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壶。
    信上只有这两个字,酒壶。
    裴玄霜将小小的纸条放在蜡烛上烧了,转身下令:“你们都出去。”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动弹。
    “出去。”裴玄霜表情少见的狠厉,“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下人哪敢得罪谢浔的新夫人,依次福了福身恭敬退下,什么话都不敢多说。
    偌大的喜房只剩下裴玄霜一人,她径直走向喜台,拿起了装着合卺酒的酒壶。
    壶底,粘着一粒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红色药丸。
    裴玄霜心情激动地取下药丸,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鹤顶红。
    经过凝练之后的鹤顶红,比寻找的鹤顶红毒十倍不止。
    她捏着手中的红药丸,早已僵硬的心,再次蹦跳起来。
    这是白十安送来的药丸,助她二人杀死谢浔的药丸!
    虽没有十足的把握将谢浔毒死,可裴玄霜必须一试,她就不信,在他自以为是的大喜的日子里,他还能全权提防着她!
    思忖间,窗外红烛一晃,接着响起了下人的问安声,裴玄霜立刻看向房门,果然,没一会儿,同样穿着华美逼人的喜服的谢浔推门而入,含着迷醉的微笑走向裴玄霜。
    红烛摇曳,一袭红衣的谢浔好看得惊为天人,可惜在裴玄霜眼中,只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鬼。
    “霜儿。”谢浔在距离裴玄霜半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目光流连地在她面上打量着,“霜儿,你今日可真美。”
    裴玄霜面无表情地听着,一颗心全在手中的毒药上。
    “今夜,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吧。”谢浔伸手抚摸着裴玄霜的脸颊,“你已是我的妻,洞房花烛夜,不可辜负……”
    “所以,你急着娶我,就是为了光明正大的做那事?”裴玄霜避开谢浔的手,“武安侯,你不觉得你有些自欺欺人吗?”
    一点温度都没沾染上的大手僵在半空,涩然一笑:“之前,你再生我气,也喊我名字,如今,只叫我武安侯。你我已成夫妻,当真要如此生分吗?”
    裴玄霜白了谢浔一眼:“这场婚仪是你的,不是我的,你愿意这么做来感动你自己,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但我绝不会跟着你一起感动,在我心里,你永远不可能是我丈夫。”
    谢浔笑着摇了摇头:“大喜的日子,你是半句好听的话都不肯对我说啊。”他上前半步,将裴玄霜拥进怀中,“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裴玄霜被迫靠在谢浔肩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喜台上的酒壶。
    从铜镜中察觉到裴玄霜目光的谢浔转过头来,也看向了那酒壶。
    “合卺酒。”谢浔松开裴玄霜,走向喜台道,“我见你将下人支了出去,便没叫喜婆进来,如此,这合卺酒,就让为夫倒与你我夫妻喝了吧。”
    裴玄霜不置可否,眼睁睁地看着谢浔执弄酒壶,倒了两杯酒出来。
    “来。”谢浔将其中的一杯递给裴玄霜,“霜儿,愿你我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第066章 刺杀
    裴玄霜目光扫过谢浔手中的酒杯, 犹豫不决地接了过去。
    谢浔深邃的乌眸轻眯,不由得细细打量了裴玄霜几眼:“霜儿。”他做出交杯的姿势,“你肯饮此酒, 我很高兴。”
    一边说,一边与裴玄霜双臂交缠,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谢浔早已等待不及,端起酒杯便要饮下, 裴玄霜急忙打断对方:“等等。”她松开谢浔的手, “我要和你换。”
    闻言, 谢浔一愣:“和我换?”
    “对,和你换。”裴玄霜便将自己的酒杯递给谢浔, 等着谢浔回应。
    略略犹豫了片刻后, 谢浔依言换了酒杯, 将染上了裴玄霜淡淡幽香的酒杯拿在手中。
    裴玄霜亦端着带有凌冽香气的酒杯, 与谢浔对视一眼,双双端起了酒杯。
    “慢着。”酒水即将入口,谢浔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 “霜儿, 好端端的,你与我换酒干什么?”
    已然饮下半杯酒的裴玄霜抬眼去看谢浔手中的酒,不出预料地发现对方一滴都没喝。
    谢浔望着面上略显失望的裴玄霜淡淡一笑,端着酒杯来到窗前。
    月光稀薄而明亮,映在酒杯中, 散发着凉薄的光,谢浔盯着杯中透明澄澈的酒水, 淡笑一声, 问:“你给我下毒了对吧?”
    他转过脸来看她:“你下的什么毒?”
    盯着谢浔背影的裴玄霜一顿, 格外平静地道:“你知道了?”
    谢浔不作声,只是倒光了手中的酒,举着金光闪闪的酒杯来到了裴玄霜的面前。
    “你看。”他一把按住裴玄霜的脖子,逼着她垂眸去看杯底,“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裴玄霜无动于衷地朝杯底看了过去,隐约发现空无一物的酒杯内,似有一道蓝色的凛光一闪而过。
    裴玄霜目光黯了黯,心下了然。
    “好厉害的杯子,竟能验毒。”她道。
    “是蓝峭沙,两府中的碗盘杯盏,都放了这种沙,其目的是提防想要伺机下毒的歹人。”谢浔丢掉酒杯,一把挑起裴玄霜的下巴,“选择在新婚夜下手,霜儿,你当真是给了我一个毕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裴玄霜高高地扬着头,眼中没有半点愧疚。
    “我就知道这法子杀不了你。”她一脸的冷漠,“从你逼我嫁给你的那一天起,你就该想到,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杀了你。”
    “想方设法?”谢浔冷笑着逼近,“你被我困在府上,除了我安排的人,谁都见不到,便是想杀我,只怕也无计可施,所以……”
    谢浔手上微微用力,语调下沉,目光中似有不舍:“所以,是谁把毒药送来交给你的。”
    裴玄霜褐眸轻觑。
    “说啊。”谢浔冷道,“新婚夜助你杀夫,此人是谁?是……逐风吗?”
    裴玄霜不由的一愣。
    “看来是了。”她面上细小的情绪变化根本逃不开谢浔的眼睛,“那家伙居然找上了你,玄霜,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们两个……”
    “处置?”裴玄霜冷笑,“随你处置,杀了我最好,省得留一把刀子在自己身边,夜长梦多。”
    谢浔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裴玄霜嘴里说出来的话。
    “好毒的一张嘴,你还真是变了。”他缓缓松开裴玄霜的下颌,“利嘴尖牙虽伤我心,却不会改变的我的心,你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便是,能杀了我,算你有本事。”
    裴玄霜恨得目光发直,脸发青,饶是再精致的妆容,再华丽的服饰也遮挡不住心中的滔天恨意。
    “我会杀了你的。”她一字一顿笃定地道,“一定会杀了你。”
    话音刚落,一道玄色身影破窗而入,持剑立在了裴玄霜身前,剑尖正对谢浔的心脏。
    裴玄霜望着来人的背影,一愣。
    逐风!
    不,是白十安!
    同样盯着白十安的谢浔朗然一笑:“逐风?你来了?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谢浔话声未落,蓝枫已然带着无数侍卫冲了进来,其中不乏弓箭手和弩手。
    裴玄霜紧张的上前一步,与逐风并肩而立。
    “师兄。”她忍不住唤白十安,“是你吗?师兄。”
    “师兄?”闻言,谢浔眉心一震,看向逐风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寒意。
    逐风持剑昂头,目光在谢浔面上巡视一圈,道:“谢侯爷,别来无恙。”
    谢浔睨着对方:“尊驾到底是谁?何不露出真面目,勿要装神弄鬼,故作玄虚才好。”
    “哈哈哈!”逐风大笑三声,“我是谁?谢浔,九年前,你破我国门,毁我家园,杀我爹娘,我向你喊话此生必杀你,你竟忘了吗?”
    谢浔微怔。
    久远的记忆纷沓而至,通过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他依稀看到了一张张扬少年的面庞。
    可他不记得那是谁,当时的他杀红了眼,一心诛尽北夷人,也知道北夷人想杀他,他们对彼此的恨都是那么的沉重,是以,谁放了狠话,谁扬言要杀他,他根本不在乎。
    裴玄霜却在逐风身后后红了双眼。
    她明明脑袋空空,却莫名觉得悲痛:“逐风……”她再次询问,“你,到底是不是我师兄?”
    面对二人同样的质问,逐风笑了。
    他深深望了裴玄霜一眼,抬手掀去了面上的人|皮面具。
    面具之后,是一张极为清秀冷峻的面庞,细细看去,眉目之间竟是与裴玄霜有几分相像。
    裴玄霜盯着那张熟悉的脸一愣,继而捂嘴哭笑:“师兄,真的是你。”
    白十安默默看着裴玄霜,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玄霜,今日,你我不成功则成仁。”
    裴玄霜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师兄,我都听你的。”
    那眼神中的温柔直教谢浔气血逆转。
    “师兄?这便是你日思夜想的师兄白十安是吧?你梦中呼唤的伏蚺!”谢浔上前一步,丝毫不顾及抵在胸口的长剑,“你早不来找我报仇,晚不来找我报仇,偏偏这个时候来,看来,你是存心找本侯的不痛快,意图劫亲。”
    “谢侯爷怕是误会什么了,我不是来劫亲的,是来杀你的。”白十安便将手中的长剑送了出去,可他一动,数根箭矢便射了过来,密雨般落在他身上。
    “抓刺客!”蓝枫大喝一声,带着侍卫围了上去。
    “别动!”千钧一发之际,白十安抓住裴玄霜,将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谢侯爷,你的人若还敢轻举妄动,我只能将你的新婚妻子杀了。”
    谢浔与裴玄霜俱是一愣。
    “你要杀她?”谢浔一脸的难以置信,“她不是你的同门师妹吗?你们的关系不是亲密的很吗?”
    被白十安用长剑架着的裴玄霜同样一脸的不可置信,可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配合着白十安的动作,任由自己成为白十安手中的把柄。
    只要能杀了谢浔,她付出什么都无所谓。
    “她是我的师妹不假,却更是你的仇人,只要能杀了你,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白十安十分笃定地说道。
    谢浔冷笑一声,便去看裴玄霜。
    “霜儿,他说的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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