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副本里月渺笑着对他说‘初次见面,我叫月渺,请多指教。’时,周朝歌心想,这其实早就不是他们的初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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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远的外环星球总在发生暴动。
    周夜弦吐掉口中混着牙齿的血水试图从地上爬起来。换牙期还未结束,那颗后牙在他的嘴里呆了很久,最近总是要掉不掉的,这次终于彻底离开了他的牙床。
    他爬起来的动作被突然的剧痛打断,估计是被打断的肋骨插进了肺里,于是他只能重新倒回泥地里徒劳地挣扎。
    血水源源不断从他的鼻腔与口腔中涌出,把本就污脏的衣服染得更脏了。他赤红着眼睛看向不远处哥哥,嘴巴开合想要说些什么,但涌出的只有血和不成句的音调。
    周朝歌擦去鼻血看向脚下,他的弟弟正在等待死亡,但他没有办法。
    这里是外环最偏僻的星球,甚至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字,除了一些奇怪的遗留建筑几乎寸草不生,他们就出生在这里。
    父母将他们丢弃,只留下刻了他们姓名的牌子。好心的乞丐一点点将他们喂养长大,但是乞丐在他们七岁时被打死了,于是贫穷与苦难伴随他们的童年。灾难没有收走他们的性命,收走他们性命的是时间——他们没有在下一轮暴动前成长成为厉害的大人,所以现在他们都要死了。
    周朝歌把周夜弦拖到一个空屋的角落,然后用周遭的叶子抹去两人经过的痕迹。屋子没有窗户,只有空空如也的窗框随着风开开合合;屋顶也残缺不全,时常从上面掉下一些细小的石子树叶;地上全是灰尘,他只是拖动周夜弦的动作就能带起一地飞灰,于是咳嗽声此起彼伏。周朝歌出去捡了一片巨大的树叶随手盖在弟弟身上,期间周夜弦一直死死盯着他,就像想把他一起带下地狱的恶鬼一样。
    没办法,他们俩都在挨打,但周夜弦就是运气更差一些,骨头断得不是地方,割伤了内脏。现在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根本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手段,也没有买治愈剂的金钱,所以他只能等死。
    “你要死了。”周朝歌蹲在他旁边平静地陈述。他对自己的亲弟弟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亲情,无非是苦难命运的共同遭遇者。他自己也会死,也许是下一次暴动,也许是明天。
    周夜弦死死抓住周朝歌的手腕,口中喷出的血溅到了周朝歌脸上,又被周朝歌平淡地抹去。周夜弦最恨哥哥这样,就好像在他眼里人跟虫子没什么两样,包括他自己,所以虫子住在泥地里也没什么好奇怪。但周夜弦不一样,他想活下去,住大房子,穿厚衣服,有很多很多钱,没有人再敢打他,他不想当虫子。
    但这次要死的偏偏是他。
    “你瞪我也没用,你就是更倒霉一些。”周朝歌说着去掰他的手,“现在把你的手松开,我要出去找吃的。”
    周夜弦依旧死死拽着他的手腕。
    周朝歌明白了他的意图,弟弟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想拉着他陪葬,除非他能找到什么工具把周夜弦的手剁下来,否则他能把他耗到死。哪怕他对死亡并无恐惧,但这也不代表他愿意死于脱水或者饥饿,那样太难看了。
    周朝歌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阴云密布,好像将有一场暴雨。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他低下头对周夜弦妥协:“好吧,你松开手,我去遗迹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偷的东西。”
    他们的星球不久前被检测出埋有古地球的少许建筑遗迹,于是最近一段时间总会看见内环人的飞艇划过天空,不过星球的主理人早就把招待那些人的路线拟定好了,所以他们这些下水道里的臭虫从来没有出现在内环人眼前。周朝歌知道通向遗迹的路,如果能冒险弄到一些好东西,也许能换钱买治愈剂。
    周夜弦不愿意松手,他不相信周朝歌会信守承诺。
    周朝歌又看了他一会儿,重新坐回地上:“那就一起死吧。你死了之后我还可以吃你的肉,吃到最后你的手就松开了。”
    周夜弦被他的话狠狠地恶心到了,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周朝歌一路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前往遗迹,在走到路径一半距离的时候就被内环人的护卫队阻挡了道路,他不动声色退到残破的建筑后面,足足绕着遗迹外围走了一整圈也没发现突破口,只能选择返回。
    他尝试了,但弟弟命不好,这不能怪他。
    突然,在路过一片树林时,他被一道白色的影子吸引了目光。那种白色与周围深绿的枝叶、灰白的树干和棕褐的泥土格格不入,如果非让他描述就像是深夜的月亮一样显眼。他第一次见那种材质的裙子,像夜里的萤火虫又像冬天的雪,衬着那人的黑发如绸缎一样滑亮。
    裙子的主人比他高出许多,这是自然的,他才十二岁,这个星球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比他们高,因为那些年纪小的根本活不下去。那人背对着他,双手伏在树上,看起来在哭,但是这个姿势让他能清晰看见挂在她腰间的精致的收纳器,那里一定都是好东西。
    几乎是立刻地,周朝歌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抢。
    女孩被推倒的时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只记得那是一张让他惊艳的脸,她看起来比他年长上几岁,此时正坐在地上红着眼眶,像他们曾经养作储备粮的兔子。他在她洁白的裙子上留下一个黑黑的手印,但他不记得推她的时候那件裙子的触感,只记得手心下的热度与柔软。这种柔软在他们的星球里只会出现在猎物的身上。
    发现他只是个小孩子后女孩疑惑地皱眉,然后在看清他手上自己的收纳器后恍然大悟。她开口想要说什么,周朝歌却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转身逃走。
    但是转眼就被另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捏断了手腕制住了动作。
    那人像是按小鸡一样将他按在地上。
    他半张脸被压在地上,看着精致的收纳器咕噜噜滚到不远处。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吟就听束住他的人向地上的女孩发出谴责:“渺渺,你是不是疯了,这里这么危险你还甩掉护卫队跑出来,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被按在地上的姿势让周朝歌看清了他的模样,那人的衣着也是内环人的样式,看上去像是军装,他的脸和女孩一样好看,但他此时棕色的瞳孔里泛着寒光,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两个人年纪都比他大,单是身后男子的武力值放在这里他都绝对逃不出去。周朝歌下了定论。
    看来这次他真要跟他弟弟死在一起了。
    那边争执还在继续。而此时天气却很应景的开始了一场大雨,叁人瞬间就变得湿漉漉的,本就泥泞的土地更是松软无比,于是泥水开始浸入他贴着地面的那半张脸的眼睛里。
    被称作渺渺的女孩抹去自己脸上的雨水,也不嫌脏,直接从地上攥了一把泥砸向男子:“我要你管,江穑,你怎么不去找你那些学妹,被她们围着你得意死了吧!”然后不管身上的泥泞爬起来转身就向森林深处跑去。她跑得格外快,转眼就消失在了树丛中。
    刚刚还像要掐死他的江穑低咒一声,转手就将他松开,被丢在他身上的那团泥很快顺着雨水渗进衣服里,他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就头也不回去追那个女孩去了。
    转眼,现场只留下周朝歌一个人趴在原地。
    看来运气也有好的时候,周朝歌看了眼不远处被遗落下的收纳器心想。他缓了一会儿后爬起身,把自己被折断的右手接了回去,然后一瘸一拐捡起地上脏兮兮的收纳器,再次隐入茂密的森林中。
    天空划过闪电,雷声在他身后炸响,周朝歌握着手里的收纳器,心想着也许他们能活到下一个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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