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时间定在四月十九日,星期五的晚上,根据gp普图南的策略,阿美可以在星期六下午抵达墨西哥城,正好赶得上东方星期天报纸的采访。
    门兹把他的那些新发明与改进后的装置安装在维哥上,来自邻近路克荷德工厂的几位工程师也展现了他们技术上的魔法,机械师厄尼尔提索宣布飞机已经处于井井有条的状态中了,再加上五百加仑的燃料与其它一些特殊设备,它的重量就会超过六千磅。阿美驾驶着装满燃料的完全装备好的维哥做了数不清的旋冲飞行实验。看起来对飞机很满意。我婉言谢绝了陪她一同上天的邀请。
    在门兹廊房内举行的碰头会取消了,保罗应玛特尔的要求,搬出了他的公寓,重新回到联合空中服务社机库的办公室里。在那儿,阿美花了很多时间同门兹与威廉姆斯领航员一起研究航空图与地图(美国与墨西哥的总览图与这两个国家各州的详细地图)。她可以利用距离与速度的列表计算出她飞行所用的时间,再加上罗盘上的读数,她能够正确估算出自己的位置。门兹根据威廉姆斯的航空图,为她在盲飞行训练中安排了各种特殊的训练,而她全都尽职尽责地完成了。
    但是她与门兹仍然不时地发生争执,她抱怨他为她两波段的无线电安装的追踪天线不够方便,她不得不在起飞后从驾驶员座位底下把它们展开,然后在着陆时再将它们缠回去。
    “听爸爸的话,安琪儿,”门兹屈尊俯就地说“带上它。”
    “考虑到我们的重量问题,”她说“何必麻烦带着它呢?”
    “因为你从来没有学过如何使用无线电,你不知道如何利用天空来定位,它是你航空的主要帮手。或者,你想装备一只降神用的巫应盘?”
    他为自己的玩笑放声大笑起来,她走开了——但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她同意带上追踪天线。不论她对门兹如何不满意,门兹在各项技术问题上永远是最后的权威。
    星期二晚上,阿美与我在朗曼汽车旅馆的小屋中互相告别,她的丈夫gp普图南将在明天下午乘火车到达伯班克(他不比我更喜欢坐飞机)。自从玛特尔门兹手持点三二左轮手枪闯人自己家中的那夜之后,我与阿美在这间小屋中度过了每一个夜晚。表面上,阿美从门兹的廊房搬出去后就移居到大使馆旅馆,而实际上,我的小屋成了她真正的住所。
    我们躺在床上,她伏在我的臂弯里,我们都赤裸着,而且相当忧郁。我不认为我们两个人中会有任何一个人,能把这一段甜蜜美好的爱情故事当做漫长一生中转瞬即逝的浮光掠影,几个星期的亲密接触,让我们结成一体,让这一切随风而逝是很困难的。
    “玛特尔门兹起诉要离婚。”她说。
    “为了停止压力。”
    “我被列为共同被告。”
    “我很难过,你不应该受到牵连。”
    “没关系,我甚至不为这件事产生的反面宣传效果担心。玛特尔自己不体面的行为让世界看清了她是怎样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gp会怎样面对这一切。”
    “你为什么担起心来?”
    她像一个忧伤的孩子那样凝视着我“你打算告诉他些什么,内森?”
    “我确信他的妻子同保罗门兹没有私情,因为她与我有。这样说怎么样?”
    她蹙起眉头笑了起来“你真令人害怕。”
    “他才令人害怕,如果你相信他就是那种能给自己的妻子写恐吓信的男人,如果你发现他做生意的手段令人反感,如果他曾经也许让你感到着迷的品性已完全变质,那么你应该对自己负责,把这个狗娘养的畜生像垃圾一样扔掉,立刻。”
    “多好的言论。”
    “谢谢。”
    她用指尖抚弄着我的胸毛“那么,你是建议我抛弃他,移居到芝加哥吗?我们可以养几个小黑勒,我能洗衣服,会一点缝纫”
    “不,”我说,并不欣赏她的这种挖苦语调,像绝大多数喜欢挖苦别人的人一样,我只欣赏自己的“我寻找的妻子应该比驾驶六千磅重的飞机在业余时间飞越墨西哥湾的女人更少一些冒险兴趣。”
    “真的?”
    “你不再需要gp了,你已经比威利撒皮尔明特口香糖名气还大,你周旋在总统与埃莉诺夫人的身边,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已经到达了不需要那个花言巧语的发明者的帮助就可以自己招徐各类赞助商的阶段了。”
    她靠在一只枕头上,表情很严肃“gp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不赞同”
    “不是开玩笑吧?”
    “但是他让我成为我,并且知道如何保持这种状况。他并没有逼迫过我,内森,我能控制他,我要让他处理事情的方式有一些改变——”
    “改变不会大。”
    “是的,但我还是要同他在一起。”
    “即使他寄了那些恐吓信?”
    “即使。”她微微一笑“但是也许有一天谁知道呢?”
    我大笑起来“洗衣服与养小黑勒?”
    “谁能保证呢?我能在空中飞的好时光剩不下几年了然后我会坚决地离开gp普图南,为自己找一个热带小岛定居下来,也许在伊利诺斯州。”
    我用一条手臂环绕住她,把她抱近些“你为什么不现在停下来,或至少在墨西哥城飞行之后”
    她摇了摇头,虽然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而神情却是疏远的“我需要完成一项更伟大的事业,内森,那些长着翅膀的东西会载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知道这些话听起来有多淘气吗?
    “那还会剩下什么,阿美?我的意思是,别生气,但你想过没有,公众对那些破记录飞行的兴趣已开始大幅度滑坡了?当你为像二十世纪有限公司那样的航空公司招徕来大批的乘客时,玫瑰的芳香已经不存在了,新奇感完全消失了。”
    她的眼睛紧盯着我“它应该是一件真正伟大”
    “你在想什么?你在为自己虚构故事吗?”
    她的表情变得像妖精一样顽皮,她用指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说飞过两个大洋怎么样,内森?”
    “什么?你是说,环绕地球的飞行?”
    她从我怀中挣脱出来,仰面躺在床上,双臂交叠在赤裸的胸前,凝视着天花板,似乎那是一片蓝天,她的眼神浮现出梦幻般的光彩来“一位女菲尼亚斯福格在飞机上,这不令人兴奋吗?”
    我支撑起手臂,研究着她,像傻瓜在研究三角函数“威利普斯特不是已经做过了吗?”
    “威利不是女人”她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只是我需要比维哥更好的飞机去做这些,一架大飞机,带两个引擎”
    “gp知道你这个计划吗?”
    “当然,他全力支持。”
    这可能是他的主意。
    “它不危险吗?”
    她的回答是轻松的“叫非常危险。”
    “上帝,如果你送了命怎么办?”
    “我想gp会伤心——在他雇文人写出书来之后,”她向我抛来一个挖苦的笑容“然后他会为自己找一个年轻的新太太继续他的生活。”
    “你呢?那么说,你想寻死,阿美?死在天空中听起来是一项有趣的冒险?”
    “如果我要死,一定要死在我最想做的事情上。你不认为上帝已经预先为我们签下了生死簿?当我们在尘世的工作一结束,我们就随风而逝。”
    “不,”我说,为从一个头脑聪颖的女人嘴里听到这样浪漫的无稽之谈而感到生气“我根本不相信那些事,如果有个小鬼拿着长柄大镰刀来拘我,我会把镰刀夺过来,把它的脑袋切下来。”
    “这也没有错,我根本没说不反抗就沉沦下去。”
    “阿美,请告诉我,虽然我只是一个愚昧无知的乡巴佬——像那样的飞行,对航空事业有什么益处?”
    她丰满的嘴唇努成一个微笑的接吻形状,然后她放松下来,承认说:“没有什么益处但是对妇女解放事业有益更别提让我获得了比斯莱姆林德伯格更大的名气。我可以引退后过令人尊敬的生活,我可以做飞行顾问,我可以写书、演讲——但依我的决定,我可能做大学教师”
    我没什么话对她说了,我仍对她心存爱意,也许在我自欺欺人的脑瓜里,我还幻想着她终有一日会回到我身边,在她最后的飞行宣告结束,而她与那个邪恶的畜生办完离婚手续之后。但是我不再不遗余力地劝说她放弃自己的目标,即使这使她仍旧与gp普图南生活在一起。
    星期四下午,gp与我进行了一番私下谈话,我们站在回声很大的联合空中服务社的机库里。
    我们不是单独的——厄尼尔、泰德与吉米,指派给维哥的机械师小组,正在阿美的飞机上忙碌着,但他们是在机库的另一端,工具的丁丁当当声,偶尔的交谈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模糊的对话背景,汽油与煤油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普图南与我站在门兹那台赖以谋生的机器下面——那架红白相间的“蜜月快车”的阴影里。
    我穿着灰色运动衫、暗绿色长裤,一副漫不经心的加利福尼亚打扮;普图南却是典型的东海岸商人派头,灰色的双排扣宽肩西服一尘不染,丝质的黑白条纹领带可能比我任何一套西服都昂贵。
    “她同那个狗杂种睡觉了吗?”普图南开门见山地问,目光越过镶嵌玻璃注视着那间办公室,阿美与门兹正坐在办公室里那张办公桌上研究着航空图,威廉姆斯坐在他们对面,不时地指点着什么。
    “没有。”我说。
    “你绝对确信?”
    “我一直蹲在灌木丛里监视着那几扇窗户,gp。”
    “你拍照了吗?”
    “没有什么可拍的,他们各自在自己的卧室里。然后当门兹太太起诉他离婚时,他搬出了自己家,而你太太移居到大使馆旅馆。”
    他摊开双手,打了一个手势“如果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玛特尔门兹为何要在这桩离婚案中提到艾米莉的名字呢?”
    “因为保罗门兹不能对他太太保持忠诚,而你妻子恰好是他的房客。这是顺理成章的假设。”
    他开始踱步,范围不大,两步前,两步后“你是说,这是误会?”
    “是的。你妻子与门兹相处得很好,我的意思是说在工作上他们如同一个整体,但是她讨厌他目空一切的态度。”
    “嗯,他是个狗杂种。”普图南断然地说。
    有趣的是,当普图南不在时,我偷听到了门兹向威廉姆斯抱怨同样的事情“为什么那个自命不凡的狗杂种像对待雇工一样对待我?”
    威廉姆斯没有回答,但我猜测答案会是:因为门兹拿了gp的钱,我还想到那句“自命不凡”同样适用于门兹自己。
    在另一方面,门兹的话不无道理,他可能把自己看作了阿美的生意合伙人,因为她打算把维哥卖给联合空中服务社的舰队,他们一直在太空之屋吃午餐时商量这件事,那所飞行学校需要得到艾米莉埃尔哈特的授权。
    “你又收到恐吓信了吗?”我问普图南。
    他的脚步停下来,冷冰冰的眼睛做出了一个不常有的表情:眨动。“什么?哦,不,在这方面我们一直很幸运。”
    “你会很感兴趣地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破坏行为,没有人贸然闯人这里——飞机场;没有可疑分子徘徊在附近;没有害相思病的埃尔哈特迷纠缠不清。”
    他的笑容绷得紧紧地,点了点头“听到这些很令人宽慰。”
    “我的意思是说,因为你关心你妻子的幸福,是不是?”
    “当然是。”
    “你安排我窥探她的举动,不仅仅看她是否忠贞不二。”
    “当然。”
    “不可能是你给自己发了哪些恐吓字条,让事情看起来更明了吧?”
    他的眉头间竖起了几条皱纹“你在暗示什么?”
    “没什么。保罗门兹告诉了我一件关于你的有趣的往事,几年以前,你如何为自己的一本书做宣传工作,揭露墨索里尼的丑闻。”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发怒了“你在指控我给自己寄了那些信?真是荒谬透顶。”
    “是很荒谬,只要你的那些调查不取消,我不会谴责你什么一旦消息传出去,而墨西哥城的飞行结束之后,如果你那甜蜜的女飞行员没有让你体面地功成身退,我是不会感到吃惊的。”
    他的下巴仰起来,冷酷的眼睛带着蔑视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先生,我不喜欢你的态度。”
    “你没有雇用我的态度,你只雇用了我堕落的道德,我想方设法取得了你太太的信任又背叛了她就像你让我做的一样。”
    “明天艾米莉起飞之后,”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开,怒气冲冲地“我不再需要你保护她了。”
    “我真的不认为她需要那些保护不过感谢这份工作,尽管时间难熬。”
    那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普图南没有同我说一句话,当准备工作即将就绪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意外,玛特尔门兹跑到飞机场,对着她的丈夫大喊大叫。
    玛特尔穿着深绿色的裙子,裙子上有着或明或暗的条纹,灯光一照,如同闪电。当阿美在训练器中做最后的练习时,玛特尔把门兹堵在了办公室,她大声叫嚷并拍着桌子,办公桌的镶嵌玻璃被震得嗡嗡作响。
    我闲坐在一张折叠椅上,阅读着先驱观察报体育版登载的拳击结果,就在这时,骚乱开始了。我本应该避开这里,但门兹开始向她吼回去,并抡起摇椅砸向她,她闪开了。我感觉这一对吵吵嚷嚷的夫妇像在马戏团做表演。
    不管怎样,我仍奉行着老派的骑士作风,不喜欢看到男人揍女人,尽管那女人自作自受。我走过去,伸出两只手,横在他们之间,仿佛一名裁判员。
    “把事情留给你们的律师,你们两个。”我说。
    玛特尔美丽的嘴角拧成一丝讥笑,她哼了一声,说:“谁任命你作为行政官了,大男孩?”
    通常情况下,一个漂亮红发女人称我为“大男孩”会让我兴奋起来的,但是我对这个在卧室里熟练射击的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尽管她长得很迷人。
    “带她离开这儿!”门兹叫嚷着“疯狂贪婪的女人!”
    我送她走出办公室——她向他喊回去,但不再扔东西了。我想她很乐意在门兹真的动手揍她以前离开这里。经过那台训练器时,她又向阿美叫嚷了几句,后者正在普图南的帮助下走出红色的训练器。
    “通奸是一种罪,你这傲慢的婊子!”她尖刻地说“我希望你摔下来!我希望你淹死在海里!”
    虽然普图南竖起耳朵在听,阿美却只是对着玛特尔背过了身,我陪着怒气冲冲的门兹太太走到门口。
    来到她停放闪闪发光的杜森伯格汽车的机库外面,我发现她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我那卑鄙无耻的丈夫取消了我的赊帐。”她解释说。
    “离开那家伙,”我说“你不想丢掉你美丽的牙齿吧。”
    玛特尔用冰冷的手指触了触我的面颊,然后用带着西南部口音的语调说:“你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不是吗?早些时候遇到你就好了。”
    她曾在门兹廊房的卧室里遇到过我,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当她开车走了以后,我回到门兹的办公室,对他说:“嗨,保罗,如果你想体面地从这桩离婚案中走出来,我建议你别揍娘儿们。”
    他没有说什么,但我思忖着玛特尔把枪带在身上,是不是因为他经常揍她?
    飞机定在星期五夜里十点钟起飞,第二天直到下午一点钟,包括机械师在内的有关部门人员才陆续到场。
    我来到联合空中服务社机库,将头探进门兹的办公室,问他是否有空闲。他招手让我进去。他穿着棕色衬衫,系着黑色领带,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在浏览一堆航空图与地图,神情有些疲惫。
    我搬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问:“你注意到艾米莉正很严肃地讨论着的她的下一个飞行计划——环绕地球的飞行了吗?”
    门兹叹息了一声,把手中的航空图扔到那一堆地图中间“也许她应该首先逃脱这次飞行是的,我知道,她和吉皮一直在让我帮助他们做准备工作——通过我与路克荷德的关系,帮他们搞一架好价钱的双引擎飞机。”
    “你会吗?”
    “也许。我是说,如果她脑子里形成了什么计划,她就一定会去完成;如果她一定要去完成,我希望看到她能以最正确的方法尽最大的能人来完成。”
    “她有多大的能力?”
    门兹摇了摇一根手指“别忘了艾米莉埃尔哈特首先为自己赢得了巨大的名声,然后才开始使用那些名声她对双引擎飞行技术没有一点儿经验。”
    “她能学会吗?”
    “你已经看到了她在飞行训练器中是多么地不耐烦。”
    “她在你的训练器中工作得很卖力。”
    “嗨,她是一个好飞行员,但却是一个女飞行员.她们都使用节流阀——”
    “保罗!”厄尼尔提索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而焦虑,正在用工作服擦拭他沾满油污的右手“事情有些不对劲你最好去看一看”
    门兹跟随提索向维哥走去,我跟在他们后面。一架小小的金属梯子靠在飞机上,直通驾驶舱,其他两名机械师,吉米与泰德穿着干净的工作服,表情茫然地站在那里。
    “看一看方向舵踏板。”提索说着,向金属梯子打了个手势,门兹很快沿着梯子爬了上去。
    不大一会儿,门兹的脑袋从驾驶舱里探出来,脸色苍白得如同砂糖,而表情却不是甜蜜的。
    “谁在这儿蹓跶过?”他问提索。
    “没人,”提索耸了耸肩“我刚把机库打开不久当我进来时,泰德与吉米等在外面。”
    门兹爬下梯子“没有人接近过维哥?”
    “我看没有,你们呢?”
    那两名机械师一起摇了摇头。
    “他妈的。”门兹骂了一句。
    提索问:“是什么,保罗?”
    “也许是一两滴酸,”他把一只手放在提索的肩膀上“上帝保佑你,厄尼尔,你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你能把那些钢丝修好吗?”
    “那不应该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很好,把它修好,然后再检查一下这个宝贝的每一个铆钉、螺帽与螺栓,我要这个病人的身体完全彻底地康复起来,孩子们——看看它的咽喉,再看看它的屁股,明白吗?”
    三名机械师点了点头,立刻工作去了。
    门兹转身走回他的办公室,我跟在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保罗?”
    “艾米莉与gp来了,”门兹说着,向机库门口点了一下头,艾米莉与她的丈夫刚刚跨进门槛“我要在同一时间把消息告诉每一个人。”
    他们向我们走来,阿美面带笑容,身上穿着格子衬衫与卡其布裤子;普图南仍是一脸僵硬的表情,穿着纤尘不染的剪裁考究的蓝色斜纹西服。
    很快,我们全都坐在门兹的办公室里了,门兹站在他办公桌的后面“我建议我们的飞行延期。”他说,把双手支在堆满了地图与航空图的桌面上。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普图南诘问着,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
    紧挨着他坐在我们之间的是阿美,她平静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门兹扮了个怪相“你的方向舵踏板——有人给你留了件礼物,安琪儿,几滴恰到好处的酸,钢丝几乎被完全腐蚀掉。”
    “上帝”普图南喊了一声。
    “酸?”阿美问,似乎她没弄明白这个字的涵义。
    “可能是硝酸或硫酸,”门兹说“你可以飞一会儿,也许几个小时,然后钢丝就会崩断像树枝一样。”
    “让我的飞机失去控制?”阿美说,声音听起来很空洞。
    普图南向我的方向指责性地伸出一根手指“这正是你被雇来要预防的破坏。”
    “我不是被雇来整夜睡在保罗的机库里的,”我说“在机场有值夜班的保安人员,是不是,保罗?”
    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是我向保罗询问的第一件事情。
    “当然,”门兹说“一整队恪尽职守的夜勤人员不过机场在凌晨就开放如果有人有我机库的钥匙”
    “像你的妻子玛特尔。”我说。
    “是的!”普图南叫嚷起来“昨天我们都看到了她,大喊大叫的,完全失去了控制!”
    门兹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是的.我恐怕这是玛特尔做的,她一直喜欢同我作对还有你,安琪儿。”
    我问:“玛特尔知道应该怎么做吗?我是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方向舵的钢丝在哪里。”
    “玛特尔是我的学生,”门兹说“她知道如何飞行,她懂得飞机。”
    我皱起了眉头“你告诉我说她讨厌飞行。”
    “她是不喜欢飞行,除非由她或我来开飞机至少,过去是这样的,我是她喜欢的副驾驶员,在那些日子里。”
    “保罗,”普图南说,忽然之间变得平静而有理智起来“你也许不会注意到这些,但这是黑勒先生被雇用来的主要原因,因为艾米莉接到几封恐吓信,都是加利福尼亚的邮戳。”
    普图南以前从未提到那些信的邮戳是加利福尼亚的,当然,我一直也没有机会看到那些信。普图南继续说下去,他问门兹:“你认为你妻子有可能寄这些信吗?”
    门兹,这位一口咬定那些信是普图南自己寄给自己的男人,只是说:“嗯,玛特尔很久以前就在炉忌艾米莉了而且她知道飞行的时刻临近了”
    “我们应该叫警察。”我说。
    “不要叫警察。”普图南说。
    “我同意。”门兹也开口了。
    现在我被激怒了,在椅子上挺起身“你们这帮家伙比玛特尔更不可理喻!你任人试图去破坏艾米莉埃尔哈特的飞机,而自己却坐视不管!上帝,gp,我以为你想要这种宣传效果”
    “不是这样,”普图南说“它已经被离婚丑闻玷污了。”
    阿美开口了,显然并不焦虑“还有别的破坏迹象吗?”
    “没有,”门兹说“我们给维哥做了一个彻底的检查,当然,我会感到安心的,如果”
    “如果你的手下没有发现别的问题,”普图南说“我们会继续飞行计划就是说,当然,如果我妻子愿意”
    “就这么定了。”阿美说。
    “仔细想一想,”我对阿美说,异常烦恼“驾驶着一架潜藏着危险的飞机,在天空中才发现这类破坏性的问题。”
    她没有回答我,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普图南说:“如果你完成了你的工作,黑勒先生,我们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是不是?”
    “我为你完成了我的工作,”我说“不记得了?”
    普图南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他明白我这是在提醒他雇用我的真正意图,但是他恼羞成怒地吼叫道:“不要警察,不要延期,如果我们延期,我们就会失去星期天报纸上的报道。艾米莉前三次的长途飞行已经引起了新闻界极大的关注。星期五起飞,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值得浪费这次黄金机会除非,当然,保罗,你的手下能容忍另一次破坏行为。”
    他们不能。
    我鄙视gp普图南,他是一个狗娘养的畜生,他的妻子对他而言只是宣传工具,即使她的生命受到威胁,他也不会放弃飞行计划。当然,我每天从这个狗杂种手里赚五十美元,去调查他的妻子是否对他忠诚,然后再自己与这个女人睡觉。也许当他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他才会真正看清我。
    那天夜里九点三十分,机库里挤满了来自洛杉矶报社与国际通讯社的记者,我设法单独同阿美待了几分钟,在“蜜月快车”下面。
    我对她说:“你知道我反对你这么做。”
    她看起来悠闲自在。身上穿着飞行皮夹克,里面是红色与棕色相间的格子衬衫,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围巾,手中拿着棕色飞行头盔,一点都没有紧张的神态。
    “那些孩子们没有发现别的问题,”她说“他们修好了方向舵踏板,一切都各就各位了。”
    “你也许是对的,可能不会再有其他问题了。但有一件事,我不认为是玛特尔把酸泼到钢丝上面去的。”
    她惊奇地大笑起来“那么会是谁呢?”
    “我不知道是谁,但我猜有人雇了别人这么做。”
    “谁,内森?”
    “你曾经爱过的丈夫。”
    她的眼睛睁圆了“什么?为什么?”
    “昨天我指责他自己给自己发了那些恐吓信,我想他雇了人,也许就是门兹的机械师之一搞了一点小破坏。这个破坏要能被发现,并能被很快修理好这可以使gp的那些伪造的恐吓信看起来像真的一样,这可以使他看起来是无辜的,而别人玛特尔门兹有罪。”
    这些话让阿美皱起了眉头“内森,你真的认为是他做的吗?”
    “你不想独居吗?听着,你想让我把你丈夫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痛揍他一顿让他招供吗?很乐意效劳——不要额外报酬。记得吗,我以前是芝加哥警察——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双丰润的嘴唇弯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来,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她曾经打过的地方“这是最甜蜜的回忆,是我曾经拥有过的”
    上帝,我多想在此时此刻亲吻她,我希望她也在想着同一件事情。
    最后,我说:“今夜我要乘火车离开这里,在午夜。”
    她的笑容变成了敷衍的假笑“是的,gp说他不会再让你做保安工作了,至于今夜但我会再见到你的。”
    “这几周对我来说非常特殊,阿美。”
    “我爱你,内森。”
    这时普图南挥手把她叫过去,她离开我与几个新闻记者交谈了几句,然后,爬进了那架没有名字的维哥驾驶舱。
    九点五十五分,在伯班克机场耀眼的探照灯照射下,我注视她在没有尽头的跑道上滑行着,最后,当她的速度足以带动起六千磅重的加满燃料的维哥后,她冲向了晴朗无月的夜空,并很快消失了踪影。
    我没有对门兹与普图南说一句话,我早已把泰瑞普兰的钥匙交出去了。我独自走出联合机场的集散站,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阿美飞往墨西哥城的创纪录之行是相当一帆风顺的,她把威廉姆斯导航员精心设计出来的飞行计划抛置脑后,沿着海岸线向南飞行,直到她估计已经到达了与墨西哥城平行的位置,然后才向左转。她没有找到目的地,于是将飞机降落在一块干涸的湖床上,向当地的一位农夫打听方向。
    尽管被天气耽搁,她最终还是返回到纽瓦克(她无视门兹的警告,穿过了墨西哥湾)却发现自己被一万五千名狂热的飞行迷包围住了。他们抓她的皮肤,撕扯她的衣服。普图南从这次飞行中获取了大量的宣传利润,他安排了几项为表彰她最近这次成就而颁发给她的荣誉证书与奖金。
    在她从墨西哥城返回的一周之内,艾米莉埃尔哈特来到芝加哥,接受意大利政府在两千名女俱乐部主席的会议上授予她的奖章,每个人都期待着她再进行一轮旅行演讲。应埃尔哈特小姐的要求,我被爱默生演讲办公室雇用,负责保安工作。
    她的丈夫没有陪同她来到芝加哥。
    由于普图南坚决地解雇了我,为她的妻子工作,有必要采取秘密方式。
    我也是个狗娘养的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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