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昭在阁楼上孤立良久,久到他目光中的二人从模糊的身形到愈渐清晰的面容,从他揽着她的肩,到面对面近在咫尺的笑。她身上所着,还是那人所赠之物罢。他无意窥视,是他们就这样大方现于人前。
    他的身心在等待的的厌倦里,渐缓渐沉,可这样的画面又勾起他凌乱的思绪。
    “回家了。”
    “好。”她朝他大声应答,拔腿就走,遗落萧隽在原地。
    “……你就这么怕和我扯上什么关系?”萧隽发问。
    郁婉迈着虚浮的步子自顾走着,无视其言,抑或者不曾听见。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郁昭他看起来不甚愉悦。而她心怀他,无暇他顾。
    郁昭步履轻捷,快步走在前头,全然不理后头追随的郁婉。
    她只好一路小跑,堪堪拉住他衣袂,止了他的脚步。她喘着粗气道:“你怎么了哥哥?”
    “我能有什么事,好好地待在家里,见不着风啊浪的,心神正惬。”
    她解释,“我知道你与他势同水火,我并非有意要与他有什么牵扯的。”
    并非有意,便已经如此亲密了么?他沉默不语,心尖的酸涩却实实在在滚了个来回,闷闷地,将他裹挟。
    鸣桐此刻近前,“小姐,你回来了。”
    郁婉见人来,立时撒手。
    手上桎梏一松,郁昭偏头未回头,侧瞄一眼,还是提着脚步走了。
    而郁婉这边,她伤处微微渗出血来,挤眉弄眼,对着鸣桐使了个眼色,及时制止她出声暴露自己伤势。
    待人影渐没后,鸣桐才道:“小姐,你的伤口是又裂开了吗?我们先进屋吧,我为你上药。”
    “鸣桐,哥哥他……”
    “哦,小姐,公子散职后来看过您,我道你出去办事了。可日久未归,天也黑了,公子惦念,在画阁等你好久。”
    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有心追随,但得先将这身衣服换掉,并处理伤处血迹,不好教他担心。
    郁婉的小院位于郁府最偏东南角的位置,虽处于郁府之内,但自围墙院,远隔府中别院,不可谓不是一处遗世独立之地。过去曾是郁昭的居所,她来之后,郁昭便带她生活,一道起居。她渐渐大一些了,郁昭便搬到东北面的厢房,将这清静之地留给她。
    她寻摸着到东北院落。小时候她睡不着,倒还常常半夜偷偷摸去他的房间呢。但自他回来以后,还没去过。
    一眼望去,廊下灯火通明,可一派居室尽皆晦暗。该不会休息了?但听得隔壁书房里,隐约传出什么哐哐当当的声音。
    她敲敲门,“哥哥你在吗?”
    无人应答。
    她便毫无犹豫地破门而入。
    郁昭凭坐几案,猛地抬头。无声中,一盏酒杯掉落,碎裂声打破沉静。
    郁婉嗅着满屋子的酒气,边往里走,边带着愠声道:“伤还没好利索,还喝酒!”
    屋里没有点灯,廊下的灯打在她身上,她就像乘着光,随着她的脚步迫近他,光也在紧随降临。
    他微笑,如雪后暖阳,春日桃李。
    她从他手里夺过酒杯酒盏,远远放置外间。
    他不言不语,趴在案前,仰着头看她。
    她又寻了火折子,点亮案前的灯,说道:“怎么不点灯又不说话,还喝这么多酒,酒是发物,对你的伤不好。”
    办好一切,她便靠他近身而坐。
    他说话还算利索,盘问起她来,不像醉酒的样子,“你今天去哪儿了?为什么穿成那个样子?”
    郁婉将今日的经历一五一十叙述一番,言辞间刻意削减萧隽的存在。可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进去,自顾自言。
    “你知道吗?其实那日,我原本是要顺水推舟杀了萧隽的。”
    虽然惊诧,但她更多的是不解,哥哥的公务,何时与她讲论细节,“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若……真喜欢他,我也不是不可以……不可以……”
    “你在说什么呢?谁喜欢他了,算了,没必要跟你一个醉鬼说这么多,你也听不进。”
    他断断续续没说完便趴在案上了,侧着脑袋,露出半张脸。映照莹莹烛火,朗颜俊秀,颊生绯红,嘴唇轻抿,似有带笑。
    她望着望着,嘴角不经意也随他轻漾的模样,悠悠弯起。她怕烛光扰得他无法安眠,将烛台往边上移了移。背后一黑,二人倒影因此一同射在墙上。
    飘渺的情绪无处安放,在这黢黑的夜里,她对着墙上投射出来的他的虚影,凑近,凭空捧着那虚影的脸,闭眼,吻了上去。
    晦暗的夜、虚邈的影、隐秘的情,一切那么合衬。
    她亦趴于几案,抬手去抚他不平的眉头,“怎么睡着了,还皱着眉呢?”
    郁昭蓦然睁开了眼睛,她来不及撤回,被他固定着留在他脸上。
    他鼻尖的气息灼热在她手心,她的心狂跃,有如擂鼓。
    “……”
    他定定望着她,眼神朦胧迷离,“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什么?”
    “忽冷忽热,忽远忽近,是不必要的忧虑阻扰,还是,我多想了。”
    “你是醉了吗。”
    “醉了吧,醉得忆惜从前,想起那时总黏着我的你了。”
    “毕竟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孩子,现在长大了。我有听哥哥的话好好读书,识文断字,健康乐观,独立自主。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总是依赖着哥哥。
    “可是我,还是想被你多依赖一些。”说着,他将趴在案上脸往她方向挪了挪,不自主地松了握着她的手,去抚她的脸。
    她一怔,对着咫尺之间眉目含情之人心动不已,却也只当他醉了,不避讳,“虚影不够,你这样是在引诱我。”
    下一刻,便将唇一送,她轻啄在他嘴角,“你不是也一样吗,忽冷忽热。”说完她便殊觉赧然,倏忽起身欲逃离现场。
    不曾想,他目光乍变清明,一个阻拦,从背后将她圈抱入怀,“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你没醉?”
    他微微俯身,将脑袋在她肩头磨蹭,“没有,酒不醉人人自醉,你来我就醒了。”
    她一个旋身,在他怀里转了转,面向他,“那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或许你会觉得我的心思肮脏龌龊,可这一次我想自己任性一回。”他抬手落在她的腰际。
    “不,我很清楚,喜欢不是一件肮脏的事,我难以启齿,是怕你为难。”
    他在她腰际的手瞬间收紧,几乎将她揉进身体的力度,搂紧她,“没有什么比你的心更让我坚定了的。你的顾虑也交给我,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
    她亦紧紧地回拥他,“我没想到的,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她回顿,细思,“如果今晚我没来,你是不是没有机会表达了?”
    “得看你几时遮掩不住心思。婉婉,如果只有我一人有这样的心思,我宁可将它永藏心底。”
    她小声嘟囔,“咳,这种事还得我主动。”又问,“所以为什么喝酒,忍得很痛苦?”不对,他是看到自己同萧隽一道才生气的,莫非是吃醋了。她继续道,“是因为萧……”
    “嘶……”郁昭痛嘶,握着她的手稍稍松弛,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了,伤口疼了,都说不要喝酒了。我看看。”她说着掏出怀里的伤药。
    他听话地褪下衣衫,“怎么随身带着伤药?”
    “家里两个病患呢,备着妥帖些。”
    他身上伤痕多已结了疤,但因为多而杂,一时出现眼前,还会让她心里一颤。没有亲眼见他受刑的过程,但当时那个坚韧的眼神和挺直的脊背无不在说着他对抗的决心。以后他也会如此决绝,会再受这样的伤吗?
    “很疼吧。”她忽然将唇贴了上去。今晚喝醉的好像是她,多少次情不自禁,无法自持,都是她。
    “婉婉?”
    “上次也是这样,我抱着你,却没有说出心里话……唔……”
    他转身,紧抱住她背脊,扣着她脑袋往自己眼前,将唇覆了上去。不同于她的蜻蜓点水,他在她的唇上辗转、吮吸、轻咬,直到舌尖探入,为她贝齿阻隔,他才稍稍停顿,想给她喘息的机会,便去看她面容。上面爬满惊讶,还有一丝痛楚的表情。
    他慌了,才惊觉方才抱她的行为过于粗暴,“怎么,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她点点头。
    他的手已经探上她左肩,眼看就要解开她上衣,又住了手,“我想看,可以吗?”
    她再次点头,她一向不会拒绝他。
    刀伤不比郁昭链鞭的伤,这刺得深,愈合得难,只挤压碰撞都容易牵扯到。不过幸而出来的时候已经处理过,此刻并未再渗血。
    他眼里却骤变阴郁,盯着她的双眸,急切寻求一个答案,“是为了我对吗,这伤是为了我,不是别人……”
    她知道,他在意她受伤这件事,却不知,他还在意,她事实上却是为别人挡的这一刀。
    是怎样的温热气息伴随柔软唇瓣,胸乳之上,锁骨之下,他的吻降临,如片绒垂落,对着伤处轻触,引得她一颤。
    良久,待她接受了这种温柔的触碰,他挑起了舌尖,去舔舐她的伤口。
    湿润的触觉,上下往返,让她沉醉其中,犹如深水潜溺,是吻达不到的酣畅。
    “别……”伤口的位置很是微妙,再这般下去,她不确定还能忍住。
    “告诉我。”
    原来他还在纠结那个问题,她出声若呵气,“从来都只是因为你。”
    她以为他得了答案便会饶过她的,哪知他不放,反变本加厉,往更下处舔舐而去。
    “欲念压抑得太久了,需要一个出口。”他喉头滚了滚,低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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