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马识途的弟子
    第二届拉美文学——或者是马尔克斯个人的专题学术讨论会,在2月份中旬如期举行,为期时间一个星期。
    因为这一次的地点在首都,因此参与这一次学术讨论会的人比上一次多得多,最为重磅的出席人是钱忠书。
    他是当前社院的副院长,因为正院长有其他行政要事要做,一般的具体学术讨论是他来领导。
    去年中美比较文学双边讨论会上,钱忠书正是以这个身份致开幕词。
    钱忠书本人是非常厉害的文学研究者,精通多国语言,其中也包括拉丁语和西班牙语。他简单起了个头:
    “我对中西文化的基本立场是尚普遍性而轻特殊性,比如中国诗只是诗,它该是诗,比它是‘中国的’更重要。”
    “好比一个人,不管他是中国人、美国人、英国人,总是人。”
    “人们常说,某东西代表地道的东方化,某东西代表真正的西方化……而真实那个东西,往往名副其实,亦东亦西。”
    “因此,虽然我们中国对马尔克斯还不够了解,我们对拉美文学还不够了解,但我们会发展出自己的文学形式,我们把拉美文学‘中国化’了,这也是我们之所以要举办讨论会的原因。”
    “——不是要来抄,模仿,而是看看有什么能我们拿来用的,有什么我们用不得的。说不定有一天我们自己也诞生了诺贝尔文学奖作品,我希望它是与我们今天的会议有正面联系的。”
    大家当然是掌声如雷。
    钱忠书知道余切这个人,他算是余切小半个校友。1952年的时候,水木大学调整院系,改为彻底的工科大学,文科部分并入了燕大,钱忠书就当了一段时间燕大的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后来这个文学研究所升格为社院直属机构了,他也借此在社院开始新生活。
    开幕致辞之后,整个学术讨论会就相对松散了。燕大几个出来的学者,想办法去钱忠书那里刷脸,也带上了余切。
    赵德明和赵振江没有得到啥实际的回复,反倒是余切被多说了几句:
    “你是余切?”
    “我是。”
    “我碰巧看了你那个《大撒把》,写的还行,稍微像一回事——于是有人找来你之前的小说,我觉得就不怎么样了,太取巧。”
    这话属实是叫人难绷。钱忠书这人个性十分强,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是没有大变化。
    但余切能怎么地呢?那肯定是听着。
    没想到,钱忠书又说了,“你长得倒是不错,我常说于丑人而言细看是一种残忍,你就截然相反……马识途收了个好徒弟!”钱忠书啧啧了几声。
    然后,没话了。
    啥意思呢?
    余切跟着两位赵教授回来。《十月》刊的赵德明居然有点羡慕:“钱老很少和年轻人说话了,他身体不好,一直在搞研究,一般见不到他。”
    余切道:“他怎么不和年轻人说话?”
    赵德明还是很羡慕:“据说他比较讨厌蠢人,也比较讨厌长得丑的——我估计他不怎么看国内的小说,你再写出十篇《大撒把》他也不知道你,他知道你只因为马识途马老。”
    “对了,我什么时候成为马老徒弟了?”
    “我也不知道,但大家都这么说的。”赵德明道。
    赵德明最先看《拉美现实主义》这篇研究稿,他知道这个研究稿子最初不来自于《十月》,而是《外国文学研究》。
    为啥余切一介白身,能发到这种刊物呢?
    赵德明当时也觉得奇怪,后来打听到是马识途推荐给主编徐驰的,他就懂了。
    赵德明告诉余切:“他们都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马老甚至觉得自己的文学成就不配称之为‘文学家’。他能介绍你去其他刊物发表文章,大家当然会以为,你是他的弟子了……原来你竟然以为不是,余切啊,你肯定可以是的。”“你不知道,马老这样的人,有多么谨言慎行,他肯来帮你说情,早已经是那个意思了!”
    这话给余切说懵逼了,还有些感动。
    上辈子余切虽然是个博士生,也算是混的不错,但真的没有和马识途这种级别的人物接触过,不了解他们如何想的。
    在这次学术讨论会上,黄津炎等人谈到了初版《百年孤独》:
    “我们有两个事情要讲,第一个是我们这个版本虽然了很多精力,但肯定有很多错漏的地方,希望读者以后看到了体谅我们;另一个是我们希望未来《百年孤独》也能够像《唐吉坷德》一样,拥有像杨江、董燕升、孙佳孟等诸多名家翻译的版本。”
    “最终,我们会有一个相对公认的,最符合原意的译本来提供给大家,这就是我们的祝愿了。”
    因为自己有“很多错漏”的地方,黄津炎等人决定在书籍的前面写上一个作者的话,在这里面,他们介绍了自己现在面临的困难,以及其他研究者的成果。
    最重要的是余切的《拉美现实主义》。因为这篇研究稿有很多引用自马尔克斯诺奖演讲的话,黄津炎等人索性和余切一起,把演讲稿全文翻译出来了,贴在后面。
    “我们应当让国内的读者,知道作者本人是怎么看待‘魔幻现实主义’的,他不希望被称为魔幻。”
    “这篇演讲稿由谁来最先翻译的呢?据我所知,余切是最早的。”
    一星期后,学术讨论会即将结束。
    众多学者照例写出了多篇论文,和前世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们谨慎对待了“魔幻”这两个字。大家唯一可惜的是,“我们现在都不知道,那一朵黄玫瑰代表什么意思?”
    “恐怕这要成为一桩悬案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来揭秘。”黄津炎遗憾道。
    余切却说,这件“悬案”要不了那么久,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
    黄津炎只是笑道:“如果你知道了,就写在书的第一页,把我们这段时间离奇的故事写上……大蜘蛛,巫术,还有爱情。”
    果不其然,学术研究会的最后一天,部分人包括钱忠书已经离开了,但在这却出现了《人民文学》的刘芯武。
    此时,燕京本地的研究者非常吃惊,他们仍然留在这里,有些人听说过余切和这位主编兼作家的恩怨。
    “我热爱拉美文学,我支持拉美文学的中国化。”
    刘芯武一开始很诚恳:“但我希望能把那个‘作者的话’和‘后记’删去——有人把译本拿来给我,我看到后很失望……”
    “为什么呢?”沪市来的黄津炎等人不理解,和他有啥关系?
    然而,赵德明已经明白了,余切当然更明白了。
    这个译本流行起来的同时,读者们会去探寻为什么会有这一篇《拉美现实主义》的研究稿,然后,他们将会知道是谁在投机。
    是谁在阻碍。
    是谁行得一场空,做了一场梦啊。
    马识途和钱忠书是朋友关系,两人原先都在西南联大读书。
    因为马识途身体硬朗活的最久,他在晚年对自己当年这些朋友们写过回忆文章《那样的时代,那样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缅怀朋友,马识途说杨绛水平更高,她是为突显钱钟书而有意“藏拙”的。
    马识途还接受过一个采访,大概意思是还好他活的最长,那一批西南联大的学子当中,只有他活到2024,看到了真正的“中华之崛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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