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来泉州是来筹粮的。
    虽然福建遭遇大灾,但泉州府的粮食尚有剩余,随着台湾岛上的粮食还在不断运来,最多再等半个月,福建的粮食就将回归平衡线,整个福建的灾情都能够渐渐消退。
    这种情况下,王文龙用自己的面子,加上鸟粪石交换,很快搞来了两万石粮食,组织船队去往辽东。
    十一月初,辽东已经非常寒冷,王文龙的梁船刚停泊到觉华岛,熊廷弼就找上门来:
    “建阳,总算见面了!”
    王文龙见到熊廷弼的第一眼却是吓了一跳:
    “飞百,你怎么瘦成这样?”
    熊廷弼原本可是武林高手,模样也极为高壮,但现在瘦得已经有些形销骨立的样子。
    熊廷弼文言只能苦笑。
    他这辽东巡按当的可是太累了。
    前年,李成梁虽因宽甸六堡之事而被罢官,但李家军阀留下的人手还是极多。而且这些人在辽东军事体系内放下的贪腐案数不胜数。
    熊廷弼来到辽东,不光查案查到头晕,更是被政治环境搞的七荤八素。
    李成梁是万历的人,他的岛台是东林党和三党两派势力共同期望的。
    熊廷弼能够做辽东巡按,也是出于万历的受益,他同样是万历党。
    所以熊廷弼面临的情况是:他既要查李成梁的案子,又要避免动到李成梁的根基,因为那些也都是万历的人,同时三党和东林还紧紧盯着他,并且他还要关心辽东的边防。
    党争体系、地方角力、万历皇帝的期许,熊廷弼被各种斗争卷入进去,这一两年过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能不消瘦吗?
    “别说这些了,建阳你说你带来了粮食?”
    对了,不光是日常工作这么麻烦,今年开始的大旱更是让熊廷弼头疼。
    辽东百姓的口粮一部分自己种,一部份依靠山东与北直隶供应,而今年的旱灾在北方远比福建更严重,辽东百姓的农田减产,山东与北直隶更是自顾不暇,哪有粮食可以救援辽东?
    王文龙点点头,指着身后的船只道:“这是第一批粮食,主要是台湾产的大米,后续还有几批粮食会在年内送来。”
    熊廷弼满脸欣喜:“大米好啊,我让辽东都司结官票给你,还请建阳不要嫌弃。”
    王文龙送粮赈灾,熊廷弼也不能白拿粮食,但他也没啥东西能够补偿,最后只能拿出官票。
    京城发的银票都和废纸没啥差别,这辽东都司的官票就更不顶事了,王文龙带都懒得带,他想了想,还不如把这钱换成生意,比如让补给边境的官粮船多从皮岛过。
    一来能给他的皮岛投资收点成本回来,二来皮岛转运的损失远比从定辽右卫转运要少。
    走定了右位转运的路路路线要经过许多城堡,无数辽东都司的官员在其中贪污,过一个堡垒物资就能损失一部分,一车粮食从辽阳开运,送到宽甸六堡能剩下半车就不错了,从皮岛运好歹能让宽甸六堡前线的补给情况好一些。
    “物资走皮岛,这事得找辽东巡抚。”熊廷弼想了想道:“巡抚大人现就在宁远,我带建阳去见他。”
    王文龙和熊廷弼当即动身,一个多时辰以后,王文龙便在城中见到了一位五十出头的大官。
    熊廷弼立即介绍道:“建阳,这位便是辽东巡抚杨镐杨京甫。”
    “杨抚台,”王文龙行礼道:“抚台大人好气度啊,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王文龙当然对杨镐久闻大名,钱是只要讲万历历史的,绝不会错过这位在朝鲜战场和萨尔湖之战中都犯下大错,两次丧失大军的统帅。此君可称常败将军了。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杨镐的长相并不像他想象之中那样是一个瘦削的老文官,恰恰相反,杨镐今年才五十出头,身高可能接近两米,站起来如同一座山,而且肩膀极宽阔,看着简直如同一个武将。
    杨镐由于在历史上出的丑太大,所以在明清两朝的史书记载之中,普遍没有什么正面描写,反倒是朝鲜人对杨镐的印象不错。
    在朝鲜人留下的文集中,杨镐倒也是文官之中的一员猛人,在朝鲜战争中经常“单车疾驱,冒入危城”或者“躬擐甲咒,上阵督战”。
    而且这些笔记多半是和杨镐共事过的朝鲜地方官留下的。
    从这就可以看出,杨镐相当有人格魅力,而且胆子也大,关键时候敢下抉择,当个文官处理事情应该非常不错。
    唯一问题是此君确实不适合打仗。
    熊廷弼又为杨镐介绍说:“杨抚台,这位是南京礼部员外郎王文龙,字建阳,是专程来赈灾的。”
    杨镐看看王文龙,开门见山的问:“建阳带了粮食来辽东?”
    “是的,”王文龙回答道:“我在福建筹集了粮食两万石,后续应该还有更多能够送来。”
    听到这数字杨镐和熊廷弼都是一愣,他们原以为王文龙来送几千石粮食就了不起,一开口却给了个两万的数字。
    这么多粮食足够宁远城吃半年了,放到整个辽东都能有些声势。
    杨镐顿时脸露喜色,起身说道:“建阳若能送这么多粮食,真有恩于辽东也!”
    熊廷弼趁机说:“建阳的意思是,不要辽东官票,想我们用军输过皮岛来偿粮。”
    杨镐立刻点头:“可以,就用军输皮岛,一年之内把二万石粮食的价格还清!”
    放到别的辽东巡抚还不一定有这一言而决的实力,但杨镐的地位不同。
    他在朝鲜大败之后面临满朝堂的指责,却能东山再起,几年之后干到辽东巡抚的位置上,背后自然是有人力挺的,这个人就是万历。
    杨镐是赵楫被撤职之后的第二个辽东巡抚,他能当到这个位置,万历皇帝可是出了大力。
    赵楫本来就是万历的人,他被撤后,辽东的官职就从皇帝手上丢了。
    东林党和三党都觊觎辽东巡抚之位,但万历皇帝已经忌惮东林党势力太大,于是暗中拉偏架,各派系角逐之下,最终由三党推举的李柄拿了辽东的位置。
    东林党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万历也在伺机而动。
    今年六月,靠近辽阳的长定堡失守。
    这一战失败的原因乃是守将的决断错误,长定堡附近一千五百多名军户被鞑靼人杀死或虏去。
    虽然此战大明损失不小,但一个堡垒的丢失也不足以让一个巡抚下台。
    背后原因自然有党派因素,各方势力都来伸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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