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嫽梳妆完,戴了帷帽,便去为蒙知韫诊脉。
    今日恰好是她十日一回为蒙知韫换药的日子,宫内上下都知晓,因此出入两处宫门都来的方便,不必如以往那般繁琐。
    缓了一晚,蒙知韫瞧着恢复了些神采,纣嫽为她把了脉,换了一帖药方,没有多作停留。
    出了她殿门,经过廊桥时,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形色匆忙的小宫婢,垂着首,闷头撞在她身上。
    纣嫽看似纤弱,身子却是灵力洗筋伐髓过的,强健自不必说。
    她无甚大事,反是撞人的小宫婢吃力摔在地上,手里杂物洒了一地。
    不等杏黄发难,那小宫婢自觉有罪,哆嗦着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
    她年岁尚小,应是粗使的宫婢,双手粗糙还生着红肿冻疮,瘦条条的一个缩在地上,额际磕的发红。
    杏黄欲出口的斥骂压在喉间,怎么都吐不出来。
    纣嫽拦了拦她,温声唤那小宫婢起身:
    “不妨事,起罢。”
    小宫婢含泪道了一声谢,摸索着把杂物拾起,向纣嫽行了一礼,不敢瞧她,又顶着一脑袋血丝往前走了。
    就连杏黄想让她停一停都充耳不闻。
    纣嫽拉回来杏黄,笑道:
    “何必揪着不放,她并非有意。”
    杏黄瘪瘪嘴,委屈道:
    “奴哪是要训她……她磕破了头,想送她一些伤药。”
    她们是冷宫出来的人,自然明白宫内最苦的是哪些,这小宫婢虽莽撞,到底年幼,杏黄还做不来仗势欺人之事。
    纣嫽冲她摇了摇头:
    “你送她伤药,她未必敢用,我方才瞧清了,只是些皮外伤,回去拿凉帕敷一敷便好了。”
    杏黄知她说的不错,但推己及人,忆起往昔岁月,心中五味杂陈,只闷闷应了一声。
    *
    今夜祝祀之宴,粱帝设宴群臣,就连后宫嫔妃也有另一处单独的席面。
    不过似纣嫽这般的官职,还轮不上去参宴。
    恰好,她并不想凑这热闹。
    楼槐楼序此次未跟来,他们领了命,要替纣嫽去查一查孙氏的几件陈年旧事。临行前,她留存了足够的精元,这段时日便专心修行,化为己用。
    不过随着功法渐长,纣嫽能清晰感知到自身变化,往常择一人合欢一夜就足保七日,这次她与他们各自欢好了两日,现下精元已炼化大半,十不足五。
    而她隐隐察觉到自己触摸到了第一成的壁垒,即将往第二成去。
    一轮运转完毕,纣嫽探入灵台,对那已蔓开枝叶的双鱼树生了几分忧虑。
    只两个……果然还不够。
    她从冥想中醒过神来,睁开双眼,望向窗外一轮皎月。
    随着功法修行,她对精元的需求日益增长,虽心知童男为佳,但元阳毕竟一人只有一回,她也不想荤素不忌,什么都吃下去。
    楼槐楼序身子洁净,体力强盛,精元相较于寻常男子已是大补,若她能到第叁成,有易穴之法,自然能夜御双龙,大有进益。
    可现在,她也只堪堪摸到了第二成的门槛。
    纣嫽放下窗台,吹灭烛火,打算去宫外瞧一瞧。
    寻个人一夜春风,应当不会被发觉。
    屋内沉入一片黑寂。
    纣嫽脱下繁复宫裙,换了一身轻盈玄衣,覆上同色面纱。
    杏黄在外间值守,夜深困倦,她惫懒的打了个哈欠,眯着眼倚在榻上。
    浑然没注意到身后飘忽而出的倩影。
    *
    昨日入行宫,纣嫽已暗暗摸清了来时路。
    此刻凭借灵力加身,她步伐诡魅,在这本就宫人廖廖的云渺宫更是如鱼得水,一连晃过几个殿宇,都无人察觉其行踪。
    只是在将出宫门时,她忽觉怪异。
    现下约摸是亥时,祝祀宴远远听去还未休止,这本是个出宫的好时机。
    但,纣嫽发现了一丝异样。
    来源于她的身子。
    一对侍卫恰好举灯走过,她转身没入黑暗,在角落处抬起右臂,拧眉解开了缚腕。
    右腕处,有些刺痒。
    她双目在夜间也可视物,无需寻找光源,就在露出右腕时,瞧清了那刺痒的来源。
    一只米粒大小的虫豸。
    这虫通体赤红,生有八足,此刻正张扬着口器,在她腕上啃咬撕扯,像是要钻进她体内去。
    且不说这虫是如何出现在她衣裳里的,那普通的蚊虫,何曾有这样的执念,当着她的面,还硬着头皮往里拱。
    无奈纣嫽周身有灵力覆着,它实在难以近身。
    不过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窜到这里,说明它绝非一般的小虫。
    纣嫽眯起眼,把小虫捏起。
    它胡乱舞动着足肢,眼见钻不进纣嫽身体,又开始尝试着往外逃离。
    纣嫽起了两分兴致。
    她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当下以一点灵力涂抹虫身,半蹲着把它丢在地上。
    小虫得了解脱,立刻飞快的爬向地面缝隙,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而在纣嫽眼中,它的爬行路线宛如一条飘浮的白练,通过那点灵力,她不远不近的踩着这条路,去瞧瞧它的“虫窝”是在何处。
    ……
    月没参横,星辰淡明。
    不出纣嫽所料,这小虫并非凡物,它路上径直的往一处走,仿佛有人暗处在牵引它。
    而它最终停留的位置,竟是蒙知韫的寝殿。
    纣嫽亲眼瞧着它从门扉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可蒙知韫此时应当还在宴中,且粱帝已召她侍寝,她不该回来。
    那么此刻殿中,又是谁在引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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