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明陷入了一些久远的回忆,他说道:“我去过。”
    “陆夫子果然见识广阔。”两个小童听着陆玄明讲起渭水一带的风土人情,不免有些心向往之,对这位厉害的夫子更是崇拜不已。他们有些好奇地问道:“夫子既然去过许多地方,为何会留在我们这儿?雍州没有龙王,也没有天子,更加没有仙人。传说中拄着竹杖,游历人间的仙人在其他地方都流传过画像,还有文人为那位仙人作诗词吟诵。可是,我在雍州就没有听说过有仙人的踪迹。”
    陆玄明也不知自己为何一直待在这里,他所谋划的事被师侄发觉了。为了他的大业筹谋,他本该杀了师侄,可他最后还是停手了。也罢,那终究是师姐的亲传弟子,他于这世间最亲近的人了。只是,浩然宗是回不去了。
    陆玄明来到凡间界,想起他曾经那以为交到的一个凡人知己一直隐居开办书院。虽然,这位凡人知己并不是凡人,后来也不再是他的知己。陆玄明在凡间界的落脚处还是选在了一处书院,他想看看孟渡在这么做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在凡间界的这几日很是宁静,直到他看见书院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陆玄明微微喟叹一声,平静的日子终究是不长久啊。
    潇潇暮雨,子规鸣啼。
    孟渡在雨中漫步而来,陆玄明身边有两个小童,还在缠着他继续讲些其他地方的故事,看见了这么一个清丽脱俗的年轻女子来找他们的陆夫子,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孟渡。
    孟渡微微弯腰,摸了摸这两个小童的头发:“我寻你们的夫子有些事,可否容我带走他?”
    两个小童连忙点头,把陆夫子留在了原地,他们两个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陆玄明理了理衣冠,撑起了一把竹伞,走出了屋门,神色有一种奇异的宁静。“孟道友,别来无恙。”
    “浩然宗的儒道圣者在离开了儒门之后,还能过得如此自在,更令我诧异。”
    陆玄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叙起了旧:“我记得,曾与孟道友一同避雨。”
    雍州府府学的几个童子正扒着窗户,好奇望着他们俩。
    孟渡一袭青衫,握着骨笛,站在雨中。她微垂眼睫,缓步走上前去:“那也是一个春日,只可惜花如往昔,人却易变。曾经的知交,今日也不得不拔刀相向。”
    陆玄明沉声说道:“千年来,从未变过,心之所向一直是三界太平,人间无妖。或许从一开始,我与孟道友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孟渡说道:“也许你还记得赤水水域的开明兽?”
    陆玄明心念一动,他确实记得,那日他从开明兽那里知道了庇护妖族的仙尊与他早就认识。他以为在人间遇到孟渡是萍水相逢遇知己,可惜啊,终究是拔刀相向道不同。
    他神情冷峻,狭长的眼眸不再看向孟渡,目光放在远处天际的浮云,负手而立,沉声道:“当然记得,本座在那里放过了一只妖族。”
    孟渡点击使用了一张技能卡。
    【万里相逢·ssr】
    【主动效果:万里相逢欢复泣,凤巢西隔九重门。使用它,可以召唤结缘者。】
    【被动光环:触发万里距离buff时,会有凤凰出现来接引结缘者。】
    苍穹浩茫茫,赤水绕昆仑。海浪扶鹏翅,天风引骥髦。
    开明兽抬头,看着虚空,忽有所感。和它一起抬头的还有趴在旁边一块礁石上的小龟,它把四肢伸出龟壳,看向一旁的九首猛虎,开心地说道:“开明兽,我好像感觉有人在召唤我。我感受到了恩人的气息。”
    天上凤凰虚影出现,火红色为底,尾羽七彩斑斓,像是流光溢彩的火焰,遮天蔽日地出现在凡间界时,就仿佛一场盛大的神迹。
    小肥啾探头探脑地望着天空,目光钦羡地望着凤凰的华美羽毛,它低头看着自己只有一点点泛着金色的羽毛,黑色豆豆眼中有些失落。
    雍州府的百姓全都停下了手中做的事情,抬头望着天空。千百年间,文人骚客在诗词中极尽想象之力描绘的画面,就在今日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天上的凤凰鸣叫一声,落在了雍州府的府学中,向着庭院里撑着伞的年轻女子俯首。
    不论是匆忙追逐着凤凰虚影赶来的官员,还是府学里的童子和夫子,都用一种极为震撼的目光看着孟渡。
    凡间真的有仙人啊。
    方才在谈论渭水龙王的小童扒着窗台,不约而同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想到刚才孟渡轻抚他们的脑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轻声呢喃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65章 结缘
    凤凰虚影降落,化作金色光芒远遁而去。
    孟渡微垂眼眸,抬手接下一只从天而降的小龟。这只小龟生性胆小,被凤凰接引而来,在天空遨游时,吓得把脑袋和四肢都缩进了龟壳里。
    此时,它感知到了恩人的气息,小心翼翼地从龟壳里探出脑袋。
    孟渡见这只小龟虽然妖力浅薄,但是,它的眼神极有灵性,龟壳光泽圆润,上面的纹路隐隐有了五行八卦的道韵。
    她从三垣宗处得到了一枚钥匙,可从钥匙中取出任意想要的道家典籍。在西山书院隐居的这段时间,她遍览群书,又与裴雪青互相论道。
    对小龟的机缘也有了一二猜测,假以时日,这只小龟若能秉承澄澈初心,以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来洗精伐髓,锻炼己身,说不定能成为大妖。
    小龟尚无所觉,它看见了孟渡,高兴地把四肢都从龟壳里伸了出来,努力晃荡着爪子,说道:“恩人,能够再见到你真高兴。”
    孟渡微微含笑,向着小龟点头。她看向陆玄明,说道:“你曾与这只小龟见过一面。”
    小龟努力地摆动着身子,看见了陆玄明,生气地说道:“恩人,就是他,到赤水吓唬我和朋友,想打探恩人的事情。呜呜呜,恩人,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孟渡安抚地摸了摸小龟,不以为意。陆玄明的态度摆在那里,他没有得到小龟的记忆,也会与她分道扬镳的。
    孟渡把小龟找来,不过是为了让陆玄明看清他的内心。
    “为了找到我,你与赤水空明兽做了一桩交易,放过了这只小龟。”孟渡抬起头,目光平视着陆玄明,说道:“你说你立下誓言,要让三界再无妖族。你放过小龟。难道不是因妖而异?为何还想要对西山书院的那些妖族幼崽赶尽杀绝?”
    陆玄明冷笑一声,问道:“你是来提醒我把这只龟妖也杀了。”
    孟渡还是想先以理服人,她说道:“你之前放过小龟,是你自己也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只刚开了灵智,并不会作恶的小妖。它还有赤水空明兽这个朋友,以后也不会踏上邪路。你虽然是浩然宗的儒道圣者,可在我看来,你所作所为却实在称不上有儒者之风。”
    “愿闻其详。”
    “儒道先圣有言,有教无类。西山书院正是在对妖族幼崽阐明善恶之理,而你从来都是不教而诛。不论是对待让人族亦或是妖族,以善报善,以直报恶,此天道至理。南洲大妖吃人无数,罪恶累累,你贪生怕死置之不理。凡间小妖懵懂无知,你赶尽杀绝,以恶报善。此儒行哉?”
    陆玄明仰天大笑,身上灵气散尽,浩然之气正在逐渐消散,气势却愈加强盛,狭长的双眸萦绕着一缕黑气。
    小肥啾惊呆了,从孟渡的袖子里飞出来,都快结巴了。“宿主,怎么回事?攻略地图上显示这个不是儒道圣者,是魔尊。不对啊,明明之前还是儒道圣者的。”
    孟渡神色郑重,在识海中传音给系统:“陆玄明入魔之前是儒道圣者,入魔之后,以他的实力,也能当个魔尊。”
    没想到之前攻略任务的介绍里竟然挖了这么大个坑,谁能想到受人敬仰的儒道圣者和威胁三界的魔尊竟会是同一人。
    小肥啾抓狂了:“呜呜呜,宿主,这可怎么办?你还没攻略成功儒道圣者,他就黑化成了魔尊。这下咱们的攻略成就只能少一个了。”
    孟渡:“……”
    不愧是曾经坚持签到十年的系统,儒道圣者黑化成魔尊这种大事,系统居然第一时间还能想到的是攻略任务,真的是太敬业了。
    都说是黑化强三倍,洗白弱三分。
    孟渡也对陆玄明的实力有些不确定,郑重以对。
    陆玄明身边魔气缭绕,孟渡先给周围来看热闹的普通人下了一个防护罩。
    陆玄明黑化了也没准备要杀死一直想保护的凡人,他曾和师姐许诺过,会一直保护凡间百姓。即使天上都被魔气笼罩,阴风恻恻,极为恐怖,周围的普通人在被吓得跑走之后,松了一口气发现没有人受伤。
    孟渡认真地对待这次的出招,越女之剑,一剑既出,风和云都被这道剑气划开。
    方才消失在天空的凤凰虚影又出现了,比之前还要凝实了几分,金光灿烂,流光溢彩。华美的凤凰发出一声鸣叫,盘旋在天上的魔气被凤凰挥着翅膀扑灭。
    天上落下淅淅沥沥的金色小雨,地上的花草树木全都焕发了生机。柳树抽出新芽,鸟雀叽叽喳喳地从四面八方飞来,在此处筑巢。
    孟渡眨了下眼睛,她看着一招落败的陆玄明,突然就有了一种实感,她已经是修仙界最强者了。
    陆玄明脸色铁青,他想要做的事彻底失败了。
    “归墟重新封印,域外天魔不可能再进来了。如今,你也束手就擒。三界将会重归平静安宁。”孟渡都不知道陆玄明一千多年在坚持些什么,入了魔一样要打开归墟,放域外天魔进来,借魔气的力量杀光妖族。但不论是他因何而入魔,陆玄明都彻底失败了。
    孟渡把陆玄明贴了个传送符,送去了三垣宗。至于她自己,在凡间界诸多百姓的惊叹目光中,吹奏笛声,引来一群白鹤,乘鹤而去。
    塔影远连空翠坞,钟声高入蔚蓝天。
    白鹤飞在天上,孟渡盘腿坐在白鹤的背上。一直到了湘江,白鹤落下,孟渡从储物背包里放出一只小舟,白猿从山林中跳跃着出来。
    渺渺湘江水,一叶兰舟慢慢悠悠地顺流而下,两岸鲜花被风一吹就落到了江心。
    孟渡莞尔一笑,站在兰舟的舟首处,看了一眼天上御剑飞来的俊朗青年。她微微垂下眼眸,吹奏骨笛,曲声婉转悠扬,散入了清风中。
    裴雪青御剑跟在小舟旁边,他等到孟渡停下吹奏时,跳上了小舟,朗声笑着说道:“能否有幸与孟道友一同游历天下?”
    孟渡看着裴雪青,笑着问道:“游历天下,逍遥此生。裴道友若是愿意与我一起,安敢不应?”
    “哈哈哈。”
    回应孟渡的是裴雪青爽朗的笑声。
    江海河流,涛声阵阵。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第66章 天道代行者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几个牧童正在赶羊,忽然几只饿狼围了过来。牧童正要吹口哨喊人,就听见悠扬笛声响起,饿狼缓缓退去。
    女子穿了一袭青衫,姿容清丽,气质脱俗,吹奏着骨笛。俊朗的男子抱剑站在一旁,目光中唯有吹奏骨笛的女子。
    “你们是来自中原的人?”
    常年生活在草原的几个牧童看见了孟渡和裴雪青,都稀奇地围上来。
    “你们长得可真好看。”
    “谢谢你们救了我们,去我们那里做客吧。”
    赶跑了饿狼的中原奇人受到了大家的欢迎,等到傍晚,两位中原人起身告辞。
    部落的首领正要问他们这么晚怎么离开草原,只见那位女子莞尔一笑,伸手一招,远处天空飞来一只巨大的鸟,翅膀不知有几千里。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天上繁星如银河,地上苍茫大地掩映在云海间。
    孟渡和裴雪青坐在鹏鸟的身上,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了一段草原传说。
    修仙无岁月,逍遥任平生。倏忽之间,人间已是过了一百八十年。
    西山小木屋内,孟渡正在美滋滋地吃着桂花糕,喝着山下买的桂花酒。
    小肥啾正在难过,一口小鱼干都不想吃。宿主的身体是用能量体做的,两百年时限已到,宿主要是没完成最终任务,就要消失在天地间了。
    孟渡自斟自饮,怡然自乐,她早在之前的那几年里和许多认识的人告别过了。如今一个人待在西山隐居的小木屋,就如同一开始穿越时一样。
    “人生百年,我何其有幸,在一段人生结束之后,来到了修真界,在这里待了整整两百年。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新奇的体验,从心所欲,逍遥自在。”
    孟渡饮着桂花酒,莞尔一笑:“哎呀,山下酒馆的老板都换了祖孙三代人,而我依然能坐在这里饮酒听风,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肥啾把自己用羽毛埋了起来,闷闷不乐地说道:“可是我好舍不得宿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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