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缱绻,拈香花堤上下都散发着清新的荷香,人们竟也是开始忙忙碌碌了。

    原来,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花堤四年一度的醉香节,整个花堤被装饰一新。这时候春天过去,夏日已盛。千里河畔,花堤之侧,荷花盛开,荷香四溢,各路才俊纷纷前来赏玩,赏花赏景赏佳人。

    花堤醉香节因其佳况沿袭至今。每到此时日,花堤免去一切赏花酒钱,让人任意品尝,应其醉香之名。醉香之时,历时一月,除去饮酒,怕是文人雅士吟诗作对的最好时机。此时的花堤也会在河岸旁莺歌燕舞些时日,做足花堤的风韵。

    开节之日,扉蓝羽早早梳洗完毕,簪上自己最喜欢的鸢尾干花,穿上华服,虽一切已有浅笙打点,但作为一堤之主,出面打点一些常客还是需要的。

    清晨微凉,人们却早已蜂拥而至,乘一叶扁舟,至花堤赏景。花堤上下,飞檐处,彩绸翩飞。

    醉香节开节之礼也是有的讲究,先是美女歌舞,而后由来客以诗文评点,最后选出最美舞姿,由获胜者打开第一个酒坛为最美诗文者斟酒,以此开节。

    千里溪畔的木质舞台早已搭好,四角系上五彩的绸缎,煞是好看,慕名而来的宾客纷纷落座。所有桌椅露天而放,或傍水,或依花,也有随性者,于亭台楼榭长廊处闲心落座,宾客之间,攀谈甚欢。琴瑟之音不做停歇,直至正午,花堤姑娘们才陆陆续续开始登场献舞。

    没有司仪,锣鼓三声,喧哗声去,乐声起,宾客尽欢。

    最先上场的是浅笙,翠绿劲装,手执长穗剑,竟是剑舞。剑穗儿飞舞,时上时下,浅笙眉宇凌厉,不似寻常女子的柔弱,将长穗剑挥舞至极致,宾客中不时传来叫好声,一曲毕,不少爱慕浅笙的公子哥便为其作诗去了。

    接着是汀聆,淡黄的碎花小衫,灵动婉转的眼眸,重在曲音,不在舞姿,声声魅惑,勾人心弦,面容娇俏,舞姿生媚。

    三为亦云,舞姿堪称花堤之最,迎合着醉香盛事,亦云一改往日清冷的白衣装束,改者一件淡粉色衣装,碧色舞台上,粉衣随意的俯仰旋转,如同接天莲叶间一朵映月荷花,一曲舞毕,公子们的诗信纷纷而来。

    四为暖玉,精通棋艺,不喜动,故未上场,虽只是安静的坐于席间,不过一袭素衣,却显得气质愈佳。人头攒动,当中也有不少是来看这有些病容的百事通的。

    向来献舞都为花堤头牌,头牌可换,规矩从未断过。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本来头牌献舞已毕,理应由姑娘们选出这最佳的诗文了,但乐曲声不停,反而愈加华丽,节奏明朗。

    扉蓝羽一惊,难道开节之日竟要出些纰漏。一时间也只得疑虑的看向浅笙。

    一旁的浅笙似乎并不在意,见扉蓝羽疑惑,连忙解释,“姨娘,你看便是,浅笙是定不会误了正事的。”

    扉蓝羽吃了颗定心丸,也便放松下来,只待下文。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台上,却迟迟不见动静,正当所有人快失去耐性时,一朵紫云似从天而降,缓缓落于舞台中间,水袖甩出,白色的花瓣雨洒落四周。

    众人定睛一瞧,竟是一位绝色舞女,不由赞叹。那女子着一袭紫衣,明眸婉转,黛眉微蹙,精致的妆容流露其舞者的姿态,漫天舞动的长长水袖似在编织一个华丽的梦境。台下众文人不由称奇。

    台上的人儿完全不曾注意台下动静,只是静静的舞着,曼妙身姿,舞动的恰到好处,眼神时不时向堤主席上看去,满目笑意。

    扉蓝羽已是喜不自禁,台上不是扉轩还会是谁。

    从小到大,这是扉轩第一次以舞者的身份出现在恩客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从天而降的舞女是谁,但是赞叹声不曾停歇。

    扉轩看到扉蓝羽的笑容总算放下心来,自己和浅笙安排这一幕就是为了讨扉蓝羽的欢心。一曲舞毕,美人浅笑。

    “娘亲!”十四连头上的花瓣都未理干净便跑到了扉蓝羽的身边。虽是盛装而来,却还是显出来娇嗔的小女儿姿态。

    “轩儿,乖孩子……”扉蓝羽看着扉轩,一时感动喜悦,无法言表。

    台下众人已是一阵躁动,花堤新出现的美人竟是传言中的堤主之女,难怪天生丽质,舞姿绰约。

    扉轩不知,人群中,竟有人做了这醉香节第一个醉去的恩客。

    公子哥的诗文多不胜数,虽然扉轩的出现给人以惊奇,但最终还是舞姿最美的亦云得到舞花魁的称号,于是亦云打开第一个酒坛,行了开节之礼,众人开始欢庆。

    各类公子少爷游走于花堤美景中,又有美人作伴,诗歌为媒,热闹非凡。

    夜幕降临,花堤却不曾安静。

    沿岸而设的花灯,在水中飘来飘起,却总是不会擅离职守,在水中有细细的红线拴住,才有了这花堤独有的风景。一眼望去,盛世繁华,满堤上下,灯火冉冉。

    “自己去玩吧,我累了,回房了。”扉蓝羽摸摸扉轩的头发,由丫鬟缘衣扶进院内。

    人群隐约间,只有一位公子哥不曾离席,他安静的坐着,目光却不敢从十四身上移开一下下。突然一抹浅笑从嘴角散开。转身提笔,挥毫而作。

    “涟洏,将此诗文送交给那位紫衣姑娘。”

    “是,爷。”小书童微微欠身离去。

    些许时候,那单薄的宣纸终于传到了在花灯中与汀聆耍闹的扉轩手中。

    “这是什么?”

    浅笙一笑,“诗啊,一位公子替你写的。”

    “替我写的?”扉轩疑惑的打开了那张还带着酒香的宣纸。

    “香腮染赤,耳坠扁竹直摇曳。云鬓浸墨,头钗雪羽欲飞翔……”十四念叨着向人群中看去,那男子也正看着这个方向,斑驳的光影中,四目对视,没有一丝暧昧,倒像认识多年的故友。只是见那男子穿金戴银,一副富家子弟的派头,让十四想起了一些很不舒服的回忆。尤其那胸口华丽丽的一只大金猪牌,更是与记忆无限吻合。

    十四收回目光,“哼,什么乱七八糟的诗,本姑娘才不屑。”说完用那宣纸包住一块桂花糕,“谁送来的,给本姑娘送回去,今日本姑娘心情好,这块糕不要他钱。”

    浅笙愕然,“哈?轩儿你不是吧……”

    十四不以为意,“难道笙姐姐觉得这也算好诗吗?”

    浅笙偷笑,“哟,我家赛诗大会十四名的小十四,竟也知道什么是好诗了?”

    “笙姐姐……”十四看着略显尴尬的笑声嘟囔着。

    的确,这十四娘的称号来的不雅,几年前的赛诗大会,扉轩与花堤一群姑娘赛诗,扉蓝羽定名次,看了扉轩那勉勉强强称之为诗的几行字,当即不给面子的评了最后一名,刚好是第十四,扉轩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虽有些不甘,却也不敢与扉蓝羽理论什么。本是件小事,岂料,小十四的称号却这样叫开了,扉轩不以为意,觉得十四娘的称号多少有些江湖气,竟很是喜欢,于是花堤扉十四娘的称呼就成了扉轩的代名词。扉轩都快忘记十四娘的含义了,此时浅笙旧事重提,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好啦,好歹是人家公子的心意,这样乱来不是薄了人家面子?”浅笙好心劝告。

    然而当浅笙回头想要解释时,那小书童竟已淡然的走了,浅笙无奈,这家的小书童到是一点不在乎的样子,只是不知道那男子是不是好对付的主。

    “爷,回礼。”小书童在那男子身后站定。

    “嗯?”男子望着桂花糕不明所以。

    “桂花糕耶……”小书童眨了眨晶亮的眼睛。

    “涟洏想吃?”男子调笑。

    “嗯。”眼睛继续眨啊眨。

    “那还不快说那姑娘叫啥?”男子将桂花糕在小书童眼前晃了晃。

    “嗯嗯,浅笙姑娘叫她轩儿。”

    “轩儿?是她?呵呵……竟用我的诗来包桂花糕吗?我倒又是哪里惹着她了?”男子英气的剑眉,微蹙成好看的弧度。

    “爷,明显是老爷配给你的这身行头……”小书童瞄了一眼自家爷胸前的大金猪牌。

    “额……你以为我想啊!”男子说着就将桂花糕丢进自己嘴里,顺便无视胸口华丽丽的猪头。

    “爷……”涟洏垂涎欲滴……

    “这可是我的轩儿给我的,要吃自己要去。”

    “……”小书童的两只眼睛顿时黯淡下去,下次谁来提醒一下自己自家的爷是个不靠谱的人啊……

    “对了,赶明儿起,爷我要锁定花堤,不过……给我找蒙面布,再把这玩意拿掉,以后我们背着扉姨偷偷来。”一丝狡黠从男子脸上一闪即逝。

    “爷……我非要和你一起吗……”小书童垂泪。

    “涟洏乖,跟着爷有饭吃的。”男子眉梢显出得意之色。

    “……”才怪……小书童心想。

    醉香节继续,扉轩还在与汀儿讨论着那些糕点美味,浅笙忙着处理好那些醉酒的客人,扉蓝羽却在自己的小阁中捂住胸口一阵猛咳。

    缘衣从门外走进,“姨娘,暗花送来了给花堤的情报。”

    扉蓝羽止住咳嗽,“给我吧,你退下。”转身间握住手中染血的锦帕。

    “是。”缘衣将那封印有鸢尾标记的信件放在房中的八宝桌上便退了下去。

    扉蓝羽取过信件,看了看封口的鸢尾花,若有所思。

    展开信件,光看了称呼,扉蓝羽的嘴角就出现了一丝不经意的笑,怎么说呢,就算再伤感的人生,总还有些该有的温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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