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怜连骂人的时间都没有。许炽夏在后面也看到了她,没几秒钟就冲到她面前。莫怜死死扒住购物车的前筐,“放开!”
    那个人还想架着车往她身上撞,被许炽夏一把架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小偷怒骂了一声脏话,丢下车跑走了。
    她急忙清点车里的东西,手刚刚伸出去,就听见许炽夏一声惊呼:“手!”
    鲜红色的血液从她小腕上一直流到手面上。听见许炽夏的惊呼声,她才猛然感到一阵刺痛。莫怜拿手指拨开伤口看了一眼,应该是刚刚争执间被什么锐器划伤,不算太深。“没事,回去包一下就……”
    “不行!不知道是什么划的,你得去打破伤风!”许炽夏在这方面倒很有生活常识,二话不说就把她推上车:“先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就算要去也得先把东西丢回家!”
    “那就先回家!再去医院!”
    半个小时后被拽过去打针的莫怜满脸不爽,已经第六次和许炽夏争辩:“我只是不小心被划了一下!”
    这里又不比国内,没有医疗保险,一点小事情都得让钱包大出血。她就觉得是许炽夏不知人间疾苦,按他这个花钱法,不出两个月他们就要露宿街头。
    许炽夏比她还倔,一把把她摁在座椅上:“万一呢!破伤风感染可是很严重的!”
    “死就死呗!”她甩开许炽夏的手,说完自己也愣了,缩在座椅上不吭声。
    许炽夏心惊一下,凑近看她,才发现有大颗大颗的泪滴从她脸庞上滚下去。
    许炽夏一点都不懂……难道她不懂什么是死吗?难道她被划不会痛吗?可是他们住的公寓要很多钱,买东西也要很多钱,现在又没有收入,哪能这么大手大脚花钱?她愈想愈觉得委屈,又想到刚刚提到的死,咬着舌尖绷着不肯哭出声。
    只有睁着的一双眼睛,噼里啪啦地滚下眼泪来。
    许炽夏手忙脚乱地去摸她的包,想要掏纸巾出来给她擦眼泪。手刚伸过去就又被她一把推开,眼见着她嘴唇颤抖两下,是要哭得更凶的样子。
    周围的视线越聚越多。他们二人本就长得引人注目,这一下更是吸引了不少人注意。许炽夏怕有人拍到她,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挡住视线。
    莫怜好像小声抽噎了几声又平复下来。许炽夏能感觉到她下意识抓紧自己的衣服,抖了两下,才慢慢平静下来。
    许炽夏扶着她进诊室。
    医生听他们说完情况只大致嘱咐了两句,就让护士带他们去打针。莫怜大致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无非是一些常见的注意事项。
    许炽夏站在她旁边。莫怜点点头道了声谢刚要站起来,忽然干呕一声。
    她一下整个人都俯在桌上。不详的预感浮上她的心头,许炽夏还没反应过来,莫怜已经支撑着站起身:“麻烦再帮我开一个检查单……做b超。”
    她拿着检查单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许炽夏才回过神,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抓住她:“什么意思!”
    “我这个月的生理期还没来。”她说的平静,“也许是……”
    “谁的?”许炽夏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如果有,只能是顾边城的。”她的语调出乎意料地稳定,甚至比刚刚还要平静得多。
    莫怜轻轻松开他的手,走进检查室。
    许炽夏抱着她随身的帆布袋怔怔地坐在检查室外,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他甚至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她来医院,如果那时候直接回去……
    其实也不会改变什么。他一直都晚来一步。
    那边有护士敲门喊他进来:“病人的家属在吗?”
    许炽夏像是木觉了一般缓缓挪动过去,他推开门,看到躺在检查台上一动不动的莫怜,她依旧很平静,像是死了那样平静。
    他忽然想到可怕的一幕——如果她难产死在手术台上,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胎儿很健康,恭喜你,是个女孩。”医生惊雷一样的话在他耳边炸起,许炽夏慌忙去看莫怜表情,她什么话都没说,只问:“现在吃药流产还来得及吗?还是要做引产手术?”
    医生显然有些吃惊:“已经快两个月了……现在吃药的话风险比较大,可能还要刮宫。”莫怜接着问:“那直接做手术是不是会更好?”
    许炽夏听不下去了:“小怜!”他喊的是中文。
    医生看到两人脸上各异的神情,于是转头对许炽夏说:“引产手术对人体有一定损伤。你们好好考虑一下。”
    许炽夏都忘了还要陪她打破伤风这件事。是她自己一声不吭去打了回来,站在他身前,“走吧。”她语气很轻,许炽夏梦游一样跟上她。
    她一回去就说累。回房间把自己锁了起来,一下午都没出来。许炽夏呆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拿手机刷了一下午,满屏的搜索记录都是“怀孕要注意什么”、“如何照顾孕妇”。
    还有藏在最下面一行的搜索记录:
    “流产手术的死亡风险是多大。”
    直到白天转夜,他整条腿都发麻,莫怜还是毫无声响。许炽夏终于坐不住,摸了备用钥匙推门进去。
    床铺空空荡荡,没人躺着。浴室里亮着灯,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许炽夏以为她在洗澡,犹豫一下,试探性喊了她的名字,没人答他。
    只有水流声仍在继续。
    一阵极其强烈的预感冲上他的心头——顾不得许多,他一把拉开浴室的门。
    她墨黑色的发飘在鲜红色的血水中。白得像纸的皮肤,正像婴儿般大张着嘴,一股一股地吐出血来。
    整片瓷砖地上全是被稀释得透明的血水。滴滴答答,渗透他的裤脚。一柄银白色的钢刀,安静地躺在她的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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