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小青蛇,悄不留神爬在一只凤头鞋上,吐着红红的舌尖。
    她浑身僵硬,眼儿不敢往下看,生怕对上蛇的竖瞳,只能瞧着屋里唯一的男人。
    他过来,在书案前弯下腰,长指探入裙底,清凉如水,轻轻一捏,将小青蛇捉住,甩到窗外。
    窗外丫环看到蛇影,哇哇叫嚷,屋里更静得慌,玉珠后背起了薄薄的冷汗,一时没动,眼前男人微俯下身,手里拿本卷起的书,轻敲她的额头,“吓着了?”
    玉珠连忙摇头,腮上薄红,多少有些不自在。
    女子的脚,岂能随便让男人触碰。
    一双凤头鞋悄悄缩回裙底,低声开口,“谢先生当日搭救之恩。”
    裴冲懒懒打了个哈气,眉眼懒怠,“举手之劳而已,放在心上不必了。”
    看他样子,真没放在心上。
    玉珠按下此事不表,委婉提醒:“今日乌云密集,天色不好,回去路上先生仔细些。”
    窗扇半开,满室盈风,案上的砚台蘸上了洁白的袖口,她浑然不觉,见裴冲抬眉,目光落在袖上,才注意到袖上的墨渍,不觉悄然收回,裴冲含笑一叹,“今日好日头,何来的乌云风雨。”
    当夜就传来消息,先生在回家路上不慎摔进河里,泡了一回冷水澡,人是不能看了,遂告假几日。
    书斋闭门,加上夏秋交替之际,风寒侵身,玉珠患了咳症,不便露面去看柔仪,一心待在芙蓉院温书,不时从罗罗嘴里听到点新鲜消息。
    “不知裴先生怎么得罪叁小姐,竟雇人推裴冲到河里,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事让大爷撞见,裴先生才捡回一条命,叁小姐也被大爷罚了一个月的禁闭。奴婢怎么觉着,裴先生是故意叫大爷看见,好让叁小姐受罚?”
    玉珠抱起脚边的花将军在怀里,“这些日子,只要他肯让叁姐姐解气,还不至于有今天这一出,偏偏他不肯,叁姐姐越要捉弄,惹出的动静越大,叫大哥哥罚的更重。”
    罗罗嘀咕,“听起来,裴先生是故意摔进河里的,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也受了风寒,要好好休养一阵。”
    他那样的人,泡在冷河水里洗澡,说不定正觉得酣畅淋漓,岂会真的患上风寒。玉珠道:“大哥哥何尝看不出来,觉得叁姐姐行事太过,借机收收她的气焰。”
    “幸好二爷不在。”不然哪有这一个月的紧闭。
    玉珠听了一笑,想起的却不是他,而是姬绗。
    想起他,她身上隐隐发冷,这个毛病不知怎么染上的,兴许她在宅院里呆久了,见了权贵上位者生怯,哪怕这人是素来温和的大哥哥。
    “天冷了,去把屋里的窗都关上。”
    她染病不出,柔仪哭闹着要来看她。
    姬绗也不拦着,还亲自抱着她来看望。
    虽是兄妹,到底男女有别,夏日的轻盈床幔已经换成厚帘,一层一层垂下。
    隔着帘子,隐约窥见男人清瘦朦胧的身影,他站在床畔,紫衣红带,玉冠碧靴,一改往日闲居在家的清雅,生出几分凌厉之感,每日上朝时便是这副装扮,今日推迟了时辰,也要抱着柔仪来看她。
    只因为,柔仪想她了。
    柔仪笨拙爬到床头,拉不开床帘,呼哧呼哧喘气。
    身后,姬绗伸手而来,轻轻揭开床帘,修长白净的手无意触碰到她,蜻蜓点水的一下,清凉如冰。
    玉珠颤手缩回来,拿帕儿捂住嘴,低着眸子,话是对柔仪说的,“姑姑生病了,等病好了,再陪柔仪玩,好吗?”
    “好。”回答她的是轻柔如水的一声,姬绗将柔仪捞回,刮她鼻尖,“改天再来看姑姑。”
    “明天来。”柔仪眨着无辜哀求的大眼睛。
    姬绗似是心都软了,唇角噙着笑,目光清润,又是点头一声,“好。”
    柔仪得寸进尺,伸着肉乎乎的小手臂,嚷嚷道:“后天要来,大后天要来,每天要来。”
    “好,每天都来。”
    玉珠抬眼,正好与一双温柔浅淡的眼睛撞上,她极快垂下眼,掩不住的咳嗽,“我身上病气还重,柔仪毕竟是小孩子,不敢让她久待,免得被我染了病气。”
    姬绗闻言神色变淡,“四妹妹好好养病,柔仪离不了人。”
    姬绗走后,罗罗进来喂药,摸到玉珠手心全是冷汗,“小姐哪儿又难受了?”
    玉珠摇头,声音越发轻了起来,“不难受,总觉得哪里怕。”
    至于这股莫名的情绪从哪里来,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罗罗联想前因后果,笑着打趣道:“小姐可是见到了大爷怕,别说小姐,院里的花将军见到大爷,龇牙咧嘴,倒吊尾巴,活像见了阎罗,明明大爷是再和善不过的人。”
    玉珠淡淡听着,“大哥哥和善,生得柔仪也伶俐可爱。”
    “真是奇怪,柔仪小姐见了谁都怕,就不怕小姐,还那么亲近,分明没见过几面,莫不是在卧房里摆了小姐的画像日日看着。”
    罗罗不过无心之言,听者有心,玉珠当下心头微跳,说不出的古怪,下意识重了些声否认,“瞎说,柔仪卧房摆我的画像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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