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程仪出去唱歌,其实是望淮州的主意。
    两周前知道她回国,他把微信联系人列表翻了个遍,怎么都找不到当初在学校见过的那位跟程仪看起来关系很好的“学长”。昨天他才想起来,他压根儿没给人家备注。
    又辗转找到学校各大社团的备案,才算是联系上了人。
    先是发了个大红包,问了对方在哪高就,再是“拜托”、“多谢”,最后是承诺帮人家给高就单位的一把手引荐引荐。
    才算是见到了程仪。
    看着卫生间外面的墙上挂着的画,望淮州愣了半晌。
    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的是程仪开门差点滑倒的声音。
    他赶忙去扶,却感受到她对他十足的防备。
    望淮州使了点儿劲儿,一只手扶着她,防止她磕碰受伤或者倒在地上,另一只手哆嗦着艰难关门。谁知道重心不稳,他的脊背结结实实撞到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胳膊肘后也磕得不轻,手心瞬间无力,程仪本就瘫软如泥,他一松手,她整个人顺势从他的腰间溜下去,他伸手拉她都来不及。
    “嘶——”
    听这声音,想来是不那么痛的。
    她重重地跌倒在毛茸地毯上,散乱的黑发盖住了她的脸。这幅画面,怎么说呢——像油画,暖黄色水貂绒地毯作背景,她娇俏的下巴和雪白的脖颈与黑发相映衬,让这幅画面竟然有种诡异的美感。
    望淮州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欣赏了几秒地毯上头发铺了一脸、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的人,然后俯身,蹲在地上,拍拍她的脸颊,伸手准备拉她起来。
    程仪拨了拨自己额头上的湿发,眉毛都快要拧到一起,“你干嘛!”
    这句“你干嘛!”,让他回想到六年以前的洱海,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的是:“当然是——干你啊。”
    可是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身形高大的棕发男孩捧着她的脸,和她在费城艺术博物馆的巨大喷水池前动情拥吻。也是那样的语气,蓝色眼珠的男孩轻轻地挠挠她的腰,她浅浅地笑着,娇声说:“你干嘛!”
    而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是——让她闭嘴。
    明明知道亲下去会让她更加厌恶他,他这几年也尽力克制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想念她。可是那两片殷红唇瓣在他面前一开一合,就像无数尖锐的小钩子在挠他的心,挠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他没有办法。
    她咬破了他的唇。
    齿间顿时溢满腥甜。
    鲜红血液漫过肺腑,快感和痛感一齐直逼大脑,让他溃不成军。
    他不忍心去质问,也没力气再计较,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那个吻其实很短暂,只是分开的时候他的内心百转千回,睁眼瞬间一阵眩晕。
    吻到了日思夜想想要亲吻的人。
    下一秒却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右脸火辣辣的疼
    。
    尽管头又疼又晕,程仪还是一只手撑在身后,尽力直起身子,嘴角抽搐:“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骂人。
    他舔舐着唇内的伤口,哑然失笑,也不答话。
    接着用力一拽,把她拉进浴室。
    程仪反抗无果,咬着他的肩膀,说望淮州你他妈真是王八蛋,我杀了你。
    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他点头:“好啊。”
    然后非常粗暴地压着她的后颈,把她按进浴缸,一边放水一边剥掉她身上所有的衣服。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小腹,感觉到某处好像有条凸起,像是疤痕。
    仔细一看,是个蝴蝶形状的纹身,翅膀是淡蓝色,从边缘至中间,渐渐过渡成深蓝。
    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所以他不只摸,他还瞧了半天。
    可是这纹身,对他来说,这是分开的这几年,他对她一无所知的、完全陌生的领域。
    见他盯着那纹身突然沉默,程仪闭着眼,讥讽道:“看够了吗?生孩子生的,为了赚钱在美国给人搞代孕了。”
    对上了。
    前年。
    一整年他都查不到她干嘛去了。
    原来是生孩子去了。
    多可笑,口口声声说自己讨厌小孩的人,跑到万里之外异国他乡为了别人生小孩。
    望淮州沉默了一阵儿,舌尖抵住下唇,柔声说:“你很缺钱吗?我给的那张卡里你一分钱都没动。为什么不用?”
    她似乎觉得这话很新奇,从来没听过似的。
    “我不是还欠着你那么多钱呢吗。”
    程仪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唇间溜出一声嗤笑,“以为人人都像你?”
    他蹲得有点久了,腿开始发麻,准备起身,却被浴缸里浑身是泡沫的人拽住一只手,重心不稳地跌进水里。
    她用尽全力,把他的脑袋压在水底。
    望淮州呛了水,本能地挣扎,手臂在水里拼命地翻腾。
    她又加大了力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不再挣扎。
    也许十秒,也许半分钟,总之很漫长,她才松开手,疑心他是不是死了。
    谁知他突然起身,满眼不可置信,。好不容易平复心情,他抬手抹干净脸上的水,问她:“玩够了吗?”
    “真想杀我?”
    她仰起头:“是啊。”
    “还有,玩儿?到底谁玩儿谁?”
    “十八岁你认识我的时候,不就是把我当个新鲜玩意儿,打算玩玩就扔吗。”
    “女人对你来说不就是玩具吗。”
    衬衫浸满了水,浑身湿透,湿滑黏腻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望淮州解开扣子,想要脱掉:“我说你是玩具了?”
    见他又在脱衣服,程仪冷嗤一声:“没说过吗,望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
    接着伸手拿手机,调出收款码,举到望淮州面前:“想做可以,先结账。”
    “你说的,十万一下。”
    他把湿透的衬衫丢进垃圾桶,转身离开:“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然后打电话给赵叔,出了门。
    见他终于滚蛋,程仪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缓缓地没进水中。
    她感觉她整个人都特别疲惫,头痛欲裂的。
    手掌覆在那处七八厘米长的横条疤痕处,眼眶难以抑制得发酸——
    那年她砸破他的头,六月底,报应似的突然腹痛。
    眼见着就要到家,却非常狼狈地晕在小区门口。
    保安大哥见她脸色惨白,打了120。
    宫外孕,整8周,腹腔积血,休克,留了道横着的8厘米的疤。
    她明明每次都有吃药,算算日子,是四月份的事。
    后来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她苦恼穿不了露腰的衣服,恰巧认识了个技术特别好的同学,就在上面纹了只蓝色蝴蝶——她画给齐斯文的那只。
    纹身效果她很满意,拍了张照片发给陆菲。
    陆菲把那照片放大看了又看,心疼得要命。
    她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
    为了这样的一个人。
    她还叫她别为了江勉洋犯傻。
    其实走之前,望淮州在桌上留了张字条:
    给程小姐指条明路:贺东满护不住你姐,你告诉她趁早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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