缎夕走到荒人时,已经八点了。
    营业不过一个小时,店内便坐满了人。她从善如流的走到一人座的吧檯,点了习惯吃的料理。她特别喜欢这里的盐味秋葵,香气淡淡,不咸,有清甜的蔬菜原味,温暖的气息很适合春天享用。
    她的秋葵很快的上桌,配上附赠的白饭,缎夕拍了一张相片给葛叶。
    〔缎夕:秋葵好时光。(相片)〕
    葛业的讯息很快的传了过来。
    〔葛叶:哇……感觉超好吃的。看你这样吃,想到我们以前大学也常来这边,老闆都说我们三个是铁壁饭档,超好笑。〕
    缎夕看着萤幕也笑了起来。以前简空跟葛叶会坐在她的对面,简空点唐扬鸡,葛叶点原味玉子烧,三个人都穷就这样分着吃。简空家里有钱,常常被葛叶吐槽说『好好的公子哥不当出来体验什么人生』然后被拗着买单,他总是很淡定的去结帐,留下她们两个在位置上笑到不行。
    当然钱还是有还给简空。
    工作之后他们搬去了森县,她因为教保园的工作留在川都,经常一个人吃饭。以前不觉得有什么,或许是因为生活如常而寧静。
    但今天……忽然有些寂寞。
    〔缎夕:下次等你们有空来,我们再一起吃饭。〕
    〔葛叶:当然好啊!你别饿到了快嚐嚐秋葵,看老闆的手艺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好。〕
    缎夕笑着咬下秋葵,眉头忽然轻轻一皱。
    味道不一样。
    〔缎夕:……我的秋葵,味道不一样了。〕
    但还是很好吃,只是不太习惯。
    〔葛叶:!!什么!!有新的厨师吗??以前不是只有老闆一个??〕
    缎夕放下筷子查看四周,突然发现前方的厨房空间变大了,多出一区,应该是她离开后重新装修的。但她只能看见吧檯窗口这边开放的空间,另一边工作的位置,她看不见。
    年迈的老闆在她面前翻炒锅子,仔细听能发现料理的人不只一个。看不见的那边还有许多声音,只是相对这边安静许多。
    看来是位不多话的厨师呢……缎夕忽然有些好奇,为她做出料理的人是谁。
    结束讯息后她缓慢的吃着秋葵,一根,一根,咬得很慢。一边放空,一边享受难得的平和时光,心不起波澜。期间装了许多次水,不限时的居酒屋里人来来去去,她一直待到深夜一点,店要关门时才离开。
    踏出店门时外头正飘着点点细雨,她看得有些失神。
    结婚那天,天也在下雨。传说这是幸福的象徵,天空先为新娘流光了泪水,代表以后会幸福。
    她的眼泪,也确实是流光了。
    『因为你的名字,每次下雨,我都会想起你。』
    从前,她对着他这样说过,在分开之前。
    她闭上眼睛,站在街道一侧伸出手,感受雨点坠落在她手心的冰凉,和那些不仔细听便会错过的清彻声响。
    滴答。
    「老师?」
    她的手忽然僵住,感觉全身的血液正在逆流。
    「老师……」
    不是她的错觉,有人在喊她,那样呼唤的方式背负着彼此过往的记忆。馀光里有暗色的影子烙印在路灯之下。缎夕的心跳急遽的加快。
    那是她永不会错认的声音。
    冷凉,听起来无情,但喊她时却充满炙热的温度,像要将彼此在大火里烧毁。是在冷火里燃烧的人。
    她放下手,回头。
    灯光将他的身影拉的长,他站在路灯下一动也不动的,看她。雨势下的更大,转眼间成了倾盆大雨。
    黑衣,黑影,黑色的瞳。只要一眼便会沉沦的顏色……他长大了,变的好高。她说不出话,看着对方靠她越近,头上的雨忽然停下。
    他为她,撑起了伞。时光彷彿凝结在此刻,一切都没有变过。
    他们同样湿漉的看着彼此。
    「春天的夜还很冷,别淋湿了。」
    她听见他这样说,在深夜的世界里她头晕目眩,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她的秘密,她一直放在心底想念的人。触不可及的他。
    在这时,遇见最不该相遇的人,她的报应总算来了。
    □
    雨,一滴滴的打在他的后背,却没有任何寒凉的感觉;所有的感官都封闭,仅剩下视觉而已。
    她回来了。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看起来……很好。
    呼吸感觉停滞在此刻,四周安静,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她。
    雨幕倾泻在彼此身边,没有人先开口说话。良久,他听见自己嗓音低哑的问她:
    「我送你回去吧。」
    连开口的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抖,他静静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无声的点了头。
    他的伞面倾向她,向右遮挡住她的身躯。彼此的影在路灯的照耀下前进、比肩,影子的世界里他们没有隔阂。雨坠的左肩已经被淋湿大半。
    缎夕看着为她撑伞,跟着她步伐的人。比起在未见他时想像的可能慌乱、尷尬,自己表现的更加僵硬,大脑和心都全然的空白。理智上,她应该拒绝他送她回家,时间晚了、下着雨,他是不方便的。
    但情感上却开不了口。
    她的眼神移动,看见他为她撑伞的右手。那里带着檀香的手串,手串上没有刮痕,被保护得很好。
    但那珠子底下,却有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割痕,有的已经癒合,有的却还泛着深红,像会滴出血来。
    缎夕的心口忽然一痛,她抬头,看着他寂静而平和的表情。
    那些像是自残的伤口…………她该问吗?
    缎夕咬了下唇,最终还是没有提起。
    「念珠……你还带着。」
    雨坠从恍惚的状态中回神,发觉她在问自己时静静地笑了。
    「恩,那是你离开前送我的礼物。」
    念珠容易沾染气味,工作时他会取下来,放在平时穿的衬衫口袋中。那样靠近心的位置,会有种她在陪伴他工作的错觉。
    浅浅、淡淡的温暖浸润着心,他很珍惜的守护这串手珠,她离开的四年都是如此。
    他感受着她的存在,她就在他的身旁。柔软的微捲黑长发以往很蓬松,但在雨滴之下自然捲好像又捲了一点点;现在的她只到他的肩膀,164公分在女孩中不算矮,但此时却显得……非常可爱。
    雨坠不自觉的笑了,上扬的开心打破了彼此之间的寂静。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在笑我。」
    缎夕心有所感的发言让雨坠的笑意有些藏不住。
    「不……我只是觉得,长到182还满好的。」
    「长的高是不错,但以前你明明只到我的腰,很可爱……现在都变成巨人了。」
    缎夕边说,边在自己的腰边挥了挥。从前小小的雨坠会跟在她的旁边,她会揉揉他的头发说『真乖』,现在已经碰不到了。
    「小孩子长大真快。」
    「…………老师,我不是小孩子了。」
    听见她的感叹,雨坠的耳朵有点红。似乎是察觉他语气中小小的不满,缎夕笑了起来。
    「确实长大了。」
    他随着她走回出租公寓,一段短路,他们慢慢聊着天。雨坠注意到她无名指有戒痕却没有戒指,缎夕见了他手上的伤还有眼下的青黑,但谁也没有对彼此提起,就这样伴随时光漫漫前行。
    抵达老公寓朝阳楼时,她发现雨坠平日不起波澜的面容有些吃惊。
    「老师,你住这里?」
    「对,怎么了吗?」
    「我也住这里。」
    「什么?」
    雨坠漂亮的黑瞳像收拢了整面夜空的星芒,温柔的看着她。
    「我也住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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