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宥敛许久无声?。
    颜玉皎疑惑,抬眸一望,立时羞愤地把小衣塞进楚宥敛的盔甲之中。
    “不许看!”
    她缩了缩绯红的脖颈,把衣襟妥帖整理好,遮住无限春色。
    楚宥敛眯起空茫茫的眸眼,闻到丝丝缕缕香气?,正要说什么。
    长?公主就已经兵临此地。
    远远的,兵器混乱的碰撞声?中,楚唯青高声?呵道:“楚宥敛!你竟然敢火烧祠堂?!皇爷爷的牌位还在祠堂里?面啊!你真是疯了!”
    楚宥敛脸色微微冷凝。
    他也不再耽搁,立即把颜玉皎推到韩翊身边,道:“往南走,正南宫门有羽龙卫,可护送你们离开。”
    临到别离,楚宥敛连多看颜玉皎一眼都不敢,他怕自?己会流泪。可两军战前,容不得主帅如此儿女情长?。
    但?他没想?到,颜玉皎会冲过来,烈烈火光,众目睽睽,她翩翩然搂住他的脖颈,对准他的唇亲了一口。
    水线蜿蜒,暧昧明亮。
    楚宥敛瞳孔微微放大。
    他伸出?手,想?握住什么。
    可下一瞬,颜玉皎就撤回身。
    她深深望了楚宥敛一眼,而?后轻轻转身,裙角掠过楚宥敛的手,迎着皎洁月色,渐渐远去。
    楚宥敛怔在原地。
    许久之后,他垂眸望着自?己探出?的掌心,慢慢握紧。
    月清风动,血腥漫天。
    颜玉皎没有说道别的话。
    许是觉得,没有说这些话,就不算别离,他们很快就能再见?。
    颜玉皎也没有回头,她不想?让楚宥敛看到她泪流满面的丑态,她想?让他对她的回忆都是美好的。
    然而?等她和韩翊走下台阶后,韩翊忽而?问道:“你想?带他走吗?我可以把他打晕带走。”
    颜玉皎顿住脚步。
    片刻后,她低叹一声?,望着夜空中圆润的满月,摇了摇头:“我相?信夫君还有一战之力?,而?我留在京城只?会是夫君的累赘。”
    今夜,楚宥敛不属于颜玉皎,属于他的万千追随者。
    无论结局如何,楚宥敛只?会与他的追随者共进退。
    颜玉皎明白这些道理,所以她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出?,让楚宥敛跟她一起离开的话。
    韩翊也不再多言。
    樱桃和夜乌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一狗,奔走不久,就遇到了几个待玉诏的红衣人。
    而?这些红衣人的身边,立着一辆眼熟的红色祈福车。
    颜玉皎记得,当初若不是这个祈福车突然像火龙一样?跑起来,韩翊是没机会逃离羽龙卫的围追堵截的。
    一个红衣人走过来道:“少主,快坐上祈福车,随我等走罢。”
    颜玉皎看了韩翊一眼:“我还以为你们都被韩盟主杀害了。”
    韩翊道:“我曾是待玉诏少主,怎么会伤害他们?”
    红衣人便道:“和小盟主无关,是楚氏皇帝背信弃义,那些守护祠堂的护卫本是保护少主的,却都被狗皇帝喊走,保护那什么曦妃去了。幸好小盟主
    及时带人赶到,又让我等准备了祈福车在此等待,”
    颜玉皎心道,怪不得她差点被弓箭刺伤时,祠堂里?无人出?面。但?闫惜文只?身前往寻找楚元臻,还不知情况如何,有人能保护闫惜文也好。
    如此她就没再多言。
    几人登上祈福车,只?听得几声?嗡嗡咆哮,祈福车飞快地离开此地,直奔正南宫门而?去。
    连炿盟的人随之出?现,他们手持刀枪,身着红衣,头戴白发带,俨然是为前朝复仇和戴孝的打扮。
    颜玉皎阖上眼皮,抱紧夜乌,一面搂住樱桃,竭尽全力?让自?己忽视刀剑相?交,刺入血肉的声?音。
    眼见?战况焦灼,韩翊站起来,展开一面旗帜,高声?道:“放火炮!”
    他的声?音落地后,就听闻几声?撼天动地的轰炸声?,正南宫门被强力?炸破了一个洞,尘土纷纷扬扬。
    一片惨叫声?中,禁卫军和羽龙卫们齐齐呆愣住,看着那火药炸飞了长?公主的无数私兵,开出?一条血路,而?后一辆火龙般祈福的车,当着他们的面,嚣张地从?门洞里?扬长?而?去。
    颜玉皎早已被韩翊堵住耳朵,免得遭受惊吓,对胎儿有损。
    只?是祈福车驶离正南宫门,走向宽阔官道上的那刻,颜玉皎拨开韩翊的手,回身望向战火纷飞的皇宫。
    头脑昏沉间,她竟然听到了楚唯青饱含讥讽的声?音——
    “楚宥敛,速速束手就擒罢!念在你是本宫堂弟的份上,本宫会让你去守皇陵,饶你不死!”
    下一瞬。
    刀朝着楚宥敛脖颈劈去——
    ……
    颜玉皎于梦魇中惊醒。
    她浑身冷汗,后背都浸透了。
    瞬息后,颜玉皎剧烈地喘息着,平息心脏的抽痛。
    她按住胸膛,从?床上坐起来,把汗湿的衣服脱下来,扔在地上。
    但?到底是深秋了,颜玉皎摸索着拿起一件新?衣时,打了个寒噤。
    门外似是有人听到她的动静,敲了敲门,道:“小姐?你可醒了?”
    这话多么熟悉,好似她还未出?嫁时的清晨,守夜的樱桃敲门问询。
    然而?此地是襄阳,不是京城。
    颜玉皎随着韩翊离开京城,快马加鞭已经一个多月了。
    可能是水土不服,也可能是孕期反应,她开始恶心干呕,乏力?嗜睡,喜食酸物,然而?荒郊野岭,如何才能满足她的种种需求?
    韩翊不得不下令停留在襄阳。
    一行人寻了一处宅院,假作卖马的商人,暂且落脚。
    颜玉皎默了默,道:“等一等,我先穿件衣服。”
    门外的樱桃应了一声?。
    颜玉皎却没有穿衣,而?是从?枕头下摸索出?一支猫眼石发簪。
    她迎着光亮,细细打量着。
    近日,颜玉皎每夜都会做噩梦。
    京城之战迟迟未分出?胜负。
    民间传闻,长?公主听闻敏王爷要造反,暗中下令崔上都护进京护驾。中秋前夕,敏王爷果真造反,长?公主立即率兵进宫,姊弟相?残,陛下一时气?急,竟然当夜吐血昏迷。
    与此同时,崔上都护兵临城下,与长?公主联手把敏王爷赶出?京城。
    这之后,崔上都护的大军更是一路追杀敏王爷,竟把敏王爷一行人逼到断崖之上……
    颜玉皎锤了锤锥痛的胸口,她拼命想?着,大夫说了,她这样?郁结于心的状态,很不利于胎儿生?长?。
    她想?,夫君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她,会好好活着,迎她回京。
    如此想?着,颜玉皎收拾齐整,下床打开了房门。
    谁料韩翊正捧着一束百合花站在门外,看到门开了,回身笑道:“表妹今夜睡得可好?”
    此时正是百合盛放的季节,前不久听闻百合可以安神定魄后,韩翊每日都会送来此花。
    颜玉皎却没有让韩翊进门:“还未梳洗,劳烦表哥在门外等一等。”
    韩翊也不急,点了点头。
    樱桃小心绕过韩翊进门了。
    关上门,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来到梳妆台前,樱桃低声?道:“奴婢都打听了,陛下醒了,长?公主和崔上都护也消停了几分,只?是郎君……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楚宥敛和圣上达成合作后,就把解药送给了圣上,所以圣上坚持至今还没有驾崩。
    可惜京城已经尽在崔仁茂和长?公主的掌控之中,即便圣上此时醒了,也无济于事了。
    樱桃看了眼颜玉皎的脸色,低叹一声?:“小姐,您别担心……”
    话音未落,韩翊就推门进来。
    他神情冷淡,似是憋着气?,把百合花束插在一旁置物架的花瓶里?,就坐在椅子上,食指轻点着桌面。
    樱桃见?势不妙,悄然退下。
    颜玉皎深吸一口气?,已经没有力?气?问韩翊,为何突然闯进来?
    门轻轻关上了。
    韩翊手指轻顿,开口:“楚宥敛死了就死了,还打听他做什么?如此自?负之人,活该死去。”
    颜玉皎手指攥紧了裙摆:“我不觉得他是自?负。”
    韩翊立时冷呵一声?:“他若不是自?负,又怎么会坠崖而?死?”
    “他没有死!”颜玉皎回身望着韩翊,眸眼瞪大,声?嘶力?竭,“他会回来接我的!”
    很长?一段时间韩翊没有说话。
    颜玉皎怔怔地流着泪,坐在凳子上喘息,几息之后,她头晕目眩,慢慢趴在桌子上。
    韩翊起身,走过来探了探颜玉皎的额头,凉凉的,没有发烧。
    他收回手,沉默着。
    此时,清晨的日光慢慢泄进来,照在他二人身上,温和不燥。
    “忘了楚宥敛。”
    韩翊轻按住颜玉皎的肩膀:“我可以做孩子的父亲。”
    颜玉皎垂着脖颈,没有说话。
    “我原以为我此生?不会娶妻,后来遇到表妹,想?娶表妹为妻,也是觉得只?有婚约才能让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我想?有个亲人,关心我,或者我关心她,我不想?再那么孤独。”
    韩翊悄悄抬眼,望向镜子里?的他和颜玉皎,他二人一个清雅俊逸,一个柔媚出?尘,实在般配。
    救颜玉皎出?宫时,他没告诉连炿盟的人,小公主已成了楚宥敛之妻,只?说狗皇帝捉住小公主,意图逼他们现身,他们必须去皇宫救公主。
    这之后,也只?说颜玉皎怀的孩子是他的,连炿盟终于后继有人。
    韩翊觉得计划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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