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皓为着成亲的事忙里忙外,周家村的人也没闲着。毕竟顾云皓是村里新添的生人,好多事情都不甚了解,虽说里正前前后后也说得很是详细了,但真要做起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说,那些个热心肠的,自然是能帮则帮了。
    苏先生早年与他们有恩,顾兄弟虽来了数月,却也为着他们解决过不少麻烦事。所以,帮帮忙实在是理所当然。
    里正家的老宅虽有了些年月,墙壁梁木却都很结实,尤其是里头的家具,数月前才托人用朱砂粉刷过,看上去与新的几乎无异。再说那朱砂红看得人心里舒畅喜庆,顾云皓每每进去转一圈,心里就很满足。
    也不知是里正怀旧还是怎地,这老宅的每处角落都托人打扫得干干净净,油漆一旦落了就托人粉刷,当宝贝一般照看着。
    顾云皓自然是不知的,这里正家的老宅,充满着里正与其爱妻酸甜苦辣的回忆。里正对爱妻有愧疚之心,只把这老宅当作爱妻的替代物来对待,自是照看地妥妥帖帖,不敢有一丝怠慢。
    如今里正将这宅子赠予顾云皓和苏放,也是托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之意。爱妻生前贤良淑德,若是泉下有知,必会保佑这两个年轻人白头偕老共进百年。
    周二牛一家子也没闲着,置办的聘礼都是他们给张罗着的。
    其实在周家村,成个亲一般都是送几袋大米的事,不过人苏先生不是普通人,不能真拿几袋子大米搪塞过去。即便苏先生不计较,自个儿也拿不出手不是?
    周大嫂当年的嫁妆便是一对玉镯子,她老早便忖着把这对镯子给顾云皓当聘礼。可顾云皓哪好意思收,只说如此贵重的东西,自然是要给将来的儿媳妇的,怎可如此冒失给自己这么个外人呢?
    周大嫂被顾云皓这么一说,倒是犹豫了。二狗子将来必是要成亲娶妻的,那时自家也得置办聘礼,现在把压箱底的物件送了出去,那以后怎么办?周大嫂想想也对,便顺着顾云皓的意将那对玉镯子收起来了。
    “大嫂,即便你硬要给我也没啥用,”顾云皓道,“苏先生是个大男人,哪会戴女孩子家的玩意儿?”
    周大嫂连连点头:“对对,你说得对,是我糊涂。”
    “依我看啊,也别弄得太奢侈,都是一个村上的人,大家心里也明白的。成亲不过讨个喜庆,最重要的是大伙开心。你和大哥平常也赚不得几个钱,能省则省吧,别太铺张浪费了。送个几坛子酒、几斤肉、几袋大米,也就成了,那些个花里胡哨的,一时看着漂亮,实际派不上多大用场,倒还不如不送,你说是不?”
    周大嫂一边笑一边颔首称是。自家的米酒可是酿了一大缸子呢,不如就送这个。大米更是压了仓,虽说是陈米了,味道还是不错的。主要是今年的大米还没收割,不然肯定送新米了。至于猪肉,那也容易。
    这样一一盘算下来,还真花不了几个钱。周大嫂想着想着便咯咯笑起来,说道:“顾老弟,还是你盘算得精,我这脑子不好使了,以后要是狗娃子成亲,你也得过来张罗着,不然还真搞不妥当。”
    顾云皓说着一定一定,想起二狗子那小吃货,那就一阵发笑,忖着以后要是准备啊,就准备几箱子美食,让他和杏儿成天躺在食品堆里睡觉。
    顾云皓与周大嫂这番对话,二狗子自然是听不到的。这会儿那娃子正跟着他爹去镇上采购货品呢。采购的钱是顾云皓出的,就是那锭金元宝,说特地给爷俩去镇上兑些碎银的。周二牛识得几个字,再加上二狗子也算有些水平,估摸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顾云皓那边忙得焦头烂额,苏放这边却是闲得发慌。
    嫁妆早就准备好了,苏放百无聊赖,想起前些日子答应给王大夫罂粟花的药方还没给,这几日老想着顾云皓的事,倒是把那事抛到脑后了,现下忽地想起来,便热火朝天地将书房里的书都搬了出来,铺在院子里一本本一页页的晒。好在这几日天气晴好,晒起书来也便当。
    书房里的书,多半都是从他的恩师王如一原先的府邸里搬过来的,所以有些书连他自己都没见过,别说是旁人了。那方子也不知被他搁在了哪本书里,这大海捞针般地找起来,还真要人命。即便是唤了两个随从一块儿帮忙,这事儿做起来依然不容易。
    后来苏放想想,也不急,反正是早晚的事,成亲之前给那是自己的功劳,成亲之后给,那便是他与顾云皓的功劳了。如此想着,他倒是慢悠悠起来,遣散了随从,自个儿坐在太阳底下乐呵呵地翻书。
    一想到顾云皓,苏放心中便小鹿乱撞,看着书的时候眼神都是傻傻的,也不知那书上的内容看没看进去。
    这一日,王大夫来他宅子里串门,待嫁的新郎也该有人问候问候的不是?
    苏放没料到王大夫会来,忖着他是不是为了药方子的事。谁道王大夫对那事只字未提,却神神秘秘地塞给他一个小瓷瓶。
    苏放瞅着稀奇,拔开塞子来闻了闻,里头一股子幽香,不知是何物。
    “王大夫,这是什么?”
    王大夫道:“男人与男人行.房时用的玩意儿,苏先生眼见如此宽阔,难道不知?”
    要说这男男行.房之事,苏放还真不知。男人的身体不似女人,下边都是清一色带把的,女人有特殊的部位可以与男子交|合,那男人们呢,该怎么弄?苏放一头雾水。
    苏放倒是谦逊:“我还真不知,不晓得王大夫能否给解说解说,男人下边,要怎么被捅.进去?”
    苏放问得煞是直接,王大夫不由哈哈笑起来,“苏先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王某不好用言语与你解说,实在说不出口。”他扫了一眼满场地的书卷,忽地眼前一亮,想着这么多书里,会不会有专门讲解房术之道的。他没向苏放询问,便直起身子眯着眼睛细细找寻起来。
    “苏先生,你这书房里的书,可都在这儿了?”
    苏放点头称是:“王大夫是要找什么,你与我说说,我帮你便是。”
    王大夫也不避讳,春.宫.图三个字,还是说得出口的。
    “春.宫.图?”苏放一怔,“可是讲男欢.女爱的书籍?”
    “你知道?”
    苏放道:“有些了解,却未曾见过。只听恩师说,那物淫|秽不堪,看了要乱人心智。我这些书都是从恩师那里得来,恩师那般言辞,想必也不会有了。”
    谁道这话刚说完呢,王大夫便笑眯眯地用两指从一堆乱卷里捻起一本书来。封面如普通书卷一般乃是藏青色,上头也未写“春.宫.图”三字,却有另外两字代替了,曰“房术”。
    “就是这本了。”王大夫捧在手心,瞧着苏放那吃惊的模样,心中窃窃发笑,想来他的恩师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王大夫随手翻了翻,口中啧啧赞叹,边向苏放走来边道:“描画得甚好,且还都是男男房.事,一丝女人的影子都见不着,对苏先生你,实在适合不过了。眼瞅着还有几日过门,你且学学先,别到了关键时刻掉了面子,人顾兄弟说不准很在行呢。”
    苏放听着模棱两可,脑中对恩师的教诲有些质疑,瞅着王大夫手中的书卷看了又看,很好奇那里头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
    王大夫将那书塞到苏放手里,轻拍着他的肩,笑嘻嘻地告诉他,让他好生看着,自行琢磨琢磨。
    苏放眉头紧蹙,先是对恩师口是心非的行径疑惑不解,又对这书中的内容好奇无比。王大夫来得快走得也快,留苏放一人在院中对着拿书发愣。
    忖了好久,苏放还是决定打开来看看,不然到了洞房花烛夜,自己真是一窍不通,那真要笑掉人的大牙的。
    这不看还好,一看当真不得了。苏放几乎是立时合上了书本,红着脸地直往厨房走。拿凉水扑了面,等心潮冷静了下来后,苏放长长呼了口气,瞅着被他丢在桌上的书册,心里各种滋味都冒出来了。
    他原以为那书里写的是一些晦涩句子,断没想到会是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彩画。里头的男人们皆是衣衫不整,尤其是下边那玩意儿,竟是画得那般巨大,像是怕人看不见是的,能不让人脸红心跳吗?
    方才只粗略翻了一页,苏放便羞臊地不想看下去。他真想当场把这俗烂秽.物丢进灶膛烧了,以后再也见不着。可想来想去,他又舍不得,他还没看到男人之间是怎么行.房的呢,这样便烧了,岂不可惜了?
    思前想后,苏放还是厚着脸皮将拿书塞进了怀里,想着啥时候心彻底静下来了再揣摩揣摩。
    谁知入了夜,苏放竟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脑子里尽是那书中赤身男人的模样,只叫他心痒难耐,想入非非。
    他拉开被子,想坐起来喝口凉水冷静冷静,却不想腿间的物体已直挺挺.竖了起来。苏放顿时又惊又气又恼,心道恩师说得果然没错,那秽书果真乱人心智害人不浅。
    他走到窗边的木桶旁,舀起一瓢冷水便往身下扑,也不管会不会弄湿屋子,只想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物经冷水这么以刺激,终是缓缓焉了下去。
    苏放站在窗边吹着夜风,心里忖着,这书还是得看,不过得等到了洞房花烛夜再看。
    且说顾云皓那边,连着好几日忙活,总算是把该办的事办得差不多了。于是选了好日子,将聘礼送了过去。苏放似乎是找来王大夫主事了,几日后便回了礼,那便是嫁妆了。
    后来挑好了黄道吉日,顾云皓便托人去苏放那边传了话,苏放早已准备得妥妥当当,就等着顾云皓来迎娶他呢。
    迎亲的队伍是村人自发组成的,苏先生大婚,谁都想插一脚,说现下出了一份力,以后便是美好的回忆。顾云皓对此自是高兴不已。专业迎亲的队伍要花不少钱,现在能省则省,他自是欢喜的。
    几日忙忙碌碌,就为了娶那么个人,顾云皓心中别有一番滋味。虽说不上对那人又多么爱慕喜欢,却有种来之不易的错觉。
    四人大轿,又是吹喇叭又是敲锣打鼓,炮仗更是放了一路,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道贺。一场成亲仪式,倒让整个村子都变得喜气洋洋的,也算是积了阴德了。
    顾云皓身着大红袍站在属于自己的宅子大门口,听着许多人来道贺,心绪竟开始飘忽起来。他本以为,自己会娶个女人,一两年后抱个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过一辈子,可没想到他现在会在这里正儿八经地迎娶一个大男人。想到此处,顾云皓无声笑笑,心道人生当真变幻莫测,即便计划好了,也不定能按着计划走。
    然而很快,他便将这飘忽的想法抛到了脑后,他告诉自己,要接受现实,更要珍惜现在。
    花轿来得很快,考虑到入洞房的缘故,轿子是下午出发的,两边都算好了时间,吃吃喝喝一两个时辰,刚好天黑,正适合新郎们颠鸾倒凤,闹洞房那一节自然也不会省。
    拉开帘子,顾云皓就见一身着红衣头顶红盖头的人儿从轿子里被牵出来。
    看到这样的苏放,顾云皓顿时衍生出无限感触。一个男人肯这样行女人之礼嫁与自己,自己这辈子还有什么好苛求的呢。之前所说的“没感觉”,倒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开脱之词。
    罢了罢了,顾云皓心下似是想通了,就从现在开始尝试着喜欢他好了。这苏放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哪里不好了,哪里不值得自己喜欢了?如此想着,顾云皓便忽然觉得海阔天空了。
    他牵起红绸缎的另一端,每一步都走得很沉。入了厅堂,周大哥周大嫂已坐在高堂之上,满面的笑容,说不出的喜悦。
    接下来的事情,无外乎三拜九叩,末了将嫁过来的新郎由童男童女牵着入了洞房。
    顾云皓望着苏放的身影消失在侧门内,来不及多想便被周遭的村人们围拥过来,拉着拽着去喝酒。
    苏放独自一人坐在房间内,听着外头酒酣之声四起,慢慢地将手伸进嫁衣内,从里头拿出了一本书来,拿书不是别的,正是“房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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