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婉盯着那佛珠看,那天眼石的纹路如复眼,流转着绮丽而奇异的色彩,幻化?成数不清的光圈。
    她自?己原本也有一串,仿着这串而制。但仿品就是仿品,哪怕佛珠再是润泽饱满,其点晴之处的玉石比之眼前这枚天眼石相差不知多少。
    天眼石的光圈将她围住,她恍惚听到姜姒的问话,心神震了一震,下意识回道:“那日原本我是打?算一人去?看望你和方姑娘,碰巧遇到姜侧妃,我想着你们姐妹情深,便不疑有他地与她同行,如何知道她有害你之心。”
    “也是。”姜姒依旧把玩着天眼石,语气有些沉重。“我与她姐妹一场,若非事实?摆在那里,我也不相信她会害我。我们进祥秀苑时,自?身以及随身之物?皆检查详细,我实?在是想不出她是哪里弄到那些害人的东西?”
    一时无言,宋玉婉不知在想什么。
    姜姒幽幽地一声叹息,“实?不相瞒,她害我不止一次,实?在是防不胜防。我此前一直长在京外,于京中?之事知之甚少,这等姐妹不和的丑事我又?不想让王爷知道。
    如今她是福王侧妃,我们始终免不了有往来。如果不知她的手段,日后岂不是更加胆战心惊。你我同为天家妇,你若是知道一些,还望不吝告知。”
    这番话既揭了自?己的短,又?示了弱。
    宋玉婉原本还有些忌惮于她,觉得她能独得慕容梵的垂爱,必是有过人之处。听到这番话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谨慎小心。
    身为天家妇,还是皇子妃,她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太子多年体弱,朝中?支持二?皇子的人不少,宫中?还有太后与贵妃为靠。他们宋家选择二?皇子,二?皇子及其一派选择她,皆是为了强强联手之故。
    未出嫁之前的那些心思,她尽可以去?搏一搏,而今尘埃落定,她不应该再想东想西,唯有助夫君成就大业一道为正途。
    芳业王虽不理朝政,但极得陛下看重。如果她能与芳业王妃交好,让对方信任自?己,说不定日后会大有用处。
    思及此,她斟酌道:“十七皇婶所询之事,我好像听过一些。有些女子喜用香粉之物?,那香粉盒子里上面是香粉,下面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这样。”姜姒装作极为震惊的样子,后怕般地松了一口气。“得亏你告诉我这些,否则我想破头也不知道她那些东西是如何带进?去?的。”
    她这般不沉稳,看在宋玉婉眼里自?有另一番思量。
    宋玉婉越发觉得自?己之前想多了,怎么会认为这样孩子气的人不能小瞧,为此在来之前还思量了许久。
    “自?来人心难测,上有规矩,下有路数,总有心机深重之人,处心积虑地行着不为人知的隐晦之事。十七皇婶见?的不多听的也不多,自?是想也想不到。我若不是长在京中?,听得多了,恐怕不知中?了多少算计。”
    “这京中?的人,怎地如此多的心眼。”姜姒好看的眉蹙着,似是很?苦恼的样子。“还好有你这么个年纪相当的侄媳妇,否则这偌大的天家,我还真不知道与谁能说上几句话。”
    侄媳妇三字,让宋玉婉有些不快。
    二?皇子随陛下出京祭皇陵后,便被留下监管修葺皇陵事宜。陛下的这一举动,令朝堂上下动摇了好些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让太子监国,又?留二?皇子在京外的意图。所以她在京中?,如今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说拉拢人心。
    “十七皇婶若是不嫌弃,我时常过来陪你说说话,可好?”
    她看到姜姒有些意动之色,心下一喜。
    谁知姜姒面上的动心一闪而过,随后便被担心和犹豫所取代,“不妥当的。太妃娘娘正在府中?静养,我日日都要侍疾,实?在是抽不出空来。不如…日后有了闲,我再邀你过府?”
    “……那自?是太妃娘娘的身体要紧。”
    太妃娘娘瞧着应该也没几日好活了,自?己也等得起。
    宋玉婉如是想着,俨然认为自?己已经?拉拢了姜姒,强压着喜色不显,尽量装作同样担心秦太妃身体的样子,一双眼睛却是不自?觉飘向?了外面。
    若是能时常出入芳业王府,便能时常与那人相见?……
    姜姒像是完全不知道她的心思,还在那里六神无主般地碎碎念,“难怪别人说媳妇不好当,寻常人家的媳妇都不好做,何况我们是天家妇。这宫里宫外的一堆事,我是一件也理不明白?,这可如何是好啊?”
    “十七皇婶莫要忧心,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事,不如说给我听,或许我还能替你出出主意?”她说这话时,心中?的期待压都压不住。早知今日之行如此顺利,她之前的那些揣测与考量多少显得有些多余。
    “我……”姜姒像是有话要说,左右看了看,仿佛是很?忌惮一旁的方嬷嬷,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没,也没什么事。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还得去?侍候太妃娘娘用药,就不多留你了。”
    这般做派,让宋玉婉以为是方嬷嬷在场,所以姜姒才?会欲言又?止。而姜姒如此直白?的赶客,宋玉婉竟然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告辞。
    出了王府的大门,宋玉婉停下来回望,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她满心瞒眼的以为自?己这一行拉拢了姜姒,不久之后定会成为芳业王府的常客。
    而在她走后不久,那屋子的屏风后面便走出来一个人,正是秦太妃。
    秦太妃简衣常服,气色如常,哪里有半点病态,冷哼一声后,对姜姒道:“这位二?皇子妃,心思太多。”
    姜姒道:“不管她什么心思,我已知道我想知道的事。”
    一是她已知道宋玉婉是知情者,二?是她也知道那东西是如何混进?祥秀苑的。因为她根本没提姜姽是哪一日用的毒,而宋玉婉却精准说出是哪一日。还有她也没有说那毒是粉状,宋玉婉直接点出了香粉藏匿之事。
    宋玉婉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但并没有提醒她,或许是想借姜姽的手除掉她,也或许根本就是帮凶。
    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会结交。
    “你个小机灵鬼。”秦太妃笑起来,“二?皇子这媳妇精明过了头,思量太多,反倒被聪明误。她以为拉拢了你,而你压根没有给她一句准话,还让她吐了个干净。不过以她的心机,很?快便会回过神来。”
    事实?正是如此。
    宋玉婉回去?的路上已经?反应过来,很?是恼怒。
    今日她明明是为了弟弟的事登王府的门,最后她不仅被人牵着鼻子走,完全忘了弟弟的事,还被套了一堆话,且除了一句“日后有了闲,再邀你过府”这样说了等于没说的空话之外一无所获。
    她气得心肝肺都疼,还拿不准姜姒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左右拉扯着怀疑着,越想越懊恼。
    等见?了秦太后,将今日之行的事一说,换来了秦太后的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让她汗颜。
    她为自?己辩解道:“孙媳念她是长辈,有心想替她分?忧……”
    “长辈?”秦贵妃睨着她,“论年纪,她还比你小一些。论出身,她不知比你低了多少,你若真拿她当长辈看,权当是我们看走了眼。”
    她们选择她,并非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她身后的庆国公?府。这一点她心知肚明,但她以为自?己本身也是极为出色的。
    然而秦贵妃这话,竟是半点情面也不给她。
    “母妃,儿媳知错了。”
    为今之计,除了认错,所有的辩解都是多余。
    秦贵妃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但仍有许多挑剔之处,比如说她今日的装扮,委实?是太过华丽,甚至可以说是花枝招展。
    “启儿不在京中?,你行事更应该稳重些才?是。”
    “是。”
    “以后芳业王府那边,你少去?为好。”
    她低着头,又?应了一声是。
    秦太后和秦贵妃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有些不虞。
    这对姑侄焉能不知她的心思,因着所图的是宋家,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万事不如她们的大事重要,等功成之时,有些人有些事再来计较也不迟。
    她恭敬地告退,出了大殿后缓口气之时,隐约听到殿内传来两个字“蠢货。”
    而此时的芳业王府,秦太妃和姜姒婆媳俩正有说有笑。
    秦太妃说着,慢慢隐去?笑容,道:“你今日真真假假地说了一堆,倒是有句话真得不能再真,天家的媳妇确实?不好当。如今京中?风云之相已现,你得更加小心才?是。”
    姜姒也敛起笑容,郑重点头。
    自?陛下祭皇陵以来,京中?确实?已有风云聚变之相。那些明里暗里的波滔与暗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涨涨落落,席卷着各方的势力。
    “也不必过分?紧张,我这个将死之人还有些用处。”秦太妃说着,朝姜姒眨了眨眼睛。
    姜姒眉头重新舒展,不禁莞尔。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都是一道难题,她很?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位开明的婆婆。
    “母妃,您定能长命百岁。”
    “百岁就算了,七八十也就够本了。我这辈子啊,前半辈子因着心中?执念,错过了太多。下半辈子我只想为自?己而活,为在乎我的人而活。”
    说到这,秦太妃的面色有些怅然若失。
    她似乎是在追忆,也或者是在怀念。
    姜姒没敢打?扰她,静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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