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直到此时才能看清楚方才那片山林的全貌,虽然这已经很难被称为山地——只剩下一片废墟。
    这片废墟整体下沉凹陷,与其说是废墟,不如说是废坑。
    除去山林外,还有峨眉派沿途修建的宫观、屋舍、殿宇,都被两人交手产生的余波,摧枯拉朽地毁灭,到处都是乱七八糟、支离破碎的残迹。
    在其中还有一条清晰可见的道路,宽有十六丈,延绵极广,足有近百丈,两边平整、塌实、光滑,形成某种高密度的结晶。
    厉若海一看到这条道路,便想到了那一座被蒙赤行硬生生打出来的山谷,虽然规模还未有那般恢弘,但是两侧这种结晶的性质,已经极其接近。
    这条大道的尽头,是一个坍塌陷落的半球形巨坑,深有数丈,巨坑更是有如晶石玉璧一般,倒映着天边悠悠云影,光可鉴人。
    徐行正站在这巨坑边缘处,大战终止,那种有如雷鸣滚滚、连绵不绝的巨响声亦倏然而止,风烟俱净、天宇澄清,一切都显得如此寂静。
    静得就像是秋后的一场梦。
    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似有似无的梦境中,只是看着那个最后的战胜者,体会着那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感觉。
    方才那个问题,在此刻有了答案。
    ——不管他究竟是不是神,至少已不算是人!
    徐行亦停了一会儿,用于平复自己的伤势,也在抓紧时间,整理从这一战中得到的收获。
    这一战,算是他来到此界中,打过的最为凶险、最为刺激,收获也最大的一战。
    论真正的根基,经过了六十年沉淀、坐拥“道心种魔大法”、“黑天书”两本神功绝学,又有蒙赤行这种绝顶人物调教的庞斑,还要胜过他一筹。
    只不过,比较武学底蕴,却是身具两个世界之武道精华的徐行,要更胜庞斑。
    他这一身武学,有太多超越此界武道常理之处,自然也令庞斑料想不到。
    在这种级数的强者之争中,光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手段就足以成为杀手锏。
    可徐行这一身所学,简直是驳杂到堪称浩瀚,举手抬足,尽是庞斑不曾见过的武道精髓、杀招、绝式。
    徐行纵然在单纯的硬拼中占不到太大便宜,却因有如此丰沛的储备,随时能够根据庞斑的手段,选取克制之法。
    以“龙象镇狱”克制魔种变化,用阴魔导致庞斑“道魔失衡”,再凭“无法无念”破了庞斑的“魔变”一击,便是最好的例证。
    战斗到此处,徐行已经算是把握到了稍纵即逝、难得一遇的战机,即便是如思汉飞那样的高手,露出这种破绽,亦会被他轻取。
    但庞斑也不愧是魔门巨擘,功行深厚得超乎想象,徐行哪怕是手段尽出,也最终没能一击功成,只是打出了一炷香的时间限制。
    由此,这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强者之争,便又进入了互换招式的相持阶段。
    在这一步,两人已不再是单纯比拼根基、招式,比较的乃是真正的意志、才情,就看谁能超脱原有限制,再做突破。
    真正的决胜要素,就在此刻出现。
    徐行通过身、魂二分,以“无法无念”境界彻底激发了肉身中的纯阳拳意,更令神魂也出现了阳刚之气,终于打出了此生最巅峰的一击。
    到最后,庞斑虽然决意抛弃道心,不再走阴阳并济、水火交融的堂皇大道,彻底堕入魔道,就连肉身都一并舍弃,仍是败在这至阳之拳下。
    不过,庞斑虽然最后失败,但他的“道心种魔大法”,以及自行分裂魂魄的“劫魔天大法”亦是给徐行留下了深刻印象。
    尤其是那种从肉身中升华出来的“劫力”,以及庞斑最后展现的“魔极”,更是让徐行颇有兴趣——这样的魔道变化,我又是否能够重现?
    只不过在此之前,徐行也要先解决肉身纯阳之气,与浊念魔气相冲突的问题,但他又想到庞斑的道魔互撞互击之招。
    若是按照这个原理,他又能否借着纯阳拳意和浊念魔气的冲突,真正在人身中开辟秘境?
    一时间,无数武道上的奇思妙想,在徐行脑海中浮现出来,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将这些猜想付诸实践,亲身验证一番。
    只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徐行体内就传来一阵又一阵汹涌如潮的剧烈痛觉。
    他也是直到此时,才终于醒悟到,自己究竟伤得多重。
    为了应付庞斑那势大力沉的拳头,徐行就算变化繁多,也要以具备“大金刚神力”的体魄为基础。
    纵然十成中只有两三成力,真正落到他身上,那也足以造成不可小觑的破坏。
    所以,经过数百合的交手,哪怕不计算魔气的侵染,徐行这一身金刚体魄,亦是受创严重,濒临破碎。
    更何况,庞斑以另类“魔极”境界打出来的最后一击,虽是没有胜过徐行的“至阳之拳”,仍是将他体内的隐患彻底引爆。
    其实现在的徐行,内里早已是骨断筋折、血肉模糊,战力十不存一。
    只不过他还有一身法衣做遮掩,又有纯阳拳意隔绝神念探查,才会让人摸不清楚深浅。
    只不过,徐行这种手段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近在咫尺的厉若海、谷凝清。
    见徐行取得最后胜利,言静庵等人相隔甚远、一时又心绪复杂,是以才没有什么动作。
    而厉若海、谷凝清则是心系徐行安危,一见他显出身形,便各自施展身法,来到了他身旁。
    还没有走近,只是靠近其人周身五丈,厉若海就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
    厉若海立即回想起来,徐行当初逼出精血,为自己疗伤时,她也曾经嗅到了这样的味道。
    不过这一次,香气因为太过浓郁,是以并不显得清新淡雅,反倒是给人一种浓烈之感,可想而知,这一次徐行究竟受了多严重的伤。
    厉若海俯下身子,只见徐行的面容上,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苍白,并且在苍白中,还夹杂着些许金光,那都是皮肉下渗出的血丝。
    他的呼吸较之以往也越发急促,一呼一吸,都令这种奇异香气显得越发浓烈。
    不过,即便伤痕累累,徐行的目光依旧如渊海般平静。
    与徐行相逢以来,厉若海也曾见徐行迎战过诸多强敌,可无论哪一次,他都能轻而易举,甚至是轻描淡写的取胜。
    在这几次战斗后,徐行在厉若海心中,已经成了纵横无敌、所向披靡的最佳写照。
    由于这种印象太过强烈,是以少女虽然明知荒谬,有时却也忍不住怀疑,他会否是一个永远不会累、不会受伤,更不会败的天生战神?
    但现在,厉若海至少已经知道,即便是他也会受伤,她看着徐行的纤细身躯,嗅着格外浓烈的香味,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忍心的感觉。
    少女不禁单膝跪地,令自己的视线与徐行平齐,再伸出白皙到明亮的纤纤素手,为他抹去脸颊上残存的血丝。
    注意到厉若海的担忧目光,徐行扬起脸,咧嘴一笑,夹杂着金丝的血水,又从眼角、鼻孔中淌出来,令那笑容显得无比诡异。
    谷凝清随后赶来,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头一震,原本明亮湛蓝的瞳孔中,亦四溢出某种类似雾气般,令人琢磨不透的光。
    不过,这感觉只在少女心中存在了一刹那,因为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担忧,自心底深处涌出,将这种酸涩之感尽数冲散。
    谷凝清虽然不知道,这香气是来自于徐行的精血,却也从这一幕中,看出这位高深莫测的小弟,究竟伤得如何严重。
    她深吸了两口气,才强忍住惊呼的冲动,目中却仍旧浮现出无比深沉的忧虑,小声问道:
    “小弟,你……”
    徐行当然看得出两位少女对自己的关怀,心中一片温暖,只是恍若无事地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微笑道:
    “些许小患,不妨事。庞斑这厮毕竟活了六十多年,牙口锋利些,也是正常。”
    谷凝清当然听得出来徐行在开玩笑,不过她如今,却没有丝毫嬉闹的兴致,只是看着徐行,沉默不语,心中思绪万千,颇为复杂。
    徐行见她不说话,又回过头去看厉若海,语气欢快,仿佛邀功一般,开怀道:
    “这次,总算是给你报仇了吧?”
    说这句话时,徐行那的深邃眼眸,在炽盛阳光中显得无比透亮,目光和阳光汇成一股融融暖意,飞淌进了厉若海的心底深处。
    少女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喉咙像是凝固了,浓重的担忧中掺杂着懊悔,不断地激荡翻涌,拍击着她的胸膛,几欲破体而出。
    其实厉若海知道,以徐行的性情,就算没有自己,也绝对会找上庞斑,他们都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武人,在路的尽头,终会相遇。
    但少女就是为此而感到懊悔和愧疚。
    这种情感毫无由来,却难以抑制,更在顷刻间填满了她的胸怀,并且激荡至四肢百骸,乃至身躯的每个角落。
    厉若海甚至回想起来,当初小弟惨死于自己怀中的景象,以及那种温热身躯在手中逐渐变冷、变凉,再变得有些粘腻的触感。
    就在她心神恍惚时,徐行已伸出手,揉乱了厉若海的秀发,他佯装不满,摇了摇头,叹道:
    “搞那么沉重干嘛,我又不是死了,对咱们武人来说,这不是家常便饭吗?”
    被徐行这么一说,厉若海亦反应过来,对他们这种渴望在生死中取得突破武人来说,与强敌浴血厮杀,身受重伤,本就是必经之路。
    既然人还活着,又何必如此在意?
    最起码,在今天之前,厉若海一直都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看到徐行为了自己的事而受伤,她却觉得极其难以接受。
    想到这里,厉若海心中再次浮现出那种曾经让她极不舒服的感觉。
    此时两人已近在咫尺,那是连鼻息都会交织于一处的距离。
    从徐行的角度看,厉若海那张完美的面容上,在慌乱中更添了几分以往没有的柔弱,紧绷双颊亦泛起血色,眼波流转,意味莫名。
    过了一会儿,少女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柔弱之感尽数褪去,化作一片耀眼的明艳。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徐行的肩膀上,站起身来。
    厉若海拍了拍劲装,然后居高临下地俯瞰徐行,朝他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羊脂美玉般的纤手,语气中带着罕见的严肃。
    “庞斑之事,算我欠你。”
    徐行一听就知道这小姑娘在纠结什么,心中暗叹一声,没多做解释,只是晃了晃脑袋,握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柔声道:
    “江湖中的人,相濡以沫、同舟共济,怕谁累谁,便不算是个真正的江湖人,何况是你我?”
    徐行说这话时,不由得目露感慨。
    一个有很多怀念的人,才有这样的感慨。
    一般来说,厉若海对徐行的目光变化,都很敏感,只是看到这一个眼神,就足以确定很多事。
    可现在,少女却被那一句“何况是你我”,如醇酒般深深地温暖着。
    她虽然没有表露出来,长长的睫毛却忽地低垂,微微颤动,挡住了女儿家的眼神。
    就在这时,谷凝清忽然凑了过来,一把从后面抱起徐行,她上下打量着徐行,最后才用一种不服却不得不服的口吻,深深一叹道:
    “小弟,我同行这么久,我居然一直没有看出来,你是这么油嘴滑舌的人!”
    徐行在她怀中,抬起头,仰视少女那张痛心疾首的俏丽面容,小小的圆脸上满是疑惑。
    “啊?”
    谷凝清却不理会他的疑惑,双手抱得更紧,徐行甚至可以感受到,这具娇躯的微微颤抖。
    通过这种颤抖,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女隐藏在嬉笑神情下的另一种情绪——那是不安。
    或许是因为厉若海已经用过于严肃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谷凝清才选择了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独有的关心。
    想到此处,徐行反倒是板起脸,冷静道:
    “撒手。”
    谷凝清微微鼓起腮帮子,不满地嗔怪道:
    “和若海就是不怕谁累着谁,和我就是这么说话,你也太过分了。”
    徐行平静道:
    “想我现在就死,你可以抱得更紧些,到时候就永远不怕累了。”
    谷凝清虽然听出来他在开玩笑,还是不敢再有动作,乖乖把徐行放到地上,才跺脚道:
    “本姑娘心善,今天先不跟你争。”
    厉若海在一旁,看着两人谈笑风生、嘻嘻哈哈的模样,眸中掠过一抹不为人知的羡慕,就连刚刚感受到那种暖意,都淡了些许。
    直到此处,远远旁观的言静庵,才终于带着了无、了尽来那个人,走到徐行身边来。
    这三位堪称正道柱石的宗师,如今光论外表,甚至比徐行还要狼狈。
    了无、了尽虽然看似全身无伤,眼眸里却布满了血丝,好像下一刻就有血水就会从眼眶中淌出来。
    两人本来都是风姿极佳,气度卓然,如今却显得显得异常疲惫,脸色灰败无光,虽然体型没什么大的变化,却给人一种形销骨立,精元空虚之感。
    言静庵则要稍微好上一点,虽是云鬓散、衣袍乱,青丝披散,却令那窈窕有致、曲线曼妙的绝美身姿若隐若现,更添一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韵。
    这位受白道武林敬仰,令十八派俯首的慈航静斋之主,竟然全无雍容贵气,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洋溢出盎然的生机与活力。
    好像她不是一位遗世独立、俯瞰人间的仙子,而是一名落落大方的江湖侠女,只俏生生地往那里一站,就令厉若海、谷凝清移不开眼睛。
    言静庵看向徐行,双手抱拳,诚心实意道:
    “徐宗师援手之恩,言静庵在此谢过。”
    言静庵?
    这个名字一出,厉若海便下意识地眯起眼,谷凝清的目光中,也多了一抹惊奇意味。
    厉若海之所以能够在十七岁这个年纪,闯下偌大名头,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她那肆无忌惮、百无禁忌的作风,以及对武学和战斗的狂热。
    但这种人,在江湖中并不少见,为何独独厉若海能够脱颖而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厉若海也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那堪称完美、毫无瑕疵的面容。
    在这个赛道上,她唯一的竞争者,便是眼前这位慈航静斋之主。
    因此,厉若海对言静庵这三个字,有近乎本能的敏感。
    她虽然从来不以这张面容为傲,内心深处也忍不住好奇,究竟是怎样风华绝代的人,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现在这个答案,便出现在她面前。
    真正见到言静庵后,厉若海便不得不承认,虽然两人的身姿、面容皆是难分轩轾,各有千秋,但是比起气质过于凛冽和冷傲的自己,的确是言静庵更容易受人欢迎。
    徐行也扬起脸,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享誉江湖的奇女子。
    在原著中,几乎每一个见过言静庵的男子,都不禁为之心动,毒医烈震北如是、魔师庞斑如是,就连至情至性的“覆雨剑”浪翻云,亦不例外。对这样的一个人,徐行自然不禁好奇,并且,他前世读书的时候,就有一个疑惑。
    ——若是这天下第一美人,和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称,且终生心无旁骛、专注武道的厉若海相遇,又会如何?
    虽然在原著中,黄大师并未有此安排,但徐行还是忍不住遐想。
    念及此处,他便忍不住用神意感知了下厉若海的面容,捕捉到了一种不服气的神情。
    徐行这才想起来,这个世界的厉若海,已经变成了女儿身,她虽然亦有不让须眉的英风豪气,但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看来遗憾,终究还是遗憾。
    两个同样漂亮的女人撞上,会发生什么还用说嘛?
    想到这里,徐行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朝言静庵拱手回礼。
    “金刚传人徐踏法,见过言斋主大名。
    其实,今日之事,你们还算是受了我的连累,恩情一说,亦不必再谈。”
    撇清关系后,徐行又看向言静庵,以及他身后的了无、了尽两人,平淡道:
    “择日不如撞日,斋主若是想清算咱们两家之间的恩怨,现在便可动手。”
    言毕,徐行又颇为贴心地补充道:
    “若是现在不出手,你便不会再有机会。”
    听到这无比自然,却又充满无比自信的言语,早已熟悉徐行的脾气的了尽,不由得露出苦笑。
    了无也睁开眼,诧异地看了徐行一眼,似乎没想到,他在如此状况下,也敢向自己三人挑衅。
    言静庵却已从徐行刚才和庞斑的几句对谈中,便窥到了此人那睥睨天下、纵横无敌的气魄,是以并不意外,只是柔柔一笑,轻声道:
    “徐宗师的气魄,静庵佩服。”
    听到这话,厉若海这才想起,徐行和言静庵之间,还有基于师门传承的恩怨。
    ——怎么,想趁火打劫?!
    她的目光中无比清晰地透露出这种意味,眼神更骤然变得无比凌厉,手中丈二红枪,爆发出一股悠长的嗡鸣。
    谷凝清则是将目光落到了无、了尽两个大和尚身上,心中转动着念头——这两个和尚看上去伤得很重,若是能够抢先拿下他们,便能掌握主动。
    双方之间,骤然多了一种剑拔弩张、杀机四伏的险恶气氛,了无、了尽皆本能地露出针扎般的表情,他们更惊讶于一件事。
    ——据说,“邪灵”行事虽然乖张,却向来不愿取人性命,如今怎地这么大的杀气?
    即便是被厉若海用这种目光锁定,言静庵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只是将自己的来意尽数告知。
    徐行这才明白,言静庵竟然不是为了金刚一脉和慈航静斋的恩怨才赶来,而是因为知道了庞斑的动向,想要通知自己。
    说完后,言静庵自嘲一笑,俏皮道:
    “只不过,现在看来,倒是静庵多此一举,甚至是画蛇添足了,倒要为徐宗师赔个不是。”
    虽然言静庵此举,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但这份心意徐行却能够感受得到。
    他也向来是个念情分的人,便敛容正色,肃然朝言静庵拱手作礼。
    “言斋主一番好意,徐某心领。”
    言静庵深深凝视徐行一眼,那张典雅温柔、惹人怜爱的脸庞上,笑意盎然,轻声道:
    “徐宗师力斩魔师,乃是为正道武林除一大祸,前人恩怨又何足挂齿。
    今日之后,静庵便会召告天下,从今往后,慈航静斋将会奉金刚一脉为佛门魁首。”
    此言一出,了无、了尽皆是面露惊容,言静庵却回过头去,语声轻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服力。
    “两位师兄,如今魔道势大,咱们正道虽有张真人坐镇,可他老人家毕竟重任在肩,难以施展拳脚。
    值此紧要关头,若有徐宗师这等人物出面,统领群雄,天下会亦将会名副其实。”
    了尽、了无皆是智慧通明之辈,立即明白了言静庵的想法。
    在张三丰避世不出、镇压空洞的当下,光靠碧空晴、凌渡虚两人,根本镇不住天下会十八派的宗师,只能维持表面的统一,
    言静庵之所以如此做,也是考虑到,如今庞斑战死,魔师宫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在和平时期,天下会如今的松散体制,还能勉强维持,若是正魔之间当真大战,必然需要一位强有力的领袖,来统合各方,集中势力。
    而徐行挟力斩红日法王、重伤思汉飞、打死庞斑的彪炳战绩,横空出世,已有群龙之首的气象,唯一的缺点就是势单力薄。
    若是慈航静斋出面,奉他为佛门第一人,用慈航静斋的名气,替他作筏,那徐行以金刚传人的身份,凭这般战绩,入主天下会便是水到渠成。
    念及此处,了无反倒是率先下定了决心,向前踏出一步,沉声道:
    “言斋主所言极是,我代表净念禅宗,亦同意奉金刚一脉,为佛门魁首。待此间势必,我亦会通知少林寺,令他们也知晓此事。”
    言静庵微微一笑:
    “师兄此法万全,甚好。”
    少林寺和慈航静斋、净念禅宗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关系,如今两派既然要推举出一位代表佛门的天下会龙首,少林亦不会置身事外。
    更何况,少林上一代方丈绝戒大师,本就是死于庞斑之手,少林上上下下,无不深恨这位魔师。
    如今徐行既然为少林了此大仇,他们也理所应当地该有表示,更遑论还有慈航静斋、净念禅宗的支持。
    言静庵这一番雷厉风行的举动,令徐行也是大开眼界,对这位斋主更多了些认识。
    他都没想到,言静庵竟然能如此洒脱,没有丝毫名利之心,能够将慈航静斋的名头,割舍得如此利落,不由得感慨道:
    “静庵果真是女中豪杰,如此决断,令人不觉心折。”
    言静庵微微一笑:
    “慈航静斋的名声,本就是虚名,若能为徐宗师作筏,也算不负先贤。
    徐宗师能够斩杀魔师,本就证明自己已有佛门第一人之实,静庵不过是略作宣传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言静庵稍顿了顿,又笑道:
    “你的武功,才真正令人心折。”
    提起徐行的彪炳战绩,言静庵的眼眸中,亦流露出不加丝毫掩饰的讶然。
    “慈航剑典”和“道心种魔大法”同出一源,庞斑虽然借助了“黑天书”和“邪帝舍利”之力,才修成“劫魔天”,登上“魔变”境界,但武学根底仍在魔种上。
    是以,她体内的仙胎和庞斑的魔种,天然便有一种玄妙至极的联系。
    因此言静庵可以说是在场中众人中,除了徐行之外,最了解庞斑实力的人。
    如果不是知道这盖世魔君的恐怖,以她的性子,刚才也不会连丝毫反抗都不做,便要跟庞斑回魔师宫。
    可言静庵实在想不到,如此强横,简直可以说是大宗师之下无敌手的庞斑,最终竟然会败在眼前这个小娃娃手下。
    并且,徐行所用的手段,与典籍中记载的“大金刚神力”亦多有不同。
    言静庵虽然认不出来纯阳拳意,对源于藏地密宗的大日如来法意,却极为敏感。
    她不由得疑惑,难道这人除了“金刚传人”的身份外,还别有来历?
    想到这里,言静庵看向徐行的目光,就显得越发好奇,她微笑道:
    “徐宗师如今也有伤势在身,不妨咱们换个地方,详谈一番?”
    注意到言静庵的好奇目光,谷凝清、厉若海的眼神都是一变,徐行却欣然道:
    “久闻慈航剑典之名,静庵若是有心,徐某自然不会推辞,只不过,这要看我这两位同伴的意见。”
    言静庵听到这话,也看向站在他身旁那两位绝色少女,浅浅一笑。
    “这位想必便是厉若海厉姑娘了,傲骨天成、意气嶙峋,‘邪灵’之名,反倒有些辱没你了。
    另一位想必便是双修府本代的‘双修公主’谷凝清谷姑娘了。
    早听了尽师兄提起过你,果然是人间绝色,令静庵亦有些羡慕呢。”
    言静庵一边说,一边莲步轻移,款款走来。
    听到这番话,徐行也不由得在心中佩服言静庵的水平。
    厉若海平生最烦有人拿容貌说事,言静庵却能准确地避开这个雷点,而对谷凝清的容貌,她又不吝溢美之词,足见她对人心的把控,不愧为慈航静斋之主。
    事实也果然不出徐行所料,厉若海和谷凝清虽然对言静庵都没有好感,但也架不住对方这种姿态。
    她们甚至都不禁为刚才心底腾起的恶感,而对言静庵感到有些愧疚,徐行摇了摇头,只感慨于两个小姑娘的天真。
    以她们的年纪和阅历,对上言静庵这种洞彻人心的高手,不被耍得团团转就算是胜利了,哪儿还能求其他。
    言静庵绕过徐行,和两位少女分别聊了一会儿后,便成功激发出了她们想要往慈航静斋一行的欲望。
    厉若海是为了见识传说中那一门和“道心种魔大法”齐名的“慈航剑典”,谷凝清则是纯粹出于对这个武学圣地的好奇。
    天下武人都知道,慈航静斋乃是传承千年的正道支柱,却很少有人清楚,这神秘至极的所在,究竟坐落于何处。
    谷凝清本就对天下美景都很好奇,如今有机会走这一遭,自然不想错过。
    并且,言静庵还察觉到两位少女对徐行的关心,提出了最后一个条件,她愿意拿出慈航静斋中储藏的天材地宝,为徐行治疗伤势。
    这位斋主不费吹灰之力,搞定了厉若海、谷凝清后,便转过头,看向徐行,眨了眨眼,微笑道:
    “徐宗师,现在还有问题吗?”
    徐行叹服道:
    “静庵如此辩才,遁入空门,不免有些屈才了,何不去做个合纵连横的策士?”
    言静庵掩嘴轻笑,眼睛弯弯,似是被徐行说得有些害羞,柔声道:
    “静庵不过是会打些机锋而已,岂能称得上‘辩才’二字,这一路上,倒还要向徐宗师这位金刚传人讨教一番佛法。”
    徐行微微一笑,只是淡然道:
    “讨教谈不上,交流而已。”
    谷凝清见这温柔可人的大姐姐,露出这般娇憨模样,不由得长长一叹,露出挫败的神情。
    她悄悄凑到厉若海身旁,戳了戳少女的纤腰,幽幽一叹,恨铁不成钢地道:
    “若海,你看看人家!”
    厉若海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言静庵,一言不发,只是重重点头,露出坚毅神情。
    徐行没有管两位少女的悄悄话,只是看向了无、了尽两人,指点道:
    “两个大和尚受创非轻,神驰意摇,魔念炽盛,若不能及时治疗,只怕将再难入定境。”
    了无、了尽对视一眼,皆露出豁达笑意,了尽晃荡着臂膀,单掌立起,竖在身前,坦然道:
    “能亲眼见证徐宗师斩杀庞斑,贫僧此生已然无憾,生死本是小事,无足挂怀。”
    这两个老和尚皆是修炼“无念禅功”专走精神一道的宗师,即便是对付如思汉飞这种在空境第二重天沉浸许久的老宗师,亦有胜算,最起码不会轻易落败。
    只可惜,他们此次出山,面对的敌人乃是魔功精深,善于挑动欲念的庞斑,一身功力十成中难以发挥出一成。
    其实,刚一开始,两名老僧面对庞斑的魔念冲击,联起手来还能够勉强维持定境。
    只不过,在庞斑抛弃人身与道心,彻底沦落魔道,化身为由重重欲念浊流凝成的魔头后,他们体内的魔念亦随之蜕变,令两人维持了数十年的心境,彻底支离破碎。
    徐行摇了摇头,摆手道:
    “倒也不必如此悲观,庞斑人都死了,些许残念,还想兴风作浪,未免也太看不起徐某了。”
    就在徐行替两个大和尚疗伤之余,言静庵也和厉若海、谷凝清一同,救醒了一众峨眉派的高手。
    当他们得知,庞斑已死,且死于金刚传人之手时,皆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等到众人见到徐行如今的形貌后,这种不敢置信的神情,就变得越发浓郁。
    但这毕竟是言静庵亲口所说,又有眼前这山崩地裂的场景作证,青莲道姑等人纵然是不敢置信,也是不得不信。
    在徐行等人远去慈航静斋之后,有了峨眉派众人代为宣传,他的战绩终于得以召告天下。
    一夜之间,“魔师”之死的消息,传遍天下。
    因这一战而引发的风暴,以蜀中峨眉为起点,无远弗届地往外扩张,席卷四极八荒,令江湖暗流涌动,不知道有多少大野龙蛇,被震得浮出水面,望向峨眉,目光惊骇。
    毕竟,死的不是旁人,而是魔师宫之主,魔门本代最有希望破碎虚空的宗师。
    在天变之后的时代,魔师两个字,就足以代表整个魔门,其人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无抗手,每一次出手,皆是震惊天下。
    可这么一个魔道巨擘,居然死得如此轻易,就像历代无数江湖前辈那样,成为了后辈的踏脚石?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金刚传人身上。
    对金刚一脉有所了解的武林前辈,固然隐约猜得到,这门惊世骇俗的神功,只怕不会永远绝迹于江湖。
    可没有人想得到,它竟然会以如此震撼、如此霸道的姿态,踩着庞斑这位魔师的尸骨,再现尘寰。
    在庞斑死后,几乎所有武林中人,都想了解这位好似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金刚传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有何出身。
    可来历跟脚没查到,却查到了一份战报,其中出现的每个名字,分量都重到吓人:
    “人妖”里赤媚、南藏四密尊者、红日法王、思汉飞,以及最近的“魔师”庞斑。
    要知道,昔年庞斑出道之时,只是逼退了一名老宗师,斩杀了少林绝戒大师,就已被称为魔师,而此人却足足击败了八名宗师。
    其中还有三人,是空境第二重天的老宗师!
    最令人震惊之处在于,这一连串战绩,都集中于一月之内,这哪里是人,简直就是一台宗师收割机!
    这一次,就连熟知“大金刚神力”的江湖老前辈们,都有些迷惑了。
    在他们的印象中,金刚一脉的历代传人虽然皆是惊才绝艳,却也没有如此夸张的表现,难道此人真是一尊降临凡尘、降妖除魔的金刚明王?
    不过,纵然此人身上存在太多谜团,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天下巅峰强者之林,又多了一位新面孔。
    有好事者,甚至将其称之为天下第五。
    意为除了几位半步破碎的大宗师,以及武当山张真人外,这个金刚传人,已是举世无敌,能够稳坐第五把交椅。
    “天下第五?”
    昆仑山上,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闻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道:
    “既有如此修为,只怕不会错过东岛之会,届时,便可一探究竟。”
    言毕,他也不再多说,只是眺望东方,目光好似跨越了无穷渺远的空间,看见了汪洋恣意、浩瀚无垠的大海,悠悠一叹:
    “潜龙出世,天下定有变数。庞斑,我本以为你才会是那个在我之后,踏出这一步的高手,没想到,你竟然会倒在此人手中。
    金刚一脉与你魔门,莫非真有天定的因缘,有趣,实在有趣。”(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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