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隔离区——
    拉赫里斯带着瓦斯返回营帐,刚一进营帐,瓦斯立刻提醒他躺上床休息。
    虽然他之前和阿曼特大放厥词说陛下英武不凡,哪怕是第二天起床练刀都是没问题的,但陛下真起床练刀了,他反倒是操心上了。
    “陛下,您不能仗着底子好就这么糟蹋啊!”瓦斯恨不能上手把人扶床上去。
    昨天还病歪歪的人,今天看着这么身体康健,真的很难不让人操心,他祖父当年也是这样的。
    拉赫里斯不在意地摆摆手:“事情怎么样了?”
    瓦斯一顿,心虚地回头看了眼:“挺好的,除了底比斯,其他几座城镇也都安排了人。”
    要是被阿伊大人知道这事情是他参办的,那就很吓人了,跟在拉赫里斯身边的老人都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阿伊大人。
    虽然阿伊大人要猜到也是挺容易的,但毕竟是没有切实的证据嘛。
    “陛下,您这……”瓦斯狐疑地瞥了眼自家陛下,“这病不会是您自导自演的吧?”
    他倒不是怀疑陛下假病,陛下那状态真就是一不小心人就没了,只不过陛下反手这一套操作实在是有些过于顺畅了。
    拉赫里斯淡淡瞥他一眼:“我要是提前知道,我早就布局上了,还能拖这么晚?”
    瓦斯一想,好像也是。
    图特化身的传言是拉赫里斯清醒后交代他去做的第一件事情,没多久人就再次陷入昏迷。
    以他对陛下的了解,如果真是提前筹谋的,那在染病前就会布局下去了才是。
    “那陛下您先休息,我去给你取药过来。”瓦斯再三叮嘱,让拉赫里斯务必躺下休息不要再练刀了。
    拉赫里斯嗯了一声,随手把刀递给他,瓦斯伸手去接,被有几十斤重的大刀压得差点没接住,拉赫里斯手腕一翻,提起刀柄,这才免于他被大刀剁脚的风险。
    瓦斯抹了把冷汗,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挥挥手:“把陛下的爱刀送下去歇着。”
    侍卫扶肩行礼,两人走上前,一前一后抬着刀,将刀带了下去。
    等瓦斯离开,拉赫里斯走到桌边,端起尚有余温的茶水喝了一杯,大病初愈下,哪怕只是胡乱摆弄几下刀就已经让他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抵达翁姆波的当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看到一座辉煌的宫殿,墙上点缀着一个又一颗如同夜光宝珠的东西,把宫殿照得明亮。
    很多人在宫殿里行走,穿着奇怪的衣服,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似乎也没有人能够看见他。
    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浑浑噩噩地走了许久,突然发现墙上出现了一些他能够看懂的文字,以及他自己的名字,还有一张丑得不知道是谁的画像。
    “拉赫里斯阿蒙霍特普,十八王朝阿蒙家族的第三世法老,疑似因传染病疟疾,于十九岁死亡……”
    拉赫里斯眉心微蹙,难道这丑东西是他?
    只是上面的许多内容都和他的真实经历都对不上,要不是后面出现了阿伊,梅丽特,塞贝克这些很是熟悉的名字,很难让他联想到这是关于自己的记录。
    感染疟疾,十九岁死亡?
    拉赫里斯微怔,他明明就已经二十一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疟疾又是什么?
    满腹疑虑时——
    一个人突然从他身边经过,气喘仓促的声音响起,叽里呱啦说了一串话,拉赫里斯听不懂,但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那略显肥胖的中年男人头发花白,殷勤十分地递出手。
    “伯伊……”后面又是听不懂的内容。
    拉赫里斯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先是看到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男人,剪裁得体的服装勾勒出削瘦的身形,戴着一种奇怪质感的黑色框架遮挡住眼睛,只能看到冷白的皮肤。
    拉赫里斯心头一跳。
    下一刻,那年轻男人摘下黑色的框架,露出清俊的眉眼,面带微笑地握住肥胖男人的手。
    “阿伊!”拉赫里斯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想去拉住那只纤细的手腕,但手却从对方的身上穿了过去。
    正如之前一般,他触碰不到别人,此时此刻的他好像只是一个灵魂,别人也看不见他。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拉赫里斯就站在旁边,但却完全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后面又来了一个人把肥胖男人叫走,拉赫里斯面前就只剩下阿伊和一男一女。
    女人仍旧在说着拉赫里斯听不懂的语言,那男人则是跟在阿伊身边,拉赫里斯猜测这应该是阿伊的亲随,虽然他从来没见过。
    阿伊头发变短了许多,只到后颈的位置,显得干练又利落。
    不过好像也正常,这里是一切,除了阿伊,其余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极其陌生的。
    拉赫里斯跟着他们走了一路,阿伊看不见他,时不时和那个女人说话,脸上是他熟悉的笑容。
    周围不少人在偷偷打量着这边,拉赫里斯心想,不愧是他的阿伊,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群的焦点,总能吸引到别人的目光。
    哪怕外貌有所不同,对方始终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拉赫里斯可以非常肯定,这就是他认识的阿伊,是他想要迎娶做王后的阿伊。
    不知道过了多久,墙上的文字从熟悉到陌生,拉赫里斯跟着他们走到了道路的尽头,虽然听不懂,但他看得出来,阿伊在与那个女人告别。
    “阿伊!”拉赫里斯跟在他身边,再次尝试着想要去触碰,但仍旧失败了,他什么都抓不住,包括阿伊的手。
    阿伊对着女人笑了下,微微颔首带着亲随,无知无觉地从他的身体穿过。
    拉赫里斯下意识跟上去,但却撞在门口那块没有颜色的玻璃上,拉赫里斯先是一愣,明明之前他没有被这东西阻拦过,鼻子隐隐作痛。
    但他顾不得思考这么多,绕过玻璃想要追上去,在即将跨出那片区域时,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再难向前。
    拉赫里斯在这里游荡的时间里时常遇到这样的墙,他试过很多办法,但都没办法破坏它。
    站在宫殿的门口,拉赫里斯只能眼睁睁看着阿伊坐上一辆造型奇特的黑色载具,那载具速度极快,只一瞬就远远把这座宫殿抛在身后。
    “阿伊。”哪怕知道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拉赫里斯还是试图叫住那熟悉的身影,想要阻拦他的离开。
    眼前白光一闪,仓促中只看到一个人举着黑色的盒子,对准他所在的方向,他下意识闭眼,再次睁眼,已是熟悉的营帐。
    “陛下,怎么了?”此行跟着他一起出来的近随听到动静,立刻凑上来询问。
    拉赫里斯捏了捏抽痛的眉心,问:“人看到另外一个世界是什么原因?”
    近随懵了下:“要,要死了?”
    亡灵书上曾说,人在将死时,有可能会看到另一个美好世界,那就是通过四十二审判后前往的死后世界。
    拉赫里斯想到墙上那句话:“拉赫里斯阿蒙霍特普,十八王朝阿蒙家族的第三世法老,疑似因传染病疟疾,于十九岁死亡。”
    要死了吗?
    拉赫里斯突然对眼前的世界开始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怀疑。
    “我现在几岁?”他问。
    近随心想,陛下这是睡蒙了吗?
    “您二十一,马上二十二了,陛下。”
    拉赫里斯抿着唇,那里真的是死后的世界吗?阿伊好像变化了许多。
    “如果在死后世界看到一个人年龄与现实不匹配,这是什么原因?”
    近随被他的问题问住了,他又没死过,哪里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作为瓦斯带出来的人,最不缺乏的就是口才和机灵,他稍加思索了下说:“也许是那人死得早?在死后世界已经待了几年了。”
    拉赫里斯:“……下去吧。”
    近随看得出来自己惹了陛下的不喜,但却又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说错了,只好委委屈屈地退下去了。
    拉赫里斯坐在床榻上思忖许久,直到天明,他才起身换衣。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里?”近随见他要出门,便跟在他身边,小心地询问。
    也不知道陛下消气了没。
    拉赫里斯没说话,兀自思考着,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陛下,”近随看了眼他们走到的区域,忍不住出声提醒:“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就是内城区了。”
    虽然外城区也有人在活动,但大多都是健康的,而内城区感染神罚情况严重,有传言说,那里的空气都被冥王阿努比斯光顾过,触碰到的人会迎来死亡。
    拉赫里斯抬眼,视线缓慢地略过那片被隔开的区域,清晨雾气浓重只能看到模糊的房屋形状,偶尔几座房屋里透出昏暗的烛光。
    “你去帮我拿件斗篷。”他说。
    近随愣了愣,连忙说是。
    拉赫里斯站在一线之隔的地方,带着沙粒的风呼啸而过,如刀子般剜在皮肤上。
    他垂着眼思考许久,终究是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等到近随小跑着回来时,看到拉赫里斯站在远离内城区的一棵大树下,远远眺望着那片透出惨淡气息的区域。
    “陛下,斗篷,”近随将斗篷披在拉赫里斯身上,看了眼内城区叹气道:“听闻神罚感染严重,死了不少人。”
    拉赫里斯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落在那条差点跨过去的界限上:“我一定要活着,才能回去迎娶阿伊。”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要尝试的,想知道那死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想知道神罚和疟疾是不是一种东西,想知道十九岁应该死了的他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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