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烆和文喜还没反应, 回天珠先着急了:“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你在激怒他们吗?!”
    “乘袅,你现在可是阶下囚!”
    对比回天珠的焦急和紧张,乘袅显得无比淡定, 一点也没有阶下囚的认知, 脸上仍然维持着轻松愉快的笑容, 好整以暇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季烆和文喜, 笑问:“生气吗?”
    他们会落到今日,一切都要从那份留影石影像被公开开始。
    文喜率先回神。
    这件事师尊也曾与她提起过,也曾怀疑过殿下, 只是没有证据, 所以也只是怀疑罢了。
    但即便如今得到了乘袅的亲口承认,文喜也无法生气。
    当然,她也没有资格生气。
    不但如此,强压在心底的羞愧反而更深了一层。归根结底, 是她的心先犯了错,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而殿下,是最无辜的。
    “什么最无辜?你不过是被她骗了,她根本是心机深沉,早就在算计你们。”魔音又在识海中响起,满是冷嗤, “皇室出来的帝女,怎么可能无辜?若是无辜,又怎么能那么巧的录下你与季烆同种同命蛊的影像?”
    “你和季烆又岂会落到今日众叛亲离、人人喊打的下场?”
    “这分明是蓄谋已久!只有你这个蠢货, 才会觉得她无辜。”
    文喜没有理会它, 她只是终于想明白了一点。正如魔音所说, 事情怎会那般巧合?那日可是季师兄与殿下的结侣大典,他拿出同命蛊与她种下, 是临时决定。
    在此之前,她不知,季师兄不知,殿下也不知。
    除非有人未卜先知。
    但这一切都是他们个人的选择,一旦选择不同,未来也会跟着改变。
    所以……殿下其实早就给了她机会,是吗?
    思及此,文喜身子晃了晃,脸上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气血翻涌间,一股腥甜涌上喉间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张嘴想要问清楚,一时间却连询问的勇气也没有。
    “不,我不相信。”季烆也终于回过神来,他眼中的仓皇消失,重新变得坚定清明,“袅袅,你是故意这般说来骗我的,我不信。”
    那时他们感情正好,那日更是他们的结侣大典,他不信乘袅会提前计划这些,更不信她对他再没了情意。
    “袅袅,你陪着我一起上了问情台。”
    季烆目光紧锁着乘袅,声音却无比嘶哑,提起旧事,似是极力的证明着他们之间没有结束。
    “问情台上,生死相许,不离不弃,万人见证,岂能有假?”
    在与她分离的这些日子,他便是靠着这份独一无二一的美好回忆才坚持到了现在。
    闻言,乘袅唇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了几分,她干脆利落的点头:“不错,问清台上的一切都是真的。”
    季烆黯淡的眼眸中霎时亮起。
    “那时,我的确还对你有情,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上问情台?”乘袅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阿烆,那不是爱的证明,而是我为你我的这段感情划下的终点。”
    终点二字令季烆恍若堕入噩梦之中。
    心跳骤然停滞,一股久违的剧痛传遍了四肢百骸,撕心裂肺竟也不足以概括。他摇摇欲坠,脸色竟比死人还要可怕。
    “你满口爱我,却一直在伤害我。隐瞒,欺骗,直至背叛。大婚之日,弃我而去,与他人种下同命蛊。承诺解蛊,却一次次心软放任。直到现在,你与文喜的同命蛊也还未解开吧?”
    “这份爱,真令人恶心。”
    “你不顾我的脸面,踩下我的自尊,践踏我的爱意,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生气,不会在意?”
    乘袅平静的看着他,叹惜般的说着:“阿烆,你该知道的,我的脾气不好。比起大度原谅,我更擅长睚眦必报。”
    所以季烆怎么敢确定在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之后,她会不计前嫌的原谅他?她是那么善良的人吗?
    “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我以为你对我足够了解。”
    这话,满含嘲讽。
    “还记得我曾对你说的话吗?”乘袅笑着叹了一声,“除非是仇敌,其实我是很不喜欢骗人的。”
    季烆僵立在原地。
    他了解乘袅吗?
    自是了解的。
    他们曾是最亲密的爱侣,曾一同走过千山万水,曾同生共死,曾互许终生,怎么可能不了解?
    在他们最好的时候,乘袅其中并未刻意隐藏真实的自己。
    面对花晶莹的挑衅时,她从来都是直言直语,毫不犹豫的打击情敌,霸占着他,宣告自己的主权。
    “阿烆,你是我的。”
    “是我一个人的。”
    在他不小心被花晶莹碰触时,她更是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她曾对他说:“季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那必须洁身自好,只得有我一个。不许与别的女子有任何亲密接触,不许……”
    “我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所以阿烆,千万别惹我生气,知道么?”
    她还说:“若是你真的背叛我,我就——不要你了。”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还言犹在耳。
    他记得,全都记得。
    那时,季烆是信了的。
    真的信了的。
    因为他了解她,清楚她是什么性子,知道她说得有多认真。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却不当真了呢?
    那一层虚假的、轻薄的遮羞布终于被彻底掀开,便如他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再也无法复原。
    情人咒解了。
    乘袅与蔺霜羿成亲,不是为了与他赌气,也不是受咒术影响,她只是真的不要他了。
    季烆只觉浑身的气血都在翻腾,筋脉涨的发疼,仿若要破裂了一般。归元功不是那么好修的,哪怕他天赋异禀,想要在短时间里修至能与蔺霜羿抗衡的水平,必得付出数不清的努力和代价。
    这四个月,他接连强行突破,其实是在竭力压榨自己的潜力和生命力。
    最后他成功得偿所愿,成了大乘巅峰的顶尖大能,能与无暇剑君一较高下,却也留下了无数暗伤。若不及时调理修养,必将反噬自身。
    身体内部源源不断传来的剧痛便是对他的警示。
    但此刻,季烆已经分不清是身体更痛,还是心脏更痛。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为什么?”
    他身周灵息剧烈波动,竟有一种失控的危险,那曾经清亮的黑眸已经被血色染红,红得骇人。
    这是走火入魔已深的征兆。
    是心魔缠身的反应。
    文喜忍不住唤了一声:“季师兄!”她想要靠近,为他压制心魔,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阻挡,无法再前进半步。
    她看明白了,此时此刻,季师兄的眼里只有殿下。
    文喜不由转头去看旁边身着大红婚服的女子。
    在那十年中,她听说过许多有关帝女与季家少主相爱的故事。在那些故事中,他们的感情深厚,他们是人们口中的天作之合,他们视对方为自己最重要的人,为此,可以牺牲自己的命。
    每个故事都充满了美好。
    而今,面对痛苦不堪的季烆,乘袅却显得尤为平静,犹如置身事外的一个旁观者。
    她没有去安慰曾经深爱的恋人,只是语气轻淡地问:“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现在要告诉你这些?”
    “阿烆,”她又温柔的唤了他的名字,语气柔和甜软,却令人不寒而栗,“理由很简单,因为你意图伤害我的爱人啊。”
    “伤害他的人,都该死。”
    这句话的威力胜过九天劫雷。
    季烆再也忍不住胸口剧痛,压不住喉间腥甜,猛地喷出了一口血。鲜红的血映在他惨白如雪的脸庞上,显得尤为刺眼。
    曾几何时,他亦是她愿意用命去守护的爱人。
    他恍然间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时他与她才互通心意不久,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他们一同出门历练,他被敌人打伤,她亦是气愤不已。
    “他竟伤了你,我要杀了他!”
    即便过了数年,他也记得在看到他的伤时,她向来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在顷刻间变色,化为了蚀骨的愤怒和杀意。
    最后,她也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她用冷酷的手段,亲手杀了那个伤了他的敌人。
    那时,季烆为之心神震动,为之欣喜不已,为之心潮澎湃,如在云端。而今,讽刺的是,他也成了那个被她憎恶的敌人。
    她用最残酷的话语化作利刃刺入他的血肉,用最冷漠的态度化作血藤绞碎他的心脏,直到这一刻,季烆才知道被她憎恶是多么的痛苦。
    可明明不久之前,他才是她的爱人。
    他们差一点就成为真正的道侣了。
    所以,要让他如何去接受这个残酷的结果?
    “袅袅,”他唤着她的名字,带着祈求和痛苦,哀求她,“不要再说了……”每个字似乎都像是从喉间硬挤出来的,如刀锋寸寸割过喉间血肉。
    太痛了。
    痛到只一句话便能要了他所有的力气。
    乘袅无视了他的痛苦,言语比之利剑还要锋利:“我们到底曾经相爱过一场,我本来是想与你好聚好散的,你为何偏偏要令我生气呢?”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对于敌人,她从不心软。
    即便是季烆,是她曾经心爱的男人。
    “殿下,别再说了!”文喜终是忍不住开口阻止,“够了,季师兄已经很痛苦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一边说,她一边欲要去扶摇摇欲坠的季烆,检查他的伤势。即便会因此受伤,一时也顾不上了。
    识海中,回天珠也大声劝道:“快别说了,你激怒他对你有什么好?你现在可打不过季烆!万一他气疯了,杀了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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