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亮。千里无垠的雪地将天空印成青灰色。

    风雪依旧,漫天飘零吹拂。吹落在人的脖梗里,寒气彻骨。

    独孤商队所有的人分批站立,最前面的是五个端着大盆菜油的刀客,接下来是王亮带领的五十名刀客,伙计,商人依次排下,等待着马贼的到来。

    两百多名马贼在山寨二当家与四当家的带领下,如同潮水般对独孤商队席卷而来。

    蹄声如雷,呼喝震天。马贼们也不再挽弓射箭,直接采用最快捷野蛮的方式,抡起大刀冲向商队。

    韩旭眼见着马贼们越来越近,已经离内阵货箱不过丈许。他凝神摒气,突地大喝一声,:“泼油!”

    五名刀客一听号令,连忙跳到货箱之上,端起满满的一盆菜油猛地泼了下去。

    油水蔓延,油花飞溅,沿着雪地四散开来。内阵周遭五丈之内的雪地上,皆沾满了滑腻的油水。

    本来结冰的雪地就光滑非常,如今侵染了滑腻的菜油,更加的滑不溜秋,人脚一踏,非得摔个四脚朝天,半日别想爬起来。

    雪地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犹如一面金光闪烁,波光粼粼的大湖。

    带领着马贼奔过来的二当家一见这等突发状况,心中一沉,脑子已然反应过来。他猛地要拉住坐下马儿,可飞奔之下的马儿如何这般轻易勒得住,再加之马儿离被浸染菜油的雪地不过丈许,马蹄根本止不住。

    “大家勒马!”二当家黝黑的脸沉重无比,大喝一声。

    他身后的马贼性子鲁莽暴躁,一个个抡起大刀,咆哮着要生撕了韩旭,根本不曾把商队倒油这茬儿当作一回事。如今被二当家一喝,皆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人在发愣,可屁股下的马儿却是没愣。当下马紧挨着马,蹄紧贴着蹄,奔向了满是油花的雪地上。

    百马奔腾,蹄声如雷,气势如虹,在他们眼中,独孤商队不过是头待宰的羊羔罢了。

    下一刻,马儿一踏在沾油的雪地上,马蹄打滑,再加之速度又快,就这么生生地跌撞在地,马上的马贼更是被活生生摔得半死不活。紧接着,其后的上百马贼尽管看见前面突生的状况,可反应不过,勒马不及,接二连三跌撞在地,摔得真是人仰马翻,鲜血四溅,混杂着雪地之上的菜油花,望之欲呕,惨烈无比!

    刚才还咆哮震天,嚣张跋扈的马贼惊恐无比。他们一身是混杂着菜油的血渍,趴在雪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手驻着刀,或是互相搀扶,扭动身子缓缓爬动。

    更加悲惨的莫过于那些马儿,两百多匹马儿跌倒在地,马嘴里长声撕裂,其声甚惨。由于马腿不灵活,根本不能站立起来像人一般爬动。只能在原地不停的翻滚马身,四蹄朝天,胡乱踢踏,不少马贼被活生生的踢死,压得脑浆迸裂。

    跌倒在地的二当家也是一身沾满血渍菜油,他拄着插入雪地里的大刀,半跪在雪地上,望着两百多匹倒在地上的大马,心痛无比,这可是山寨的心血啊。他黝黑的脸阴沉无比,凶狠冰厉的眼神瞟了眼内阵里面的韩旭,咬牙切齿大喝一声,:“大家别管马儿,先快点爬到没油的地方。”

    马贼们忙着逃命,如此机会,韩旭也没闲着干瞪眼,指挥着商队伙计搬开内阵堆砌的货物,把用来防御的内圈彻底打开。

    商队许多人不明白韩旭此举之意,心中更加不赞同这样做,货物搬开,如此一来商队的防御全无,岂不是等于放马贼进来杀人。

    可刚才韩旭的泼油之法大败马贼气势,让众人更加相信他能够带领商队走出困境,战胜马贼。大伙儿尽管不明白,还是按照他所吩咐的去做。

    眼见着马贼还在油泊里面挣扎,内阵堆砌的货物也渐被搬开。

    韩旭望着狼狈不堪,嘴里骂娘的众马贼。不由淡笑一声,泼油御敌之法只不过是他的突发奇想,可不曾料到有如此奇效。尽管不能重创马贼,可至少能狠狠地打压马贼的气势,让他们灰头土脸。

    比这更重要的是马贼的两百多匹大马都趴在地上,要知道马贼们纵横漠北,令去漠北经商的商队闻风丧胆,靠的就是马匹能够来去自如,突袭埋伏极为有利。如今马贼们没有坐骑,只能跟刀客贴身肉战,他们的武力值定然大打折扣,攻击的效率更差。

    “韩大哥,你怎么让大伙儿把抵御马贼的货箱全部搬开,这样一来岂不是放马贼进来?”周柯走到韩旭身旁,脸现疑惑,紧张的问道。

    “嗯?”韩旭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周柯的头,若有深意的道:“别急,马上你就知道了。”

    韩旭说完,转头对排在后面的刀客、伙计商人们大声道:“大伙儿让开,站到两旁去。”

    大伙儿闻言皆是避开,给中间留出一条宽阔的大道。韩旭挥手指向众人后面。只见商队的最后面站着十头大马,大马的蹄子上缠着厚厚的粗布条子,大马的后面还站着十个商队伙计,伙计一手扯住马缰,一手举着一把火把,眼睛看着韩旭,只待他发号施令。

    众人大惑,不知韩旭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这时,韩旭朝着十个举火把的伙计轻轻地点了点头。

    十个伙计得令后,竟是举起火把去烧大马的尾巴毛。

    半空之中,一股煤油味传入众人鼻子里面,大马的尾巴居然涂了煤油。众人惊诧,不知这少年意欲何为。

    就在这片刻之间,大马屁股上的尾巴已经烧了起来,十个伙计放开缰绳。马尾一烧,疼痛无比的大马狂躁不安,猛地扬起双蹄,朝空一踏,奔了出去。

    商队众人心中害怕,连忙朝着两边躲去。只见尾巴着火的马儿狂奔着,马嘴里长啸不止,这种烧肤之痛让马儿癫狂无比!

    十匹大马排头前奔,犹如十只脱弦之箭射向了还在那儿狼狈爬动的马贼。商队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韩旭此举之意,以发癫发狂的大马冲袭倒在雪地上的马贼,以马杀人!

    站在韩旭旁的李晟道倒吸了口凉气,望着身旁少年,眼神复杂,:“此子,计谋过人。眨眼之间,连拒上百马贼,经年之后,岂不是遇雨化龙,鸿鹄展翅!”

    转瞬间,十匹发狂大马奔出了内阵,绑着厚粗布的蹄子踏在油泊之中,朝着狼狈趔趄的众马贼席卷而去。

    饶是胆大泼天,杀人如麻的一众马贼见了这种场景,也不禁吓得脸色惨白,目瞪口呆,随之而来的是双眼瞳孔睁得老大,惊恐无比,腿脚根子打颤。连逃命的气力都是没了。

    山寨二当家望着疾驰过来的大马,黝黑的脸通红无比,心中更是沉痛,嘶声喝道:“大家快闪开。”

    马贼惊醒,这才想起逃命重要,纷纷拼了命的朝没有油的雪地旁爬去。

    可发了狂的马儿速度极快,十头尾巴着火的大马犹如弑神灭佛的杀星。一路践踏而过,不管是倒在地上的马贼坐骑,还是马贼。拦道的皆是生生被癫狂大马开膛破肚,心肝脾肺溅洒满地,血流漂橹,有些马贼死的更加悲惨,被活生生的甩到半空之中,内脏横飞,身首异处。

    这场人间惨剧。周柯不忍再看,转头躲在韩旭身后。韩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个世道本就残酷,杀戮无处不在。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惩罚。更何况这些都是该死之人,不必如此。”

    若是四年前刚穿越来到大隋的韩旭绝对说不出这种话,可如今,他早已见识了这个强者为尊的朝代。历经生死巨变,人世沉浮的他早已看穿了这一切。要想活着,要想活的比别人好,那么你只能变强,变得更强!别人要想杀你,那么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他杀你之前杀死他!

    韩旭望着奔过去的大马,惊恐无比的马贼,沉稳的脸露出一丝笑容,转身大喝一声:“大伙儿捡些粗布烂草根裹在鞋底下,跟大马掩杀过去。”

    商队众人气势大振,当下也来不及找烂布,纷纷撕下厚棉袄绑在鞋子底下。刀客们抡起大刀,身后的伙计、商人们没有像样的武器,随便抓起木棒铁棍,在韩旭的带领下,三百刀客、伙计与商人,无论大小,不管老少,朝着猛扑了过去。

    二当家望着死伤一片的众兄弟,心中一阵绝望,心里绞痛无比。这是怎么了?以三百纵横漠北,所向披靡的兄弟对独孤家一百刀客,竟会败的如此惨烈?

    半道劫杀独孤商队本早就在山寨计划之中,为此在独孤商队里面还安插了内应,带上了几乎山寨所有的兄弟,配上最好的马匹,趁着冰天雪地,独孤商队长途跋涉过度劳累之下,在深夜发动突袭。取胜,是山寨唯一的目标。

    可现在败了,竟还如此惨烈的败了。这究竟是为什么?究竟出了什么意外。

    二当家想到了那个黑衣少年,这一瞬间,他竟是又想到了内应对自己说的那个商队里面聪明如斯的韩旭。

    “可能,这少年就是韩旭吧……你就是我失败的意外吗?”二当家面色阴沉,目光狠毒,锐利无比,盯着远处的黑衣少年,陡然抡起大刀,:“即使是败,我也要解决这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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