、平易近人的青年。
    看着沢田纲吉,维奥莉塔的内心反而泛出了一丝奇异的酸涩。
    他便是让那个人……如此效忠的对象。
    ……到底有什么好的。
    尽管一时间心底仍被千头万绪所缠绕,维奥莉塔还是努力压平未竟的情绪波动,只郑重其事地开口道:“沢田先生,我打算正式回应你的提案。”
    “我就知道,一定会等到罗维尔小姐的回应。”
    沢田纲吉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眼色平和中透着些许放松,然后指示带领女孩而来的二人继续去做他们其余的工作。
    “刚才是发生什么了吗?”
    维奥莉塔刚在沢田纲吉的示意下落座,对面的青年便温和地开口,仿佛是不想女孩的心情再度紧张起来,他接着又转圜道:“别担心,只是我的一点感觉,不想说也完全没关系的。”
    她没有立即接话。
    就算刚刚确实发生了难以言说的对峙,可自己掩饰心境的水平居然变得这么差了吗,竟然还需要没见过几面的其他家族首领来关心。
    又或者说彭格列教父的直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沢田先生,”沉默了片刻之后,维奥莉塔最终还是回避了青年和善的关怀,直接地开启了正题,“我这次来,首先是要感谢您对我发出的邀请。”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长气,进一步地平复心情,确保自己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深思熟虑后的冷静之言。
    “同盟的事宜我想暂议。不过,我可以先向彭格列提供你所需要的全部匣兵器原材料,并且保证将这项事情向任何人保密,绝不透露半点消息。”
    以目前的情报条件,与彭格列结成同盟依旧是风险远大于收益的行为。基本处于包围控制下的罗维尔家族,是无法放手从明处对抗密鲁菲奥雷的。
    如果仅仅是她自己倒还好说,可她背后还有家族的存在,她不能够让整个家族都暴露在背叛白兰的危险之中。
    “但相对的,我会开出一个很高的价格——大概是正常价的叁倍,想必沢田先生是会同意的吧。同时,希望彭格列可以保障交易的安全的隐蔽性,毕竟我这边也是背负着很大的风险。”
    这是她最近反复思索衡量下所得出的,折中的方案。价格应该并不成问题,想来沢田纲吉需要打造的所谓「特殊匣兵器」也不会很多。而高价也可以作为家族以后缓冲危机所用的部分资金来源。
    不过这种做法,依然会残留不安定的因素在。
    “作为划时代的武器,目前匣兵器的流通也基本只有经由地下黑市,至于它是以什么材料、又是如何制造出来的,除了秘密结社这个神秘存在以外,明显还不为人所知。在这种情形下,居然有家族不仅弄清楚了其成分与来源,更是掌握了独立设计与打造的方法,这种爆炸级别的情报一旦泄露了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都会给身为关联方的罗维尔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在无法透露她与白兰关系的情况下,这是她明面上能给出的足够合理的理由。
    用来打造匣兵器的金属矿石原本就是只能供给白兰的。想要从中暗地里扣下质量最上乘的一部分,去秘密地交易给彭格列,也属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何去隐瞒不引起怀疑,也是她所有考量中最为关键也最为头疼的问题。
    总之眼下也只能先赌一把了。
    “我并不想要将自己的家族成员置于庞大的黑手党战争阴影之下,无法与彭格列站在同一战线,也希望沢田先生可以体谅。”
    在维奥莉塔将她的意见全部阐述完毕后,从头认真聆听到尾、时不时陷入短暂思考的沢田纲吉,才稳重而不乏认同地点了点头。
    “罗维尔小姐,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顾虑。一切就按你要求的去办即可,我也能够保证,绝对不会辜负罗维尔小姐你的信任。至于交易的细节,我将会派彭格列最强的守护者与你进行对接,罗维尔小姐可以放心。”
    “好。”她轻轻地颔首。
    沢田纲吉站起身,朝女孩再度友善地伸出了右手,“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合作愉快,罗维尔小姐。”
    “不必谢我,生意而已,”维奥莉塔浅浅地与沢田纲吉交握了一下便松开,“一定要谢的话,还是去谢迪诺先生和沢田先生的守护者们吧。”
    “确实。”
    闻言,在她的面前,沢田纲吉琥珀色的眼中第一次绽放出了温柔的笑意。
    “若没有这些可靠的伙伴一直在背后支持,我是不可能走到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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