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总是在孩子身上有着最奇妙的体现。
    原本还只是两个小豆丁一样的孩子,如?今朱常洛已经十岁,初有少?年人的风采,朱常洵也七岁了,板起小脸来,很有些少年老成的意思。
    好些朝臣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两位皇子了,冷不丁见到了,还有些恍惚。
    这还是他们印象中的两位皇子么?尤其是大皇子朱常洛,这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朱常洛是他们这一众臣子之前一心想要推举到太子位置上的皇子,但是有些大?臣在私底下讨论?的时候,其实对朱常洛也不算特别满意?。
    只不过他命好,占了一个“长?”字,外家也好拿捏,甚至有些人还心里想着,就?是要懦弱一点的性子才好,这样成长?出来的君王才好掌控。
    君权和臣权一直是此消彼长?的存在,若是有明君在世,必然?是万民之福,但是纵观历史,哪一个有能?力的明君会大?权旁落?哪一个明君没有一点铁血手腕?哪一个明君是个温和之主?
    这么多年和万历吵下来,与其说是国本之争,不如?说是朝臣们想给自己选一个更合适的下一任君王。
    而至于这个选出来的太子到底资质如?何,到底适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其实大?家并没有这么在乎。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他们想要推举成为太子的大?皇子。
    朱常洛小小少?年,整个人哪怕是跪在地上,也是背脊挺得笔直,仪态从容,表情不卑不亢,被?这么多朝臣和万历盯着,也没有一丝慌乱之态,但是语气认真,态度笃定,要为他的师父洗脱冤屈:“父皇,刚刚儿?臣在外面听到,周侍郎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又?说秦先生勾结藩王,那藩王说的想必就?是潞王叔父吧,既如?此,先生昏迷不醒,难道叔父也昏迷不醒了么?既然?有当事人在,何不让人当堂对峙?”
    潞王远在卫辉府,无召不得入宫,为了这样的事情,召来潞王,简直和直接说潞王造反一个意?思了,这是要把人往死里得罪啊。
    支持许国的大?臣们心里一慌,他们只想弄倒秦修文,但是并不想和潞王斗啊!
    许多人悄悄看?向?了许国,等他拿主意?。
    朱常洵哪怕到了现在,也和他皇兄朱常洛照旧不对付,小的时候是受母亲挑唆,长?大?了一些他自己也清楚了,大?皇兄是他想要那个位置的绊脚石,是他的竞争者,两人不可能?是友好的关系。
    但是先生告诉他们,为君之道,可以用?堂堂正正的阳谋,而不可用?低贱的阴谋,他们要登上的位置,若是靠阴谋得到了,那么是万万百姓的灾难,是朝堂的灾难,是大?明的灾难。
    只有靠真本事坐上了那个位置,才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天下归心,朝臣顺服。
    当时朱常洵就?领会了秦修文的意?思,他和皇兄可以公?平竞争,先生从来不偏向?任何一个人,但是若有人用?了一些鬼蜮伎俩去加害对方,那么秦先生是一定不会顺服他的。
    秦先生带他们学了那么多的知识,跟着秦先生读书,才让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井底之蛙而已,世界广阔,天大?地大?,规则都是有能?力者去打破的,他朱常洵并非只有做皇帝一条路可以选。
    这三?年来,秦修文不遗余力的教导,教授的并不仅仅只是知识和眼界,更是一个为君者的心胸。
    相比于朱常洛和朱常洵展现出来风姿的出人意?料,更出人意?料的是兄弟二人在此事上的齐心协力,朱常洛话音一落,朱常洵也撩开袍角,跪了下来,恳求道:“父皇,圣人说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还没拿到真凭实据,就?要来迫害先生,应该将这些乱臣贼子驱逐出朝堂才是!先生人品高洁,声?震寰宇,就?连那些倭寇都知道要在万军之中牺牲他们的大?将,也要刺杀先生,我们大?明不说护着,难道还要如?了那些倭国人的愿吗?这么一想,若说私通倭寇者,恐怕是那些想要迫害先生的人才是吧!毕竟他们,才是“志同道合”啊!”
    朱常洵小小年纪,说话却犀利的很,甚至因为万历对他的偏爱,讲出来的话更是肆无忌惮,目标直指许国和周邦彦,直接就?是将“乱臣贼子”的的帽子,给他们扣了下来。
    朱常洵虽然?在后宫中受宠,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在这些官员之中却入不得他们的眼,满朝上下,除了先生是真心待他,其他人恨不得他夭折在襁褓中才好。
    所以朱常洵讲话,不像朱常洛,还有所顾忌,他是畅所欲言。
    万历的表情有些凝重。
    虽然?他还是春秋鼎盛的年纪,但是朱家的万里江山,百年基业,说到底最后还是传到自己这两个儿?子手里,现在就?连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如?此维护秦修文,若是这个时候自己弃了秦修文,父子不睦、兄弟阋墙,恐怕就?在眼前。
    这是他们兄弟两个第一次联合起来做一件事,也是第一次在朝堂上正式露面,以他们从小所受的教养,不会不知道这里面的政治意?义是什么。
    但是他们坚定地站在秦修文这一边。
    同时,万历又?不得不承认,在秦修文的教导下,他这两个儿?子越发地出色了,就?连自己一向?有些厌恶和不知道如?何相处的大?儿?子,万历都能?从其他朝臣的眼中看?出惊叹的神色。
    小小年纪,身上已经有了一种沉稳和为君者的气度。
    而这种气度也在朱常洵身上有着隐隐的体现。
    这些气度,哪怕是在万历当年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没有的。
    秦修文将他们教导的,甚至有些过于好了一些。
    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啊!
    而被?朱常洵之言,说的更加心惊胆战的是许国和周邦彦,两人再次呈上了在卫辉府搜集到的证据,并且涕泗横流地表示,他们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忠臣,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中饱私囊、贪污走私的罪臣!
    证据确确实实是有的,人证、物证,他们也算是尽自己之所能?,搜罗到够多了,毕竟参与之人众多,不可能?一点疏漏都没有,但是万历数银子数的太开心了,并且因为有秦修文在,他也慢慢产生了惰性,觉得一切都有秦修文去解决。
    但是如?今秦修文并未归朝,生死难料,就?算万历想把事情全部推在他头上,底下的大?臣和自己的两位皇子,却要坚决捍卫秦修文的名誉,决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给秦修文定下任何罪名。
    事情内里究竟如?何,万历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但是他能?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自己承认自己的问题吗?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万历实在是有些恼怒了。
    不过这是一位在关键时刻善于逃避的皇帝,既然?左右为难,那就?称病修养吧!
    万历再次将自己的无耻发挥的淋漓尽致,并且在心里打好了算盘,秦修文要是能?活着回来,自然?是一身荣光,许国之流只能?被?打压下去;若是秦修文不幸身陨,人死万事空,想必这些人也不会再继续咄咄逼人了,秦修文无父无母,无儿?无女,也无人会为他继续追究什么,是给个追封,还是定个罪名,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
    万历觉得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秦修文并不知晓京城因为他而引起的动荡,因为此刻他依旧处在昏迷之中。
    李时珍施完了最后一根针,申兰若连忙上前给李时珍擦了擦额头上快要滚落的汗珠,扶着他坐到一旁的八仙桌旁,给李时珍倒了一杯茶。
    “师父辛苦了!”申兰若低声?道,脸上布满了愁云。
    李时珍喘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申兰若不必如?此。
    这次他赶到辽东,虽然?一路上都有护卫开道,坐的也是最新式的避震马车,但是到底体力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路上也休息不好,人的精神就?更加疲乏了。
    “他的伤势愈合了,但是内腑里的余毒当时没有马上清理干净,现在靠为师施针,每日祛除一些,到今日毒是能?除干净,但是毒素沉积在肺腑里时间过长?,到底是伤了底子,恐怕于寿数有碍。”
    当时李时珍赶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八日后了,申兰若和施勤用?尽了浑身解数,将秦修文的命吊着,等到李时珍过来了才开始拔毒。
    申兰若听到“于寿数有碍”五个字,脸色刷得白了下来,有些无措的站在一旁,眼神有些放空,这些时日来,她没有一天不深恨自己学艺不精的,若是,若是她将师父的所有本领都学了去,哪里会让秦大?人落下病根!
    但是时间太仓促了,学医不仅仅需要天赋和勤学苦练,更需要积淀。
    最近她不是跟着李时珍在埋头苦学,就?是在照顾秦修文,整幅心神都被?秦修文的病情牵挂着,就?希望秦修文能?快点醒来,早日恢复如?初。
    在她眼里,秦修文无所不能?,每一次见到他,都带给她极大?的心灵上的震撼,让她在迷茫的人生中找到了方向?,能?有勇气摆脱俗世的桎梏,坚定地去做自己。
    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帮到他。
    如?今得到了她师父的最终论?断,申兰若的一颗心一直在往下沉,像他这样光辉熠熠的人,怎么可以,有损寿数?
    他是大?明的定海神针,是带领无数人走向?远方的引导者,就?像他在战场上一般,挥斥方遒,拿下一场场的胜利!
    甚至,比她一直仰望的父亲,更厉害的存在。
    这样的人,如?何能?有损寿数?
    申兰若这几?年游历四?方,看?到了许多人间百态,同时也亲眼目睹了秦修文带给大?明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说别的,就?是这道路,都已经修往了四?面八方,除了一些崎岖山地之处,大?明四?处通达,光这一条功勋,都让多少?人收益?让多少?人找到了生存的方向?、改变了千千万万的百姓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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