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日。
    齐相田光自临淄来,觐见皇帝。
    因为已经知道齐国是来献地贺喜的。
    吴广给了对方面子,让叔孙通进行安排,以九宾之礼召见齐国使者于唐宫大殿。
    田光趋入殿中,对着高坐于帝榻的吴广便是重重一拜。
    “下邦之臣田光,拜见陛下!陛下万年,大唐万年!”
    “齐相起来吧。”
    吴广淡淡开口,命田光起身,并询问对方来意。
    “吾王闻陛下平定海内,称皇帝至尊,特遣臣前来献土为礼,为陛下贺!”
    “齐国敬献琅琊一郡,并历城以东诸城为礼,还请陛下笑纳。”
    田光恭敬开口,并高举函封好的地图。
    吴广听到礼物的内容,眉头挑了挑。
    殿中的蒯彻、陈平等人也都神色微动。
    齐王此番献纳疆土,背后还有所含义啊。
    文秀这时已上前去接地图。
    因为出现过荆轲刺秦王,地图藏匕首的事情。
    吴广以此为鉴,是不会让使者亲自近前献图的,就怕此时离战国之世不远,还有人想要效仿刺客之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毕竟历史上刘邦当皇帝后,都险些被赵王的手下刺杀,这年头总免不了有人铤而走险。
    好在齐国没有搞刺杀的胆子。
    文秀将地图奉到皇帝案前,小心打开后,齐地的形势便落入吴广眼中。
    吴广看了眼,让文秀收起来,转头对田光道:“齐王对朕的忠诚,朕感受到了,此事很好。”
    “皇帝怎么不笑啊?”
    因皇帝表情平淡,话也说得很笼统,看不出到底是有多高兴,田光不免有些忐忑。
    但他又想到这次前来的另一个使命,离开前还被齐王田假重点嘱咐了一通。
    田光咬咬牙。
    他大着胆子道:“臣此来还有一事奏请陛下。”
    “何事?”
    “昔日吾王为逆贼田巿、田荣等人所害,避难河北,得陛下之助,遣兵护送,一路杀入齐地,击灭叛贼,方得到今日齐国之土。吾王与臣等皆心中感激,愿世代为陛下臣仆,竭力侍奉。”
    田光深吸了口气,接着道:“今齐地平定,吾王重掌国家,已无战事之患。陛下之前为了护送吾王,不惜损耗粮秣出动大军,我齐国对此十分感激,愿以府库偿还大唐前日之花费,以奉军还。”
    殿中一片寂静。
    蒯彻等人面露冷笑。
    后面这些话说得好听,还说要偿还唐国的出兵花销,实际上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你唐国,该退兵了。
    田光也知道这话有些大胆,说完便有些忧虑的望着吴广,生怕皇帝会发怒。
    但吴广的表情依旧很平静。
    他淡淡道:“朕平定海内后,自是要罢兵休战,还天下安宁。齐地之军,朕后续会收回来的,齐相可转告齐王,让他无需担忧。”
    吴广直接点明了田假的忧虑,让田光有些不好意思,但皇帝所言收兵之事,又让田光大喜过望。
    他匍匐在地,大呼道。
    “陛下圣明!”
    “齐国,唯陛下之命是从!”
    ……
    等到朝会散去,吴广让吕青接待安排齐相后,他并未摆驾回宫,而是将几个心腹谋臣留了下来。
    “陛下,齐王此番献土,心思不诚!”
    蒯彻抢先开口,话语直指这一次的齐国献土之事。
    吴广面色如常,淡淡道:“如何不诚?”
    蒯彻冷笑道:“齐国效韩魏之事,献土恭贺陛下称帝,此本是应有之事。但齐王献济北,却只拿出历城以东,此是欲以历城、泰山一线以为东防,北则是以河、济为险阻,而齐地四面皆唐境,齐王如此作为是欲防何人哉?且齐王借着此番献土之事,求我唐国撤军,这是有所防备,欲视陛下为敌啊!”
    陈平也在旁点头:“齐王虽献地多于韩、魏,但观其心,远不如韩、魏对我大唐忠诚,他号称臣仆,实则内里多有异心。若是我唐军从齐地撤回,保不准他以后会在历城等地设立关防。”
    两位谋士一人一句,将齐王的心思分析了出来。
    吴广微微颔首。
    是这样的。
    齐王不敢献出整个济北郡,就是要在北边保留一条抵御唐军的防线,作为临淄的防护。
    如果从齐人的角度来看,他这样做很正常,是要为齐国的安全做考虑。
    可若从吴广和唐国的角度来看,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了。
    你田假当初是什么模样?
    一个被田巿、田荣赶走的落魄君主,带着几个随从逃奔河北避难。
    当时田荣派使者来请吴广杀田假,态度很不错。
    但吴广没有理会,他冒着得罪田荣的风险,将田假隐匿了下来,保住了他的性命。
    其后吴广又扶持田假当了齐王,派大军护送田假东归,一路击灭田荣、田巿,将田假送上了齐王的宝座。
    或许吴广这样做,是有利用田假速平齐地的想法。但这个利用给田假带来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谁也无法否认。
    如果没有吴广,没有唐国的帮助,你田假早就是一个死人了,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地位?
    这种恩情有多大?
    绝对比对韩、魏两国的恩情大得多!
    结果田假现在一当上齐王,就开始为齐国着想,献纳疆土的时候要留一手,远不如韩、魏赤诚,而且还急不可耐的想要唐国从齐地退兵,这里面防备味道谁都品的出来。
    唐国退不退兵,那是吴广自己的事,你田假主动提出来,性质就有些不一样了。
    或许田假的行为是为了齐国好。
    但在吴广和群臣看来,这是他对唐国的防范,让人非常不爽。
    我对你有再造之恩,你却暗地里防着我?
    “以尔等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吴广将问题抛给两位谋士。
    陈平皱眉道:“陛下已答应齐国退兵,且此番齐国是以恭贺为名献纳疆土,此时不能以兵征伐,否则将示天下以不义。不若先接纳齐国所献之疆土,同时命韩将军驻兵于历城守住此枢纽不放,又命左将军屯兵琅琊,各从南北以作威慑,恐吓齐王,再命人于临淄流言,暗示他再献疆土以求宽恕。”
    陈平的办法是屯兵恐吓,让齐王再吐点东西出来。
    蒯彻则甩出了他的老方法:“陛下可效仿之前卫、赵、秦、魏之事,遣人入齐为相。齐王年老,精力不济,加上有我唐国支持,要不了两年齐相便可尽掌齐国之政,届时齐国军政,皆听陛下之命也。”
    两位谋士各抒己见,都提出了收拾齐国的办法。
    吴广眯着眼,手指轻轻摩挲着身前的木案。
    他沉思片刻,然后笑起来。
    “尔等之言不错,但朕为天子,若欲制一诸侯,可用些光明正大的手段。朕记得韩将军奏报说有一田安在胶东响应田假,此人是齐王建的后代?”
    陈平掌握谍报,对田安身份有所了解,忙道:“回陛下,田安是齐王建之孙,之前我军攻齐,他在胶东起事,断绝了胶东和琅琊两郡对田横的支援。”
    吴广笑起来:“这不就是了,田安既是齐王建之孙,又曾帮助消灭田氏兄弟,颇有功勋。朕如今平定海内,欲封天下功臣,这田安有功,也当封之啊。且齐王建被秦冤杀,朕对其一向多有怜悯,今日既然光复齐国,也要选一齐王建后裔,续其血食。”
    “你们说朕以胶东为国,封田安为胶东王,如何?”
    蒯彻、陈平闻言,双眼大睁,一脸惊讶的盯着吴广。
    田安是齐王建的亲孙子,而齐王建又是齐国的末代君王,所以田安从血脉上来说本来就有继承王位的权利,他在齐国也有自己的亲信势力。
    且田安也确实在对付田荣兄弟的时候,有所功劳。
    吴广如果真的要封他为王,那是说得过去的,且相信田安和他的支持者都会欣喜若狂,绝不可能反对。
    齐国四郡,被田假献了一个半给唐国,现在就只剩两个半郡了。
    皇帝要是再把胶东独立为国,那田假的齐国岂不就只剩下一个半的郡县了?
    这样的齐国,还能称作东方大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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