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下的互联网,像网吧外的中午一样静谧漫长。街角有人放陈奕迅的新歌《十年》,岁月遥遥无期。
    “上网吗?”一处网吧里,昏昏欲睡的老板拍出一个号牌,交了押金,彭渤走进网吧。
    网吧里,几乎人人都在打着游戏,不出所料,梦幻西游居多,从进门起彭渤大概数了数,网吧里一大半以上的人都在打梦幻西游。
    这些人当中,年轻人居多。老旧机箱嗡嗡作响,屏幕上,少年们开始仗剑西行。
    一个戴眼镜的男孩,满是兴奋又满是羞涩地盯着屏幕,他在网吧键盘上敲下表白,键盘每响一声,心跳便快一拍。
    游戏中的女孩想了想,回了句“好啊。”
    男孩瞬间感觉心跳加速,血液上涌,初恋,遥远的初恋,在沪海街头这家网吧发生了。
    这个可能是初中的午后,云朵停在树梢。
    彭渤暗暗摇头,站起身走出网吧。
    “哎,你的押金。”老板在身后聒噪道,可是前面的年轻人并没有回头,“这个十三点……”弹着手中的百元大钞,老板立刻清醒过来,“赚了,有赚头,”他站起来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也经过戴眼镜男孩的身后。
    男孩却没有注意到老板,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幸福来得太快,真的象这款游戏的名称一样,梦幻!
    门外,走不多远,陈峰早已拉开车门。
    彭渤悄然坐进奔驰,象自己的初恋一样,少年时许多事记不清了,可那个幸福瞬间清晰得就像昨天。
    可是大学之后各奔东西,现在每当想起来,还是感觉世界塌了一角。
    “但愿,一代人的青春,能这样印上互联网的痕迹。”他喃喃自语道。
    奔驰车一路疾驰,直奔钱塘而去。
    车上,彭渤又接到鲍月桥的电话,《梦幻西游》注册玩家已经破亿,最高在线人数121万,玩家数量增长曲线,和中国网民增长曲线,悄然相合。
    此时,张朝洋的搜狐首页没有新闻链接,李彦宏的搜索页面翻不出五页,优酷和土豆不见踪影,qq只有28个固定头像。
    对于早期互联网而言,网游就是最主要内容。这些原生文化,将在此后渗透漫长的时代。
    最早“基友情”起源于此,综艺必备词“pk”发端于此,连后世流行的表情包文化,也遥遥指向那个被梦幻西游包子表情刷屏的青春。
    孤单的独生子女一代,在这里找到玩伴;懵懂闯荡新世纪的青年,在这里感受热血;疲惫又寂寞的大叔们,在这里重温侠少旧梦。
    ……
    钱塘,五月的钱塘。
    车子行驶在街头,彭渤看到的却是波澜不惊。
    大街上的行人很少见有人戴口罩,药店更没有人抢购口罩,至于封闭道路,封闭小区,限制出行,更是没有发生过。
    商业活动仍在进行,与“非典”之前相比,生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走进华星科技大厦,他感觉到了不一样。
    门口有一张桌子摆一个牌子,写着“发热人员测试点”。
    一个保安很有责任心地拦下他,“坐长途车要凭身份证登记,还要留电话号码。”
    “噢,我们是自己开车来的。”彭渤解释道。
    保安看看他手里的的机,又瞅瞅停在外面的车子,“进去吧,你们找哪家公司?”
    “马风的公司。”彭渤笑道。
    保安一愣,可是回过神来,彭渤已经走进电梯,他这才嘟囔了一句,“这个时候,你们不要命了。”
    他又一次看看门外的奔驰,车子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2003年,电脑并不普及,普通家庭一般没有电脑。手机也不普及,更没有可以上网的智能手机。此时如果谁有一个价值上万元的翻盖手机,那一定是突然发了大财的“成功人士”。
    当时流行一种“小灵通”,用的号码是和固话座机一样的位数,但不收座机费,接电话也免费,打电话资费也不高。
    彭渤从电梯里出来,迎面就看到了手持小灵通的马风。
    “大佬,你可来了,看看我,是不是更精神了?”马风瘦了一圈,再瘦下去,就真成外星人了。
    这个月,他的公司一位参加广交会的职工高烧被送往医院,前日,被正式公布为确诊案例,成为钱塘被确诊的4人之一。
    “幸亏你来早一天,要么真就看不到我了,”马风笑着把彭渤让进会议室,“我们公司很快就要被隔离了。”
    虽然公司规模400人左右,对于他的公司来说将面临着一场巨大的灾难。同时,这次隔离应该是此时中国最大的一次隔离事件,彭渤明白,马风此时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及xx压力。
    “说实话,我也犹豫过,”进了办公室,笑嘻嘻的马风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疲惫的面孔,“……当时,经过几个小时的讨论,我仍然决定,我们应该有义务为中国供应商的客户参展,并派出员工奔赴广州参展……”
    正是这一决定的结果是,一名员工被感染了非典病毒,并成为钱塘第四例疑似患者。
    此时,在草木皆兵的此时,这为马风的公司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在他们办公的华星科技大厦,其他公司将他们视为“公敌”,认定是他们把“非典”带了回来。
    “走吧,先吃饭,到了你的地盘,饭,你总要请吧。”彭渤逗趣道。
    “好啊,我也几天没正经吃饭了,我请你吃私房菜……”
    两人笑着走向电梯,可是很奇怪,电梯竟然不在这个楼层停靠。
    “现在,在整个钱塘,我的公司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马风笑着邀请彭渤走楼梯,“没有人靠近我们公司的员工,客户更是跑个精光,再这么下去,大佬,我干脆到你那里做个总监就好。”
    你来做总监?
    彭渤笑了,“至少得是副总。”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马风是认真的,“我公司还有四百兄弟,彭总,你看,能不能一起收留了?”
    彭渤正待说话,两人已走到大堂,大堂里一个中年妇女看到马风,马上花容失色,“马风来了,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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