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炸堤坝这种事情, 郁宁一开始是拒绝的。
    毕竟他手握现代科技这种bug,还要自己去炸堤坝显得有那么一点点傻缺, 他大可以找兰霄帮忙买点大号爆(zha)竹(yao)之类的, 后来转念一想他又没经过专业培训,谁知道爆竹这玩意儿该放哪怎么引爆?爆竹这玩意儿还比较敏感,他能自己上就不去劳烦兰霄了。
    而且如果以他的角度来说, 说是炸,严格来说应该是利用风水稍微做出一点点小改变, 让水流加速去冲击上游堤坝, 只要能决堤就行。
    陈和光神情有点恍惚, 茫然的点了点头。
    “别愣着了,你先行一步。”郁宁道:“炸堤泄洪不是难事, 难就难在于上游还有居民, 你现在还有一日夜的时间,去掉赶路, 你还有十个时辰。”
    他微微一笑,看向陈和光:“陈少爷,这事儿就托付在你身上了。”
    周侍郎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道:“倒也不必转移到很远的地方,寻一些较高地势的地方避难即可。”
    他说了一堆郁宁听得头晕目眩的数据,郁宁反正是没听懂, 他看了一眼陈和光,他虽然频频点头一副‘周大人说得对!’的表情,但是显然也是没怎么听懂, 最终两人就听懂了一句结论:“上游就算是决堤,水也绝不会超过三尺,主要要防房屋倒塌,转移家中财产——这一季的庄稼是保不住了。”
    说到此处,周侍郎闭口不言。
    一季农田产出不保,对上游的居民来说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但是比起半座天玉府从此沦陷化为一片湖泊要好的多,后续国家自然会有相应的补给粮草,且若他计算的没错,上游的水会在三日内退完。一季庄稼毁了,但半座天玉府却能保下来。
    陈和光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即刻出发。
    见陈和光走了,郁宁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对周侍郎说:“周大人,我给你的手稿你应该都看过了吧?”
    “是。”
    “那对于‘水泥’这神物,周大人想必十分有兴趣了解吧?不瞒周大人所说,我早前就派人研制了一批水泥,效用与资料中一般无二,如今已经运到了天玉府……”
    嗯,一会儿就回去买水泥。
    后期他如果不带来新科技,按照现有的科技水平最多也就是从现有的水泥上进行材料替换,到时候谁知道他带过来水泥?
    至于万一中的万一真把他带来的水泥留到了千百年后,后世人怎么看待庆朝时就有配比成熟的水泥这玩意儿——反正他也活不到那时候,管他呢!
    让后人头疼去吧。
    反正现世也没人解释得清为什么王莽一生都在杀刘秀,最后仍然被刘秀所杀。
    与周侍郎分开后,郁宁带着人前往了天玉府上游的,荔庄所在其实就是天玉府的上游,因为要等着陈和光将人都迁走,他也不用太着急去炸堤坝。
    他就带着人回了荔庄休整一番。
    毕竟他当时是连夜摸黑出来的,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备上,这次回去顺手把装备都揣上,也好方便行事。郁宁是这么想的,在荔庄修整后就兵分两路,一路到天玉府外等他,他则去炸堤坝,随身带两个暗卫也就够了,等到该炸的炸完了,他就带着人马拍拍衣服只当无事发生的回长安府。
    至于堤坝做好了的祭天仪式,反正堤坝抢救完毕,后续还得慢慢修,等到修好了再来就是了——说不定那时候他们全家都是逆贼了呢?那就不用搞什么祭天仪式了。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长安府的顾国师和梅先生,他们与他不同,他身处天玉府,远在长安府之外,举凡有什么命令还有一个时间差。而梅、顾二人却在狗皇帝眼皮子底下,长安府是皇城所在,狗皇帝经营了二十多年,根深蒂固,纵然有顾国师在隆山下埋的□□保底,且一般武器伤不了顾国师,但是梅先生是个普通人啊!
    郁宁能放心得下才有鬼了。
    荔庄的剪影慢慢的出现在了郁宁的眼前,他遥遥望去,荔庄上空一片晦涩,猩红的煞气盘绕不去。郁宁神色一顿,荔庄……发生了什么事情?
    ***
    皇宫,清光殿。
    “国师,坐。”皇帝敲了敲桌子,示意诸飞星落座。诸飞星神态平和,淡淡的说:“当不起陛下称一声‘国师’,我天命未到,此刻国师应是顾梦澜。”
    “这些称呼上的小节诸国师就不必在意了,你与顾国师在朕心中皆是栋梁之才,古人常说国士无双,朕却有幸一次性拥有两个,可见上天还是厚待于朕的。”皇帝一手挡在腕下,一手亲手执壶为诸飞星填满了茶水,比了比手势道:“这是南边新进的明前碧螺春,国师尝尝。”
    诸飞星落座后不卑不亢的拾起茶盏呻了一口:“好茶。”
    “对喽,就是这个味儿!”皇帝突然大笑道:“二十年前,朕还是个毛头小子,在那等场面上登基,满心惶恐,那时诸国师也是这副表情,指点朕要做点的事情,这才没让朕在登基仪式上出大丑——没想到二十年了,国师还是一如往昔,朕却是老了!”
    “人都会老。”诸飞星道:“陛下会老,我也会老,连顾梦澜都得了风湿病了,陛下说呢?”
    “风湿?”皇帝愣了愣,随即笑不可遏的道:“什么?怎么回事?国师快告诉我,回头我也好取笑一番顾国师。”
    诸飞星也勾了勾嘴唇:“他于寒冬腊月裸足踏雪祭天,年轻时不显,今年却是不行了——我回长安府后见了他一回,桌上摆着治风湿的狗皮膏药。”
    皇帝大笑,甚至拍起手来:“原来顾国师也是个普通人!”
    容内监在皇帝身后唇畔也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圣上,顾国师到了。”
    “快请。”皇帝强行止了止笑意,勾了杯子过来往自己口中灌了一口茶水,方将那股笑意给压了下去。顾国师身着一身黑衣,内里却是如血一般灼目的红,红唇雪肤,长发披散,并未束冠,却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妖异之感。
    “陛下。”顾国师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皇帝习惯了他的作派,并不以为意,反而敲了敲桌子示意顾国师坐下。“坐,诸国师也恰巧在呢。”
    顾国师抬眼看向了诸飞星,诸飞星自那一日在他家折了他家的白玉兰进宫后便一去不回,不知道是知道他要事后算账还是人被扣皇帝扣住了出不来。如今一见,见诸飞星神态自若,气场平和,不似有被禁锢之像,顾国师舌尖抵在上颚上,微微挑眉:“诸国师,你前些日子跑到我府上折了我府上的白玉兰,就一走了之了事?”
    诸飞星眼睛动了动:“那你要如何?一枝白玉兰罢了。”
    “那是我府上的白玉兰。”顾国师斜睨着他:“我契者的爱物。”
    “难道还要叫我赔命?”
    “也未尝不可?”顾国师似笑非笑的说。
    皇帝看了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劝和道:“行了行了,顾国师,就一枝白玉兰罢了,回头朕给你送两株名种赔罪……诸国师也是,折顾国师契者的白玉兰作甚?你们两加起来都是百来岁的人了,难道老小老小,为这么点小事都能吵起来?”
    “你们两说起来也是旧识,当年顾国师还是诸国师引荐给朕的呢……”
    诸飞星冷冷的打断道:“那是天命如此,非我愿意。”
    “哦?”顾国师扯了扯嘴角:“不管你乐不乐意,我都是国师。”
    诸飞星抬头看了他一眼,丝毫不避讳他们连个,一手微抬,拇指与食指微微一碰撞,说:“二十年约已到,你的天命尽了。”
    皇帝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连忙阻拦:“顾国师,朕此次招你进宫,是想问一问,这次天玉府如何了。”
    “我不知。”顾国师道:“我不善于卜算。”
    “那诸国师呢?可知道?”皇帝道:“前线传来消息,说押往天玉府的粮草为贼寇所掠,周之远又失踪了,朕这个心啊……总觉得不大安稳。”
    “一切自会如陛下所愿。”诸飞星低声道。
    “那就好。”皇帝点了点头,看向了顾国师:“朕还有一事……先前你们也提了,二十年之约到了,但是顾国师在任期间,助朕良多,要是就此离去,朕内心也颇有不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皇帝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两人:“然而诸氏为国师是祖训,朕无法违背,这段时间,朕心中也不好受……”
    顾梦澜道:“二十年之约已到,等到我徒儿自天玉府回来,我便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圣上,天命如此,不可违逆。”
    说罢,竟是不管不顾,直接起身离开了。
    “顾国师——!你站住!”皇帝叫了几声,见顾国师脚步丝毫没有停顿,气得大喊:“顾梦澜!你给我回来——!”
    回答他的是顾国师决绝的背影。
    “嘿!朕脾气是不是太好了!”皇帝看向诸飞星:“诸国师,让你见笑了,顾梦澜那老小子,越老越没规矩了……”
    “圣上不必介怀。”诸飞星遥遥望向顾国师离去的背影,低声道:“顾国师……很块将不存于世了。”
    皇帝一滞:“国师,这可不能开玩笑。”
    “天命如此,我从不妄言。”
    诸飞星淡淡的说,举杯遥遥而敬。
    宫墙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浓碧,万里皆是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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