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县尉连振山,是位老将,此人治军森严,御下有方。
    关键是,此人为将三十载,做事谨慎周密,基本上不出什么错漏,很强……”
    青女如同一朵黄云般,轻飘飘的落在小山坡上,几绺发丝被汗水打湿挂在鬓角,细眉弯月,笑容娇俏,看起来美得不可方物,却仍可从她的神态之中,看出丝丝疲态。
    显然,她主持的这次渗透行动,并不怎么轻松。
    “比那位梵天佛子、世之虎将李元罡如何?”
    周平安倒是不意外对方将才辈出。
    时逢天下乱世,各州各郡,就算再怎么提拔私人,总会在矮子里面拔高子,选一些厉害的人才出来领兵或主政。
    这时候可不是关起门来称大王的时候。
    天下烽烟处处,你不打人家,人家不见得不来打你。
    顶层势力,有着各方宗门和世家互相牵制攻防。
    中层战力,就必须靠着军队和城池本身,互为攻守。
    否则,随随便便出一个贼寇,出一支义军,就必须让梵天寺,或者唐家派出长老级高手来动手,那他们什么也别干了,专司给手下服务得了。
    按常理发展,周平安崛起广云郡……都是先动兵,再请援,最后才会轮到梵天寺长老和唐家族老出手。
    这不是有了变故吗?
    周平安夺取广云的速度太快,倒也罢了,无巧不巧的就破了梵天寺菩提院首座玄明老和尚的一个善恶局。
    因此,第一时间惹怒玄明老僧的同时,也把自身强横的潜力和实力,彻底曝光在人前。
    这时候,再放任他继续成长,一点点派兵添油让其壮大,就很不明智。
    以玄明和尚的眼光和见识,自然明白……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就得把这位有着潜龙之姿的年轻人,拍死在广云,以免夜长梦多。
    也因此,才派来了梵天寺三佛子之一的李元罡,亲自带着精锐佛骑南下。
    并且,还有两位真武后期法相境高手随行。
    这是计划外的兵力。
    并非昭山郡原有兵将。
    青女现如今早就打听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笑道:“真论实力,连振山此人,自然不是李元罡的对手。他手下的亲兵骑卒,也远远比不上梵天佛骑的兵员素质。
    但是,战斗能力并不代表全部……
    在领兵作战,以及城池攻防上面,他的手段,比起李元罡却是老辣许多,几乎算准了方方面面。
    这次奴家总共派出了三百三十位暗子,折损五十余,有二百五十余位被拦截挡了回来。
    只有二十三人潜入城中……
    到底能不能获得情报,掀起风浪?还得看他们各自手段。”
    派遣情报人员,渗透潜伏,青女的确是专业的。
    甚至,比她带领斥侯截杀对方出城兵马、拉网布线的手段还要强横。
    能够在百战老将的围追堵截之下,还能让这么多暗子潜入城中,沟通内外,的确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辛苦了,接下来,就静等城内消息传播开来,并且,搜索出与梵天寺相关的各种欺压百姓的消息,巨细无遗,我要把他们的底裤全都掀出来。”
    周平安轻笑道。
    “这……周大哥,那些百姓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长久处于梵天寺治下,早就习惯了寺内高僧高人一等,也习惯了世家和官员,高高在上,他们没有什么反抗的心思的。”
    青女皱了皱眉。
    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太看好这次的行动。
    但是,却又深知周平安智深若海,但凡做一件事情,很少有做不成的。
    那么,自己看不明白,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自己没发现。
    “哪里用得着他们反抗?”
    周平安摇头笑道:“人心幽微,青儿你幼时虽然是在市井之中长大,也受过不少苦楚。
    但是,在你姐的护佑之下,从九岁开始,就已经进入红莲教中,从此也脱离了底层。
    毕竟不是很明白,这种对生活失去了全部希望的百姓到底想的是什么?
    他们看起来很温驯也很胆小,实际上,心中的火焰却是从来未曾熄灭。”
    “他们其实并不是真的信仰梵天寺?”
    “那倒不是,信力是真的,否则,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愿之力汇聚在牟尼珠中,把这城池守得固若金汤。
    他们只是习惯性的遗忘,麻木自己的心灵而已。”
    有些痛苦超过了承受力,人就会尝试着接受,尝试着说服自己。
    到最后,就会觉得,这样其实也很不错。
    但前提是,不要让人揭开他们内心血淋淋的伤疤。
    此城难攻,难就难在,城内三十万百姓,基本上都是梵天寺的信徒。
    这事很好理解。
    若非对梵天寺存在信仰,真正信服那些“高僧”们,发自内心的不怀疑、不怨恨,他们也不可能在昭山郡城之中生存下来。
    因为,郡守胡广玉就是梵天主持门下弟子。
    身为梵天寺的绝对拥趸,胡郡守对梵天寺的传教推广那是认真的。
    但凡有谁说一句半句对梵天不敬的话,别说把日子过得好起来,能够活下来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但就算人人都信奉梵天寺,郡城内的百姓生活仍然过得十分凄惨。
    这又是另一个悲惨的故事了。
    天下大灾,百姓易子而食,流民遍地。
    不只是某一州某一郡的事情。
    天下乌鸦一般黑。
    就算是西面玉京城中,听说也有许多饿死的百姓。
    更何况是昭山郡。
    那些达官贵人见不得有人受苦,会派出人手,每日里把死人拖出城外,扔到乱葬岗上。
    听说,那座乱葬岗,原本是平地,现在已变成山坡。
    “千年大劫啊……”
    青女眼中出现一丝悲痛,似乎是想起了遥远的一些往事。
    过了好一会,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天下落到这种情况,朝廷有罪……这些宗门和世家同样也是罪大莫赎。
    难怪,红莲教越剿越广,越打越强,天意如此。”
    天下九州各郡,同时闹起红莲贼……倒不是红莲教真的强到这种地步。
    有些地方,其实是假借红莲之名起事。
    虽然明知道这条路是死路。
    但只要快活过一天,他们也愿意拼上生死。
    “因此,城内百姓,心中是充满仇恨的,这一点,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青女明白了周平安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那股仇恨火焰,只要没人点破,自然是一片沉寂。
    但只要有人主动挑明,燃起第一把火……
    他们就会发现,无数愤怒火焰,其实足以燎原。
    ……
    三日之后。
    周平安站在城门口。
    抬头看了看依旧浩大的白色云气,那股众生愿念信仰云层。
    甚至,看到了云光里,那颗如同小太阳一般,散发出厚重庄严佛力的神奇宝珠。
    只是远远看着,他就感觉到,身体上面出现一阵鸡皮,似乎有着莫大的危险,就要临头。
    “比起当日杀进昭山,诛灭李元罡那一战之时,经过精心准备之后,玄山老和尚通调动的佛力更多更强。
    主要是信仰念力,太过丰厚了。”
    “这种情况下,只要敢进城池半步,就会迎来当头痛击,我多半一击都挡不住,就算现在实力大进,也是如此。”
    周平安默默感应了一下,那股越来越强的危险预兆。
    不得不承认,玄山老和尚的应对,的确是很老到。
    没给自己留下一丝机会。
    “算算时间,金河县应该也挡不住怀玉妹妹的连日攻击,拿下此城之后,十一城尽归我等。梵天寺与唐家召集的各郡兵马,想必也已经在路上……”
    青女抬头看了看北面,脸上就控制不住的露出一些担忧。
    她说的是兵马。
    实际上,担心的是梵天寺与唐家调来的高手。
    此时一個也没出现。
    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越是出现得迟。
    越是证明,对方势力准备得十分周详。
    一旦出手,就是雷霆下击之势,算准了己方的所有实力。
    绝对没有翻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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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三十六章五欲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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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担心,美玉不与瓦片碰,在他们看来,自己就是美玉。”
    周平安转头看见青女脸上一闪即逝的忧愁。
    展颜笑道:“咱们越是表现出咄咄逼人的凶狠之势,他们会来得越慢。
    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们万万不会先行赶到。
    因此,我早就断定,这一波攻击,会在各郡兵马陆续赶到之后,结成阵势,才会全军攻击。”
    “需要我等领兵前去拦截吗?平安师侄,现如今,宗内三峰弟子,全都投奔到你的门下,却是寸功未立。
    这时候,不用顾惜他们,尽情的使用就是。”
    鱼长生身形一晃,到了身边,乐呵呵的说道。
    她说得虽然这样没心没肺,但周平安又怎么可能让云水宗内外门弟子组成军阵去冲锋呢?那是大大的浪费……
    而且,损失太多,在师父师公那里,也不好说话。
    “还真没到用他们的时候。等到重新编练兵马,成为各级将官,到时候,得到气运加持之后,修为突飞猛进,才能独当一面。
    他们都有大用,暂且不必着急的。
    再说了,此时如果拦截各郡兵马,不但影响不到对面实力,反而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这话估计鱼长生是不怎么理解的。
    在她那一根筋的纯真心思之中,估计会认为,梵天寺和唐家高层,也会十分珍惜麾下各郡各县的兵马,舍不得他们伤损,一旦遇险了,会前去救援。
    但是,以周平安对这个世界的一些浅薄了解,却已经看明白。
    梵天寺和唐家,绝对不会为了一些大头兵,就去冒险作战。
    那些人死再多,他们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师兄师弟,以及家族中的兄弟姐妹。
    其余人等……
    天下百姓多如蚁虫,没了再招就是。
    这种情况下,己方多造杀戮,反而败坏自己的名声,就算是日后得到了江州,也是折损了自身的威望和愿力。
    算起来反而吃亏。
    最关键的还是,此时应该全力拿下昭山,实不宜分兵他顾。
    只要把这一郡收入囊中,两郡气实质上连成一片,自己很可能一步达到武意巅峰,精神力全部转化,更往上狠狠的推进一步。
    麾下的力量,也自水涨船高。
    连白河都可能受益不小。
    这才是根本。
    ……
    “开始吧,破城之日,就在今朝。”
    周平安回首看了一眼身后列阵整齐的三千骑,感受到他们如烈火般燃烧的斗志。
    不由暗暗点头。
    心知这是随着自己历经血战,战无不胜之后,养出来的一股不败锐志。
    随着时间推移。
    自家麾下的这些兵马,会变得越来越强,到最后,迟早会成为一支横扫四方的无敌之师。
    “师父、师伯,这次就有劳你们护持喊话之人,挡住城内各种手段。”
    “放心吧,平安,若是正面迎战玄山秃驴,为师我和伱师伯都没法帮到什么。
    只是在城池外边挡住一些阴私手段,还是轻而易举的。
    今次,就得见识一下平安你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精妙手段。”
    苏怜雪轻笑道。
    她对自己这个半路收到的弟子,那是越看越顺眼。
    说起来,当初收下他成为亲传弟子,多数还是看在林怀玉的面子上,把他当成一个搭头。
    却万万没料到。
    这个“搭头”,竟是自己一生之中最大的幸运。
    此时回想起来,自己的眼光,其实也算不得太好。
    林怀玉固然是千年不遇的修练奇才,周平安显然更在她之上,这才过了多久,自己这当师父的,已经要仰仗徒弟照拂提携。
    以后是否长生有望?还得看看这个徒弟到底能走得多远。
    山上那些人,还在首鼠两端、坐地观望之时,她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这很可能就是最大的机缘。
    别人或许以为,周平安幼时修练,有如今的修为实力,虽然也算是十分了得,却也不见得有多么惊人。
    那些诸如从二十多岁才开始练武的传说,只不过是扰人耳目的假消息。
    但是,苏怜雪却绝对不会这么想。
    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已经差不多摸透了这两个新收的徒弟个人品性,知道他们根本就不屑于在修练方面说谎骗人。
    几个月时间,就已经修到凡炼九重,并且,战力堪比真武后期……
    这简直就跟神话似的。
    唯一的解释,怕不是这个徒儿就是谪仙转世……
    若是如此的话,就很合理。
    但如果并非如此,真的凭借着天赋硬生生修练上来的,才叫真正的恐怖。
    比起十八岁修到真武后期法相境的白河还要恐怖。
    六个月时间修得如此强横。
    那么,一年呢,十年呢?
    完全不敢想像,他到底会走到什么样的地步?
    情份这东西,就算再深,也得好好经营。
    更何况,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师徒名分。
    若是自己不尽心尽力,到时候,自家这位徒儿如同大日般横亘于天际之上,而自己只能默默的仰望,就如地面的一颗尘埃,那又情何以堪。
    顾清河好笑的看了自家妻子一眼,耳朵根偷偷的红了红,却是没有说话。
    只不过,却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这事接下来了。
    他还是要脸的。
    平生就没见过哪个师父拍自己徒弟马屁,拍得这么露骨。
    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暗暗提醒自己,千万别出了错漏才好。
    至于苏游仙。
    别人看不到,周平安却是发现,这位太上长老,不知何时,已经偷偷的换了一身皮甲。
    破损的贴身衣物上面,还有着丝丝血迹……
    就真如一个百战老兵一样,煞有介事的迈着方步,跟在了一个喊话大骂门将领的身后。
    那满面的风霜,唏嘘的胡渣……
    若非周平安能清晰的感应到他的气息,差点就没认出来,只认为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军中老卒。
    四个大嗓门将领一字排开,身后打着小旗,腆胸抬头,还未开声泪先流。
    巨大的嚎啕大哭声,有如天边卷过的闷雷,轰降降响在了城池野外,也响在了城内数十万百姓的耳边。
    声音之凄惨,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似乎他们遇到了天下最悲惨的事情,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咻……”
    周平安虽然有了心理准备。
    还是与麾下数千人一样,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太滲人了。
    若是在深夜之中遇到,非得当成鬼怪一般直接斩了不可。
    “你教的这哭调?”
    青女捂嘴轻笑,眼眉弯弯,左瞅瞅右瞧瞧,微微缩着颈嗔道:“别辣么大声,这是哭山河调。其实本来也没那么难听,只不过,他们悟性不好,用力过猛声音劈叉了……”
    “奴家不是想着,既然要调动满城百姓入境入景,干脆用点技巧,否则,干巴巴的喊话,可能没人理会。”
    “教得好。”
    周平安木然着脸点头违心夸赞道。
    他只是吩咐下去,具体操作就是青女安排的。
    但是,自己这支兵马本是杀气腾腾,斗志直冲云霄,被这一声哭,直接整得什么心气也没有了。倒成了一个前来搞笑的草台班子。
    也不知会不会笑掉城内将领的大牙?
    “我可怜的儿啊,你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哪怕是再活一个月,也不至于生生饿死。
    周平安将军对百姓很好,治下每一个人都能吃上白花花的大米饭,不但米粥管饱,偶尔还能吃上肉……”
    “娘,娘,你别死,我就去胡大人府里乞讨,怎么也能讨得一点汤水。”
    “清永大师家里成堆的粮食在发霉,听说,粮仓里的耗子都养得有碗口那么大,家中更是妻妾成群,饭菜一桶一桶的倒在水渠里。
    他大慈大悲,到他家后院出口处,捡点菜叶,应该不会斥责。”
    “去梵昭寺院门口跪着吧,跪上三天三夜,说不定,有院内大师父收入门中,孩儿你定会衣食无忧……”
    ……
    随着四个大嗓门这么一喊话。
    城池上空的云气突然就出现一阵波动。
    城楼之上,郡守胡玉山和郡尉连振山等人,先还是满脸不在意,听着听着,全都脸色变了。
    因为,他们耳目敏锐,已经看到自家守城军士面色惨然。
    尤其是身后,远远近近的,屋里屋外、各处人流聚集之处,全都传出声声低沉悲泣之声。
    原因很简单。
    城外大嗓门喊出的内容,就是城内百姓的生活日常,是他们的亲身经历。
    这是暗子冒着生命危险传出来的。
    每一句话,就是一段人生。
    “不对,阻止他们,放箭。”
    “派出猎影小队,务须把那四人斩杀,不能让他们继续哭下去了。”
    胡玉山自恃佛功深厚,修为强横,他早在十年前达到真武境,凭借着住持师父的威望,他更是全力驭民,一直得心应手,可谓从来不担心什么,也不害怕什么。
    而且,他的生活很好,心情也一直很舒畅,并不觉得,这天下有什么值得自己伤心的事情。
    但是,只是听着这哭声。
    他竟然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把自己放到寺院门口,转身逃一样离开的情景。
    他甚至知道,母亲还没走到转角,就因为体力不支,一头倒下,再没有起来……
    那年的冬天很冷。
    有雪花飘落。
    梵天寺里,却是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那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想要学得佛法,救得天下人,让他们不至于挨饿受冻吗?
    不是的,自己只想活下来,就算天下人全死光了,都要活下来。
    种种卑污的,伤心的往事,一一浮现心头,最后,化为一腔血红疯狂怒意。
    ‘苍天何其不公,诸公何等不慈,一切苦难,全赖高高在上,尔等该死……只有把这些人全都掀翻了,我等才能过上好日子。’
    心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
    郡守胡玉山猛然醒觉过来。
    这不是自己的本心想法。
    自己身为梵天寺住持亲传弟子,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郡守,哪来的共情?
    “好厉害的精神攻击,杀!”
    胡玉山咆哮一声。
    无数道影子,化为一道道虚影,疯狂冲向城外,在蒙蒙箭雨中,向着四个大嗓门杀了过去。
    然后,在云水宗高手的剑气刀芒之下,一一消泯。
    转头看向城门正中方向,黑压压的军阵立在那里,为首一将,青衣青甲,气势渊停。
    目光幽深有如暗夜长空,深深望来。
    胡玉山脑子轰的一声炸鸣,头颅往后一仰,差点摔倒。
    鼻端就已淌出鲜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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