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劭离开皇宫之前,将有孕的咏荷託付皇太后照顾,正当咏荷与皇太后一边缝着要给宝宝的衣物,一边聊天解闷时,前线战事的惨烈屠杀,如火如荼地传回不远的成都皇宫内。
    包含晏永战死沙场前杀了嘉连.让南,孟昶下令关紧城门,还对着耶律劭放冷箭一事,直到耶律劭及其部下们,通通被吐蕃大军生擒活捉,无一缺漏,据实以告。
    「啊?怎么会…」皇太后凝望着回报军情的手下,一脸的不敢置信。
    气定神间的咏荷,吶吶放下手中针线,不发一语。
    片刻过后,接着继续缝製手中衣物,她扬起一抹甜笑:「不可能的啦!仁赞哥哥跟劭是好兄弟耶!一定有什么误会!仁赞哥哥不是对着劭放箭,是对着追兵放箭啦!」咏荷就像听见一件无稽之谈似的,完全不当真。
    「回咏荷小姐的话,这一切…是千真万确的…小的…小的…一直待在皇上身旁…」这名侍卫是皇太后安排在孟昶身边的人,他会照实回答皇太后的任何问题,玆事体大,任他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扯谎暪骗皇太后。
    「还…还有…皇上已经下令…皇上下令说…」侍卫担心着该不该把皇帝做的另一桩怪事,稟报给皇太后知道。
    「还不快说!」李守清愈听心里愈是慌张,此事攸关蜀人全国上下的安危,叫她怎么沉得住气。
    「皇上下令…将还在境内的所有吐蕃人,集中起来…不晓得…不晓得想干什么…」侍卫低着头,汗流浹背的抱拳告之。
    「哦~我知道!一定是想用吐蕃人,来交换劭哥哥回来!姨娘别担心啦!仁赞哥哥作事很有分寸的」咏荷眉飞色舞的安慰李守清,她一派轻松地轻挥着手,要李守清别想太多,仁赞哥哥跟耶律劭是十几年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会让耶律劭沦为战俘。
    那名侍卫面有难色,偷偷瞟了咏荷一眼,也不晓得该称讚咏荷稳如泰山,还是讥笑咏荷过于天真了。
    「我听人家说啊~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劭哥哥是蜀国的使者耶!他很安全的!呵呵~」咏荷专注缝着要给宝宝的小衣,满心期待着耶律劭安全归来,耶律劭答应过她,绝对不会比她先死,耶律劭从来没有背信于她,这次也不会。
    听着咏荷信心满满的说词,李守清暂时放下心中担忧:「也是!是哀家想太多了!该怎么做,皇上自有定夺」李守清微微点头,回想起耶律劭对咏荷的痴心专情,也是世间罕见了!咏荷已经告诉过李守清,耶律劭为了与她常相廝守,寧愿放弃王位,也要娶她为妻。
    她在东丹的这些日子,是她这一生中,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当咏荷兴高彩烈地与李守清分享,她游歷世界各国的趣事时,李守清总算看清当初的决定,真的是错误,儿孙自有儿孙福,硬是把咏荷揽在深宫后苑里,留在蜀国当皇后,她一点也不开心。
    还好咏荷是个勇敢的女孩,她为了追求幸福,不顾一切,选择出走。
    这个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决定,多少弥补皇太后对于耶律劭的亏欠。
    是她害得耶律劭这些年来,过得如此孤单寂寞,这个孩子对她一点埋怨憾恨也没有,还请求皇太后,准许他跟着咏荷一起称呼李守清为姨娘,真心尊敬孝敬她,对于耽误他幸福的李守清,耶律劭无条件宽恕了她。
    孟昶还在前线尚未归来,李守清也不方便带着咏荷前去,李守清打定主意,等孟昶回宫后,她要好好问问侍卫通报的事情,是不是千真万确。
    五日之后,当孟昶将所有吐蕃人,通通斩杀于城门外,嘉连统驭看着几十名族人死在他眼前,当场暴跳如雷,急怒之下,将他所俘虏的所有蜀国士兵,包含耶律劭与他的部下们,通通处死!
    两国疆界之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成功逼死耶律劭的孟昶,连一滴眼泪也没掉,冷心冷面地写了封信,令手下快马加鞭送往契丹,通知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看着计画照他预想的走,他开心的不得了,再也没有人会横亙在他与咏荷之间了。
    孟昶褪下鎧甲,回到皇宫之内,他对于吐蕃人做的事情,早已传遍全城,当然也包含皇太后与咏荷,他坐在御书房里,屁股都还没坐热呢!急怒攻心的皇太后,带着咏荷前来求见皇帝。
    「通通给哀家出去!」皇太后带着咏荷,一进到御书房,就把所有宫女跟内侍官通通轰出去。
    一票奴僕们见大事不妙,皇太后来势汹汹,一干人等急忙地小碎步的退出御书房,偌大的书房内,只剩下咏荷、皇太后、孟昶三人。
    「怎么啦?母后」孟昶像个没事人似的,翻阅着桌上堆叠的奏摺,专心一致的批阅起来。
    「皇上真杀了吐蕃人,来激怒嘉连统驭吗?」皇太后单刀直入的追问问题核心。
    「这嘉连部落,是吐蕃人之中,最为弱势的一支,他存在我们大蜀国的边界之外,碍事得紧,朕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现在有机会能与契丹联手,朕乐见其成呀!」孟昶胸有成竹,肯定契丹人一定会被说服,他开出优渥条件,想要与契丹联盟。
    唯利是图的耶律德光,正打算大举攻打晋国,他很需要钱,非常的需要。
    一知半解的咏荷,玉手抚着日益隆起的肚皮,反问着孟昶:「要与契丹人联盟,也是经由劭哥哥呀…怎么会跟嘉连统驭有关呢?」
    「耶律劭是庶出王族,他说话哪够分量?」
    「朕想了个很好的计谋,契丹定会与我们结盟的!」孟昶准备好一套不错的说词,要来安抚自已的母亲,与填平天下悠悠之口,只要蜀国人看见他与契丹连手后,一同瓜分嘉连部落的地盘,将蜀国疆界往北拓展,无人会介意他是使用何种手段。
    要成就大事,就要不择手段,这是晏永在临死前,给孟昶最大的体悟。
    皇太后强忍着愤怒,一字一句清晰而明白的詰问孟昶:「所以皇上逼嘉连部落的统驭,杀了耶律劭!然后皇上等着契丹大军来剷平嘉连部落,作壁上观?!」
    「朕不会袖手旁观呀!朕会出兵与契丹大军一同挟击嘉连部落」
    「耶律劭是朕的好兄弟,他的牺牲成仁,朕不会忘记,等到战事终结,朕为他立个衣冠塚,给他风光大葬,追封他为护国将军!」孟昶握着毛笔,头也不抬地叙述着自已的完美计画。
    想耶律劭死的念头,存在孟昶心里,已经有多久呢?
    愁肠百结的咏荷,不得不问:「仁赞哥哥…你是为了蜀国人民,还是为了你自已,才希望劭哥哥死呢?」看着弥坚友情就此崩坏的咏荷,眼眶噙着盈盈泪水,凝睇着高高在上的孟昶,富贵权势…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你是耶律劭的遗孀,朕会好好照顾你,你别怕」孟昶语调轻轻柔柔的,回应咏荷的问题。
    「仁赞哥哥…你是为了蜀国…」咏荷再一次问着这个问题,一双纤纤玉手微微颤抖。
    「都有」波澜不惊的孟昶,放下手中毛笔,抬眼睥睨着案下的咏荷。
    「为什么?为什么仁赞哥哥…」咏荷回想起这几天来,她还安慰李守清,要李守清别误会仁赞,没有想到传进她们耳朵里的,都不是误会呀!孟昶的确是用尽心机,要间接或直截置耶律劭于死地。
    孟昶振振有词:「你本来就是朕的,是他使诈将你偷走!那个孩子…本该是朕的,是朕的太子或公主!他现下拥有的幸福,都是从朕这偷走的!朕只是将它们通通取回!朕何错之有?」孟昶看着咏荷为耶律劭难过掉泪,他心底就有一把无名火升起。
    「皇上!您在说什么?您疯了吗?您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得知详情后的李守清,简直要崩溃了!咏荷好不容易找到的幸福,又毁在她手里,她害得咏荷还不够吗?她害咏荷失去了家族庇荫,失去父亲与奶奶,现在又害得咏荷失去丈夫。
    「母后不是一直希望儿臣娶咏荷为后吗?待咏荷生下那个孩子,朕将他处理掉后,朕会颁旨天下,立咏荷为皇后」一意孤行的孟昶,转瞬凝视自已的母亲,希望得到母亲的支持。
    「处理掉?!」多么可怕的字眼呀!听得李守清与咏荷胆颤心惊,频频发抖着。
    「朕问过太医了,胎儿太大,硬是打掉会伤及母体,朕还等着,你给朕生几个白胖孩子,你身体不能受伤,只好等到那个孩子先生下来,再做处理」孟昶打算好了,虽然咏荷失身于耶律劭,但是他不介意,可是他无法扶养耶律劭的孩子。
    「皇上,您太过份了!那是一条人命呀!」气急败坏的皇太后快要昏厥过去了,往死里鑽牛角尖的孟昶,怎么会这么独断独行,枉顾人伦。
    「孩子嘛!以后朕会跟咏荷生很多孙儿给您抱的!不差这一个」孟昶淡定地叙述着他的论调,言语中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决,不容任何人改变他心意。
    「姨娘救我…」咏荷挽着李守清的手臂,小小声向李守清求助。
    这个孩子是耶律劭的,她不可能将他“处理”掉,这是耶律劭给她最大的礼物,她还等着耶律劭看这个孩子、抱这个孩子,她相信,耶律劭一定还没死。
    皇太后气得拂袖而去,临走前丢下这句话:「只要哀家还有一口气在,这个孩子就能活下来!」李守清牵着委屈不安的咏荷离去,这是耶律劭唯一的血脉,倾尽她一切办法,她也要保全咏荷与这苦命的遗腹子。
    大权在握的孟昶,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距离小孩生下来,还有四个月,到时候看谁有能耐!他埋首专注处理着奏折,期盼咏荷看清这一切,重回他的怀抱。
    从母子俩吵翻的那天开始,李守清寸步不离的守在咏荷身边,不准任何生面孔进出坤寕宫,就怕有人对咏荷的宝宝不利,耶律劭离去之前,曾跪在李守清跟前,恳求李守清好好照顾咏荷,虽然耶律劭不在人世了,李守清依然恪守她答应的承诺,滴水不漏的保护咏荷。
    广政五年,(约公元九四二年),深秋,蜀国皇宫之内。
    日子过得飞快,两个月过去了,咏荷常常站在坤寧宫门口,张望着外头,期待着有一天,神出鬼没的耶律劭会突然出现,将她带离这座造价昂贵的金丝笼,带她回去两人在东丹森林里,那温暖的小家。
    她轻抚着七个多月的肚子,感受着宝宝活泼地踢她的肚皮。
    雍容华贵的李守清拿着件大氅,替咏荷披上:「天凉了…」
    李守清拒绝接见孟昶,气得不予理会他的所作所为,就与咏荷住在坤寧宫里,深居简出的朝夕相伴,一心一意照顾着咏荷与宝宝。
    「好皮,好用力的踢我呢!呵呵~是男孩吧!」咏荷轻抚着自已肚子,心想着燕青这把独门功夫,真是利害,还没有她猜错的。
    「小荷,你会恨姨娘吗?是姨娘害了你,也害了这个苦命的孩子…」如果时光可以倒转,李守清真希望七年前,她就答应耶律劭带咏荷回东丹算了!也不会害得他们生离死别。
    咏荷摇摇头:「我相信劭哥哥没死呀!呵~他会来接我的,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咏荷偏着自已的小脑袋瓜,轻轻浅笑着:「我们还没有一起讨论宝宝的名字呢…」
    「嗯~要叫什么呢?」咏荷不晓得是逃避现实,还是胸有成竹,怎么也不愿接受耶律劭已死的事情。
    「呵~还不知道性别呢!这么急」李守清深怕刺激到咏荷的心情,会动了胎气,尽量不提令她伤心难过的事。
    「一定是男的!肯定的!呵呵~」咏荷洋溢着母性的光辉,十拿九稳的叙述着。
    「啟稟太后!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他…他…」跟在李守清身边多年的丫环英儿,慌慌张张的跑到坤寧宫内殿来,对着皇太后稟报她最新得知的消息。
    「他又干了什么好事!」李守清一听见下人前来通报那个不肖子的消息,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皇上坚决不与契丹、吐蕃联军合谈,满朝文武,要逼死皇上啦!」手足无措的英儿蹲在李守清跟前,据实以报。
    「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李守清一听见孟昶的最新近况,急得先将私人恩怨摆一边。
    英儿对着皇太后稟报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孟昶派人送去契丹的信是到了,但耶律德光手上,早已握着另一封由耶律劭亲笔的信,里头写着他代替蜀国出使,负责调停两国战事,若是他发生任何不测,请耶律德光务必为他主持公道。
    耶律德光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立刻遣派得力助手-耶律阮,亦是耶律劭的异母弟弟,带领十万契丹大军,前来与嘉连部落的统驭会合,仔细了解详情原由,与事情发生的经过。
    嘉连.琰达虽是耶律劭多年友人,但他并不知情耶律劭是耶律皇族的人。
    耶律劭一直自称是“李俊汐”,所以嘉连.琰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了报復蜀国皇帝杀害他的族人,那形同宣战的挑衅行为,下令斩杀来使与战俘。
    耶律阮听信了嘉连.琰达的说辞,答应不追究他急怒之下的衝动行为。
    耶律阮将矛头,指向有心安排这一切,意图操弄利用他契丹人的傢伙-孟昶。
    孟昶与耶律劭是十多年好友,而耶律劭受孟昶所託,代表蜀国出使和谈,孟昶居然放任将军斩杀嘉连二王子,摆明不将嘉连部落的人放在眼里!
    还对着想逃回蜀国境内的耶律劭放冷箭,嘉连统驭已经提议,可用他吐蕃的族人,换回蜀国士兵们与使者,孟昶竟敢下令,当场将吐蕃人处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根本欺人太甚,让人忍无可忍!孟昶藐视耶律皇族,更加藐视契丹帝国!
    原本就急性暴怒的耶律阮,听完嘉连统驭细说分明之后,决定向蜀国宣战到底!
    耶律阮给蜀国传来最后通碟。
    一要求孟昶交出纪咏荷,根据契丹古礼,王子过逝,其妻应以身殉葬。
    二要求孟昶连着二十年,分别进贡十万匹岁绢,给嘉连部落与契丹帝国,以示赔偿。
    三要求孟昶得签下保证条约,蜀国永世不来侵犯嘉连部落。
    如有任何不满或是不愿接受的,等着契丹与吐蕃联军,将蜀国踏平毁绝,杀个片甲不留!
    耶律阮只给孟昶十天考虑,契丹与吐蕃的十五万联军,此刻就在蜀国疆界,等着孟昶回应,十天之后得不到回应,耶律阮立刻挥军直攻蜀国,不再和谈,此事无任何转圜,只有蜀国灭亡了,才会撤军。
    「这是几天前的事情了?!」心急如焚的皇太后急忙追问。
    英儿唯唯诺诺的回应:「八…八天前的事情…了!」眼看着燃眉之急就要火烧屁股了!英儿斗胆,前来通报皇太后,因为皇太后交待过,她不想再听见任何有关于皇上的消息。
    「姨娘,劭哥哥来接我了!」听完此桩消息的咏荷转头,对李守清绽放最灿烂的微笑。
    「傻孩子!他们要抓你去陪葬呀!你会死的!」李守清红着眼眶,不晓得事情居然会走到这般田地,受奸人所害的孟昶,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呀!
    「姨娘,走!我们去见仁赞哥哥,我们去劝他答应!」咏荷亲暱地挽着李守清的手臂,就往御书房去,一推开御书房的门,一票大臣通通跪在孟昶眼前,逼孟昶赶快下决定,没人想当契丹奴隶。
    「参见皇太后」朝中大臣们一见到李守清,连忙请安行礼。
    李守清冷冷询问:「皇上在考虑什么?」
    大军压境,就算不公平也得签了,更何况孟昶不义在先,吐蕃、契丹联军,没直截对蜀国攻城,已经算心存仁慈,每年缴纳二十万匹岁绢,对于盛產丝绸的蜀国来说,虽然有些吃紧,但还负担得起。
    形同枯槁的孟昶创痛深鉅,悲戚凄苦地坐在龙位之上,抬眼凝望他母亲:「他们要咏荷陪葬…」这些日子以来的折磨,让孟昶食不下嚥坐立难安,他没料到这招借刀杀人,居然这么轻易,让耶律劭破解了。
    「我愿意啊!好啊!好啊!」喜形于色的咏荷揽下这个责任,自愿去送死。
    「谢咏荷小姐深明大义!」一票大臣一听到咏荷居然眉头也不皱一皱,就答应殉葬,转身对着咏荷磕头谢恩。
    「不会!应该的…应该的…」咏荷铁了心深信,耶律劭一定没死,这是他的计谋之一。
    「咏荷,你会死的…你会死!」孟昶红着眼眶,看着慷慨就义的咏荷,满是懊悔与不捨。
    孟昶双手紧紧握拳,他多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他与惜儿…贪欢窃愉的那一刻,阻止这一切往下蔓延发生。
    他派人搜查过晏永的府邸,当他看见晏永府里,惜儿的牌位上写着晏氏,顿时恍然大悟,晏永口口声声说耶律劭是贼,偷走属于孟昶的一切,同时也是指桑骂槐的,指责孟昶偷走惜儿。
    原来于心有愧的惜儿,要断气前,口中不停囈喃着的“永…原谅我,我真的爱你…”指得是心上人-晏永,而不是咏荷。
    「没关系呀!为了姨娘,为了蜀国,为了仁赞哥哥,我愿意呀!」心花怒放的咏荷,简直是乐到快要飞起来!她觉得自已快要跟耶律劭团聚了。
    顰眉蹙额的李守清,流着清泪两行:「小荷…是姨娘对不起你!蜀国…对不起你!」李守清搂着咏荷细瘦的肩膀,这孩子…是吓傻了吗?怎么听到要殉葬,还乐乐陶陶的。
    懊悔填胸的孟昶,眼里满溢着酸楚泪水,苦苦思索数日,想不出折衷方法的他,再次对着咏荷低吼声明:「咏荷,你会死的!你跟肚里的孩子都会死的啊!你懂不懂?」
    咏荷暗自嘀咕着:好烦哦~会死就死啊!只要能跟耶律劭在一起,死活都好!就算决定错了也无所谓,就算我会后悔,也有耶律劭陪。
    把心一横的咏荷,懒得再反驳什么,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来,她与耶律劭约定的生死相随:「没关系!为了仁赞哥哥死,是我的荣幸!呵呵~」咏荷轻抚着肚皮,脸上满是欣喜愉悦。
    「荷丫头,你…」孟昶站直身子,他…终于等到咏荷回心转意,看清这一切了吗?他就知道,他知道咏荷是爱着自已的,他曾用心疼惜的惜儿与咏荷,至少还有咏荷,是真切向着他的。
    咏荷用力点头:「嗯!」随便你怎么想啦!赶快让我跟我的劭团聚就好。
    含泪忍悲的孟昶,用力拍桌,双手蹬在书桌上,声调凄切:「朕要亲手把你送去死!叫朕怎么做得出来?」孟昶总算如愿得到咏荷的心了,但是代价是他得眼睁睁的,看咏荷为了保全他的皇位与国家,心甘情愿给耶律劭殉葬。
    他想留在手心里的幸福,握得太紧,让他亲手给掐断了气息,孟昶悔不当初呀!
    「嗯…那仁赞哥哥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咏荷睁着水灵清澈的双眸,对着孟昶请求。
    「别说一件,十件、一百件,朕通通答应你!」孟昶用指腹抹去眼角泪珠,徵询咏荷的遗愿。
    「这事就这么算了!别再追究对错,也别再计较、为难任何人…包括圣上您自已!我希望大家,都要过得幸福哦!呵呵~」咏荷绽放微笑如春花,无条件赦免这一切的罪与怨,她觉得自已很幸福,因为她有耶律劭生死相随,她心中没有憾恨。
    「姨娘,你也别再气仁赞哥哥,你是仁赞哥哥心里最大的支柱呢!你要一直支持仁赞哥哥呦!」咏荷转瞬凝望着站在身边的李守清。
    跪在地上的一票大臣,简直想痛哭流涕呀!这咏荷小姐是菩萨转世的吗?孟昶陷她夫君于不义,现下还牺牲她与腹中胎儿保全蜀国,她都能宽恕释然的一笑而过,这样的胸襟,可比拟于江河湖海呀!
    「大家都要幸福呦!诸位大臣们,要好好辅佐圣上,建立一个人人安居乐业的国度呦!」这也算是另类的死諫吧!心存希望的咏荷在离开前,顺手帮了孟昶最后一次。
    「臣等,谨记咏荷小姐的教诲于心,自当倾力效忠于圣上!谢咏荷小姐,成全就义!」一票大臣又是重重一叩首,亡国的危机,在纪咏荷的三言两语之下,被轻松化解。
    别无选择的孟昶,看着咏荷心意已决,他虽然痛楚彻骨,却也无力挽回颓势,只好含泪签下所有条约与和战书,并同意在三天后,将纪咏荷护送至疆界之外,由耶律阮带回契丹,与耶律劭的衣冠塚合葬。
    约定的日子到了,在孟昶与数百名护卫的挟道相送之下,一干人等来至边疆,换上素服的咏荷,脸无惧色气定神间,一个人坐在马背上,要往五百步外的耶律阮与契丹大军走去,在她临行之前,看着站在马侧的孟昶,轻声对孟昶说:「仁赞哥哥…」
    「嗯?」孟昶强顏欢笑着佯装平静,挤出一抹微笑抬头与咏荷四目相交,他再三告诫过自已,要让咏荷走的安心。
    「你一定要再找到喜欢的人呦!这世界有很多的好女孩,等着你疼爱她们,记得!喜欢的话要开口直说,勇敢表达心意,别再让人猜啦…呵呵~」咏荷回想起孟昶的好胜嘴硬、爱面子,忍不住再次提点。
    「这是你…最后的心愿吗?希望仁赞哥哥能找到心爱的人?」孟昶在这生离死别的最后一刻,总算松口,以咏荷的仁赞哥哥自居,好像小的时候那般简单纯粹,暂时拋开他权倾朝政的尊贵身份。
    「咏荷希望仁赞哥哥能幸福啊!你是咏荷一辈子,只有一个的仁赞哥哥嘛!」咏荷丢下这句话之后,含笑对着孟昶挥手道别,拉紧疆绳,马儿听令后,往前小跑步奔走着,一步步,拉近她与殉葬的距离。
    如果她有回头的话,她会发现懊悔不已的孟昶是在苦撑,禁不住良心谴责的他,痛哭失声至腿软跪地,是由他的贴身侍卫们,将哀毁骨立的孟昶火速扶持,护送回城。
    咏荷哼着小曲儿,策马徐行至耶律阮与契丹大军前面:「哇~你长得好像劭哦!」
    神情自若的咏荷,直视勇猛威武的耶律阮,看着与耶律劭几乎无异的深邃轮廓,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母亲还是堂姐妹,长得相像,不是什么意外事情,只是从军多年的耶律阮,明显的兇狠强势许多。
    身穿连环鎧甲的耶律阮,挑高了一边英挺眉毛,张望眼前的奇异女子,他操着熟练汉话问道:「你还笑得出来,我来捉你陪葬的!」怎么哥哥的身边,都是些奇怪的女人?旷世不羈的燕青,已经够惊世骇俗了,现在又来一个这种的,这叫…不知死活吗?耶律阮纳闷。
    「为什么笑不出来,我本来就是与劭生死相随呀!」咏荷在士兵的搀扶之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背,改搭马车要前往嘉连部落。
    耶律阮策马随行在马车边,扯动嘴角浅笑,对着咏荷攀谈:「我们契丹人,有个习俗叫继承婚,如果兄长死去了,我们会迎娶兄长的妻子,照料养育他的妻女、子嗣,不如你改嫁于我,我来照顾你跟你肚里孩子吧!」
    咏荷懒洋洋的趴在马车窗边,吹着凉凉微风,语调轻松地回应:「如果劭还活着呢!我是不可能会嫁给你的!」
    「他现在死啦!你的决定呢?」耶律阮手持疆绳,后头跟着成千上万的士兵,缓缓跟随着他们的脚步,随他们一同回归嘉连部落。
    「他死了,我给他陪葬呀!还是不会嫁给你!呵呵~」咏荷拢齐一头秀发,张望着不远处的吐蕃部落。
    「你们汉族女孩,都这样的吗?寧死也不改嫁,为了那些无谓的教条礼俗?肤浅!」耶律阮忆起他苦苦追求燕青多年未果,有点酸葡萄心理的语带轻蔑。
    「不是为了教条礼俗!是因为太爱这个人,就算对方死了,我们也要用剩下的时间,来回忆、缅怀!当然…给他陪葬也是可以的」笑脸盈盈的咏荷轻抚着肚皮,脸上净是母爱光辉,还好她能带着宝宝,一起去找耶律劭,没有被孟昶“处理掉”。
    「怪人…」不解风情的耶律阮斜睨一眼,不明瞭这票怪胎的想法。
    不过咏荷的慷慨就义,燕青的择善固执,的确在耶律阮心里,播下种子恣意发芽着,他暗自立誓,在他有生之年,定要娶一名汉族女子与自已相伴。
    英姿勃发的耶律阮,抵达嘉连部落后,挥退所有侍卫,亲自领着咏荷踏入部落主帐中,主帐之中,琰达坐在大位上,沉默的肖只站于他身后随侍。
    心如明镜的咏荷一踏入主帐之中,就看到好几张熟悉面孔。
    「小佑!」小佑的腿上坐着娃儿玛,就坐在最靠近嘉连.琰达的位置。
    「咏荷小姐,你总算来了!等得我们好苦呀!」小佑早在所有战役开打前,成功混回嘉连部落的势力范围内。
    娃儿玛一见到小佑归来,拼命道歉认错,说自已沉不住气,央求阿爹向蜀国宣战要人,差点害死小佑,还好有耶律劭赶来劝阻。
    「雅克!燕青!你们也来啦!」掛着邪佞浅笑的雅克,举臂搂着身穿男装的燕青,站在小佑身边,鶼鰈情深的两人,总是甜蜜相随。
    雅克又看见老情敌耶律阮,不悦浮现于眉宇之间,又将燕青搂紧了一些,宣示他的所有权。
    「欸~咏荷小姐你总算来啦!呵呵~太好了太好了!」热情洋溢的燕青,含笑斜睨雅克一眼,略为指责佔有慾狂夸的雅克,又在乱吃飞醋。
    「涅里先行赶回东丹了!乙辛也是…还有其它的老部下们」雅克对咏荷稟报近况,这些老部下一听见耶律劭要来蜀国,自告奋勇前来保护耶律劭,现在战事终了,纷纷各归各位。
    关于让南殉难一事,琰达与肖只也开看了,一开始就是让南误信居心不良的晏永,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还搞出这么多事情,两人纵有百般不满,也随着让南的死去,烟消云散,不再追究。
    耶律阮自顾自的落坐在琰达右侧的位置上,豪爽地翘起二郎腿,一手撑着下顎:「你们谁来说啊?别叫我当坏人哦!」他扫视帐内的男男女女,没啥耐性的他,急着想结束这一切。
    「说什么啊?劭呢?」咏荷站在一群人之中,环视着四週,遍寻不着耶律劭的身影。
    「死啦!他真的死啦!死透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耶律劭这人了!我来得太晚了,尸体都烂了呢!」耶律阮的锐利眼眸直盯咏荷,态度轻佻随意,直截坦白地告知咏荷这个令人震撼的坏消息。
    「不要开玩笑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劭呢?叫他出来见我,他这么久没见到我,一定很想念我吧!」咏荷自始至终都深信着,这一切是耶律劭的计谋,他一定还活得好好的。
    「李夫人,耶律阮王子没有开玩笑,李俊汐是真的死了!那天我下令斩杀所有战俘的时候,我就将李俊汐一并处死了」嘉连.琰达提及这件事情,语调平稳沉着,德高望重的他,不像是跟着一堆年青人胡闹,存心戏弄咏荷。
    「小佑?小玛?」咏荷看看他们二人,小佑跟小玛只是回避着咏荷的视线,不敢直视咏荷。
    「雅克?燕青?」咏荷转而望向他们求助,雅克与燕青,敛眉掩笑着,神色黯然。
    「这是真的吗?你们不要骗我!我要生气了哦!」咏荷轻跺着脚,扫视这些与她亲如血族般的朋友,每个人脸色凝重,不苟言笑的点头附合,示意耶律阮说的是真话,琰达不是在开玩笑。
    不管是耶律劭亦或李俊汐这个人,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死去了,在那场战役之中,就此成为回忆。
    咏荷抚着肚子,深呼吸着要自已镇定,泫然欲泣的她,语调真挚轻声道:「没关系,我给他陪葬!生死契阔,与子成说,这是我们的约定,永远不会变」她的劭太命苦了,她不会再放他孤单一人,不管是天国或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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