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而笑。
    徽月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自幼年起她就学过马术,现在坐在这马上自是逍遥,听弟子说这马刚刚有人喂过,现在自是精力旺盛时期。
    她也无所顾忌,俯身松绳。马儿扬蹄卷起地上的雪,阵阵冷意从鼻尖蔓延至徽月的四肢百骸,徽月有一瞬间的走神,扣在缰绳的手不自觉松了几分力道。
    就在这时,变故丛生。
    身下白马不知受了什么惊,不受控制狂奔。
    站原地的弟子失声道:“徽月姑娘!”
    想要上去救,马蹄扬起的碎雪在空中起了一道白墙,像是一袋好好端端的面粉突然被人打翻,冰雪蒙住人的眼睛是微微刺痛的感觉,看不见里面的人也分辨不清方向。
    徽月手被缰绳割破,暴风雪卷走殷红血珠很快凝结成冰。她十指失去知觉,抓不住缰绳直接就从马背上摔下来。
    咔嚓——
    清脆的冰裂声在徽月耳边嗡鸣。
    她抬手抓空,身下的冰四分五裂。失重感只是一瞬间的,她来不及反应就被灌入大量的冰水,吐出几串泡泡后只剩下窒息感。
    好冷。
    救命。
    好冷啊。
    弟子在听见冰裂声后脸色已然是全白。他坐在地上浑身瘫软,传音玉佩一直都没有停过。
    消息传到马厩边也不得安生,一直神龙不见首尾的管事突然风风火火地赶来。他一进门就披头盖脸将几个小厮骂了一顿:“今天喂马的是谁?”
    小厮对了一下眼色,纷纷看向路今慈。
    路今慈冷着眼看他们。
    管事怒道:“知不知道你今天犯下天大的错!怎么喂的马?这么多年都好端端的偏偏在你这就出事了!知不知道今天这马背上坐着的是谁?宋徽月!掌门的女儿!”
    路今慈愣了一会:“宋徽月……”
    管事看他这反应直接气笑了:“怎么。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我告诉你,今天要是宋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管事带过来的人正想控制住路今慈,谁想路今慈直接扔出一个符炸开一条道,冷冷看了管事一眼消失在原地。
    那几个小厮的脸色不是一般难看,颤声:“他们……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交给路今慈的草料有问题……”
    没想到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几个小厮浑身发凉。
    暴风雪一直在下,徽月感受不到。坠入冰湖后她牙齿发颤,意识越来越模糊,真的好冷,早知道就不贪玩了。谁能想到这马会突然发疯,谁又能想到这么坚固的冰层也会碎裂。
    救命,真的好冷好冷。
    她使劲睁开眼,隐约间看见一个黑影正在逐渐靠近她。
    是梦吗?
    下一秒温热的触感直接让她整个人都懵了,虽然看不清眼前之人的脸却很贪恋他身上的温度,直接靠了上去,紧紧抓着他。
    下坠的速度停止。
    少年身体一颤,低头看着衣服上冰凉凉的小手。
    握住。
    另一只手扣在徽月的腰间。
    他灵力化刃砍断缠着徽月的水草。
    路今慈眉眼冷戾。徽月虚弱得可怕。
    她脸色已然如墙上的灰,路今慈就算抱紧她,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给徽月暖身。
    依旧没有好转。
    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
    她微睁着眼,已经脆弱地说不出话。
    因为缺氧。徽月嘴唇发紫。
    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好像是晚了。
    就连徽月也想不到嘴唇会突然传来温度。
    热流驱散脸上的寒意。她脸被他捧住,睫毛还能触碰到少年的指尖。
    “抱歉。”
    好像是听见这么一声,徽月双唇被人撬开。氧气伴随着他的动作灌输,徽月被迫张着嘴,感受他舌头划过唇齿间的触感。这么多年,还是宋徽月还是第一次这么与男子亲密,爹爹好像给自己订过一门婚事来着,未婚夫应该不会知道吧。不会知道吧。要是知道了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只是救人而已。
    只是救人。徽月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
    可是睁眼就能看见少年的脸。一直镌刻在她的记忆里。直到她被救上来面对着爹爹和众弟子的脸,还是忘不掉。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睡一觉就好了。
    徽月深夜辗转反侧,还不知道有人正跪在她门外。
    察觉到还是因为砰地一声。她自半梦半醒间惊醒。
    披上衣服,走下床,掌着灯。
    徽月推开房门,手中莹白色的光驱散黑暗,肩上披着的衣服角在冷风中上上下下。
    仔细看。
    昏倒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咬牙爬起,徽月注意到他穿得很单薄。
    穿着这么少的衣服不知道在这里跪了多久。
    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跪在这。
    徽月扶起他,问:“你怎么会在这?”
    路今慈平静道:“被罚的。他们说喂给马的草有问题我就被罚跪。”
    白日里撞见路今慈一个人在风雪中给马送草料,徽月想不到他害她的理由。
    徽月随意问道:“那是你做的吗?”
    路今慈道:“不是。我知道他们是在污蔑我。”
    他的坦诚超出徽月的预料。
    徽月将他带到屋内,关上门:“那你为什么不解释。这天越来越冷,就算你是修士,这样跪在我门前还是吃不消的。”
    路今慈突然认真道:“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
    就这样?
    宁愿在她门前罚跪是吗?
    徽月沉默了一会,将灯放在桌子上,晦暗的灯光将这一块照亮。少年的阴影映在墙上,他容貌好看,徽月看着有点走神。
    有未婚夫的人了好像不应该这样看别的男子。
    她先是内疚。
    然后想的是这婚约是很早的时候就订下了,能不能取消。
    徽月喉咙动了动,转过身去:“我没事。我要睡觉了。雪小了你就回去吧。”
    她看着窗外飘着的雪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
    想要关上,路今慈先一步。
    他轻轻嗯了一声,坐椅子上闭目养神,看上去很乖。
    徽月躺在床上,看着墙上他的影子。不知不觉就睡去了。
    她未曾想路今慈会在她房里待一夜。
    也没听见在她睡着之后,路今慈睁眼看着熟睡的她,小声唤了句:“月月。”
    宋徽月已进入梦乡,没有反应。
    路今慈继续说:“我之后会变得很厉害。”
    能保护你的那种。
    第79章 番外(if线其三)
    徽月后来醒来, 房里已然不见路今慈的身影,不知道路今慈去了哪里,只听说他一次性接了很多任务。将那日诬陷他的小厮都处置了, 他都没有回来。
    时间太久,徽月都有点忘记。
    只是年幼时订的那个婚还是退了吧。
    这天是徽月的生辰, 长衡仙山大摆宴席, 美酒玉露, 桂花香溢, 诗人幻想的所有极限都在这仙宴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宋徽月的未婚夫自然也来了。江绕青, 玉树临风对谁都很和善,与其余的世家公子们把酒言欢。一直热热闹闹的就找不到独处的时间,徽月是想这件事私下商量,当众落人面子总是不太好。
    宴席终了宾客散去。
    徽月想看见的身影也没看见。
    他究竟去哪了啊。
    徽月走神, 江绕青走到她面前, 喝了点小酒,脸色有点红润。年少时这个未婚夫比她还矮,现在高了很多,长相也越发成熟。
    他说:“好多年不见。人间尚有灯会, 月月可否与我一块同游。”
    徽月刚想说什么, 掌门就过来拍拍徽月的头:“去吧。”
    人间的灯会熙熙攘攘, 即便身侧有人陪着, 徽月心思也早已不在上面。
    有时候她悄悄踮着脚尖看。看人海中是否有少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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