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听到?这声音,和秦太妃相视一眼。
    秦太妃唇角勾了勾,表情略带一丝嘲讽。
    她们?今日外出没?有声张身份,跟来的人也全是便衣出行。外面的人?自是以为她们?没?什么来历背景,声音底气十足地登上画舫。
    艳丽的妆扮,张扬的气质,正是周乡君。
    周乡君在看到?她们?后,明显愣住。
    秦太?妃已?经掩了面,作虚弱状。
    姜姒一脸的愁苦之色,半点也看不出是来寻欢作乐的人?,“原来是周乡君,还?真是巧啊。我母亲的病一直不好,我想哄她开心,便带她出来散散心。说来也怪,我们?包下?的这艘画舫竟然连个服侍的丫头都没?有,全是些男子。”
    她说到?最后时,脸上的懵懂与?不解尽现,那天真单纯的模样让人?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还?真当她是无知的情况下?包了这艘画舫。
    周乡君见她没?有表明身份,当然也不敢拆穿,讪讪着,“确实是巧。”
    “周乡君,你?之前?喊什么,什么人?和你?抢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在看到?周乡君身后跟着的两?名男子时眼神微妙。
    那两?人?长相都不错,一个衣着干练配着腰刀,一个衣着华贵文质彬彬。他们?的打?扮有些眼熟,长相也有一两?分眼熟。
    “你?可能听岔了,我是听琴声而来,想见一见弹琴的人?。”周乡君见她往自己的后面看,当即转身,在看到?那两?人?时低声喝斥,“谁让你?们?跟上来的,快回去!”
    那两?人?倒是听话,连忙诺诺地退下?。
    画舫内所有的侍从都低着头,一个个像是被吓着了的鹌鹑。很显然他们?应该都认识周乡君,且周乡君必是让他们?害怕与?小心的客人?。
    弹琴的公子抱着琴,上前?给周乡君行礼。
    周乡君下?意识伸手,虚扶着他。“听到?琴声时,我就猜是水公子。先前?听说水公子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这声音之温柔,听得姜姒和秦太?妃鸡皮疙瘩掉一地。
    那叫水公子的男子语气倒不见任何的受宠若惊,甚至是有些冷淡,“劳乡君惦记,流春的身子并无大碍。”
    原来这人?就是京中有名的琴伎水流春。
    水流春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但他这通身的气质却是后天培养出来的。原因无它,他自小被养大的方式等?同于瘦马。
    这样的人?,被养成?之前?无人?识无人?知,一旦养成?之后露了脸,要么被达官贵人?收入囊中,要么成?为烟花之地的宠儿。
    周乡君的眼睛似粘在水流春的脸上,很是恋恋不舍放了手。
    “姜娘子是我朋友,你?好好招待她们?。”
    说着,她向姜姒和秦太?妃再次行礼,“姜娘子,我就不打?扰你?和你?母亲的雅兴了,我这就告退。”
    秦太?妃突然咳了起来,姜姒立马心领神会,道:“周乡君且慢,我母亲乏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这画艘已?被我们?包下?,若是你?不嫌弃的话,你?留下?听听曲子吧,这位水公子的琴技委实不错。”
    周乡君听到?这话,假意推辞几下?后便应了。
    画舫靠边后,姜姒扶着至始至终都掩着面装病的秦太?妃上了岸,与?周乡君告别之时,还?有些不安地询问。
    “今日这画舫,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哪有侍候的全是男子的,瞧着怎么这么奇怪。周乡君,你?可知道怪在哪里吗?”
    周乡君:“……”
    这位芳业王妃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
    她打?着哈哈,说侍候人?的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姜姒对她的回答似是很满意,紧皱的眉头也跟着松开,“乡君言之有理,是我想多了。”
    背过?身时,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姜姒和秦太?妃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夜色渐深,这凤凰池之地宛如不夜天,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无疑是整个雍京城中最为繁华之处。
    那些酒肆茶楼都没?有打?烊,依然客人?进出。
    婆媳二人?正欲登马车之际,对面的酒肆有两?人?同时出来。一人?劲装配腰刀,一人?华服戴玉冠,装扮与?方才周乡君身边的那两?人?有些相似。
    “凤凰池有三景,雍京城有三杰,说起这京城三杰,你?可知是哪几人??”秦太?妃问姜姒。
    姜姒看着前?面的两?人?,心下?恍然。
    怪不得!
    她终于想起之前?那水公子像谁了。
    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大堂兄姜烨。
    京城三杰是坊间的戏称,三人?分别是魏其侯世子林杲,宜安长公主?之子沈溯,以及姜家嫡长孙姜烨。
    而前?面的两?人?,就是林杲和沈溯。
    姜姒看着他们?,暗道那周乡君倒是胃口大,还?想将京城三杰全部纳入自己的后宫,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可惜这三人?出身地位都不低,真品弄不到?手,仿品倒是快要凑齐了。
    他们?一个比一个眼尖,也都看到?了她们?。
    这个时辰遇到?,还?是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过?意外,几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倒让人?为难。
    最后还?是林杲一马当先,过?来行礼。
    “这个时节爽气足,最是适宜出来散散心。太?妃娘娘还?是多应该出来走走,五妹妹你?也是。”
    他给她们?找了借口,倒是免了一些不自在。
    姜姒从善如流,“母妃的病要养,但也不宜一直闷在王府。白天出门多有不便,更易被人?认出,反不如晚上来得方便。”
    “是这个理。”林杲说着,看向一旁的沈溯,“你?正好顺路,若不然你?送送太?妃娘娘和你?小舅母?”
    小舅母三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沈溯没?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
    这个林流景,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杲见之,问:“久安,你?眼睛怎么了?”
    沈溯:“……”
    林流景你?个小人?!
    他磨着牙,瞪了林杲一眼。
    然后解释,“方才风大,眼睛里进了沙子。”
    夜风轻拂,且近水边,哪里来的沙子,又如何能进得了眼睛。这样的借口拙劣而浅显,该懂的都懂。
    身为小辈,送送长辈们?是应该的。
    他再是心里将林杲骂了一百遍,送秦太?妃和姜姒的事却是义不容辞。他刚准备说什么时,忽然心有所感。
    不远处的灯火之中,有人?缓缓而来。
    “小舅!”
    姜姒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如见月华。
    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世间虽弱水三千,我却愿只取一瓢。
    因为她这一瓢,胜过?弱水三千。
    慕容梵到?了跟前?,平和的眼神在夜色中莫名幽幽,“玩得可尽兴?”
    姜姒忽地心头一跳,下?意识朝秦太?妃看去。秦太?妃以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一副极其虚弱的模样。她感觉自己的掌心被挠了一下?,瞬间了然。
    “……没?怎么玩,我和母妃事先不知那画舫不太?一样,正好遇到?了周乡君,索性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将地方让给她了。”
    沈溯听出了不对,朝那些画舫看去,然后对林杲使了一个眼色。
    林杲心道不会吧,这个五妹妹瞧着一团孩子气,但行事最是稳妥,他家夫人?时常挂在嘴边,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
    周乡君的风评,京中无人?不知,她愿意接手的地方,必是他们?想的那样。就算五妹妹不知事,那太?妃娘娘呢?
    秦太?妃无力地道:“你?们?应是有正事要说,我和小五在马车里歇一会儿。”
    姜姒也是个精怪的,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慕容梵睨着林杲和沈溯,“你?们?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尽管这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的喜怒,但沈溯知道,他小舅这是要赶人?了。他赶紧识趣地道:“我们?没?什么事,就是林世子还?要去给他女?儿买糖人?,今晚非拉着我出来,说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小舅,再晚怕是那卖糖人?的要收摊了,我们?这就走。”
    林杲:这是什么破借口。
    好吧,买糖人?就买糖人?,也好过?在这里当木头人?。
    两?人?告辞后,立马溜之大吉。那大步流星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当他们?是急着要去执行什么公务。
    马车内,姜姒小声地问秦太?妃:“母妃,您说慕容梵有没?有生气?”
    “我看不出来。”秦太?妃叹了一口气,“他自小不在我身边长大,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也是头一回与?他住在一起,许多事情都在慢慢熟悉。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真怕他嫌弃我。”
    “母妃,他怎么可能嫌弃您,您千万别多想。他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无论您做什么,只要您开心,他定然也会跟着开心。”姜姒说着,掀开帘子,一下?子与?慕容梵对上,娇憨一笑。“王爷,你?说是不是?”
    婆媳俩一唱一和,这样的伎俩慕容梵岂会看不穿?
    慕容梵垂着眸,眼神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娇俏小脸,心底的那丝慌乱慢慢隐退。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得到?消息时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不安。
    他怕。
    他怕自己不够周全,力有不及,护不住想要护住的人?。他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在意的人?会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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