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停了,地面的积雪看起来很瓷实,想来白天的时候天已放晴。天上有月亮,积雪反射着苍白的月光,使得两人能清楚地看清四周的一切。这是一个破败的院落,虽然一切都压在积雪下面,但是从大致的轮廓可以看出很久没有人打理了。树木肆意地生长,被大雪一压,满地的残枝败叶,和枯萎的野草一起堵满了整个院子。院的正东有一座十来丈高的高台,秘道的出口正是在高台下面,也埋在了荒草之下,不过正好给了姜厉二人一个藏身的地方。高台的上面建了座亭子,这亭子通体发出黑色的光泽,却是精铁铸成。亭子的飞檐上挂着几个破旧的风铃,在冬夜的寒风中稀稀落落毫无节奏地叮叮作响,仿佛在述说一个忧伤的故事。正对着高台有几间破落的瓦房,瓦房的风格大开大阖,透着一股豪气,但是门窗的木雕却雕得极为精细,看得出这院落原来的主人是个极有情调的人,可能是今年的雪特别大,瓦房的屋檐都有些坍塌的迹象。

    姜厉的眼眶有点微红,轻声说道:“没想到秘道的入口在这儿,想来也是!只是怎么会破落成这个样子?”。舒卜奇正在努力的辩认这里的位置,听姜厉这么说,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姜厉平复了一下情绪道:“观星台!皇甫战命家祖建的,家祖在世的时候一直管理这里,后来又传到家父手中。我还很小的时候跟家父来过这儿,当时对于门口那块‘观星台重地,永不外赐,擅闯者死’的牌子很是不解,现在想来也是正常。只是后来家父无故失踪后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听说是被皇甫智接手了。”。

    “无故失踪?西陵城里传言姜鼎天大人泄露天机太多,姜家之后人都…”舒卜奇的口无遮挡,但见姜厉脸上露出不喜之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皇甫智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将这里变成这么破败?”。

    姜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默默地一步一步登上观星台。舒卜奇也快步跟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直登上了观星台最高处的亭子。姜厉抚摸着亭子上的楹联,上面写着“观星不语,苍天自有命;为人崇德,人心可驭天。”。十八个大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刻得很深,刀工极好,虽然填涂的金漆已经斑驳,但是那种凌天霸气还是不可阻挡。

    “好气势!好威风!好霸气!”舒卜奇赞道。

    “这是家祖的手笔,财叔的刀工,财叔的刀工很好,小的时候经常给我雕个小狗小马都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姜厉淡淡道,随后突然转过身,盯着舒卜奇的眼睛,道:“所以,我一定要找到财叔!”。舒卜奇凝视姜厉数息,正色道:“我懂!全力以赴!”。

    “想不想到上面西陵城?今晚以后很可能没有机会再看了!”舒卜奇提议道。

    “好!”

    “我带你上去?!”

    “不用!”说完,姜厉凝结出一个巨大的复仇狱王,只见那复仇狱王俯身伸出一只手臂,张开手掌将姜厉轻轻地包裹起来,举手将他放在了亭子的顶上。舒卜奇看得目瞪口呆,吞了口吐沫,自言自语道:“我去,这也行?倒是把我也放上去啊!”。那复仇狱王其实就相当于姜厉的一个分身,自然听到舒卜奇的吐槽,当即又俯下身来想要抓起舒卜奇,舒卜奇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上去,你这个怪物让我觉得瘆得慌!”。

    “麻将登天梯!”舒卜奇别样风情地低喝一声,却见凭空出现一张张麻将牌,一个摞一个叠成一道阶梯,舒卜奇信步走上阶梯,样子很是得意。

    “很有趣!”姜厉赞道。

    “见笑!见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舒卜奇向姜厉拱拱手,但是,看他的样子哪有半分谦逊的样子,所有的得意都写到了脸上。

    姜厉摇摇头,笑了笑,转头俯瞰西陵城。冬雪覆盖下的西陵城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冰清玉洁,宛若一个清纯安静的女子。城西灯火点点,像银河落入人间,其他地方在月光下显得静谧安详,四面城门及城门上都点上了火把,从观星台看去仿佛一条巨龙横卧在荒原上。姜厉看了一会,又朝城西方向看去。在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中,西陵草堂就像一块大大的伤疤,这是西陵城的疤,也是姜厉心中的疤。姜厉微微闭上眼睛,高处的风很大,也很冷,冰冷的风抽打着姜厉的脸,蓬乱的头发在寒风中张扬的飞舞,头发因为污血而板结在一起,拍打在脸上生疼,但是姜厉浑然不觉,经历过浑身被打碎而重生的人来说,什么样的疼痛都不值一提。

    “那边是西陵草堂吧?”舒卜奇站到姜厉身边。

    “是。”。

    舒卜奇指着西陵城大片黑灯瞎火的区域,道:“你看,这两边简直就是两个世界!黑的这边的人是亮灯这边的几倍,甚至几十倍,他们做着最苦的工作,拿命去博生存的可能。而亮灯这边,你看灯火最亮的那块地方就是藏春楼,歌舞升平,迎来送往。传说我们人族本来并不在碎星大陆,而是在另一个更为广袤的大陆,后来被别的生灵侵占,有大能者一脚踏碎了大陆的一脚,这才保住了人族。从这里想,人族应该团结一心才是,但是我走过那么多城市,见得最多的人与人之间的争斗!”。

    姜厉睁开眼,朝舒卜奇指的方向看去。此时再看却已经没有了原先的静谧安详,姜厉运转心法,复仇狱王透体而出,脱离姜厉呼啸着冲到那片区域的上空。一时间,那片区域平地风起,一股股强大的怨念和戾气腾空而起,冲进复仇狱王的体内。不到半个时辰,复仇狱王已经变得硕大无比,姜厉从中得到很大的力量,但是这力量的来源却让他兴奋不起来,他可以从那些怨念中读到一些模糊的片段,从这些模糊的片段中,他看到了人族竟然腐朽如斯。

    姜厉收回复仇狱王,熟悉了一下新生的力量道:“那个传说我在书上也读到过,不过只是聊聊数语,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就是有人刻意隐瞒了这段历史,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不知道!等我拿到《神目经》后,如果能活着走出西陵,我会走遍碎星大陆。我是个赌徒,我跟命运打个赌,命运将我安排在碎星大陆,我相信那个传说,我要打破命运去那里看看!谁也不能阻挡,哪怕举世皆敌也在所不惜!!”舒卜奇此刻完全没有了江湖混混的流气,目光坚定而有神。

    姜厉点头道:“我以前读书时,前辈贤人常说天下为公,世界大同,却不知道身处其中的西陵城都分成了与两个世界,前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此间事了,如果我还活着,我和你一起去大陆看看!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如此不堪,那就让我打破这个世界又何妨?”。

    两个少年并肩站着,在冬夜的寒风中眺望远方。望乡祭过后,大陆就会迎来春天,那个时候一定是草木欣荣,想必那时候大陆的景色会比现在美丽很多吧?!

    “走吧!先找个地方睡一觉,之后还会有很多要做呢!”舒卜奇拍拍姜厉的肩膀道。姜厉点头:“好!你先等我一会儿!”说完,脱掉身上沾满血污的长衫,俯身抓起亭子顶上的积雪,在头上和身上用力的搓揉。舒卜奇看着好玩,也抓起一把雪帮姜厉一起搓洗,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属于少年的笑容。良久,姜厉终于将自己从头到脚擦洗干净,身上洗下来的血污将身边的积雪都染红了,但是他感到万分轻松,整个人神采奕奕。他从那件被血染红的书生长衫上撕下一段鲜红的布条,将湿湿漉漉的长发随意的束了起来,道:“书生姜厉已死,以后只会有武者姜厉!”。

    “嗯!我看你现在应该起个诨号,叫什么好呢?对了就叫血公子,你看你的血那么多,把雪都染红了!哈哈…”姜厉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壮志豪情的气氛被舒卜奇破坏得一干二净。

    “去死!你怎么那么没有情调,怎么还敢称赌王,没有丝毫王者之风!”姜厉抓起一把雪塞进了舒卜奇的衣领,舒卜奇自然不会示弱,两人一时间打闹在一起。整个精铁亭子顶上的积雪被二人全部推到观星台上去了。两人玩闹了一阵,慢慢变成了切磋,舒卜奇的光之瞳隐隐有些克制姜厉的狱王,但姜厉的轮回之力又可以同化舒卜奇的光之力,两人相互印证,都得到了些收获。不经意间,姜厉隐约看到两个人影朝观星台的院子走来,便住了手,揪住舒卜奇道:“别玩了,你看看那两个人是不是朝这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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